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那女子滿面驚慌的望著面色猙獰的薔薇,顯然是被薔薇這從未見過的暴戾與殘忍所驚嚇,烏紫著一張嘴唇,不住的哆嗦著,嘴裡卻極不識好歹的說著:「我,我全部都聽到了……你,你根本不是什麼公主……你是叛逆餘孽!」


  如此不討喜的女子,除了傅雪嬌又還能有誰?

  她一路跟在薔薇的身後,因為跟的較遠,跟到慕容府附近的時候,只看到薔薇身子一閃,就從院牆處消失了。


  她雖然心智差一些,卻也並不愚笨,知道薔薇絕不可能憑空消失,那裡必然有什麼機關,於是就在薔薇消失的地方不住的摸索,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其他的什麼,給她摸了一會兒,居然真的誤打誤撞,碰到了消息的開關。


  她從那個洞口處進去后,方一抬頭,打算繼續追尋薔薇的身影,卻猛的被眼前的景色嚇住了。


  府中林木成蔭,影影幛幛,隨著夜風拂過,樹影在地上斑駁搖曳,仿如幽羅鬼獄一般,更不要說風聲嗚嗚咽咽,還有慕容府歷來鬧鬼的傳說。


  傅雪嬌心下一驚,怕的幾乎難以自制,調頭就想要出去,可是剛一轉頭,方才還好好的開在牆上的洞口卻嗖的一聲,在她還沒來的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合攏的嚴嚴實實。


  傅雪嬌嚇的都快要哭出來,拚命的在薔薇上摸索,可是無論她如何尋找,都死活也找不到打開消息的開關。


  無奈之下,她抱著肩膀,哆哆嗦嗦的向著慕容府內走了一點,剛走了幾步,一隻夜鴉「哇」的一聲從空中掠過,驚的她抱著頭就蹲在地上,放聲大哭。


  傅雪嬌從來沒有這麼恨過自己的愚蠢,早知道,就應該回去先告訴表哥,再叫表哥派人跟著那個女人,這豈不是比自己擔驚受怕要好的多?

  她抱著自己的身體,驚恐的瞪著周圍,沒有月色,四周一片黑暗,越是呆著不動,越是可怕的讓人連靈魂都打著顫,再加上己是快十一月的天氣,氣溫早己涼了下來,深夜裡這麼呆在外面,任是誰也受不了。


  拚命給自己打著氣,傅雪嬌鼓起所有的勇氣站起身,再次向前邁動腳步。


  這一次剛邁出一步,忽然啪的一聲,似是有什麼東西落入了前側方的一條小路上。


  傅雪嬌一驚,下意識的就想要後退,可是剛退了一步,就感覺身後似有一股說不出的阻力,雖然柔和,意思卻極是明顯,阻著她不許後退。


  傅雪嬌心下一驚,又向側跨了一步,那股阻力如影隨行,在她剛剛跨出一步的時候,不緊不慢的到了她的側方,正正的阻住去向。


  傅雪嬌猛的轉身側望,夜色一片漆黑,除了濃的化不開的墨色,一無所有,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更別提人了。


  站在原地細細的揣摩了一下那股力道的意思,傅雪嬌心下暗忖:難道是遇到神仙,在指點我應該走的方向?


  小心翼翼的向著之前發出聲音的那條小路上走去:

  一步……


  兩步……


  三步……


  果然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雖然心下猶疑,然而在這種時候,有一個方向總比沒有方向要好的太多。


  傅雪嬌咬咬牙,壯士出征一般向著那個方向邁步走去。


  此後每走一段路途,就會有一顆小石子之類的東西落在前方的路上指引著她的方向,傅雪嬌又試了幾次,但凡她不聽那些石子的指揮,就會憑空遇到極大的阻力,而若是她按著那個石子指示的方向走,就一點事情都不會有。


  在那顆石子的指引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傅雪嬌終於在視野中看到一個類似祠堂一般的建築。


  一看到那個建築,傅雪嬌心下就是一毛,祠堂是什麼地方?那是供奉祖先靈位的地方。


  這個無形無影的神秘力量一路引著自己來這裡,難道根本不是神仙,而是鬼怪,想要把自己引到這裡來吃了不成?

  不要啊,對不起你慕容家的是朝雲皇族,又不是我,你們死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你們要報仇,儘管找他們去,找我一個弱女子做什麼?

  心下驚恐的神魂俱裂,掉頭就想往回跑,身子卻猛的一僵,似是被鬼定了身一般,動也動不了。緊接著,就感覺到一隻冰涼涼的鬼手抓著自己的后脖頸子,以一種完全不是人應該有的速度,瞬移到祠堂的窗下,輕柔的將自己扔在那裡,一點聲息都沒有發出。


  傅雪嬌想跑,跑不了,想喊,又噦不出來,只能急的眼淚拚命的往下掉,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死了的時候,忽然聽到裡面薔薇低沉卻快速的語聲:「閣下到底是不是慕容家的朋友,如果不是,為何約我來此地?如果是,又為何一語不發?」


  傅雪嬌猛的一激靈,不由自主的張大了嘴,這一句話語所能帶來的震撼,實在是遠遠的超出了她所能想像的極限。


  這個赤焰的公主,為何竟會與慕容家的人呼朋喚友?

  一時間連害怕都忘記了,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豎直了耳朵,凝神聽著裡面的每一句對話,深恐漏掉了哪怕一個字。


  待聽到薔薇喊出那句「我就是慕容家的子孫」時,傅雪嬌己經驚的幾乎無法思考了,她怎麼也無法想像,一個赤焰的公主,和慕容家的子孫中間,能畫上什麼樣的聯繫。


  薔薇在裡面摸過的時候,她的腦筋也慢慢的轉過彎來,這種事情,當然要立刻告訴流光才行。


  直覺的就想要跑,一動身子,驚喜的發現自己居然真的可以動了。


  悄無聲息的從窗下退開,憑著記憶中的路途,跌跌撞撞的往進來的方向跑去。


  因為不熟中途,中間幾次都走岔了路,幸好那個之前指引她的人適時的扔出石子,又將她導回了正確的路途之上。


  然而這麼來來回回的一耽擱,誤了不少時間,幸好到了進來的地方時,也許是運氣好,居然一碰就碰到了開關,讓她順順利利的出了那個見鬼的慕容府。


  出了府後,她拎起裙角就往來的路上跑,想要快點回到靖王府去告訴流光她聽到的東西,然而剛跑了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追上來,為了擺脫那個人,她把吃奶的勁都用了出來,可是多年來養尊處優的後果卻在這時不合時宜的顯現出來,饒是她幾乎掙了性命,還是被身後之人一把撲在了地上。


  此時,看著薔薇那張狠厲猙獰的根本不像是她的臉孔,傅雪嬌驚嚇的不是一星半點,她所見到的薔薇,要麼太後宮中的明槍暗箭寸步不讓,要麼是金殿之上的智計頻出咄咄逼人,要麼,就是靖王府中的從容自若,淡然平靜。


  可無論是哪一種情境,雖然她不想承認,她都不得不在心裡讚歎一聲,這個女子的容貌,當真是驚為天人,純凈的水滴似的,就算給她無色透明的陽光,她都能反射出七彩的光華來。


  可是此時,傅雪嬌卻驚恐的發現,原來她所了解的薔薇,實在是太少太少,眼前還是那一張出塵絕世的容貌,即使是臉上些微猙獰的神色,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本身的美感,然而就是這一張臉,此刻,卻帶給她一種猶如修羅地獄般的恐懼感。


  因此,當薔薇略略緩了面上的神色叫出「是你」之時,傅雪嬌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就在這巨大的威壓之下,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


  而且,用的是最不討喜,最讓人容易生氣的說法。


  聽了傅雪嬌的說辭,薔薇的面色果然快速的變了一變,握著刀高高舉起的手也同時又緊了幾分。


  緊咬著唇,薔薇聲音極低的說道:「我……對你並沒有惡意,可是,你聽到了那些話……我不得不殺你……」


  「不……」傅雪嬌突然極凄厲的叫了起來:「不要,不要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剛才是胡說的,我沒有聽到,我真的什麼都沒有聽到……你饒了我,饒了我,我不會對別人講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薔薇握著刀的手用力再用力,幾乎要將骨節都捏碎。


  理智告訴她她應該殺了傅雪嬌,因為這個人知道了她的身份,一定會給自己帶來滅頂之災,如果自己死了,那慕容家的冤屈,就永遠也不會有澄清的一天。


  可是看著傅雪嬌苦苦哀求的模樣,薔薇高高舉起的手,就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


  她雖然殺過人,殺人的時候也從不手軟,可是說到底,她並不噬殺。


  她殺人,沒有一次不是不得己而為之。


  當年在桃林中刺三皇子那一刀,是她的手上第一次沾血,可就是那樣一種情形下的自衛之舉,還是讓她在整整半年的時間裡,不停的做惡夢,夢到三皇子歪著頭,脖子一側血流如注,眼睛銅鈴一樣瞪著她,陰陰的笑,不斷和她說:你殺了我,你殺了我,你會遭報應的,你會遭報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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