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區薄禮(五)
大紅的床帳,綉著魚戲蓮花圖案的輕紗帷幔,還有大對的龍鳳花燭。
薔薇從紅巾的縫隙里偷著眼望出去,面上的笑意溫柔,一點一點的滲透到眼睛里。
——這是真的么?
——自己,居然要嫁給他了。
十年前大漠初見,那個一身狼狽,卻漂亮的讓她驚嘆的男孩子。
三年宮中奴役生活,無論處境怎樣糟糕,卻始終挺直了脊背,抿著嘴角一忍再忍,拚命張開羽翼護著自己至親至密的人,像個真正男子漢一樣的擔當。
還有當她被三皇子欺負,被他用巧計逼退,然後將她摟在懷裡,承諾一樣說:「不要怕,以後我會保護」時懷抱里暖暖的陽光香氣。
這許多年來,數不清有多少次夢見那種溫暖的感覺和讓人安心的味道,每一次夢到,身上的暖意,就會直到醒了,還鮮明的殘留。
而今,她居然真的要嫁給他,嫁給她夢裡的,那一片陽光。
唇角一彎再彎,像是天上彎彎的下弦月,散發著清柔的光,一路搖晃到人的夢裡去。
如果這是夢,那能不能,永遠不要醒來?
送走了大殿裡面呈笑容卻各自心懷鬼胎的各部使節,流光邁出殿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夜晚微涼的空氣。
這些使節今日可以對他笑顏相對,可一旦赤焰反撲之前朝雲的援軍沒有趕到,他們隨時會成為他身邊最危險的不安定因素,與赤焰裡應外合,掉頭反咬一口,將他這十萬人,生吞活剝到白骨都不剩。
可若反過來想,如果陸霖修在赤焰反撲之前趕到,能夠當著這些使節的面狠狠的給赤焰一個打擊,那對於這些本來就處於中間搖擺狀態的部族來說,朝雲的強大和復興,就會在他們心底深刻的生根發芽,牢不可破。
這對於以後朝雲的行動,利益無窮。
這也是為什麼他在攻城之前,事先分出兵馬四處攔截各路使節,一定要將他們請回旭日城的原因。
「主子。」身後傳來厲玄低低的叫聲。
「怎麼?冥烈有行動了?」流光轉過頭去,目光灼灼,甚至含著幾分期待。
今天的婚禮順利的令他心頭窩火,不僅飛星閣的人沒有抓住這麼好的暗殺機會來行刺他,就連冥烈都沒有絲毫動靜,讓他設下的種種布置就好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全成了擺設。
那種感覺,就彷彿你憋足了勁準備給你的敵人致命一擊,可他卻一蹦一跳的就是不進你的攻擊範圍,讓你那股勁一憋再憋,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憋成內傷反而傷了自己。
所以從遊行後半段開始,流光的心情就開始很不好,非常不好。無論怎麼猜測考慮,這場婚禮,都絕不應該如此順利。
此時聽到厲玄叫他,知道必然出了什麼事,一時間竟有點興奮的感覺。
厲玄點頭,輕聲說道:「東門外值勤的一支百人小隊,遭到不明人物攻擊……全滅,無一活口。」
「什麼?」
流光猛的縮起眸子,目光如要著火一般:「周圍的小隊呢?難道沒有人去救援?」
「去了。可是對方顯然準備充分,是暗襲。而且一擊得手,絕不戀戰,其餘幾隻小隊趕到的時候,只看到滿地屍體,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似是在思考什麼,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現場留下了一張字條,是寫給主子您的。」
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張折成幾折的白紙,恭恭敬敬的遞給流光。
流光劈手奪過,一眼掃過,便狠狠的將那白紙揉成了一團,震的粉碎。
那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恭賀靖王大婚,區區薄禮,不成敬意,冥烈敬上!」
可惡,居然敢如此挑釁。
而此時,東門外五十餘里的青溪峰林間,冥烈抱著一壺酒在山巔最高的一棵桐樹上仰頭直灌,笑的得意。
都己經準備好了要大鬧一場,卻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這怎麼可能是他冥烈大人一貫的行事風格?
怎麼也得給那個靖王添點小麻煩才成。
這個時間,薔薇應該早己禮畢,在房間中等著了,就算再怎麼鬧,也不會傳到她那裡。至於御流光嘛,他可和這個朝雲靖王沒什麼交情,愛怎麼煩惱生氣都和他無關,最好是氣到連洞房都忘掉。
想到洞房,冥烈把酒壺抱的緊了一點,抬著看著月亮,目光中充滿無奈:薔薇啊薔薇,我圓了你一個夢,可是我付出的代價,卻似乎有點太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