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遠遁
令人窒息的沉默彌漫在周圍,漆黑一片的空間猶如黎明之前,杜小草艱難地施展仙術,想要掐出一個水光鏡的法訣,接連試了三四次,都失敗了。
邋遢老頭低聲勸阻:“剛挪移了很遠,靈汐紊亂,水光鏡凝聚不出來,稍等一會兒,我幫你。”
“六爻城——”
“已經沒有六爻城了。”
“……”
杜小草啜泣出聲,哭聲中有不舍,也有憤懣,黑岬比她冷靜很多,直接問邋遢老頭現在是哪裏?
邋遢老頭指了指杜小草:“這丫頭的家鄉,雲瀾祖地,血妖攻破六爻城,之後再無雄關巨城,勢如破竹,很快就能抵達這裏,你們回來要早做打算。”
杜小草驚呆,絲毫沒有返回祖地的歡悅,六爻那麽大一座城池,說破就破了?
她氣悶地詰問邋遢老頭:“前輩能破開金色河流,為何對付不了那個揮動斧頭的瘋老頭?還有那個吹笛子的牧童,都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揮斧頭的瘋老頭和牧童無關緊要,我老人家也打得過,但我打不過派他們過來的老家夥,隻能避其鋒芒,能從他眼皮子底下帶走你們幾個,已經是賺了。”
杜小草不敢置信,在她眼中邋遢老頭就算不是頂尖的高人,也是星河中屈指可數的存在,能讓他退避三舍狼狽而逃的人,要凶橫到何等程度?
邋遢老頭撥開亂糟糟的胡須,讓杜小草看中間一道明顯的疤痕,“那老鬼嫌我說話不入耳,一劍劈掉了我的下巴,連著舌頭一起丟給他的坐騎嚼碎了吃到肚子裏。”
杜小草呆滯。
如邋遢老頭這樣道行高深之輩,損毀的肢體很容易長出來,心靈上的折辱卻很難遺忘,一言不合就劈掉下巴還把舌頭丟給坐騎吃了,傷害性很大侮辱性更大。
換了是杜小草,一世都是陰影。
邋遢老頭兀自自嘲:“那老鬼的坐騎,是一頭天狗,你們蜃樓收留過的那頭小天狗的族中長輩,曾經也是威風煊赫之輩,落到他手中,隻能當吃屎的坐騎。”
一番話讓眾人心中震撼,對羽界的前途愈發黯淡,這般凶橫的老鬼來襲,六爻城原地坍塌,雲瀾祖地乃至妖祖城也擋不住啊。
杜小草唏噓懊惱,路邊隨意找了塊山石坐了下來,羅浮、萬葉坍塌失陷之時,她雖氣悶卻接受,六爻城讓她動了真感情,諸多不舍。
黑岬、慕三也沒比她好到哪兒去,陪著她枯坐道旁。
洛風的心情波蕩更多,他方才與家中長輩聯係,傳訊石毫無反應,咄咄怪事,他很想立刻趕回家中,又想跟在邋遢老頭身旁,萬一真有了什麽變故,好歹可以靠他庇護脫身。
一念及此,洛風悄悄靠攏邋遢老頭,低聲詢問:“前輩,我的傳訊石——”
“沒壞,那石頭好好的,聯絡不上家裏人跟我老人家沒關係。”邋遢老頭搖頭否認,不顧洛風麵色難看,揶揄他:“小子,別做春秋大夢,真有人來攔截狙擊,我不會幫你。”
洛風訕訕:“前輩又說笑了——”
邋遢老頭翻了個白眼,一腳踹飛了杜小草屁股下的大石頭,大聲吆喝身邊的年輕小輩跟隨:“別發呆,趕緊跟上,萬一血妖追過來,你們就成俘虜了!”
一座六爻城,能在多方圍攻下支撐這麽久,令人瞠目,今日這般,眾人漸漸地也就接受了現狀,拔腳沿著山道疾行。
黑岬勸杜小草想開一些:“城中的百姓早就遷移的所剩無幾,城頭駐守的俊彥和仙子……能撐到現在的都是機靈之輩,多有依仗,應該能逃出一些,宋稚城主身邊有那麽多的長輩跟隨,城破的一瞬間就會遠遁,滅旭……他修煉了可以隨時隨地變幻容顏的仙術,很容易喬裝成血妖避禍。”
死人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城頭那數萬修士首當其衝,能避開的百不存一。
那揮舞巨斧的老樵夫不知何方神聖,憑著一對巨斧就鑿開了城頭,一直到陣法崩塌,杜小草就不敢置信。
陷在六爻城的這三年光陰,那些生與死交織的瑣碎故事,徹底終結,好像河心一葉浮萍,一個浪頭打下來消失無蹤。
山道上氣氛凝滯,邋遢老頭不滿地摘下一枚竹葉,使了個仙術,變成一條扁舟橫亙在半空,“磨磨蹭蹭的,趕緊上來,再不離開真走不掉了!”
杜小草還沒回神,洛風和黑岬已經一左一右纏住她,帶著她飛上半空的仙舟,疾飛了三天,前方終於看到雲瀾祖地的界碑。
這塊界碑是一整座陡峭山頭削鑿而成,巍峨恢弘高聳遠端,下方環繞這一條十幾丈寬的溪瀑,水流洶洶,猿啼鳥鳴,花木繁茂,十分幽深。
邋遢老頭看得心情舒暢,忽然收起了竹葉仙舟,踩在“仙舟”上的眾人猝不及防,直墜了好幾丈,腳下浮出本命仙劍才穩住身形。
邋遢老頭捉弄了他們,自己卻落到下方溪澗旁,大咧咧分派杜小草:“小丫頭,別呆怔著了,這是你的家鄉,你得盡地主之誼,趕緊叉幾條大魚上來給我們填飽肚子。”
他邊說邊把手中竹杖遞給杜小草,杜小草悻悻接過,去往溪水旁叉魚,黑岬、慕三趕緊去周邊撿柴,升起篝火準備烤魚。
這麽奔馳一路,憑他們的聰慧已經想明白了,六爻城早就該陷落,能撐到今日,不是他們英勇,不是防護陣結實,是血妖那邊與羽界這邊的高層還沒最終談妥,一旦談妥,城頭就像刀刃下的嫩豆腐,觸之即破!
倒下的城牆不可能重起,當務之急,是應付城破之後的諸多事宜。
杜小草咬牙問邋遢老頭:“妖祖城那些老頑固,已經搬離羽界了?”
邋遢老頭攤開手:“抱歉,我跟你一樣困在六爻城,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究竟是個什麽狀況,等入了雲瀾祖地,好好問問你那些族人吧。”
黑岬突然插嘴:“雲瀾這邊,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杜小草聽得心頭一驚,雲瀾是她的牽絆,也是她的退路,萬一被什麽人使壞搗亂,她就更被動了。
雲瀾老祖破鏡為妖祖的消息早就傳遍羽界,麾下的妖部歡呼雀躍,不該背叛才是。
心中這麽想,臉上也算篤定,終究有幾分忐忑,最大的疑惑,便是她滯留六爻城三年,雲瀾這邊,從未派人前來。
之前在羅浮城的時候,還有族中長輩安排的各種助力,隨著她逃奔去了萬葉城,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隻能憑傳訊石聯絡,她所知道的族中消息,都是來自族中長輩們傳訊石中的字符,焉知這字符是真是偽?
邋遢老頭察覺到她的不安,黑岬也欲言又止,全都被邋遢老頭噎了回去:“別問我,我啥都不知道!”
才怪!
杜小草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悶頭吃起烤魚。
慕三安慰她:“帝姬稍安勿躁,就算祖地這邊出了些岔子,你如今回來了,再給掰回來就是,有竹上前輩在你身邊陪著,什麽宵小鼠輩都翻不起大浪頭。”
“小子!想捧殺我?別做夢了,我老人家非常有自知之明,最懂得山外有山人上有人,全憑謹慎小心才熬到這把年紀,別想激將我老人家給你們當槍使,雲瀾的事,雲瀾自己人搞定,別攀扯我,我不管。”
邋遢老頭堅決撇清,杜小草也無意強求,雲瀾祖地的事,的確該雲瀾妖部的當家人自己解決,外人插手諸多不便,下手輕了重了都有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