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審

  握著那個荷包,忽然怔怔的掉下淚來。


  即使到最後的最後,我在你的考量中,依然是如此微不足道么?


  「薔薇,你到底怎麼了?那東西有什麼不妥么?」冥烈的語氣終於不再那麼氣定神閑,帶了幾分焦躁。


  「沒事,沒什麼。」用袖子胡亂擦乾臉上的淚,薔薇努力扯出一抹笑意:「這裡的守衛雖然抓不到你,但你總呆在這裡也不好,還是快些走吧。」


  「切!」冥烈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早知道不答應他把這東西帶給你了,無端惹得你掉眼淚。」


  「我真的沒事。」薔薇安慰的拍了拍冥烈的手:「不要為我擔心。」


  冥烈看了看薔薇,知道無奈她何,只好從懷中掏出一個約摸兩寸長的小竹管塞進薔薇手中,笑著說道:「這是我飛星閣的聯絡煙花。你要記得,我還欠你一個願望,所以最近這些日子,我都不會離你太遠,如果你想到什麼了,就打開這支煙花,看到它,最遲半個時辰,我一定會到你身邊,記住了么?」


  薔薇看著手上的煙花,用力的點點頭。


  「乖女孩!」冥烈一如既往的揉揉薔薇的腦袋,不再說什麼,金色的光芒一閃,消失在夜色的黑暗中。


  薔薇再次躺下,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睡著,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小會兒。小婢女一進門,她就立刻醒了。


  知道今天是金殿庭審的日子,薔薇心中卻出奇的沒有什麼激動的情緒。


  動作快速的梳洗完畢,到了宮裡的時候,雲皇還沒有上朝,因為是皇上指定的欽犯,於是韓書儀便帶著薔薇在大臣們等待上朝的地方候著。


  他們來的很早,過了一柱香的時間,才陸陸續續的有其他的大臣到來。


  一向只有朝中臣工的地方,突然多了個女子出來,分外的扎眼,那些大臣們都知道今天要幹什麼,不用猜也知道薔薇就是那個所謂的慕容餘孽,一時間都三五一堆,離的薔薇遠遠的,然而指指點點間,卻都是在談論薔薇的事情。


  陸霖雲今天也到了,他看到薔薇,只是遠遠的站在一角,偶爾和身邊的大臣們說幾句話。陸霖雲雖然面容溫雅,但卻奇怪的有種淡淡的距離感,彷彿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人能走到他的身邊去。這些大臣們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說過兩句話之後,就都紛紛走到一邊去。


  薔薇低眉垂目,不看,也不聽。她是今天的主角,可是,卻並不希望演出這齣戲。


  突然,一個粗獷的聲音大聲的在耳邊響起:「你就是慕容將軍的後人?蒼天有眼,終究是給慕容家留下了一條血脈!」


  薔薇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到面前一個身材壯闊的將軍一臉欣喜的看著她,眼圈甚至有些發紅。


  薔薇心中一動,剛想說些什麼,突然聽到陸霖雲彷彿雲淡風輕的聲音:「我朝雲只有慕容叛逆,幾時出了個慕容將軍?程將軍,你可要慎言才好。私通叛逆,可是斬首的罪名!」


  「你……」程將軍身子一動就想發作,卻被身邊一個白面將軍用力一拉,向著遠處一個官員大聲打招呼道:「張大人,好久不見了,咱們在外戍邊的,一年也難得見上一次,這次可得好好熱鬧熱鬧才行!」


  那粗獷將軍被他一拉,後面的話再說不出來,只好跟著白面將軍向一邊走去。


  陸霖雲的話震的薔薇一驚,她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慕容垂的身後,站著一個將軍軍陣,可是那些將軍的頭,卻一個一個的都掉了下來……


  猛的轉頭向陸霖雲望去,陸霖雲卻彷彿沒看見一樣轉開,只是眼裡那抹光芒,含義深刻。


  薔薇心中一凜,又想起韓書儀帶自己走時陸霖雲那句奇怪的話:你的喜怒哀樂,牽動的不止是一兩個人……


  目光在等待的人群中四下一掃,不知道什麼時候,殿中己經來了不少人,這裡面,有好些身著將軍服色的人不時抬眼看她,不是目光溫暖,便是面露欣慰,眼神深處,更隱隱透出一種堅定的決心。


  薔薇忽然覺得殿中有些冷。


  這些人要做什麼?會做什麼?想做什麼?

  如果雲皇根本不打算讓這件案子平反,那怎麼辦?

  「私通叛逆,可是斬首的罪名!」


  耳邊驟然一聲鐘響,小太臨脫長了音調高聲叫道:「上……朝……」


  薔薇猛的抬起頭,眼神中滿是慌亂。


  不對,不對,她今天的舉動是在挑戰雲皇的權威,是在質疑皇家的定案,她死了不要緊,可是那些站出來維護她的人呢?他們會怎麼樣?

  怎麼樣?

  朝里傳來山呼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


  她怎麼一直都忽略了?她知道韓太后勢大,知道雲皇的處境不能算好,可是處境再不好,他也是皇上,天下臣命的性命,只不過是他口中吐出的一句話,她怎麼竟獨獨忘了這一點?

  就算他們都是戍邊有功的將軍,可是流光這一戰中,湧出的青年將領不知道有多少,他們是慕容家的舊將,雲皇只怕早就有換他們的心,她會不會剛好,給了雲皇一個借口?一個將他們一網打盡的借口?


  「帶……薔薇!」小太監的呼聲又響在耳邊,兩個侍衛一左一右,夾著她出了等候朝見的地方。


  前方的金鑾殿雄壯威武,薔薇不知道在夢裡想過多少次,有朝一日,能站在這裡,將慕容家當年的冤屈細細陳述。可是如今真的到了眼前了,她的心中卻是除了惶恐,還是惶恐。


  邁進高高的朱漆門坎,雲皇在寶座上莊嚴端坐,文武大臣位列兩班,執戟衛士跨步橫立,不同於上次的舞樂翻飛,巨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薔薇忽然真正的體會到,什麼叫作天威難測。


  下跪,磕頭,請安。


  不看任何人。


  她知道,流光就在她身側不遠的地方,她甚至感覺得到他的目光灼熱滾燙,幾乎燙痛了她的皮膚。


  雲皇至高無上的聲音傳來:「韓大人,就由你代表朕與九卿,主審此案吧。」


  「是!」韓充出列,躬身為禮,然後轉身面對薔薇,居高臨下的問道:「薔薇,本官現在問你的問題,你要如實回答,若有一字不實之處,難逃恢恢法網,你可明白?」


  「薔薇明白。」


  「本官問你,你與朝雲叛逆慕容垂,是何關係?」


  空洞的大殿中驟然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女孩子口中吐出的答案。


  三十年前的慕容家,究竟是不是真的還有逃出了那場浩劫。


  那一天,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薔薇的指甲狠狠的刺入掌心的肉,全身上下的肌肉緊繃到幾乎斷裂,連呼吸都都成為一件奢侈的事情。


  流光的目光更為火熱,像是己經化為實質的形體,在毫無遺漏的說著她的訴求。


  「本官問你話,你沒有聽見么?」韓充的聲音立時帶了幾分嚴厲。


  說,或者不說。


  己經不能再猶豫了。


  深吸一口定,薔薇抬起頭,定定的望著韓充,嘴唇輕輕開合,吐出四個斬釘截鐵的字:「毫無關係!」


  什麼?

  朝中驟然沸騰。


  在這之前,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女子必然和慕容家有某種關係,畢竟是安平郡主親自作證曾看到她在慕容府出沒。據說在韓大人抓她的當場,她也沒有做過任何否認。


  可是如今,她居然一口推翻了全部?


  流光猛的鬆了一口氣。


  她沒有說,太好了,她真的沒有說。


  否則,就算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從流夜手中救下她。


  「放肆!」一道清亮的女聲憤怒的傳來,薔薇抬起頭看著御座之上,這才發現,原來韓太后竟也來了。


  排場還真大,她無奈的想。


  韓太后己經厲聲喝道:「此等大事,豈是你說否認就否認?安平郡主親自指認,你之前又從未反駁,現在竟敢當庭翻供,你究竟將我朝雲律法置於何處?」


  「難道郡主指認就可以定我的罪了么?」薔薇無畏的迎視:「奴婢敢問太后,除了郡主之外,可還有其他證據能證明我是慕容家人?太後跟我說律法,我便也和太后說律法,律法有雲,孤證不成證,只有一個郡主證詞,太后如何便認定我為慕容家人?」


  「你……」


  韓太后尚未說完,薔薇己是又接著說道:「奴婢曾因救主心切,冒充蓮華公主,這件事情,各位大人們都是知道的了。奴婢在做靖王妃期間,難免與郡主有些不睦,郡主要對奴婢有所懲戒,奴婢原也無話可說,可是如此栽贓要置奴婢於死地,叫奴婢如何敢認?」


  「那小姑娘,你當真不是慕容家人?」一個炸雷般的聲音突兀的在殿中響起。


  薔薇轉頭一望,正是方才在等候上朝時和自己說過話的程將軍,他望著自己,目中滿是期盼之色:「你若不是就罷了,若真的是,也不要有什麼顧忌,我老程是一定保著你的。」


  薔薇心中一暖,卻仍是緩緩說道:「將軍誤會了,叛逆餘孽,薔薇不敢亂認。」


  程將軍眼中的火苗攸的熄滅,口中喃喃說道:「難道慕容將軍,真的就再沒有血脈留存了么?」


  身旁的白面將軍用力掐了他一把,這個老程,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性子竟沒有一點長進?

  此時流光上前一步,躬身說道:「皇上,這個婢子所說的話,臣弟倒是可以做證。她冒充公主期間不知進退,確與安平郡主有所不睦,而且臣弟以為,這個婢子生於赤焰,又自幼隨在公主身邊,無論如何,也很難與慕容叛逆有所牽連,還請皇上明察。」


  「靖王的意思,是安平郡主有意誣陷了?」韓太后鳳目圓睜,寒光閃閃。


  「兒臣並沒有這麼說,不過正如那婢子所言,孤證不能成證,難道太後有別的證據證明她的身份?」


  「你……」韓太后被流光一嗆,竟然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韓充,你這麼大的動靜鬧上來,朕以為你己經拿到真憑實據,你就是這麼給朕辦差的!」一直都沒有開口的雲皇終於發話,卻是開口就是斥責韓充,顯然己經絲毫不給韓家面子。


  韓充慌忙下跪,惶恐請罪:「臣辦事不力,請皇上責罰。」


  雲皇猛的拂袖而起,不悅說道:「下次誰再有這種事情,給朕看準了再拿上來,連婦道人家的爭風吃醋的風言風語都能給朕鬧到朝堂上來,還擺下了九卿庭審的場面,朕要你們這些臣子有什麼用?你們給朕聽清楚了,下次若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就按誣告反坐,你們一個個有幾斤幾兩,都給朕掂量清楚了!退朝!」


  「皇上!」流光急叫。


  「靖王還有什麼事情?」


  「啟稟皇上,既然不能證明這個婢子是慕容餘孽,那是不是可以允她與臣弟回府,再怎麼說,她也是公主的貼身婢女,公主沒了她,有諸多不便。」


  雲皇冷著臉看了流光一眼,從唇中吐出兩個字:「准了。」


  「臣弟叩謝皇上!」


  雲皇再不看任何人一眼,只轉身對著韓太后說道:「母后,此間事己了,兒臣送母后回宮。」


  韓太后雖然心有不甘,可是事己至此,皇帝都發了話,她也無可奈何,只好在流夜的攙扶下起了身,一殿臣工俱都跪地相送。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審問雷聲大,雨點小,結束的虎頭蛇尾莫名其妙,可是卻沒有人敢說一句什麼。那個姓程的將軍一直盯著薔薇看,滿臉的遺憾,幾次想要過來問她點什麼,卻都被身邊的白面將軍拉走了。


  待雲皇和太後身影消失,流光一步跨到薔薇面前,伸手將她扶起,含笑望著她,輕聲說道:「薔薇,我們可以回去了。」


  「靖王,薔薇姑娘還有些東西在我府中,恐怕要先跟我回去收拾一下。」韓書儀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薔薇身邊,此時出言阻止,面目一片平靜,眸子卻憂傷至極的望著薔薇。


  「些許小物,不要也罷,不必韓侍中費心了。」流光一手將薔薇拉至自己的身後,隔絕了兩人的視線。


  韓書儀也不接流光的話茬,只淡淡說道:「薔薇姑娘的東西,要與不要,自然都要薔薇姑娘說了算,薔薇姑娘,你說呢?」


  微微側身,看向站在流光身後的薔薇,薔薇咬著嘴唇想了一想,輕聲說道:「請靖王先行回府,薔薇拿了東西,稍後再回去。」


  「我陪你去。」流光緊張的握住薔薇,事到如今,他不想再有片刻失去薔薇的感覺。


  「不必了。」薔薇將自己的手從流光手中抽出,仰頭淡笑:「王爺馬上要跟公主成親,側妃的人選也早己定好,還是避嫌的好。」


  流光乍然想起薔薇送了畫像過來之後,他一時氣極,當場就讓徐姑姑去提親的事情,這件事情自己根本說過就忘了,一直也沒放在心上,可是此時突然聽薔薇提起來,卻是說不出的彆扭。


  「那件事情做不得真,你不要生氣好不好?我馬上就叫人去把親退了。」流光焦急的解釋。


  「靖王的事情,自然是隨靖王高興,奴婢哪有資格生氣?」對著流光斂袵一禮:「奴婢隨韓侍中去取些東西,稍後會自己回靖王府。」


  想了一下,又說道:「多謝靖王出言相救,奴婢感激不盡。」


  「薔……」流光伸出一隻手,想要抓住薔薇,然而薔薇己然跟著韓書儀一併走出了大殿。看著自己停在半空中的手,流光忽然心中一陣抽搐,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自己如此疏遠又客氣的?

  一同上了韓書儀的馬車,薔薇看著韓書儀問道:「書儀,你有話對我說?」


  她是從牢中直接被帶到韓書儀家中去的,怎麼可能有東西在韓府。


  韓書儀望著薔薇,忽然開口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薔薇垂下了眸子。


  「我用盡一切方法想要幫你,希望能按照你想要的方式,為慕容家雪恥,可是為什麼到了最後,你仍然選擇了不說?」


  「書儀,這並不是最好的方式,這會傷害太多的人,萬一……」


  「我不管那些!」韓書儀忽然暴躁的一揮手:「當我把你從獄中帶出來的時候,我以為我終於可以把你從靖王身邊帶開。你剛剛的選擇,並不僅僅是說或者不說的問題,你同時,也是在我和靖王之間,做了一次選擇。


  我以為你會選擇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會選擇我……」


  「書儀……」韓書儀的暴躁是薔薇從來都沒有看到過的,她有些慌亂的叫著韓書儀的名字,可是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可是你沒有選擇我。」韓書儀根本不理會薔薇的聲音,只自顧自的說道:「你為什麼不選我?難道我就真的那麼不如他?究竟還要我為你做多少,你才肯看我一眼?」


  「書儀,你說過,不會強人所難……」


  「我是說過!」韓書儀斷喝:「可是我也是個男人!對於我想要而又得不到的東西,我也會去搶!」


  薔薇驚詫的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陌生的韓書儀。這樣的韓書儀,幾乎己經嚇住了她。


  韓書儀盯著將自己的身體緊緊貼在車廂壁上的薔薇,忽然意識到自己失態。他用力閉了閉眼睛,深吸口氣,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色己經恢復正常,然而語氣卻依然強硬:「薔薇,對剛才的事情,我不道歉。」


  「不……不必……」


  「你不用把我想的太好,也許我一直都在搶,只是你看不到而已。」韓書儀這句話說的聲音極低,要是不仔細聽,幾乎聽不到。


  「好了,我沒有什麼話要說了,厲侍衛跟了一路,也不要讓人家太辛苦。」微微撩開車簾叫道:「停車!」


  目光平靜的望著薔薇,低聲說道:「你回去吧,靖王在等你。」


  薔薇猶豫的看了一眼韓書儀,終究是輕輕的吐出一句對不起,掀簾下了車。


  正如韓書儀所說,薔薇下車的時候就看到了跟在不遠處的厲玄,厲玄看到薔薇的時候,照舊並不多話,只是神色間,多多少少有了一絲的尷尬與不知所措。


  對於這個女子,他的情感很複雜,她固然救了自己,可是自己的伯父,卻也是確實的死於她所倡議的那一次襲擊,而自己和厲姑姑,更是因為她一個小小的搬弄是非,而差點沒有死在赤焰,卻死在自己人的手裡。


  薔薇並沒有太注意厲玄的神情,只是厲玄伸手將她向身後車駕上讓的時候,淡淡的點了一下頭,就爬了上去。


  ……


  「薔薇姑娘,我們到了。」靖王府外,厲玄輕聲呼喚。


  然而裡面卻一絲聲息也無。


  「薔薇姑娘……」厲玄再次輕呼,卻仍是沒有任何回應。


  「她怎麼了?」一直在等待薔薇回來的流光此時也己到了門口,看到厲玄怎麼叫裡面都沒有回應,不由心中焦急,腳尖一點,直掠上車,一把掀開了車簾。


  然而掀開車簾看到的景像,卻讓流光有些哭笑不得。


  薔薇頭靠在一側廂壁上,睡的正香。


  「主子……」


  「噓……」流光食指豎在唇邊,阻止了厲玄的呼叫,小心翼翼用手繞過薔薇的後背和膝彎,將她抱了起來。


  動作極輕極小心的抱著她躍下馬車,平穩的連一絲顫動都感覺不到。


  流光愛惜的看著懷中平靜安寧的睡顏,一邊向府中走,一邊對著厲玄輕聲吩咐:「全府噤聲,那些亂七八糟的工作暫時都不要做了。」


  厲玄詫然,有些木愣的站在原地。


  主子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靖王府佔地上百畝,這個院落的聲音傳不到那個院落去,可是為了這個女子的一個小睡,他居然吩咐:全府噤聲。


  靖王府中,主子的命令就是至高無上的,厲玄雖然有些哭笑不得,卻還是忠實的傳達了命令。


  一時之間,諾大一個靖王府,連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發出過大的聲響。


  流光看著在床上安睡的薔薇,心裏面被一種極大的喜悅充滿,有一種久違的充實感溢滿了他的心胸,他記得在冠軍堡初見薔薇的那個夜裡,地下石室中,她睡著睡著,不自覺的就倒在了他的身上,一向不喜歡別人碰觸的他卻不僅沒有推開,反而將她摟入懷中,鼻間隱隱傳來木葉露珠的清香,甜美怡人。


  那個時候,他明明不過是個質子,幾乎什麼都沒有,可是他卻覺得,那麼充實那麼安心,彷彿擁有了一切。


  坐在床邊靜靜的看著薔薇的睡顏,忍不住伸手輕輕撫過她輪廓柔和眉眼,這些日子,她一定吃了太多太多的苦,否則的話,怎麼會這麼累,不過是坐個車,都能睡著。


  那些從來不曾被想過的真相展露在眼前的時候,他幾乎己經沒有辦法形容自己的感覺。


  他感到巨大的喜悅,因為這個女子,他一直念念不忘記掛在心上的女子,從來都沒有背叛過他,傷害過他。


  可是他也為她心疼,她沒有傷他,他卻在不斷的傷害著她。從重逢的第一瞬間開始,他的每一招每一步,都正正對著她最軟弱的地方。那個時候,她的心裡,該有多苦?

  可是這個傻女孩,竟然寧可自己忍著,也不和他說。


  流光就這麼守在她的身邊,腦海里放電影一樣過著和她有關的一幕一幕,面上的表情忽喜忽悲,忽皺眉忽展顏,這短短片刻間流露出的情緒,竟比以往他一年能有的情緒還要多。


  時光一點一點的從指尖走,外面的天色己由正午的大亮開始變的有些發暗。


  可是薔薇卻仍是安詳的睡著,大有從此睡到地老天荒的意思。


  流光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就算是累,也不至於睡這麼久,更何況,她又從來是個淺眠的人。


  剛要出口叫她,外面突然傳來喧鬧之聲,樂池一邊推拒著阻攔他的侍女小廝,一邊大聲叫著:「放開我,薔薇姐都回來了,為什麼不讓我去見她,放開,聽到沒有……」


  流光眉頭微皺,床上的人卻突然傳來了輕輕的一聲嚶嚀。


  這淺淺的一聲,聽在流光耳里,卻好比天籟。


  他本以為薔薇這麼久還不醒,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如今看來,她應該真的只是累而已。


  「薔薇……」輕聲出言喚她。


  薔薇睫毛快速抖動了幾下,眼睛突然猛的睜開。


  無論看了多少次,流光還是忍不住被嚇了一跳。


  淺笑說道:「你啊,起個床哪有你這麼嚇人的?睡醒了?」


  薔薇眨眨眼睛,輕聲問道:「我睡著了?」


  「恩。」流光點頭,伸手將她扶坐起來,又把軟墊豎在她的身後。


  樂池堅持不懈的叫嚷和掙扎清晰的傳入房中,薔薇望了流光一眼,流光立時會意,對著門外叫道:「讓他進來!」


  門猛的被人撞開,樂池趔趔趄趄的跌了進來,想是他掙扎的太凶,宮人們松時的又太突然,所以一個站立不穩,就直接這麼摔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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