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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相伴走天涯

  芽兒挺著已經滿七個月的大肚子,忙進忙出的為夜雪真理行裝,退去稚嫩的嗓音有一搭沒一搭道:「王爺也真是的,發了罪己詔還不算完,竟還要自行貶黜離京,也不說去哪裡,只說什麼周遊天下,小姐這一走,芽兒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小姐。」


  夜雪將手中的書翻了一頁,清冷的聲音淡淡道:「總是要走的,去哪裡不都是一樣,再說,我這又不會要與你永別,你們都在這裡,我總還要回來的。」


  芽兒習慣性的撫摸著肚子,走到夜雪身邊,嘆了口氣道:「夫人走時交代芽兒要照顧小姐,可是小姐要走了,芽兒卻不能隨侍左右,總是不放心。」


  夜雪將手中的書放下,扶著芽兒讓她坐在身邊,唇角漾起淺淺的笑容,道:「你懷著孩子,行動不方便,有事大可叫李全寫信給我。」


  「話雖如此……」


  「啟稟王妃,韻姑娘求見。」


  小侍女燕兒的通稟打斷了兩人的話,芽兒皺了皺眉,道:「她還沒走么?自己說要去陪伴溪王殿下,卻賴在咱們這不肯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說溪王殿下瘋了,就想改變主意。」


  夜雪拍了拍芽兒的手,卻對燕兒道:「請她進來吧。」


  燕兒將韻姑娘請進來,便被芽兒喚進房間收拾衣物去了。


  夜雪清冷的鳳眸靜靜的看著鉛華盡退的韻姑娘給自己行禮,唇角勾了勾,淡淡道:「你找我可是還有話要說?」


  韻姑娘抬眸看了夜雪一眼,忙又垂下眸子,上前將自己懷裡緊抱著的一個布包放在桌子上,一邊打開,一邊道:「王妃娘娘,奴這些日子不肯離去,並非是因為聽說溪王殿下瘋了,就生了反悔之意,相反的,奴聽到這個消息,越發想早日到他身邊去。」


  夜雪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韻姑娘將布包向夜雪推了推,道:「奴是為了這個。」


  夜雪看著布包中兩雙做工極精美的鞋子,不解其意。


  韻姑娘道:「王爺與王妃待奴的大恩大德,奴無以為報,奴思來想去,知道自己這一入溪王府,怕是再難與王爺王妃相見,奴身無長物,唯有這製鞋的手藝,還算過得去,便用心做了這樣兩雙鞋子,送於王爺王妃,以聊表寸心,還望王妃莫要嫌棄奴這雙手粗鄙。」


  夜雪略怔了怔,唇角緩緩勾起,抬手拿起鞋子,一隻一隻的端詳,道:「其實,送什麼都容易,唯獨這量身定做的東西不易,你既然用了這份心,又何來粗鄙之說,你的心意,我領了。」


  韻姑娘面露喜色,道:「承蒙王妃不棄。」頓了頓,又福身下去,續道,「奴與王妃就此別過,奴在溪王府邸,會日日為王妃祈禱,祝願王妃與王爺事事隨順,長樂安寧。」


  夜雪起身扶起韻姑娘,唇角勾起笑容,道:「多謝,也願你與溪王兩心相悅,從此後閑庭落花,歲月靜好。」


  送走韻姑娘,夜雪覺得心裡莫名高興起來,走到桌前,拿起韻姑娘做的鞋子,細細把玩著,侍女燕兒捧著一套白衣上前,詢問:「王妃,這套衣服要帶著么?」


  夜雪看了一眼那套衣服,唇角的笑意僵了僵,漠然道:「拿出去扔了。」


  「是。」


  燕兒領命,拿著衣服正要出門,卻與走到房門口的柯唯撞見,柯唯看見燕兒手中的衣服,問道:「這是……」


  燕兒低頭側身在旁,等著柯唯過去,見問,便答道:「王妃娘娘不要的衣服,命奴婢扔了。」


  柯唯卻將那衣服拿了去,道:「這衣服扔不得,我去與王妃講,你去吧。」


  夜雪聽見柯唯進來,便放下手中的書,淡淡道:「一件衣服而已,有什麼扔不得?」


  柯唯知道她聽到了自己在門外說的話,先向夜雪行了禮,沉穩的聲音才答道:「王妃,這是月露冰絲裙,是與齊家的天蠶羽衣齊名的寶物。」


  「那又如何?」


  柯唯將月露冰絲裙放在桌子上,又道:「王妃有所不知,在大照王朝,月露冰絲裙與暗月指環,是暗衛首領的象徵。」


  夜雪沉默不語,可握著書的手卻因為太用力而有些發白。


  柯唯看了夜雪一眼,續道:「暗月指環可以號令所有暗衛,而月露冰絲裙,則表示暗衛首領作為暗衛,可以有除了主子之外的可珍視之人。」


  「屬下以為,這衣服既已經贈與王妃,王妃也必然猜到了首領的用意。」


  夜雪清冷的鳳眸閃過冷漠,她看了一眼月露冰絲裙,冷淡道:「我不想領這份情,可以么?」


  柯唯怔了怔,從左手食指上摘下一枚漆黑的指環,遞到夜雪面前,道:「這是暗月指環。」


  夜雪看了一眼那枚指環,只一眼,便覺得自己的視線彷彿要被那小小的戒面吸了去,那戒面像極了一隻墨黑的瞳孔,裡面泛著凜凜的殺氣。


  夜雪移開視線,看著柯唯道:「你想告訴我什麼?」


  柯唯默了默,復又抬眸看著夜雪,道:「我如今已是暗衛首領,月露冰絲裙,理應歸我所有。」


  夜雪點了點頭,道:「的確。」


  柯唯上前,站在夜雪面前,抬手將桌子上的月露冰絲裙向夜雪推了推,道:「我將它,贈與你。」


  夜雪驟然抬頭,正對上柯唯深邃的雙眸,卻只見他眸光瀲灧,暗含深情,千般心事,最後卻只是張了張嘴,又抿了抿唇。


  夜雪將視線轉向一邊,放在桌子上的手握了握,淡然道:「多謝,可是,我也不能領你的情。」


  柯唯走後,夜雪看著桌子上的月露冰絲裙,微微皺眉,抬手揉了揉額角,自言自語道:「真叫人頭痛。」


  「依我說,小雪兒還是收下吧。」白衣勝雪,面容雋秀,卻偏偏玩世不恭,一身紈絝的樂正染痕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


  他靠著門框,手中把玩著一把桐骨摺扇,不羈的眸子看著門外,聲音里含了幾分慵懶,又道,「你壓箱底也好,做抹布也好,哪怕以後裁了給孩子做尿布,只不要告訴他,畢竟只是個暗衛,朝不保夕,生死也由不得自己,多少給人家留個念想,也算件功德了。」


  夜雪又看了一會那件月露冰絲裙,輕輕吐了口氣,叫芽兒收起來,走到門口,微微皺眉道:「你這一身酒氣,莫不是又去惜舞姑娘那討美酒了?」


  語氣頓了頓,又道:「惜舞姑娘跟你也有些日子了,難道你沒想過給人家一個名分?」


  樂正染痕垂眸掩住不經意露出的哀傷,慵懶的轉了個身,靠著門框席地而坐,透過桂花枝子射下來的陽光落在他身上,只聽他道:「你覺得我該給她個什麼名分,我尚未有正妻,不如娶她做樂正家的主母如何?」


  樂正染痕說著,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又道:「惜舞賢淑,以後我若再有幾十房侍妾,她倒也能替我安排周詳。」


  夜雪在樂正染痕身邊的門檻上落座,仰頭望著滿天花樹,淡然道:「世間哪有真正賢淑的女子,不過是人前歡笑人後愁,你若不是真心,便不要害了人家。」


  樂正染痕「嗤」的一笑,利落起身,夜雪以為他要走了,卻不想他竟突然扔了一枚小小的玉墜給她。


  樂正染痕「啪」的打開摺扇搖著,也不看夜雪,聲音不含任何情緒,道:「你留著也好,扔了也好,哪怕生氣砸成粉末,只不要告訴我,這於我來說,多少也是個……念想。」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芽兒看著樂正染痕離去的背影,再看看拿著玉墜若有所思的夜雪,笑了笑,道:「這麼多人都珍視著小姐,小姐應該覺得幸福呀。」


  夜雪聽了芽兒的話,唇角不覺漾起淡淡的笑容,道:「是呢。」


  夜雪起身走到梳妝台前,將一個精緻的檀木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根雕琢精緻的紫木蓮花簪,她看了一會,又輕輕合上,道:「芽兒,能不能幫我把這個送去清王府,交給公冶清。」


  夜雪不知道紫木蓮花簪是不是芽兒親自送去的,只是芽兒回來的時候,眼睛紅紅的,夜雪沒有問芽兒發生了什麼,因為她感覺到芽兒周身都環繞著平靜的氣息。


  不過,芽兒也帶回了一個精美的木盒子,只是那個木盒子,是公冶清要交給公冶墨的,他告訴芽兒,說那盒子與樂正染梅有關。


  傍晚,夜雪將盒子轉交給公冶墨,他什麼都沒說,只隨手放在了書桌上,看似不經意,但夜雪卻知道,他徹夜難眠,在天快亮的時候,終於起身去打開了那個盒子。


  夜雪在公冶墨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淡淡道:「這個時候,韻姑娘應該知道公冶溪是裝瘋吧。」


  公冶墨把玩著夜雪柔軟的發,不經意道:「瘋癲之說不過是對外有個交代,只要他安分,過幾年皇上自會給他自由。」


  夜雪道:「想不到,皇上為籠絡右丞相尹燕翔,下旨令溪王妃與溪王和離,倒是成全了韻姑娘。」


  「成全她的人,是你。」


  夜雪輕輕笑了笑,又道:「更想不到,慕魚竟改名換姓,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而她母親張月影,竟是真的瘋了。」


  公冶墨道:「我也想不到,蕭將軍竟會臨陣掛印,帶著江夫人悄然離去,他一世威名,最後倒也保全了。」


  夜雪唇角的笑意更深,道:「清更加令人詫異,明明也執著過皇位,最後卻輕易放手,他可知道,他放棄的,可是萬里錦繡的大好河山。」


  公冶墨笑了笑,將視線轉向車窗外,若有所思,道:「皇位非他所求,他只是心結難解,既放棄了皇位,便說明他已無牽挂,他本就是率性之人,從此後,只怕海闊天空,想見他卻也不易。」


  「你,不也是如此。」夜雪頓了頓,又道,「只是,樂正染梅……」


  公冶墨收回視線,落在夜雪身上,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寵溺的笑道:「饒了這麼大圈子,終於問到正題了么?」


  夜雪一怔,低頭靠在公冶墨胸口,淡淡道:「是的,我要問,你對她,可願意放手了?」


  公冶墨攬住夜雪,嗅著她發間的清香,沉冷的聲音含著淺淺醉意,道:「你說呢……」


  全文完。


  第201章 坐看雲起時(番外一)


  烏蓮疾風車越是向前走,天氣便越是寒冷,這種情況,讓夜雪想起三年前離開雪山時的情景。


  抬手挑開墨錦雲緞的厚帘子,清冷的視線望向遼闊的天空,那時,看到這片天空,她在想些什麼呢?


  收回視線,轉眸卻落在馬車角落的暗格上,抬手將機關打開,裡面放著一個精緻的白瓷藥盒,夜雪將藥盒取出,輕輕打開,盒子里放了一張已經有些泛黃的藥方,看著藥方上蒼勁的筆觸,夜雪輕輕勾起了唇角,淡淡的自言自語道:「做大夫的,都喜歡將藥方寫的像鬼畫符一般么。」


  坐在車外的公冶墨聽見,冷寂的赤眸掠過淡淡的黯然,起身進到車廂,見夜雪看著手中的藥盒發獃,神情微微斂了斂,卻還是柔聲道:「不再睡一會么?」


  夜雪抬眸見公冶墨進來,便向旁邊讓了讓,公冶墨順勢坐在她身邊,又道:「齊無病的藥盒你一直留在身邊,難道就不怕我生氣么?」


  夜雪慵懶的換個舒服的姿勢,靠在公冶墨懷裡,不經意道:「你不也留著那盒子,我的心情,就像你看到盒子里的東西時的心情一樣,如此,你還要生氣么?」


  公冶墨冷寂的唇角勾起溫柔,抬手寵溺的撫著夜雪隆起的腹部,另一隻手握住夜雪的手,放在唇畔輕輕一吻,道:「夜兒,聽你這樣說,我更想將這藥盒毀掉了。」


  兩人自從離開月照城,也曾遊歷了一些地方,在夜雪懷孕后,兩人才在青州的別院安頓下來,但是六個月後,公冶墨竟突然要去北方,還一定要夜雪同行。


  夜雪不忍讓他失望,雖然懷孕越來越辛苦,卻還是稍作準備陪著他上了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終於還是在一個半月後,到達了極北的雪山山脈。


  公冶墨早在山腳下的城鎮準備了一處小院,夜雪來到的時候,房間早已經整理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服侍的人不多,卻各個伶俐幹練,伺候的很是周道。


  夜雪舒舒服服的泡了熱水澡,還沒洗完便在浴盆中睡著了,剩下的事,自然有公冶墨幫她完成。


  自從兩人離開月照城后,夜雪便成了公冶墨生活的重心,他幾乎每天都守著她,從衣食住行到細微情緒,全都照顧的無微不至,短短三年,夜雪便被他慣壞了,只要一刻離了他,就會弄得一團糟。


  有時,夜雪也很擔心自己的這種變化,但是後來想想,反正她是決定一輩子和他在一起的,多依賴他些,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但是看著公冶墨只為她一個人,夜雪也曾擔心他們的經濟來源,她還曾很正經的問過公冶墨這個問題,記得當時,公冶墨不但沒有回答,還很好笑的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後來,夜雪才發現,原來公冶墨是在她睡著之後才工作的,無論什麼重要的事,全都排在了她之後,這件事,彌補了夜雪前世的遺憾,從那天開始,她才真正明白被人捧在手心裡寵著,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夜雪一夜酣睡,次日醒來,便看見公冶墨正一手撐著頭,側身躺在她身邊,冷寂的赤眸蓄滿笑意,靜靜的看著她。


  夜雪伸手攀住公冶墨的頸項,小臉在他胸口蹭了蹭,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道:「墨,有你真好。」


  公冶墨勾起唇角,小心擁住夜雪臃腫的腰身,沉冷的聲音溫柔道:「不,遇到夜兒,才是我的幸運。」


  你一定不知道,你一直都是我的救贖。


  夜雪清冷的唇畔勾起淺淺的笑意,柔軟的唇瓣剛好擦過公冶墨鬆開的衣襟露出的肌膚,夜雪便貼上去親了親。


  公冶墨健碩的身子一僵,呼吸便有些亂了,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粉潤的唇,卻又不敢深吻,饒是這樣淺嘗輒止,還是引出了身體里一直被他控制的**,最後只得迅速起身,狼狽的逃出房間。


  夜雪看著公冶墨逃走的背影,清冷的鳳眸緩緩蓄滿了笑意。


  不過,在夜雪收拾起身後,公冶墨還是叫人準備了精緻可口的早膳,兩人一起用過早膳,公冶墨便叫人拿了狐裘披風給夜雪穿戴整齊,道:「陪本王去一個地方。」


  夜雪懷孕已經七個半月,身子本就笨重,卻更不想掃了公冶墨的興緻,饒是有些犯懶,還是跟著公冶墨出了門。


  下了烏蓮疾風車,巍峨的雪山便屹立於眼前,夜雪仰頭看著山巔反射著刺眼光芒的雪峰,腦海里浮現出一幕幕的過往,只覺得心中哀痛,雙眸便有些酸澀。


  公冶墨上前攬住夜雪,沉冷的聲音問道:「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夜雪清冷的視線轉向公冶墨,靜默了一會,道:「你明明那麼在意,卻為何還要……」


  公冶墨彎腰將夜雪打橫抱起,一步步向山上走,沉冷的聲音道:「因為本王不想讓他永遠都在夜兒的心底。」


  可是,即便是祭拜了,她還是無法解脫,畢竟齊無病的死,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夜雪將臻首靠在公冶墨的胸口,緩緩合上鳳眸,那句話,她無法說出口。


  夜雪沒有想到,多年前自己替齊無病立的衣冠冢,竟被人打理的很好,甚至還被精心修葺過。


  夜雪將公冶墨準備的香燭祭品一一擺好,誠心上香,雙手合十,鳳眸緩緩合上,可是腦中卻一片空白,最後只從唇邊溢出一句:「無病,對不起,請原諒我。」


  公冶墨看著夜雪的樣子,心中莫名的一痛,上前擁住夜雪,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沉冷的聲音道:「如果這裡躺的是我,你也會這樣將我記在心裡么?」


  夜雪依偎在公冶墨懷裡,聽他這樣說,微微皺了皺眉,道:「不會。」感覺到公冶墨的身子一僵,夜雪抬手環住公冶墨的腰,又道:「如果那樣的話,我定是躺在了你身邊。」


  公冶墨的只覺得胸口湧起一股暖意,那暖意幾乎讓他感動的流下淚來,不覺越發用力的抱著夜雪,口中輕喚道:「夜兒……」


  祭拜后,公冶墨又陪著夜雪走進了那個溫泉洞,一進洞中,夜雪只覺得自己的心猛地一跳,眼前的場景讓她萬沒想到。


  只見之前被破壞殆盡的一切,竟然全都恢復了原樣,所謂的原樣,那是曾經齊無病在的時候的樣子,就算是夜雪,也無法將這裡還原到一分不差,可是現在……


  夜雪將視線轉向公冶墨,這個男人,竟然真的做到了這一步,她無法想象,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

  夜雪努力收斂自己的神情,她不想將自己此刻的情緒在公冶墨面前展露出一分,因為她越是感激,越是感動,就說明她越是在意,而公冶墨也會越傷,她不能再傷他,可是她卻少有的控制不住,只覺得眼睛酸澀的厲害,一轉開視線,眼淚便流了下來。


  夜雪轉身跑出了山洞,也不看路,便向山下走。


  公冶墨緊跟在她身後,卻有意保持著一步遠的距離。


  「爹爹,爹爹,你快看,斐兒堆得雪人。」突然一個孩童稚嫩的聲音傳來,夜雪腳步一頓。


  「嗯,好漂亮的雪人,斐兒真棒。」一個溫和的聲音含著寵溺,輕輕說道。


  夜雪整個人便僵住了,這是……


  公冶墨上前,扶住夜雪,薄唇附在夜雪耳邊,鼓勵道:「去吧。」


  「不對不對,這個是娘親,這個才是爹爹。」孩子稚嫩的聲音帶著歡笑,又響了起來。


  「原來這個是爹爹。」


  溫和的聲音也再次傳來,夜雪這才如夢初醒,深呼吸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便抬步上前,從大石后緩緩轉了出來。


  只見,夕陽下的雪坡,染上了暖暖的橘紅顏色,一個兩歲多的孩童,正圍繞著一位坐輪椅的男子唱著童謠,那男子一襲青色素衫,氣度雍華,沉穩內斂,此時正看著那孩童,唇角掛著溫和的笑意。


  夜雪用手捂住嘴,讓自己不至於失聲痛哭,可是腦中回蕩的,卻只有:「無病還活著。」這五個字。


  「斐兒,不許鬧爹爹。」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


  只見背對著光線緩步走來一人,夜雪擦去眼淚,認出來人,她正是「玄武之亂」后失蹤的晶珠,想不到她竟然會跟齊無病生活在一起。


  「才沒有呢,斐兒在為爹爹唱歌,娘親不講道理。」被喚作斐兒的孩童雙手叉腰,做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指責道。


  齊無病輕輕一笑,抬手拂去斐兒發間的雪花,溫和道:「你倒是說說,娘親哪裡不講道理了?爹爹可不曾說要聽斐兒唱歌。」說完便與晶珠相視一笑。


  晶珠上前將手中的毯子為齊無病蓋在膝頭,柔聲道:「有些涼了,我們回去吧。」


  齊無病點了點頭,轉向一臉糾結的斐兒,道:「斐兒,我們回家吧。」


  夜雪看著一家三口伴隨著笑聲緩緩走下雪坡,終於雙腿一軟,倒在公冶墨懷裡,夜雪一把抓住公冶墨的衣服,低聲抽泣道:「墨,太好了,他還活著,真的……太好了。」


  第202章 圓滿(番外二)


  雪坡下,一白衣男子迎著夕陽負手而立,他臉上的銀色面具被落日染上明亮的橘色,一雙波瀾不興的眸子,從面具的暗影中,痴痴地看著天邊落日,似乎陷入了回憶。


  斐兒一看見他便歡快的跑過來,小短腿在厚厚的積雪上邁著大步,留下一個又一個雪窩窩,臉上卻帶著無邪的笑,撒嬌的叫道:「爹爹,爹爹……」


  白衣男子彎下腰,伸開雙臂等著斐兒撲過來,露出的薄唇勾勒出淺淺的笑意,道:「斐兒玩的開心么?」


  斐兒重重的撞進男子懷中,抬起小臉嬉笑道:「斐兒堆了雪人,有爹爹,有娘親,還有義父和桐姨。」


  白衣男子寵溺的摸了摸斐兒的頭,誇獎道:「斐兒真棒。」


  「凌……」晶珠看著公冶凌只顧著逗孩子,便開口問道:「你不想讓她知道你還活著么?」


  公冶凌隱在暗影中的眸子閃了閃,唇角的笑意越發柔和,抱著公冶斐起身,道:「如此,就好。」


  她與他,最美好的時刻,便是在那片火海之中,她對他唯一不設防的剎那,他知道,只有在那一刻死去,她才能永遠記住他。


  齊無病臉上溫和的笑意早已消失,他淡漠的看著天邊斜陽,若不是欠了公冶墨一份莫大的人情,他才不會去演那樣一齣戲。


  不過……


  齊無病唇角緩緩勾起一抹釋然,淡然道:「放手……也好。」


  夜雪靠在公冶墨懷中沉睡,長長的睫毛還帶著未乾的淚水,可是唇角,卻勾著一抹暖暖的笑意。


  公冶墨低頭親吻她淚濕的眼角,輕聲道:「從此後,你的心裡,便只有我一個男人了吧,就像我對你一樣……」


  想不到,任由公冶墨帶路,竟能走到這樣一個地方。


  夜雪放眼望去,只見水天相接處,彷彿有祥雲騰起,水面如鏡,平靜無波,天空如穹頂,湛藍耀眼。


  夜雪含著笑意,自言自語道:「莫非這便是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想了想,又道:「那是一份真正的洒脫,這世間,怕也只有無病才能做到吧。」


  夜雪從袖子里拿出那個精緻的白瓷藥盒,又看了一眼,便伸手到水面上,鬆手,藥盒落進水中,發出輕微的聲響,夜雪看著白瓷藥盒緩緩消失在水中,唇角卻勾了起來。


  「夜兒,你在做什麼?」公冶墨兩隻手各抱了一個嬰孩,緩步走到夜雪身邊,和她一起看著這片水域,道:「若喜歡這裡?我們一家四口可以在這定居。」


  夜雪伸手從公冶墨懷裡接過一個孩子,為孩子拉了拉襁褓,擋住他肉肉的肩胛骨上的翅膀胎記,道:「剛才,我將無病的藥盒沉到了水中。」


  公冶墨臉上的神情顯出欣喜,卻又立刻掩住,抱著孩子親了親,道:「既然如此,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居住吧。」


  夜雪明了,卻笑而不答,默了一默,轉了話題道:「我有沒有告訴過你,這兩個孩子是翼人後裔。」


  公冶墨冷寂的赤眸閃過蕭殺,臉色立刻黑了下來,道:「他們分明是我的孩子。」


  夜雪笑了笑,道:「他們當然是你的孩子。」語氣頓了頓,視線轉向海天相接的地方,又道:「可是,那一日,為了取得生命之泉,我曾與翼人定下契約,那便是誕下翼人守護之神的轉世。」


  夜雪撫過嬰孩後背的翅膀形的胎記,又道:「他們是守護一個時空神明,因為自己所守護的時空消失,便也註定了消亡,但是他們的臣民卻不甘心就此消失,便用自己的魂魄為祭品,支撐了那時空許久,直到你我前去,才結束了他們的使命。」


  「所以,以生命之泉為交換,你我便被選作了神明轉生的媒介。」


  公冶墨聽了夜雪的話,看著懷裡咿呀懵懂的孩子,突然唇角一勾,道:「神明轉生成我公冶墨的孩子,倒也配得。」


  夜雪怔了怔,卻在看清公冶墨眸底的驕傲時,勾唇淺笑,又想起自己先前無緣的孩子,輕聲道:「正是因為這個契約,我們才會失去那個孩子。」


  公冶墨上前,擁住夜雪,沉冷的聲音道:「不,我若早些發現,便不會發生那樣的事,夜兒已經盡了全力想要保住孩子,可是我卻……」


  夜雪聽公冶墨這樣說,心裡總算完全釋然,清冷的聲音道:「墨,我覺得那孩子,很快就會回到我們身邊。」


  雙子入睡后,便叫奶娘抱他們去別的帳篷,夜雪在自己的帳篷里收拾著孩子的衣物,卻不巧看見了那個木盒。


  這是公冶清給公冶墨的盒子,夜雪拿在手中看了看,便轉身將盒子放在了一旁,卻不想手卻被人拉住,接著公冶墨健碩的身子便貼了上來。


  夜雪任由他擁著自己,不經意問道:「什麼時候進來的?」


  公冶墨拉住夜雪的手,輕輕吻了吻她的指尖,薄唇蹭著她耳側敏感的肌膚,輕聲道:「想不想知道那盒子里放了什麼?」


  夜雪被他逗得有些心猿意馬,嘆了口氣,道:「唔……不過是些舊物,有什麼好看的。」


  公冶墨在夜雪身後一點點吻著她的頸項,雙手卻繞到她的腰間,熟練的解開她的腰帶,伸手手探進她的衣襟內,在她細嫩的肌膚上緩緩遊走著。


  夜雪被他逗的身子嬌軟,難以支撐的癱倒在他懷中,柔潤的唇間溢出輕輕的呼喚:「墨……」


  「嗯。」公冶墨應著,抬手扣住她小巧的下頜,薄唇便覆上了她誘人的粉唇……


  夜雪摸不到枕邊人,疲憊的睜開眼睛,卻見公冶墨正坐在燈下,夜雪慵懶的起身,竟看見他甚是愛惜的撫摸著那個盒子。


  盒子雖然是紫檀雕成,做工精緻漂亮,卻也不是什麼名貴的東西,他這樣愛惜,無非是因為盒子中放了他所珍視的東西。


  夜雪皺了皺眉,扯過一旁的睡衣裹住身子,走到公冶墨身邊,縴手搭在他的肩頭,清冷的聲音淡淡道:「若真的放不下,便去看她吧。」


  公冶握住夜雪的手,拉著她坐在自己懷裡,道:「夜兒,你真的讓我去看望染梅?」


  夜雪點頭,道:「你是我的丈夫,我希望你愛我,愛孩子,可是我更希望你沒有任何遺憾,這一生都可以過得圓滿。」


  公冶墨親了親夜雪的臉頰,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起打開盒子,沉冷的聲音道:「可是……有你,我已經圓滿了。」


  夜雪沒有想到,盒子里放的,竟是這些東西。


  水下,她曾用那瓦片割斷繩索逃生,醉后,她曾遺落那隻五彩游鳳赤金步搖,她曾用一張白紙引他前去捉內奸,還曾在第一次與他歡愛時遺忘了肚兜,還有她寫的涼茶藥方,用過的匕首,甚至還有沒用完的小半包迷藥……


  夜雪將盒子合起,曾經的一幕幕在眼前閃過,唇角緩緩勾起,道:「有你,我也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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