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含情
青芙愣一愣，不明道：“為何？”
莫邪微微遲疑，心中暗道：“青芙姑娘和我雖是萍水相逢，但如今結伴而行，不當對她有所隱瞞才是。”便道：“不瞞姑娘，我來此之前，和魔教之人曾共處幾日，那人告訴我，我日後一定會回到蠻荒山。你方才見到的幻想也是那處。我不願往那處去。”
青芙道：“你想躲開蠻荒山？”莫邪點點頭道：“若是一切都指向那處，而我又是處於其中，那我隻有遠離，離得越遠越好。隻要我不到蠻荒山，那人所說的話也好，你方才的幻象也好，便都不會成真。”
青芙心下頓悟，莫邪比她所想更為擔憂，為防某事日後發生，他必然千方百計遠離那個地方。她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說去何處，我們便去何處。”
莫邪感激一笑，忽聽屋頂傳來淅瀝淅瀝之聲，他側耳靜聽，道：“下雨了。看來一時半會我們也走不了，趁此時，想一想去何處也好。”青芙將手中物件悉數放在布中，輕輕將布匹四個角紮起，又在莫邪身旁坐下了，忽想起什麽，拉起莫邪的手道：“你跟我來。”
莫邪憑她牽著手，在前引路，二人一前一後往長廊深處走去。走到長廊盡頭，莫邪見左右各有一條通道，他被青芙拉著轉入右邊通道。
整個宅院靜謐無聲，隻得她二人的腳步聲，還有雨點劈裏啪啦打在屋頂之聲，聽著比先前聲音更大，也更密了些，雨勢看來漸大。
莫邪靜靜隨著青芙前行，二人誰都沒有說話，走至盡頭，莫邪便覺視線一闊，狹長通道外，竟是一個小小庭院。一道木製回廊沿著房屋之旁而建，其間圍著一個小小的池塘，池塘之上架著一座小小石橋，池塘雖小，其間蓮葉層層疊疊，眼中盡是一蓬蓬綠意。
庭院小巧精致，四周圍牆環繞，從宅院之外卻瞧不見此處。青芙拉了莫邪廊下站了片刻，又拉著他走至廊下兩張椅旁，自己坐下，將莫邪也拉坐下來，這才將手鬆開，道：“明日便要離了這裏，既然此事一時半刻走不了，我們不若靜坐聽雨也好。”
莫邪點點頭。他望向院中，見雨點滴滴答答從天而下，打在蓮葉之間，將蓮葉打得亂顫，中心積起一個小小的水窪，壓得蓮葉微彎。待其不堪重負，身子一歪，那水便順著葉麵流入塘中，便如一股小小的山瀑注入池水。
青芙偷眼瞧著莫邪。她今日所經曆之事，本該讓她傷痛不已才是，可她心中竟有一絲莫名的喜悅。那些村民，是他爺爺當年在世時，盡力維護的，當他爺爺離世，這責任便交給了她。她修行不如爺爺，為了維護結界之力，她隻得誘人前來，吸人魂魄以充己之力。爺爺從不曾問過她，這是她想要過的生活嗎？
爺爺雖不曾問過，她卻在多次午夜夢回之時，暗自涕淚。她早想丟下一切離開，可當年在爺爺麵前立下重誓，惟尋到一個不受她美色誘惑之人，方可離開此地。她等了多年，死在她手上的男人也不計其數，卻從來不曾遇見一個對她不動心的人，今日終於等來了莫邪。她本以為自己便可脫身離開，卻不料變生肘腋，一夜之間，自己曾保護的村民盡皆死於非命，她知道自己應當悲痛，可讓自己訝異的，卻是她自己心中竟然鬆了口氣，似乎從此肩上卸下一個重擔。
如今，自己既然無牽無掛，跟著這個男人，便是天涯海角也是去得的。她雖然看遍男子，但每次她露出真麵目時，那些男人莫不是哀哀跪地，求她饒命，惟有麵前這個人，不顧生死，也要救她這個狐妖，他既對自己情深如此，自己又當何以為報，總不辜負他一番情意便了。
莫邪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哪裏知道青芙這一番少女情懷，隻是靜靜坐著，想他的心事。青芙卻隻覺得，隻是坐在他的身旁，自己心中便是說不盡的柔情蜜意。
雨勢愈大，幾串雨劈裏啪啦打在廊簷之上，雨珠四濺，莫邪覺得臉上一涼，幾滴雨珠順著臉頰流下，青芙忙伸袖幫他擦去，莫邪正扭過頭，二人四目相對，青芙臉一紅，坐回椅子上，低了頭，用指尖繞著自己的發梢，不時偷眼瞧向莫邪。
莫邪見她麵泛紅暈，眼波蕩漾，說不盡的嫵媚動人，心中竟是一蕩，忙穩住心神，暗罵自己，大仇未報，如何竟想著兒女私情，忙將視線移開，道：“青姑娘，時候不早，我們暫且休息一下，明日也好早些動身。”說著站起身來。
青芙也忙站起身，見莫邪已然自行往通道走去，也不等她，微微一愣，快步追了上去。二人一前一後在昏暗的紅燭光中走著，燭火微微一晃，人影便搖曳其中，飄然走向青芙閨房。
青芙跟在莫邪身後入內，徑自往紅紗後走去，道：“簾後軟榻，我可歇息，你便在外的軟榻之上歇息吧。”說著側身對莫邪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言，自行往台階上行去，用手撥開紅紗，走入帳中。
莫邪望著那妙曼人影緩緩躺下，歪在榻上，心中便有所失，忙走至一旁軟榻旁，仰頭躺了下去，拉住身旁一床軟被，將自己整個頭臉都罩在裏麵，以免胡思亂想。
二人不再說話，似乎各自睡去了。莫邪在軟榻之上翻來覆去，一時想到方才青芙那張俏臉，一時又見到師兄的臉直在眼前晃，一時又聽到似乎師兄在哪裏叫他，恍恍惚惚半夢半醒之間，卻聽得紅紗處也傳來悉悉索索之聲，似有人在軟榻上翻來覆去，莫邪猛然醒轉，心道：“怎麽青芙姑娘還未歇息。”
他隻這樣想著，但這寂靜無聲之中，他又不便發問，恐是自己錯覺，擾了青芙歇息，忽聽帳後青芙道：“你也沒睡麽？“莫邪這才答到：“方才似乎做了夢，如今醒了。”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夜已如此深了，青姑娘怎麽還未歇息。”青芙歎了一聲道：“我睡不著。”莫邪心中本就有事，聽她如此說，便不敢再問了，生怕問出難以對答的尷尬之言。
青芙見他半日不言語，便自顧自道：“我想著，你要查訪身世，必然要找到對當年魔教之事甚為熟悉之人。我忽然便想起一人，曾是我爺爺舊交，你要知曉的事，他或者清楚。”
莫邪一個翻身猛然坐起，急問道：“誰？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