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玉(上)
岳陵身為薔薇軍總統領,雖說靖王府中一應防衛事宜都由他負責,但事實上,除了安排輪值偶爾巡查之外,並沒有什麼太多的事情。
此時,他剛剛結束了一輪巡查,看著到了用膳的時間,也就回到自己房中準備洗手凈面,用了餐再稍稍休息一下。
聽到他推門而入的聲音,那小丫頭和薔薇不由同時回過身去,暫停布菜的動作,齊齊施禮,恭聲說道:「參見岳統領。」
「起……」岳陵一句話剛剛說出一個字,待看清薔薇的面容,剩下的話不由猛的愣在了口中,停了一下才用一種盡量正常的聲音說道:「起來吧。」
雖然己經知道這個女子不再是王妃,可是看到她來做這種送飯給自己的活兒,心裡還是說不出的不自在。
薔薇看到岳陵的表情,忽然輕輕的笑道:「岳統領,聽伺候我的丫頭說,月余之前,岳統領曾經親自打開餐盒為我檢查裡面的飯食,關愛之情薔薇感激不盡,今日薔薇能夠來為岳統領送飯,也算是還了這份情了。」
岳陵聞言面色猛的一變,然而還來不及說什麼,薔薇正在擺放筷子的手突然彷彿不小心一般輕輕一抖,一下將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呀!」彷彿被嚇到一般輕叫出聲,薔薇動作極快的彎身撿起筷子,無措的看向岳陵還有和她一起來的小侍女,緊張的說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岳統領……」
「無妨。」岳陵沉著擺擺手,對著旁邊的小侍女說道:「薔薇姑娘沒來過這裡,不熟悉,你把筷子拿出去洗一洗吧。」
「是!」小侍女福身應諾,不疑有他,拿了筷子轉身出去了。
看著房中只剩自己和薔薇兩人,岳陵也不再繞彎子,徑直問道:「薔薇姑娘找我有事?」
「是!」薔薇也不拖拉,用力點頭,忽然手腕一翻抖出一柄光芒凝繞的銀色匕首,輕輕按在桌上,低聲並快速的說道:「煩請岳統領將這把小刀交給應該看到它的人。」
「我怎麼知道誰是應該看到它的人?」岳陵不為所動,只緊緊的盯著薔薇。
「如果岳將軍不知道,薔薇不介意親自將它送給那人。」
「你……」岳陵還要說話,門外卻己經傳來了腳步聲,洗個筷子本來就不是很費時間的事,幾句話的工夫就己經足矣。
動作極快的伸手在桌上一拂,將那柄匕首收入袖中,而後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負手而立。
薔薇低眉垂目,肅然站立。
待那小侍女進來,一併將籃中剩下的幾道菜在桌上布好了,對著岳陵行了一禮,退出這個小院。
一路之上,小侍女依然對薔薇感恩戴德,連誇她心腸好,薔薇只是笑笑,回到廚房放下餐盒,徑直去做自己的事情。
該送的東西己經送出去,接下來,就看那邊的反應了。
流螢己經恢復原狀,無論怎麼說,那邊總該見她一面才是。
與此同時,嵐歌城迎賓館外,陸霖修正極為鬱悶的帶著數百個士兵安排布防。
迎賓館是朝雲專門接待四方來使的地方,琳琅王來朝,自然也是住在里。這裡的防衛設施本來己經很完善,可是琳琅王的身份實在太重要,畢竟是剛剛叛了赤焰反過來,想要他性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朝雲既然接受了他的來朝,自然就要保證他的安全才行。
這等重任,當然要找一個有能力有經驗又讓人信得過的人。
滿朝上下想來想去,均覺得這個人選除了陸霖修之外,再不做第二人想。
雖然陸霖修剛剛因為乃兄私通赤焰一事被停職,可只要還有幾分腦子的人都清楚,陸家向來忠烈,陸霖雲又位極人臣,怎麼會突然做這種沒有一點好處的事情?
這件事情,其中必然還有內情。只是涉及到皇權之爭,誰都無法明說罷了。
而且出來做個護衛一類的工作,不掌兵權,並不會對嵐歌的安全造成多大的影響,因此面官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都齊力推舉陸霖修來擔任這迎賓館的護衛之事。
陸霜修雖然有條不紊的安排著眾人的崗哨布防,然而一張臉卻始終也沒有展開過。
他和爹爹雖然被勒令閉門在家,可是並不代表他們的消息不靈通,昨晚宮裡的事幾乎是一發生,他們就得到了消息。
雲皇遇刺,三皇子身死,飛星閣首領現身,誣攀靖王,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讓人心驚肉跳半天。
然而這還不夠,一顆心好不容易放到肚子里,卻又傳來了一條更讓人不可置信的消息,靖王妃竟然是他人假冒,根本不是赤焰的公主蓮華!
「怎麼可能啊!」忽然用力一拳砸上身邊的青石獅子,陸霖修皺著眉怎麼也想不通。
他記得在通天河裡,那個女子救過自己一命,他記得山林之中,她和他關於殺人是目的還是手段的那番探討,他記得金鑾殿上,她嘻笑怒罵皆是風情,舉手間將太后的陰謀打擊的體無完膚,他也記得就在幾天之前,所有人都在看他陸家笑話的時候,她卻懇切的對著他說:「人在做,天在看,陸家一門忠烈,老天必不會薄待你們的。」
這樣一個女子,機智聰慧,目光長遠,真誠純善,氣質高貴,如果她不是赤焰的公主,還有什麼樣的人配當公主?
他聽說這件事情之後,今早上任之前特意繞到靖王府去看了一趟,只想著自己最難過的時候能得到那個女子的安慰,現在她落了難,自己當然也該去看望她一下。
可誰知到了靖王府,還沒來得及打聽,就從婢女小廝的議論中聽說她現在己經淪落為府上燒水劈柴的丫頭,他聽了還不信,自己跑到廚房處偷偷一看,竟果然看到薔薇正掄著斧頭用力的剁著一堆柴禾。
那種場面,讓他怎麼還出的去?就算他有一肚子的話,對著一夜之間從天上掉到地上的王妃,也是說不出來了。
薔薇汗濕面頰,用力揮斧的樣子讓他一時間憤慨無比,竟連流光都沒有見,轉身就出了靖王府,也正因為這個,一早上雖然嘴裡說著布防,心裡卻是無時無刻不在為薔薇打抱不平。
「陸……陸將軍?」旁邊正在按陸霖修的要求安排哨位的偏將被陸霖修在石獅子上突如其來的一拳砸的弄暈了頭腦,看著陸霖修一臉苦惱的樣子,既怕擾了他的思緒被他抓住撒氣,又怕弄錯了哨位將來擔上更重的罪名,權衡輕重之後,終於還是小心翼翼的出口呼喚。
陸霖修虎目一瞪,瞪的那偏將心臟都差點停跳兩拍,還好陸霖修很快意識到是自己的失態,四下環視一眼問道:「都弄好了?」
「好了。」偏將趕忙回答。
「房頂上的哨布了沒有?」
「布了,都是按您說的位置。」偏將實在不知道是怎麼惹著了這位少年將軍,狗腿的臉都快貼到了陸霖修的腳上。
「哦。」陸霖修淡聲一應,起步正要去看看別的地方的崗哨,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潤的聲音溫文的說道:「陸將軍辛勞半日,小王無以為報,唯有清茶一杯,還請陸將軍賞臉。」
陸霖修身軀半轉,看到迎賓館門口一襲青衫當風而立,映照著周圍的雪色,有種說不出的清冷挺拔。
轉過身子正面面對那人,陸霖修雙拳一抱,不卑不亢的說道:「末將不過是做份內之事,琳琅王好意末將心領,不過這杯茶,還是不喝了吧。」
陸霖修拒絕的直率,衛澤居然也不以為意,只是淡淡一笑說道:「陸將軍如此爽快,倒叫小王不好意思不說實話了,其實,是小王自己,有事要求陸將軍。」
「求我?」陸霖修雙眉一皺,臉上表情很是不善,心說要不是你跳出來好死不死的說什麼王妃不是公主,王妃現在又怎麼會在府中落到那種地步?
你求我,我就是做得到也不給你做!
心裏面雖然這麼想著,不過琳琅王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倒也不好意思拒絕,只好抱抱拳說道:「既然如此,末將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請!」衛澤的笑意溫柔,如三月春風一般,然而,除了風過的無痕之外,不能讓人感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二人在桌邊坐定,周圍圍著一圈的守衛,此時正是陸家的非常時期,一絲一毫都馬虎不得,絕不能給別人落了私見番王的把柄,否則,只怕二哥就真的出不來了。
衛澤對此毫不在意,親手為陸霖修倒上一杯清茶,望著他坦誠的說道:「聽聞陸將軍與靖王曾經並肩做戰,感情甚好?」
「那是當然!」陸霖修一口承認:「一起從生死關頭上過來的,哪能……」
說到這裡,忽然又想起薔薇揮著斧子奮力劈柴的樣子,語聲不由又冷了下來,淡聲說道:「就是一起打過仗,要說多好也未必,反正就那樣吧。」
衛澤眉梢一挑,對陸霖修的中途改口顯是覺得頗為玩味,不過卻並不說穿,又說道:「陸將軍想見靖王,只怕也是隨意的了?」
「這倒是。」衛澤問的並不是什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因此陸霖修倒也爽快。
「小王想求陸將軍的,正是想請陸將軍為小王向靖王帶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