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惡有善報?
一連串抽絲剝繭的推斷,讓三眼牧童冷汗涔涔,剛要上前捉住白蟒女子,白蟒女子已經先一步動手,隻一掌,就震碎了身前中年男子的天靈蓋,連人帶魂魄全部潰散,之後一個原地縱身,女子再次遁入地底。
邋遢老頭和三眼牧童聯手掐訣追蹤,毫無發現。
邋遢老頭隻是覺得有趣,三眼牧童惱羞暴怒,揪著中年男子的麾下拷問:“說!你們究竟是誰?從哪兒來的?為何要暗算我和師尊?!”
那麾下驚恐萬狀,支支吾吾想要撇清,嘴角卻忽然溢出血來,頭一歪斃命。
緊隨其後,一連串讓人驚悚的斷骨喀嚓聲,偌大一座府邸裏數十供奉、扈從和眾多侍婢全都身不由己地扭動脖子,原地咽氣。
線索就此中斷。
一陣令人窒息的死寂過後,虛空中遙遙傳來葛天道祖的說話聲:“竹上道兄,這個人情……我記下了。”
邋遢老頭灌了一口濁酒,冷笑詰問:“人情記下了,你這弟子呢?”
“罰他閉關萬年,修身養性,何日突破飛仙瓶頸,何日重出世間。”
“……”
三言兩語間,敲定了一樁協議,這不是杜小草、黑岬、洛風乃至木祖能摻和的,識趣的保持緘默。
不正經師兄,三眼牧童被羈押萬年,萬年之內不得逍遙,也算是個正式懲罰了,不然能如何,葛天是不會舍得宰了愛徒的。
在他們師徒看來,這點風月小事,不足掛齒,主要是丟人現眼被暗算,很氣。
這也是杜小草在久別之後,再次“遇見”這對師徒,她的五感六識果然敏銳,直覺這對師徒“不正經”,果然如此,眼前的事實,再一次佐證她的直覺和猜測。
她沒有上前寒暄,更沒有憤懣詰問,默然打量他們處置這件事,全程出麵交涉的人都是邋遢老頭,在場所有人,唯有他可以憑道行與葛天道祖說上話。
一柱香時間過後,邋遢老頭破碎虛空,帶著眾人返回六爻城。
蜃樓依舊,眾人的心情卻迥異,半響沒有人說話,一向口舌伶俐的慕三都沉默了。
他被擄走的那段時日,正兒八經地喊了葛天道祖好幾聲“師尊”,這麽一段香火情,到頭來淪為笑柄。
慕三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問邋遢老頭:“前輩,這些高人收徒這麽隨便的嗎?”
“當然不是,起碼葛天不是隨隨便便收徒弟的人,他是真心想要把你收在門下的,他的秉性你也看清了,說是道祖,其實跟魔頭不差什麽,你這樣的小妖拜入他名下,辱沒不了他什麽。”
慕三冷笑:“但他這樣的敗類做我師尊,辱沒了我!”
道祖又如何?他不稀罕!
蜃樓眾人,看向邋遢老頭的目光,前所未有變得狐疑起來,生怕眼前這位神秘老者,到頭來也是藏頭露尾壞事做盡的惡棍,憑他展現出的道行修為,整個蜃樓加起來都不是他一合之敵,整座六爻城頃刻間會覆滅。
邋遢老頭察覺到了眾人的警惕和戒備,苦笑著講道理:“小家夥們,對錯不是那麽容易分辨的,是非也不是靠道理的,道行高深的那一小撮人,最愛講利益,理之所在怙惡不悛,比他們守規矩、有底線的同輩,全都成了他們的墊腳石,他們就是靠著無恥脫穎而出,站到了高處,哪怕是市井之間,那些從燕雀蛻變成鴻鵠而又心性堅韌的豪傑,都會變得麵目全非,忘了來時和歸路,指望本就是敗類和鼠輩的惡棍爬到雲端俯瞰眾生之後,會發善心?他們不變本加厲就是好的了。”
杜小草怒極:“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
“天道從未這麽說過,說著話的是人,天道本是人道,人之道在損不足補有餘。”邋遢老頭語氣冷冽,把道理掰開了講給眾人聽:“一方道祖,媲美人間一國帝君,他們的喜怒牽扯著眾多人的沉浮榮辱,他們略微有個閃失,一方格局就會隨之巨變,凡事求穩,求享受,身邊附庸的宵小又百般逢迎,初心很難保住。”
邋遢老頭指了指洛風:“你隻覺得葛天師徒可惡,但你們洛氏眼下做的事,與葛天師徒別無二致,明明受過羽界那麽多好處,見到羽界被圍攻算計,就宣布中立,袖手旁觀,可羽界這麽多年為何尊養你們洛氏?不就是期盼關鍵時刻你們站出來援手?好處吃到了,幹活的時候翻臉,卑劣無情!”
洛風被罵得漲紅了臉。
邋遢老頭視若不見,手中的竹杖揚起,指向六爻城頭:“這座城池能堅持到現在,真的是城中修士殊死搏殺?你們信嗎?那位小宋城主,看似傾盡全力,真到了城破之時,他說不定會第一個倒戈——”
杜小草聽得心中發慌,下意識反詰:“小宋城主不是那樣的人!”
“哦?你跟宋稚很熟、很了解他?恕我老家夥直言,帝姬你看男人的眼光不咋樣,別忘了你為何小小年紀就涅槃重生,根子就因為你看人的眼光太差勁,總是被欺騙,被欺騙一次是失誤,兩次的疏忽,三次是運氣差,四次、五次很多次,就隻能是因為愚蠢。”
杜小草的臉漲得比洛風更紅,頭一次領教了邋遢老頭的犀利鋒銳,刀刀見血入骨。
邋遢老頭悠悠然灌了幾口酒,目光斜睨向旁邊的黑岬、和慕三。
黑岬垂下目光,慕三卻氣鼓鼓地不服氣,昂然與之對視。
邋遢老頭無視他的挑釁,目光落在他懷中的魔劍上,木祖緩緩浮現,凝視邋遢老頭片刻:“前輩洞徹世事人心,昔年我便是這麽想的,無論坎山宗那些混賬和其它山頭的惡棍們糊弄欺騙,一條道走到黑,磕磕絆絆的熬到了現在,那些信了、心軟了、犯蠢了的同輩,全都成了枯骨,運氣好還能轉世投胎,運氣不好魂魄都被抽出來點燈。”
木祖說罷哈哈大笑,笑聲暢快得意。
邋遢老頭陪著他笑了幾聲,再次問杜小草:“小帝姬,你當初年少無知離家遠行,一路上毫無戒備之心,被盯上是遲早的事,追殺途中落入空間裂隙,去了那什麽古驛城,看似是災禍,其實是運氣,要不是落入了七十二洲,你當時就死了,七十二洲靈氣匱乏,生靈道行低微,憑你當時的本事,完全可以碾壓所有人,但你卻犯蠢,與花船上心懷叵測的女子交心,與市井屠狗輩為友,還愛上紫胤公子這樣的世家紈絝,身邊還養著一條恨意滿滿的火蟒,你最後落得那般下場,真是……活該啊。”
邋遢老頭嘖嘖奚落杜小草,把她迎接雷隼傷及本源的糗事也翻出來,“遇到雷隼來襲,你最聰明的做法是跟他們聯手,他們得到七十二洲,你得到重返羽界的機會,當時就能脫困,七十二洲本就是他們勞心費力圈禁起來的地盤,好比有人辛辛苦苦拓荒、圍獵,終於可以收獲獵物的時候,不相幹的人跳出來說獵物多麽多麽的可憐,那獵人的付出算什麽?”
杜小草被噎得難受,在邋遢老頭講述的道理裏,她不但愚蠢,還濫好心,損人不利己。
“老虎吃豺狼,豺狼吃雉雞,雉雞吃蟲豸,蟲豸吃土,天經地義,你不讓老虎吃山羊,說羊沒做錯什麽,那虎也沒錯,就該餓死?七十二洲的生靈是死是活,與小帝姬你有什麽關係,用得著你強出頭?出頭也就罷了,你還不自量力,損耗了本源,失去了超然七十二洲的本錢,折了羽翼的仙禽,就是落了坡的鳳凰,連雞都不如,你能僥幸涅槃重生,算是上天眷顧。”
邋遢老頭看著氣氛陷入凝滯的蜃樓亭閣,悠哉起身,還不忘最後告誡杜小草一句:“隻有最蠢的驢子才會栽進同一個坑裏,帝姬也吸取教訓,別再犯昔年那樣的錯誤。”
言畢消失不見。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眾人才能愕然難堪中回過神,對視幾眼不曉得該說什麽。
杜小草歎息:“竹上前輩的話雖然誅心,也不無道理,當年是我太蠢笨了,低估了人心險惡,忘了利之所在,任何道理都抵擋不了,落得那般下場是活該。”
慕三幹笑:“帝姬別被那老頭帶偏了,雖然天道不公,好人照樣要做好人,但行好事不問前程,隻求問心無愧,若你當年真的像三眼牧童這般禍害七十二洲,真的跟雷隼沆瀣一氣,最終會落得什麽結果也不定,也許還不如現在這樣,做人做事追從本心,你本心覺得沒有錯,旁人說什麽都無所謂,他不是你,你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做人做事,你才是今天的杜小草。”
杜小草被安慰的很舒心,她並不讚同邋遢老頭的指責,一時又講不出靠譜的道理,被嗆得難受,慕三幫他豁開一個出口,讓她長舒一口氣。
木祖也道:“當年懟上坎山宗,不是沒有機會跟他們媾和,尤其是我道行越來越高,戰力越來越大的之後,很多勢力明麵上對我喊打喊殺,背地裏千方百計地拉攏,承諾我隻要投靠了他們,就幫我擺平一切,甚至有高人願意出手,替我鏟平了坎山宗,我都沒有答應,因為我知道一旦答應了,替我做這件事的人,就會變成第二個坎山宗,我依舊要被他們欺負,跟無法麵對曾經陪著我赴死的同伴,無法麵對初心和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