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緣薄
天還未亮,王郎中就在許河家的帶領下輾轉於安平侯府內宅的各個院子。
先去了竹苑給已經清醒過來,給只剩下一口氣慢搗的木老夫人診脈。
診畢,對呂媽媽道,木老夫人是怒急攻心,沒有別的大礙。吃兩副葯,細心養上幾日便好了。
開了張藥方交給呂媽媽讓她天亮了打發人去抓藥后,王郎中又隨著許河家的去了二房的院子,給斷了腿的木宏宇看了傷勢。
木二夫人已是緩過來了,雖還渾身無力,卻依舊坐在床榻旁,給痛得滿頭大汗的木宏宇擦汗。
王郎中一邊按木宏宇的斷腿,一邊連連搖頭。對守在一側的木二夫人明言,木宏宇的這條腿半年之內斷了三次,這次再接好,怕不能像以前那樣靈便了。
說罷,讓木二夫人出去,帶著葯童給木宏宇治腿傷。先是把斷了的骨頭複位,然後再用兩片薄竹板把斷處固定好。
待王郎中將固定好的腿放到床榻上后,木宏宇痛得已是快要暈厥。
王郎中留下藥方走後,木二夫人用帕子抹著眼淚又進來了。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今卻是被打殘廢了。
木宏宇痛得青筋暴起,腦子卻出奇的清醒,他緊緊拉著木二夫人的手,道,「娘,如月找到了嗎?我說過,再不負她……你定要幫兒子找到她。無論是她休夫還是合離,兒子都答應,就是別想不開尋了短見……如月,如月若是不在了,兒子,也不活了……」
木二夫人猛捶了兩下胸口,揪著胸前的衣裳哭得喘不上氣來,「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我這媳婦是千百個合我的心意……」
出了木宏宇的院子,王郎中又去給木三姑奶奶母女診病。
木三姑奶奶一點事也沒有,醒了后覺得餓了,還讓小丫鬟給端了些糕點茶水來吃。
盧碧雲被碎瓷划傷了手臂,是輕傷,上了葯,養上幾日也便沒有關係了。
王郎中留下瓶金創葯後走后,木三姑奶奶發威了。她三兩步衝到床榻前扇了盧碧雲兩個耳光,壓低了聲音怒吼道,「你可是把盧家害慘了!」
盧碧雲一聲冷笑,轉過身子躺在床上不再看木三姑奶奶,「我把盧家害慘了,你想把我賣給一個年過半百的老翁當繼室,換銀子給大哥娶安平侯府的嫡姑娘,就不是把我害慘了?」
「當繼室有什麼不好!你看大太太,嫁給大老爺多風光,現在已經是知府夫人!過幾年,誥命就下來了!」木三姑奶奶血紅著眼睛,咬牙切齒的道,「只這樣的人家,你是不要想了。以你爹家的門戶權勢,你連那個老翁的繼室都當不成!年紀大又如何?嫁過去吃香喝辣,過兩年再生個兒子,他家的萬貫家財不全是你的!」
盧碧雲回頭對木三姑奶奶嗤笑道,「你再去問那老翁,我破了身子他要是不要?如果要,我立馬就嫁過去……」
「你!你!」木三姑奶奶氣急,揚起巴掌又向盧碧雲扇了過去。
盧碧雲卻揚手攔住了,挑眉問道,「你不就是想攀上安平侯府嗎?娶個女孩回去和嫁個女兒過來,沒什麼區別。有我在,你還怕大哥借不到安平侯府的權勢?」
「你這孽障!」木三姑奶奶哭了,「你哪裡懂!」
娶媳婦的確是要不薄的聘禮,可那聘禮最後卻會隨媳婦的嫁妝抬回來婆家。
嫁女兒,收到聘禮只能留下一小部份,餘下的全上抬回婆家去,不僅如此,還要搭上與聘禮同樣價值的嫁妝。
安平侯府是什麼樣的人家,盧家現在哪出得起與之相當的嫁妝?可要是娶個安平侯府的女孩就不同了,那是娶了大筆的銀錢回來。
一嫁一娶的區別,是上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只可惜,木三姑奶奶打得精響的算盤,卻不想被盧碧雲親手給毀了。
王郎中給幾位夫人姑娘看過病後,季姨娘又把請到了一個隔間里。拿出一包粉末,一杯未喝完的茶,讓王郎中驗驗這都是什麼。
王郎中嗅其味,觀其色,又用指尖沾起淺嘗了下……
用大量的冷水洗了臉后,對季姨娘肯定的道,那包粉末,是春藥無疑,且,是藥效奇佳的春藥。那半盞殘茶里的下的春藥,和那包粉末同屬一種。
聽了這話,季姨娘拍桌怒起,命丫鬟端了證據去了木二老爺的書房。
季姨娘素來是梗直的性子,將那包粉末往書案上一拍,大聲道,「老爺,這次的事錯不在宏宇。全是盧碧雲那個賤蹄子做下的手段,她給宏宇的茶里下了春藥,您若不信,我可以把王郎中叫進來,也可那賤貨的丫鬟被我關在柴房,老爺一問便知……」
木二老爺背對著季姨娘,老淚縱橫。他就這麼一個嫡子,受了冤屈他不僅沒能問清楚查明白,還一氣之下把他打殘了……
——
紫薇園內,同二房一樣燈火通明。
自宇二奶奶醒過來,木婉薇便坐在綉墩上,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深怕一錯眼珠,她就會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事。
宇二奶奶神色獃獃的,已經不哭了,臉色白得如紙一般,嫩白的脖頸上有一道觸目驚心青紫色勒痕。
木婉薇抖著手,從旁邊的水盆里擰了條帕子,小心翼翼的去幫宇二奶奶擦那道傷痕。
宇二奶奶捂著脖子猛的咳嗽起來,她爬在床榻邊上,吐出的全是帶著血絲的吐沫。
木婉薇看了害怕,一邊輕拍宇二奶奶的後背,一邊讓秋錦出去請郎中。
宇二奶奶卻抓住木婉薇的手,連連搖頭,啞著嗓子道,「五姑姑,不用了。這事若是傳出去……」
「你還管什麼傳不傳出去?」木婉薇氣得直跺腳,「你顧慮著這府里的名聲,這侯府就乾淨了?」
宇二奶奶哽咽一聲,眼淚又落了下來,「我現在還顧慮什麼侯府的名聲,我顧慮的是我家中老父老母……他們本是不同意這門親事的,是我任性,絕食相逼,才逼得父親點了頭……如今我落得這樣的下場全是報應,我自己找的……」
木婉薇抽噎一聲,視線落在屏風上,落淚了,「這樣的火坑,我逃都逃不出去,你卻直愣愣的往裡跳!」
宇二奶奶側過頭看木婉薇,蒼白的臉上竟是帶了一絲紅潤,「我第一次遇到你二哥哥時,我才七歲。那一日我和婉月在梅林里玩,夠不到枝上的梅花,他正巧路過就抱起我去摘。他個子也不高,最後我們雙雙跌在雪地里。他怕我摔痛,就在落地時把我抱在胸前……我聞著他身上的味道,覺得真好聞……」
「有一次落大雨,我和婉月躲在八角涼亭里避雨。正巧他也在……」提起往事,宇二奶奶笑得甜甜的,「他見我的衣裳被大雨淋得濕透了,紅著臉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給我穿,傻傻的,頂著大雨自己跑了……那時,我們才多大,還遠沒到男女大防的年紀……」
「後來慢慢長大了……」宇二奶奶低下頭,嗓子里含糊了一聲,再抬起頭來,額頭上已是滲了汗絲,「他每次從店鋪上回來,都會帶些小玩意給我玩。我知道他把我當成妹妹,可我卻沒把他當成哥哥……」
木婉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她才知道,原來宇二奶奶對木宏宇用情如此之深。
「他娶我過門時……」宇二奶奶目光落向不知明的點,無比留戀的道,「我坐在花轎里,看著他騎著馬走在隊伍的前面……那一日落著大雨,我卻看到了滿天的美人虹……那,那是我這輩子,最最幸福的一天……五姑姑,告訴你二哥哥,嫁給他我從沒後悔過。今世我們緣薄,就,就到這裡吧。來,來世,也別、別見了……」
木婉薇聽得宇二奶奶語氣不對,忙低頭去看,只見宇二奶奶臉色青白,滿頭大汗,右手一直壓在身下,綉著桃花的月白色的袖擺已經被鮮血浸透。
木婉薇慌忙叫秋錦進來幫忙,把宇二奶奶軟棉棉的身子翻過來。
宇二奶奶的左胸上,赫然插著一枚桃花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