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內力
鉤戈震拚著受傷,衝向了沈崖所在的擂台。
亥字擂台上,見到這一幕的沈崖露出了一絲苦笑。此時此刻,他倒是有點同情這鉤戈震了。鉤戈震作惡多端,自是罪不可赦。但見到兒子被殺,悲憤的心情自然做不得假。他是個老魔頭,同樣也是個老父親。
沈崖輕輕歎了口氣。親情這種東西,對於他一個修仙者來說,早已是遙遠的回憶。
雖說鉤戈震與原本玄劍門的沈崖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但此時的沈崖已經不是從前那人。出手殺了這麽多人,不過是為了完成約定。代人尋仇的他當然不會有太多的主觀情感。
他突然覺得,這拚命向自己殺來的鉤戈震,就像是隻撲火的年邁飛蛾。
沒過多久,鉤戈震已經翻過了幾座擂台,殺到沈崖所處擂台的下方。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黑色人影從看台上急掠而來。人影迅速擋在了鉤戈震的身前,將鉤戈震和“亥”擂台上的沈崖分隔開來。
若是這個人沒將二人分開,此時的鉤戈震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元坤,又是你!少來礙事。”鉤戈震對著身前阻攔他去路的元坤怒吼道。
隔擋在二人之間的正是雲煥宗的大客卿黑蛟元坤。此時,元坤右手握拳左手為掌,接下了鉤戈震攻來的一擊。
沈崖卻是悠然自得,負手而立。他居高臨下,目光越過元坤的背影看向了鉤戈震,與鉤戈震四目相對。
“玄劍門的漏網之魚,當日就應該挖地三尺把你找出來宰了,也不至於有今日之事。我要將你手腳砍斷,扣眼拔舌,再把你泡在酒缸裏,讓你這小雜種生不如死。”鉤戈震沒有理睬元坤,對著沈崖怒道。
沈崖卻是不以為意,冷冷地說:“省點力氣吧。你老實交代,除了鉤戈家族外還有誰參與了三年前端陽節的事情。說的好,你可以不死。”。
鉤戈震顯然是徹底被沈崖激怒了,身上的銀袍無風鼓蕩開來,似是內有無法壓抑的磅礴真氣要噴湧而出。他又要使出先前逼退玉清子和李菀卿的古怪招數。誓要一擊逼退礙事的元坤,衝上擂台與沈崖不死不休。
“鉤戈震,你這是在自尋死路。”元坤出言提醒。
沈崖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冷漠地看著鉤戈震,示意他想打想殺隨便來。
“都給我住手!”一個聲音驀然響起。
眾人尋聲望去,才發現說話之人是一豐神俊朗的年輕男子。此人束發金冠一身雲紋藍袍,不是那雲煥宗現任宗主雲楓還能是誰。
雲楓說話時,人已經趕到了場中,此時正快步向沈崖所處的擂台走去。
“他怎麽去啦?”
“對呀,這雲煥宗宗主不是武功低微的嗎。那種程度的對抗他能插得上什麽手。”
“或許是要鉤戈震賣他個麵子吧。”
“你覺得有可能嗎?鉤戈震兒子被玄劍門的那年輕人宰了,你沒瞧見老怪物都喪失理智了嗎?他哪裏能賣這有名無實的雲煥宗宗主麵子。”
“那就看他笑話吧。”
“別妨礙了我看沈崖和鉤戈震的慘烈廝殺啊。”
“慘烈廝殺?你們都瞎了吧。那鉤戈震要倒大黴了。你們沒看見袁瓚的下場嗎?”
……
看見雲楓出現,看台上又議論紛紛了起來。這些看客們對雲煥宗宗主不會武功的傳聞早有耳聞。如今就等著看雲楓笑話呢。
雲煥宗內,許多人都是緊張了起來。但是也有幾人臉上沒有表情,心裏卻是冷笑不止。這些人自然就是雲鬆的擁躉們。
而雲鬆本人,雖然臉露關切之色,心裏也巴不得弟弟雲楓待會兒觸一個大黴頭。
沒過多久,雲楓就來到了幾人跟前。鉤戈震還在醞釀爆體而出的內力,元坤正與他僵持不下。
看見雲楓趕來,幾人臉上神色各異。
沈崖露出了自然的笑容;元坤一臉無奈,像是不願意雲楓親來摻和;鉤戈震瞧都不瞧雲楓一眼頗為輕視。
讓他們更沒想到的是,雲楓一來到幾人跟前,竟然一邊說話,一邊就要用手去搭住鉤戈震的肩膀,像是要把鉤戈震和雲坤拉開。
鉤戈震心裏冷笑不止,心想,這家夥果然是個沒練過武的白癡。在他心裏,雲楓是個不會武功,隻會耍心機手段的弱雞,要是這樣輕易碰到現在的自己,一定會被即將破體而出的真氣傷到,嚴重的話性命都可能不保。
元坤也麵色大變,喊道:“宗主,不可!”。
說罷,元坤抽出一手,身體一個騰挪,就轉到了鉤戈震的側麵,試圖將雲楓推開。
可他此時出手,為時已晚。雲楓已經把手搭到了鉤戈震的肩膀上。
然而,讓元坤沒有想到,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現。雲楓一手搭著鉤戈震的肩膀,一手負後,竟是安然無恙。
元坤不明白了,這鉤戈震難道是收了內力?但以這老賊的性格怎麽可能顧及雲楓會不會受傷。
元坤也知道,雲楓自從出了雲煥宗墓陵後,體內就存在著強大的內力。這件事即便是雲煥宗內,都是一個秘密。雲楓甚至對自己的父親雲滄海都隱瞞了實情。
可即便雲楓擁有強大的內力也不過是個空有萬貫家財卻不知如何利用的暴發戶。更可怕的是,元坤清楚,像雲楓現在的情況,要是被鉤戈震的內力侵入體內會比那些沒有多少內力的普通人受傷更重。
正是因為如此,元坤才如此焦急。
可如今雲楓安然無恙,元坤也開始摸不著頭腦了。當然,雲楓能夠安然無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元坤不知道,此時鉤戈震心裏比他更加驚駭。
鉤戈震根本沒有收回內力,準確地說,他先前使出的一招是根本收不回去的。但就在他被雲楓碰到的一刻,他已然外放的真氣,竟然被一股更加強大的真氣硬生生逼回了體內。
此時,鉤戈震體內的真氣正在四處亂竄,其中除了自己的真氣外,還夾雜了另一股詭異若遊絲般的真氣在其中。
鉤戈震內心震驚,要做到將自己的真氣逼回體內,內功必然需要高於自己。但除了內功要高外,還需要對內力極其精確的把控。而要做到像剛才那樣不動聲色讓外人無法察覺地把內力逼回,更是難如登天。
鉤戈震驚駭地看著雲楓,他怎麽也不相信身邊這人是傳言裏的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夥。十幾年前,鉤戈震和雲仲山交過手,就今日看來,莫不是這雲楓的武學造詣已經超過了當年的南趙第一高手雲仲山?
雲楓卻在這個時候開口了。
“你們別打了。我雲煥宗有規矩,尋仙大會第二輪的比試,不允許不同擂台的江湖同道進行較量。亥字擂台勝負已經揭曉,玄劍門沈崖獲勝,晉級到下一輪。
鉤戈老家主自願跳下擂台,失去資格。
還請老家主收手,不要挑釁其他擂台的獲勝者。”
雲楓話一出口,鉤戈震就怒極而笑了起來。他拳頭緊握,也不想與雲楓這小娃娃說些什麽,隻想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了事。
還沒等他動手,雲楓又動作了起來。
雲楓搭在鉤戈震肩頭的手抬起了來,輕拍了一下鉤戈震。這一下,旁人自然是看不出什麽古怪,隻會以為是隨手輕拍。鉤戈震卻是體內真氣徹底逆轉爆開。他隻覺得五髒劇烈顫動,幾十年積攢的功力正在一口氣反噬自己的奇經八脈。
鉤戈震喉嚨一熱,瞬間,一口鮮血噴出。他死死地盯著雲楓,隻來得及說了個“你”字,就昏死了過去。
這一幕,全場人都看到了。眾人壓根就沒去考慮雲楓做了手腳。這些人隻覺得鉤戈震是因為先前被玉清子和李菀卿糾纏,使出了自損八百的招式,再加上鉤戈紹之死氣急攻心,才導致走火入魔。
所有人一下子都興致全無,大戰還沒看成這老家夥就自己先倒了,他倒是和沈崖對上一招再死過去也不遲啊。
此時,又有一群人趕到了亥字擂台前。鉤戈家族的那些子弟姍姍來遲總算趕了過來。這些人裏有幾個是剛才還在比武,卻因為此處事情分了神被人偷襲淘汰,也有不少是在昨日的內力測試就已經被淘汰的低階弟子。
一眾鉤戈家族弟子對著沈崖怒目而視,不斷叫罵。卻沒有一個人敢主動上前與沈崖廝殺。
隻見人群裏,站出來一個麵相醜陋的男子,此人就是一個月前在聚散堂裏最早出言不遜的鉤戈家族弟子,看樣子在這次鉤戈家族上山的人裏也算是說得上話的角色。
“姓沈的!你手段歹毒,殺害少家主,又害老家主重傷。我鉤戈家族可不是好惹的,定要讓你血債血償。雲煥宗口口聲聲,跨擂台不能傷人,卻縱容這姓沈的傷了極煞門門主和長生宗宗主,真是好手段啊。”
這人說話雖然直指沈崖,卻也不敢說的太過難聽,講話時還有些哆嗦。
“你們原來也知道他們一個死了一個廢了啊。頭領都這樣了,蝦兵蟹將還敢上來叫囂,我敬你們有些骨氣。別擔心,沈某也沒打算放過你們鉤戈家族。下山後,定會前往梁州拜訪。”沈崖冷笑回答。
鉤戈家族的那些人頓時心裏一驚。
“哼,尋仙大會早就規定了。這第二輪的比試擂台之上不計生死,鉤戈紹偷襲在先,沈大哥殺鉤戈紹還殺錯了不成。你們要是不願意死,就別來參加尋仙大會,好好在梁州呆著。
至於袁門主和金宗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個意外。又不像你們家主鉤戈震,主動挑釁沈大哥,結果實力不濟鬧了笑話。”一個女子的聲音幕然響起,原來是卓青霜也趕到了此處。
此女已然從沈崖那裏知曉了鉤戈家族派血刀門和千仞堂意圖不軌的事情,此時對鉤戈家族半點憐憫都沒有。
卓青霜一句話出,鉤戈家族的人群竟然沒有反駁。這倒不是因為卓青霜的道理說服了這些人,是因為他們看見了卓青霜身後的那個麵容敦厚普通的佩劍麻衣青年。
鉤戈家族眾人思考了一下眼前的局勢,徐遠俠和沈崖這兩個怪物就不是他們一起上可以解決的。加上這雲楓和背後的雲煥宗,似乎與這兩人早就有勾結。其餘的幾大門派,長生宗向來事不關己,極煞門門主不比老家主好到哪裏去。至陽觀和孤鴻院不乘機痛打落水狗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想清楚了這些,鉤戈家族的眾人也沒了一開始的氣勢,雖然心有不甘,卻都咬牙沉默不語。
“好了,還不快替鉤戈兄收屍,再把你們家主扶到廂房去好生休養。”
事情在雲楓的一句話後塵埃落定。
先前還劍拔弩張的局勢,一下子消失不見。原本聚在一起的鉤戈家族眾弟子也作鳥獸散,留下了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幹淨。
雲楓在會場中沒有多說什麽,隻是對沈崖一抱拳,便和元坤轉身回去了自己的看台。
沈崖站在台上,望著兩人的背影,神情晦暗不明。
尋仙大會第二日的比試還沒徹底結束,但所有人此時都隱隱察覺到,原本雲煥宗四麵楚歌的局勢似乎不一樣了。而不久前還不可一世的鉤戈家族,似乎成了尋仙大會中的第一個失敗者。隨著鉤戈紹的死和鉤戈震的重傷,這一魔道勢力即將麵臨比雲煥宗更大的危機。江湖就是這樣,瞬息萬變,風雲莫測。
從這一日起,南趙江湖的眾人都記住了一件事——消了三年的玄劍門回來了,這個宗門如今隻有三人,卻已然成為了整個武林最可怕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