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無道(一)
一路疾馳,風烈烈的在耳邊呼嘯而過,八月末的天氣,風己經微微的帶了絲絲涼氣,薔薇忍不住縮了縮頭,將臉更深的藏進披風寬大的兜帽中。
對於薔薇的動作,流光似乎並未發覺,卻在不知不覺中放慢了馬速,風吹過臉頰的感覺,也就立時好過了許多,不再那般如刀割似的疼痛。
快馬賓士了約有一個半時辰左右,己經離櫟陽城有近百里路,流光才勒住了馬韁,讓赤狐慢慢行走。
「靖王,我們要去哪裡?」薔薇坐直了身體,終於開口問出了這個問題。
身後的流光面容太過嚴肅,讓她竟然不敢叫他流光,而是依然小心翼翼的叫了尊稱。
「去哪裡不重要,我只是希望,帶你來看一看。」流光淡淡的開口,面容冷漠,下午的陽光從流光的側臉打來,在他微垂的濃密眼睫下留下淡淡的陰影。
「看一看?」薔薇疑惑。
「是。」流光淡然應聲,伸出握著馬鞭的手,指向馬匹前方,以一種肅然的口氣說道:「同在一片天空之下,不光是只有旭日城那樣歌舞昇平的地方,這樣的山河,你也該看一看。」
薔薇一路之上,都在思索流光要帶她到哪裡去,對於所經過的地方根本沒有任何注意,直到此時流光要她看,她才迷濛的抬起眸子,向著流光所指的方向看去。
然而只是一眼,薔薇就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們停馬的地方,是一片平原邊上的高地,平原之上,處處是大水泛濫漫灌過後的狼藉,土地縱橫溝裂,有些地方被太陽暴晒之後,留著白花花的鹽鹼,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眼的刺目。
遠處通天河銀白如帶,奔騰咆哮,似乎對自己所犯下的罪惡絲毫不覺,肆虐著嘲笑。
然而,就在這一片貧瘠的土地上,此刻卻橫七豎八的躺著數十具屍體,鮮血狼藉,斷肢殘臂到處都是,幾個身體粗壯的婦女和孩子在屍堆中慢慢行走,不斷的翻撿著什麼。
一顆心似乎被人緊緊的揪住,胃裡翻攪著難受,薔薇忍不住伸手攥住流光的手,緊緊的捏著他的手臂,求救似的轉頭看他,呻吟著叫道:「流光……」
「我們下去走走。」流光不為所動,反而翻身下馬,站在馬下伸出雙臂等著薔薇,一雙似乎總是蒙著淡淡水霧的眸子無悲無喜,平靜的凝望著她。
「流光……」薔薇的聲音中滿是痛苦,坐在馬上一隻手緊攥著披風的袍角,遲遲不肯下去。雖然她也是為人奴婢,可是卻從小生活在皇宮之中,又有蓮華的極致恩寵,滿眼滿目,就算不是金碧輝煌,至少也是小康之家,幾時見過這樣的殘破凋敝?
世間許多事情,眼所未見,就常常以為不存在,即使事實血淋淋的展現在眼前,所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也不過是不信與逃避。
真正的勇者,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
薔薇不是勇者,她也從來不希望自己是這樣的勇者。
然而流光對於薔薇的掙扎卻恍若未見,雖然不催促,但也不妥協,只是伸著雙臂,站在馬下靜靜的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