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長籲一口氣,把剛才在夢境中的所見所感說給住上聽:“應該是我買花時的態度倨傲,激怒了她,施展了神通,讓我陷入那樣一場幻夢。”
“買花而已,哪有什麽倨傲不倨傲,她是賣花娘,不是貴夫人,還要讓買主對她頂禮膜拜?!”
杜小草輕笑,問他怎麽進入自己夢境的?
“幻夢之術又不是那婦人獨有,但我也頗費了一番手腳才成功,她的道行深不可測,並不比我低多少。”
兩人說說笑笑往前走,杜小草胸前忽然多出一朵梔子花,她訝異地取下來,放在鼻端嗅了一下,聽到一個縹緲的嗓音:“小丫頭,記住我的名字,南柯婆。”
“南柯婆?”杜小草一聽就覺得像是小須彌山的名號,問竹上,他點點頭,“差不多,我跟她動手時,她使出的是小須彌山的術法,小須彌山的幻術獨步天下,你還記得剛才在夢境中發生過的事嗎?”
杜小草點點頭。
“那些事情,以後你境界精進,要度天劫的時候,多半便是你的心劫,小心應對。”
杜小草無所謂,每個人都有獨屬於自己的心結,不是這個,便是那個,塵世行走,沒有誰能永遠保持赤子之心。
前方山巒起伏,黑驢啊呃啊呃。
杜小草遠眺山河溪澗,忽然歎息:“若是當年我剛一離開雲瀾祖地,就遇到前輩,然後跟著前輩一起遠行,有前輩庇護教導,想必就不會有後來那些恨事,也能開闊眼界,不至蹉跎了千餘年的光陰。”
“禍兮福兮,帝姬若是那個時候就認識了我,我的仇家也很多,未必就能真的一帆風順,而且對你這種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來說,總有些東西需要自己去探索,那個時候的你,也未必聽得進勸說,我有幾個道友,他們遊曆四方相中了好苗子,帶回宗門悉心教導,大多都枯萎了,泯然眾人,全然沒了野生時候的勁頭,他們一度很奇怪,以為自己教得不得其法,耽誤了根骨天賦出眾的弟子。”
竹上笑得意味深長,說他便給那些道友支招,讓他們把這些弟子找個由頭攆出去,讓他們重新回到之前的環境中,看看會不會有改變。
杜小草聽得神往:“然後呢,他們變了麽?”
“變了啊,一共十三個年輕人,兩個出意外夭折了,一個瘋癲了,剩下的十人六個入魔,成了魔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俊彥,另外四個重歸了山門,比他們師尊當初預想的還要成長迅速,心境也穩,出了好主意的我卻被逐客了,道上得了一個很不中聽的綽號,那些入了魔的弟子也恨我,你說說我是何苦來哉?”
杜小草輕笑:“這種事,隻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是啊,出門曆練這種事,怎麽可能沒有麻煩,不惹上一堆麻煩的曆練,算什麽曆練,當年你祖父若要帶你出遊,你會當成是曆練?”
杜小草老老實實的搖頭,少年心,總想著天大地大去看一眼,誰知道看過之後會如何。
竹上從袖中取出一柄團扇,上麵滴溜溜繪著一個清麗少女,仔細一看居然是杜小草自己!
“別誤會,這可不是我畫的,是你祖父當年尋女心切,懸賞尋人時給的,你祖父可是出了大價錢找你。”
竹上指著上麵的火龍伏雨,提醒杜小草小心遇到火龍部的人,“羽界隻是其中一支,其它位麵還有許多族人,他們的強橫你是知道的,這次羽界和血妖大戰,背後幫著血妖的就有許多火龍,羽族落到他們手中,十死無生。”
杜小草咬唇,沒說火龍部當年作惡多端才被圍剿這樣的傻話,作惡多端的大妖部多了去,被圍剿的有幾個?圍剿不成,反被他們殺了,火龍唯一的罪過就一個:敗了,失敗者沒有發言權。
一念浮起,杜小草心情沮喪。
竹上倒是看得開,從芥袋中取出一套頗有些年頭感的仙袍,變幻著給杜小草看:“帝姬還記得它嘛?”
杜小草驚訝,居然是自己昔年穿戴過的,當時為了防止家人找到自己,刻意妝扮成尋常出門遊曆的女弟子模樣,還學著她們的樣子背著一個小竹簍,連這竹簍都在。
她問竹上從哪兒尋回來的?
“當時你被追殺,四處逃竄,驚慌間扔掉了這套衣衫,被一對擺渡的老夫婦撿到了,我恰好路過那個渡口,發現了你殘存的氣息,就買了下來,萬幸你當時落入岐山古驛,否則很快就魂魄支離,縱然能跑掉也活不成,岐山古驛城在七十二洲,靈氣匱乏,壞處一目了然,好處也一目了然,讓你的魂力凝結,好比凡人的傷口忽然止血,然後憑著好體魄休養生息保住了性命。”
“追殺我的那些壞蛋呢?當時他們凶神惡煞的緊追不舍——”
“他們專門捕獵你這樣的美少女,四處作惡,抓到的美女都送到了一個叫‘酒窖’的地方,我始終沒有找到,猜測是尋歡作樂的所在,這樣的地方一時興起,一時湮滅,千年之久,多半不在了。”
杜小草長籲一口氣,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是沒膽子這麽跑出家門的,當年怎麽就蠢成那般。
杜小草死活不肯換上這套衣衫,搶回來後深藏芥袋裏。
竹上帶著她,優哉遊哉又逛了好幾處地方,說些雲山霧罩的古怪言語,她一句也聽不懂,隻能看出對方恭敬客氣得很,各種禮節齊全,在她印象中竹上不喜歡這樣的繁文冗節。
竹上輕笑:“破鏡成了道祖,還是那種年紀輕前途不可限量的道祖,想要再過從前那種簡單日子就有點難,我平時出行都是隱身,就是想要避開這種事,這次帶上了你,想讓他們認識認識你,以後遇到了照拂一二。”
杜小草心情舒暢。
竹上接下來一句話,讓她僵住——
“帝姬涅槃之後,魂魄有殘缺,縱然跟分身合二為一,始終沒有徹底融合,這樣下去的話,你熬不過三世。”
“所以——?”
“雲瀾擁有上古神凰血脈,烈火是你們的良藥,你需要一處靈火淬煉神魂。”
杜小草觳觫。
雲瀾是有上古神凰血脈,已經很單薄了,涅槃的次數也有限,不能無限製地永生,不是魂魄出了問題,就是心境出了問題,靈火淬煉是良藥他們都知道,卻沒誰真的去嚐試。
一則靈火稀缺,難以尋覓到,二則痛苦不堪,稍有不慎就會身死道消。
若真的那麽容易,雲瀾族人豈會甘心幾世而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