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十四郎
九娘見到這石像,驚得花容失色,一個轉身就像遁走,哪裏走得掉?被邋遢老頭一把攥住狐狸尾巴,拎在手裏晃了晃。
慕三等人的“畫地為牢”破除,咕咚站起身圍觀,是一頭九尾天狐,皮毛純白如血,雙瞳赤紅如寶石。
邋遢老頭哈哈大笑:“撿到寶了,這麽一頭天狐帶到鬼市上,被某個老不羞瞧上眼,能賣個天價……哈哈!”
杜小草:……?
因著酒鋪這邊的風波,偌大小鎮行人寂然,都躲在各處隱蔽角落裏窺看,卻沒誰敢發出聲來。
杜小草萬萬沒想到自己出門一趟,就惹出這樣的亂象,更可怕的這還隻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滲透和潛伏她還不知曉。
九娘被殺之前,提及到婉娘,杜小草擔心她已經遭了算計,逮住酒鋪裏的小夥計審問,小夥計瑟瑟縮縮,說半年前店裏生意繁忙,來了一個叫婉娘的女子幫忙,婉娘從前就是開酒鋪的,招徠生意的技巧嫻熟,把九娘都比了下去,九娘就想收她做個“記名弟子”,帶在身邊使喚。
杜小草聽得驚心,追問小夥計:“然後呢?婉娘答應了?”
小夥計搖頭:“婉娘來幫忙,是想掙點錢當路費,想要離開雲瀾祖地,雲瀾那些長老不答應,知道她來鎮上打零工,派人把她帶走了,九娘當時還鬧了一陣,長老們不理她,氣得她罵罵咧咧好多年……”
杜小草鬆了口氣,人還在祖地就好,若是被九娘這樣的狐妖帶走了,那才是落到火坑裏生死難料。
婉娘想要離開雲瀾祖地的緣由,她稍微猜一猜就曉得。
婉娘在雲瀾的身份是“客人”,客人想要離去,那些族老們可以盛情挽留,不能強力禁錮,聽小夥計的語氣,婉娘在這件事後,已經沒了人身自由。
婉娘如此,跟婉娘在一起的呂文昭、秦佑安也是一樣待遇。
雲瀾長老們這麽做,擔心杜小草回來後見不到友人發怒是其一,各種的隱情肯定不止於此。
杜小草心情鬱鬱,這酒鋪卻待不得了,叮囑小夥計上了門板,暫時把店鋪封起來。
小夥計早就不想呆了,生怕成為被殃及的池魚,悄悄把鋪子裏的錢罐藏進包袱裏,上了門板,鎖上銅鎖,鑰匙就掛在鎖眼上,自會有管事的前來善後。
邋遢老頭看著一溜煙跑得沒影的小夥計,冷嗤一聲繼續喝酒。
慕三滿臉不解地站到樹梢上環顧四周,確定這裏就是一個尋常小鎮,落下來問杜小草:“你們祖地邊上怎麽會冒出這個一座小鎮?看他們都不是雲瀾鳥,連仙禽都很少,怎麽容許他們呆在這兒?”
杜小草苦笑,說此地本是某一任雲瀾老祖的“獸苑”,豢養了諸多靈獸和花草精魅,日常賞玩解悶,那老祖自己就是仙禽,豢養的靈寵就不愛這一款,他隕落之後,繼任者沒有這個愛好,又不方便把父輩的心頭好打殺驅逐,幹脆讓他們原地自謀生路,漸漸地就成了這麽個小鎮。
眾人了然,嗟歎無語。
他們來小酒鋪是用膳的,反吃出一樁禍事,環顧四周的店鋪都已經關門,唯有一個賣糖葫蘆的貨郎還杵在旁邊,招手讓他過來,買了一把又大又紅的糖葫蘆解饞,邊吃邊走向旁邊的一座華麗殿閣,這殿閣屋頂上聳立著一隻神氣絢麗的雲瀾鳥,是祖地派駐過來管理小鎮的機構。
最開始的時候,這座殿閣就是象征意義,內中隻有一位負責監察小鎮的雲瀾族人在此清修,場麵大門緊閉。
後來不知道是哪一任監察者,覺得偌大一座殿閣空閑著浪費,就悄悄在駐守期間開了一家珍寶閣,售賣各種仙袍、法寶、符籙和靈草靈藥。
打從一開張,生意就火爆,那位監察者幹脆就常駐了,不但他自己常駐,還讓自己的後人常年守著殿閣,算是他們家族產業了。
杜小草帶著眾人進入殿閣的時候,迎麵就看見那位監察者的小孫子懶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左右各跪著一對侍婢,有的打扇,有的捶腿,有的剝靈果,伺候的十分周到。
方才小酒鋪那邊鬧得沸反盈天,他們身為駐守的監察,置若罔聞,杜小草這個苦主兼帝姬找過來,依舊倨傲十分,連眼皮都沒有睜一下。
洛風瞥了一眼黑岬,在場諸人中,除了杜小草是雲瀾東道主,就隻有黑岬曾經在雲瀾住過一年多,真有什麽隱情的話,黑岬肯定知道一些。
黑岬明白洛風的意思,搖了搖頭,他在雲瀾的時候,這座小鎮絕對沒有這麽混亂,這家珍寶閣也沒這麽囂張,短短三年時間,幾乎天翻地覆。
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黑岬也不明就裏。
杜小草經過諸多變故,心性和城府都不再是昔年那般天真,眼見珍寶閣這般態度,沒有發怒,沒有斥責,自己走到旁邊的藤椅上坐下。
慕三氣不憤,咚咚咚用力踩踏地麵,震得華麗堅固的殿閣嗡嗡亂顫,正在給那貴公子捶腿的侍婢受驚,手上的力道不穩,敲疼了主人,惹得主人勃然不悅,睜開眼瞪了慕三一眼,又斜睨杜小草,目光輕蔑不屑,壓根沒有起身行禮的意思,連招呼都懶得打一聲。
剛才杜小草在酒鋪裏與九娘起衝突,身邊的扈從急忙來報,問他要不要過去看一眼,被他阻攔。
在這個雲瀾旁支公子眼中,杜小草就是個毛都沒長齊全的雛鳥崽子,二十萬歲就不到就被迫涅槃轉世還損傷了神魂一分為二差一點沒能返回羽界的蠢貨,羽界落到她手中就完蛋了。
隻論境界修為,他自負遠超杜小草這個帝姬,繃著臉就是不行禮,看杜小草能把他怎麽樣。
杜小草也不廢話,重重一跺腳,巍峨殿閣紋絲不動,傲嬌公子躺著的藤榻卻碎成了齏粉,摔得他驚叫一聲,咕咚爬起來。
侍婢趕緊攙扶,又搬來一把寬大的藤椅讓他坐下歇息。
年輕公子氣得臉色鐵青,懊惱自己低估了杜小草的修為,原來沒自己以為的那麽差勁,一個疏忽當眾出醜,氣頭上口不擇言:“死丫頭!好大膽!”
杜小草冷笑,一根赤色藤編倏然甩出,哧溜纏住他的脖頸,用力一扯,森森芒刺紮進肉裏,疼得他慘叫大叫。
躲在暗處的扈從猶豫躊躇,不知道該不該上前援手,侍婢們則大喊“十四郎”,這年輕公子族中排行十四,天賦異稟,頗得他這一房長輩的寵愛,否則也不敢這麽囂張。
侍婢之中,有一位服飾豔麗,一看就不是尋常侍婢,眼見主人被折辱,不但不收斂,還膽大包天地指著杜小草叱罵:
“什麽帝姬,就是一個蠢到家的蠢貨!一直躲在宗主羽翼下就罷了,還被一個惡奴慫恿著離家出走,被推進空間裂隙有家難歸,還落到七十二洲那種醃臢地方當村姑!當侍婢!換了我是你,早就羞臊得一頭撞死,還有臉回來耀武揚威!以為你祖父破鏡成了妖祖,你又能沾光抖威風?可惜啊,那糟老頭運氣不好,沒幾天好活了,沒辦法給你撐腰,你若識相就自己滾出雲瀾,免得大家刀兵相見!”
劈裏啪啦一頓叱罵,聽得邋遢老頭眉飛色舞,一把扯住慕三不讓他發作,要看看這侍婢還能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言語。
奴隨主性,這侍婢的話,便是旁邊那貴公子的心聲了,原來是這麽看待杜小草的,半分尊敬都沒有。
杜小草前世,確實也是天真純摯過了頭,被人輕蔑也是沒轍,但他們這麽奚落雲瀾老祖,就很過分了。
尤其是那句“運氣不好、沒幾天好活了”格外驚心,他們哪裏來的消息,怎麽這般篤定?
雲瀾老祖死了,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正是邪妖大舉進攻的多事之秋,誰家不盼著多一個道行高深的老祖、族老,巴不得自家妖祖老祖去死是什麽傻缺心思?
杜小草的怒氣前所未有,這十四郎輕鄙她可以,輕鄙她祖父不行,今日無論誰來說情、阻攔,他都死定了!
杜小草殺心即起,卻沒有立刻發作,自己動手斟了一杯茶,端在手裏慢慢啜飲。
她不知道除了十四郎之外,還有沒有其它雲瀾族人坐鎮在這裏,猜測是有的,珍寶閣中價值連城的仙寶數量不少,沒有真正的高手坐鎮可不行,萬一被打劫了呢?
黑岬也記起了眼前的十四郎,問他:“怎麽是你在這兒,你的兄長呢?”
十四郎抬頭,看到黑岬,認得他是昔年來祖地跟雲瀾帝姬求婚的妖部公子之一,可惜出身的妖部一般般,又不是長子,名望也尋常,沒有博得帝姬歡心,被當麵拒了,他還不死心,追著去了東疆戰墟,以為必定是炮灰了,居然給他活著回來。
十四郎冷嘲:“我兄長自有我兄長的去處,你別胡亂攀交情,你們吼妖部早就沒落了,你也想抖威風等當上了族長再來,想娶這蠢丫頭也趕緊的,她跟了你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繼續呆在雲瀾死路一條!”
“你口口聲聲說別人蠢,我看你自己才是蠢得不可救藥,你們帝姬是不是死路一條說不好,你今日死定了,死在你自己的愚蠢上,再投胎的時候吸取教訓,謹記禍從口出這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黑岬邊說邊催動仙劍,對準十四郎的脖頸削過去。
十四郎大駭,隨手扯過一個侍婢擋在身前,以為侍婢要血濺當場,飛劍卻緊挨著侍婢的脖子停下了。
黑岬沒有草菅人命的嗜好,放過了那侍婢,她剛剛還大放厥詞幫著主子奚落鄙夷杜小草,轉頭就被主人當了肉盾,又驚又氣眼淚簌簌。
另一邊,慕三毫無顧忌,扯過杜小草手中的赤色藤鞭,拖狗一樣拖拽過十四郎,兜頭一頓暴揍,最後還拎著他的兩隻腳踝,往旁邊的廊柱上摔,這樣是摔準了,當場腦漿迸裂!
十四郎嚇得魂飛魄散,大喊“老祖”。
杜小草明白這個“老祖”不是雲瀾老祖,而是十四郎這一支的老祖,原來這老家夥在這裏?
吊詭的是,無論十四郎怎麽大吼大叫,他口中的“老祖”不見蹤影,他麾下的那些扈從也無影無蹤,沒有像之前那次撲上來幫他,身邊的幾個美貌侍婢,也因為他之前拉扯當肉盾的無恥做派,嚇得蜷縮在角落裏,生怕再被拖出來擋刀。
十四郎雖然囂張,並不算很蠢,眼見老祖蟄伏不出,秒懂自己被拋棄了,這個認知讓他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