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思慮
回到紫薇園后,木婉薇坐在床榻上愣了許久的神。
在動手打玉姐兒時,她腦勁還是清楚的,可後面那般惡毒的逼蘭姨娘去死,就彷彿不再是自己了一般。
後悔嗎?
木婉薇在心中自品片刻,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後悔。如果讓時間倒退,這樣場景再發生一次,她還是會這樣去做,可能會做得更加絕情更加不留餘地。
可那種未知的害怕,卻在木婉薇的心頭縈繞不去,浸透四肢百骸,隨之手腳發麻。
木婉薇發愣時,屈媽媽已是帶著秋錦準備了熱水,乾淨的襲衣襖裙。
服侍了木婉薇入浴后,屈媽媽又開始照料紫薇園內受傷的丫鬟。
芍藥雖同彩環動手了,卻只被抓破了手背,傷口小得不值一提。
傷的最重的是七巧,憑白挨了玉姐兒許多下打,後背手臂就不用說了,只左臉上那一條滲了血絲的傷痕就要養上許久,若處理不好,沒準還會留下疤痕。
再次是合子和櫻桃。合子年紀最小,抱住蘭姨娘后被她又掐又抓又擰,耳朵腫得和裡面流著一汪水一樣。櫻桃是正面抱著蘭姨娘的,挨了幾拳,右臉青一塊紫一聲的已是沒了能落眼的地方。
給幾個丫鬟挨個上了葯后,屈媽媽吩咐了那些膽小怕事的婆子準備湯飯。
木婉薇姐妹一早兒從柳府回來,到現在西偏西山還沒吃上一口東西。
也沒分了主僕,飯食做好后大家坐在一起吃了。只是人人身上都帶著傷,不是這個夾菜扯了肩膀輕叫一聲,便是那個嚼東西碰到了嘴角傷處哎呀一下。
木婉薇捧著飯碗,看著這些個帶傷的丫鬟,看著看著心就酸了。
用過飯後,木婉薇讓七巧帶木婉欣上樓去休息,餘下的則都叫到了身前,將自己能考慮到的地方一樣一樣吩咐了下去。
她先是將秋錦叫到了自己身前,打開妝匣隨手抓了把碎銀子塞到了秋錦的手裡,讓秋錦去將軍府請鎮國公夫婦,「我是嫡女,她們再氣不會把我怎麼樣,我也吃得起苦遭得起罪。欣兒不同,萬一將我們姐妹分開,豈不是隨便別人欺負了去?別心疼銀子,速去!」
秋錦含淚點頭,用袖子擦著眼角跑出去了。
木婉薇從一開始打算讓木婉欣到柳府去,就將隨行的人員想好了。屈媽媽和七巧兩個人一個都不能少,只有她們在木婉欣的身邊,自己才能放心。
至於兩個人的賣身契,相信只要鎮國公開了口,安平侯府是不會不給的。
她一將打算說出來,屈媽媽紅著眼圈搭了話,「姑娘,太太去前,已是將我和七巧的身契都給了我了。讓七巧陪著欣姐兒去,我跟著姑娘。」
木婉薇堅定的搖頭,「沒了我,再沒了你,只七巧一人怎護得住欣姐兒?」
也不由屈媽媽再反對,木婉薇將芍藥叫到了身邊,說了對芍藥的安排。
芍藥命苦,生在貧家不說,還有一個爛賭的父親。先是輸銀子輸地,后是賣兒賣女,芍藥七歲時就被賣人牙子攔到菜口,與牛馬同欄估價。如果不是柳氏的陪房看著可憐買下,此時早不知流落到哪了哪裡。
木婉薇將匣子里的碎銀子一股腦的都倒在了一方帕子上,遞過去后帶著哭腔道,「這些年讓你跟著我吃苦了。你的身契在哪你自己知道,你拿了這些銀子走吧。回家同你娘好好說,讓她給你尋戶好人家安穩過日子。躲著你爹些……」
芍藥哭開了,「姑娘,我應該攔著您,不讓您胡鬧的。」
木婉薇卻笑了,抹了下眼淚,道,「攔什麼攔,我以前是想歪了,想著我和氣些,她們就能讓我過舒心日子。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我自己若不強硬起來,誰會護著我們姐妹一分半毫?鬧就鬧了,又能怎樣?她們是能打死我還是能賣了我?最多就是把我關起來,或是送回清心觀……你們就不同了,雖然沒身契束縛著,可只要還在這侯府一天就還是奴才。他們打了罰了,你們只能受著……」
芍藥是個死擰的性子,將那包銀子往床榻裡面一扔,坐在腳踏上賭氣道,「我不走,我老子娘早死乾淨了,我就陪著姑娘,姑娘你再攆我我就陪太太去!」
木婉薇了解芍藥說一不二的性子,便不再說什麼,又將櫻桃和合子叫到了身前。櫻桃比木婉薇的年長兩歲,可身高卻如木婉薇一樣長。合子則是同木婉薇一般年歲,模樣憨憨的,沒一點心機。
木婉薇從妝匣子拿出兩隻綠玉鐲子遞給了兩人,還未說話,櫻桃就道,「姑娘,您在哪我就在哪兒。就如芍藥姐姐說的一樣,您別想把我趕走。」說著一跺腳,轉身跑出去了。
合子則把鐲子往回一推,憨憨的說了句『哪也不去』后,低下頭當起了啞巴。
木婉薇心中感動,在這種時候,什麼安慰的語言也比不上這些人的不離不棄。
將幾人打發出去后,木婉薇趴在屈媽媽的懷裡痛哭起來。
屈媽媽紅著眼圈,想勸,卻不知道要如何勸起。
木婉薇緊緊抓著屈媽媽胸前的衣襟,斷斷續續的哭道,「我,我就哭這一次。我害怕,我逼死了蘭姨娘,老太太和大老爺定不會輕易放過我,不知要對我怎樣的懲罰。我委屈,他們從來沒有真心待過我,看著我們姐妹受欺負,從沒有人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我反抗了,就是我的不對。安平侯府的天是黑的,我夜夜噩夢,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才能看到一絲亮光……」
屈媽媽心都絞碎了,眼淚滾滾而落,「要是太太還在,她定不會讓你們受這樣的委屈……」
「要是我娘還在,我現在還在清心觀中修行。」木婉薇打斷了屈媽媽的話,哽咽道,「這次回清心觀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娘搬到別院三年,為何從來沒有想過接我回去同住?就連小住也不曾有過?後來想明白了,在我娘的心裡,我也是剋星……」
「姑娘,太太她……」
「別說了,」木婉薇從屈媽媽的懷裡起來,翻身躺到了被縟里,抖著身子道,「我娘一定是有什麼不得以的苦衷所以才將我獨自留在道觀中,一定是這樣的,我全懂,我明白。如若不然,我還有什麼堅強下去的理由……」
屈媽媽再說不出一句寬慰的話來,站著身,擰著手裡的帕子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