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是何居心
第四十章 是何居心
京城的繁華鼎盛讓這九個女孩子驚訝不已,車水馬龍人流如織,還有那華麗的房屋寬敞的街道,等等等等全都是在鄉下看不到的稀罕景緻,彷彿剛剛進入大觀園的劉姥姥那樣全都瞪大眼睛,唯恐錯過任何一處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東西。
明明說過是帶著她們來見世面的,但李吳山卻沒有帶著這些小女孩遊玩,而是直接來到了「李記車馬行」。
「她叫金雀兒,是銀雀兒的姊姊,也是你們幾個的姊姊。以後你們幾個就跟著她學本事吧。」
銀雀兒性情溫和,對這些孩子們好的很,孩子們早已把銀雀兒當做親人混的廝熟了。
既然這個眉目之間和銀雀兒有五七份相似的人就是銀雀兒的嫡親姊姊,想來也是一樣的好人兒。
聽著響成一片的「金雀姊姊」的叫喊聲,金雀兒早已笑逐顏開,取出一堆好吃的零嘴分給這些來自大旗庄的女孩子們。
明天就是給太子殿下授課的日子,老爺一定會來,只是沒有想到會帶過來好幾個半大不小的女娃娃,也不知是什麼用意。
對於這種事情,只要老爺不說,金雀兒從不多問。
「我把她們帶過來,主要是因為……那位這幾個丫頭無人照料,有些事情男人們總是不方便的。」
十幾歲的女孩子們,總是會有這樣那樣的不方便,還是交給一個大姐姐照看比較合適。
「還有,我希望她們能再多學點本事。」李吳山沒有做過多的解釋,開門見山的說道:「可惜我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繼續教她們了,就由你代替我做她們的師傅吧。把當年我傳授給你的那些個本能儘可能的傳授給她們,懂了么?」
「婢子明白。」
李吳山曾經傳授給金雀兒什麼本事?金雀兒最清楚不過了。
書寫計算不過是最基礎的,待人接物技巧也一定要學,包括得體的妝容和恰到好處的儀態,甚至是走路的步伐、微笑的時候需要露幾顆牙齒,以及如何揣摩別人的心思,等等等等這些東西,全都是李吳山手把手的傳授給金雀兒的。
現在,金雀兒要把自己最擅長的這些技巧傳授給這九個女孩子了。
女孩子家家的只有學會了這些東西,才能安身立命。
「明日還要進宮講課,我得先備一備要給太子殿下講述的課程,你先和她們幾個熟悉一下吧。」
「是。」
李吳山去「備課」了。
並沒有用多少時間,金雀兒就和這幾個丫頭混的很熟悉了。
本就是一家人,金雀兒又尤其擅長講話的技巧和對人心的巧妙拿捏,自然可以很順利的在非常短的時間內和這九個小女孩打成一片。
嘴裡叼著半塊蜜糕的小翠兒問道:「金姊姊,親爹要你傳授我們本事,到底是些什麼樣的本事啊?」
「也不過是些安身立命的本事而已,在傳授你們之前,我得先找到老爺曾經教過你們什麼?你們都認識字么?」
「我能認四百多個字。」
「我不僅會寫我們所有人的名字,還能通讀《千字文》哩。」
「我可以默出《三字經》。」
看來老爺一直都沒有疏於對她們幾個的管教,這九個女孩子已經有了最粗淺的文字功底,湊合著有了一些基本的讀寫能力。當然,要她們做文章顯然是不可能的。
對於十幾歲的女孩子而言,這已經算是夠用了的。
「除了讀書寫字之外,老爺還教了你們別的本事沒有?」
「有啊。」珠兒掏出那柄短銃,朝著窗外瞄了瞄,笑嘻嘻的說道:「五十步之內,百發百中,就算是飛起來的鳥雀,我也能打下來。若是更遠就不大好說了。」
彷彿是在炫耀一般,小翠也取出了那摺疊鋼弩,用非常熟練的手法撐開、上弦:「百步之內,十射至少六中,但打會動的目標就不行了,因為鋼弩比不得短銃,需要仔細校對瞄準才行……」
看著這幾個女孩子手中的武器,金雀兒早已驚的目瞪口呆。
不管是短銃還是手弩,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物件兒,私自持有就是「意圖不軌」的罪名。雖然老爺頂著四品指揮使的頭銜,弄些個私兵根本就是最尋常的事情,但他如此煞費苦心的訓練這幾個小丫頭而且不惜重金武裝她們,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短銃的價格極其高昂,通常情況下,只有那些身份顯赫的達官貴人才會花大價錢買回去買來用作防身之物。至於那幾張摺疊鋼弩,明顯不是市面兒上的東西,應該老爺專門為她們量身打造。
這樣的鋼弩,不知要花多少心血和工時才能打造得出來,絕對屬於有錢都買不到的物件,卻用來給這幾個小丫頭防身?這樣的一張鋼弩,拿到黑市上,足夠換來好幾個年輕貌美的丫鬟了……
這東西的真實作用絕不僅僅只是為了防身,而是為了把這幾個小丫頭武裝起來!
結合李吳山以前的所作所為,他的真實用心已呼之欲出了……
第二日凌晨,天還沒有完全放亮,起了個絕早的李吳山就進宮去了。
太子殿下謙恭有禮,對李吳山這個「武師傅」相當尊重。在整整一個時辰的講述當中,一直執禮甚恭,反而是那幾個在一邊兒旁聽的侍講學士……也是太子的正式老師顯得有些不忿、
這四個侍講學士可以算是太子殿下的「班主任」,不僅學識淵博而且認真負責——沒有這樣的教學態度肯定不行,畢竟這是他們最主要的工作嘛。而且太子殿下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學生,而是國之儲君,以後是要登基稱帝君臨四方的,若是學業有了絲毫偏差,太子師就是千古罪人,肯定要被萬世唾罵的。
偏偏他們對李吳山這個武師傅講述的內容很不以為然,幾次三番的打斷李吳山的正常授課,提出了很多不同的意見:
「李侍講,天下者,兵強馬壯者得之,這話似有不妥吧?」
「哪裡不妥了?」
「有道者居天下,無道者失天下。聖人有雲,得民心者得天下,一味強調武力征伐,豈不是入了歧途?」
這幾個迂腐的書獃子,就這麼點見識還有臉做太子師?李吳山毫不客氣的反問了一句:「當年趙宋與蒙元之間,哪個有道哪個無道?」
說起歷史,這些個侍講學士們全都是行家,一個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開始了老掉牙的長篇大論:「趙宋厚待天下斯文之士,垂國三百載,又居華夏正統,當然是有道的了。」
「蒙元強分天下四等,視民如豬狗,自然無道之極。」
「既然如此,有道的趙宋就應該輕而易舉的大敗無道的蒙元,為何事實卻恰恰相反?」
「那是因為……那是因為……」支支吾吾說了好半天,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最後只能用「天子有道,奸臣蒙蔽」的老套說法來敷衍:「趙宋天子肯定是有道明君,只是受了奸臣蒙蔽,這才失了天下……直至崖山最後時刻,尚有幾十萬民眾相隨,可見趙宋民心未失。」
「那幾十萬軍民在崖山是什麼樣的下場?諸位不會不知道吧?民心敵得過蒙元的刀子嗎?」
「這……」
「既然你說趙宋深得民心,而蒙元大失民心,那我朝太祖洪武高皇帝驅逐韃虜恢復中華之後,就應當把這三萬里河山交給趙宋的子孫,卻為何太祖皇帝沒有那麼做?」
「我太祖洪武皇帝百般血戰才得來的江山,那趙宋子孫無尺寸之功,憑什麼把江山交給他們?」
「這不正是要我要說的嘛!」李吳山笑道:「我太祖洪武皇帝兵強馬壯才能驅逐蒙元建立功業,而那趙氏子孫沒有一兵一卒,當然也就得不了這天下。可見得民心的趙宋不如兵馬強壯的太祖洪武皇帝,這沒有錯吧?」
「你……你竟敢指摘我朝太祖皇帝,你……你是何居心……」
「咱們這不是在講課嘛,別給我扣大帽子,我也沒有給太祖皇帝臉上抹黑的意思,只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
「謬論,謬論,一派胡言。」
「我講的這些個東西到底有沒有道理,我自己說了不算,你們說了也不算。」李吳山笑著說道:「只有斑斑青史才能驗證我說的這一切,各位都是熟讀經史的飽學大儒,應該知道太平盛世不是聖人的大義微言講出來的,而是依靠鐵血兵馬打出來的。」
「若是憑藉大義微言就能平定四方的話,孔聖人早就開國立朝了,又何至於遊走四方?」
「你……你這狂悖之徒,竟然如此編排至聖先師,真……真真的是豈有此理……」這幾個老侍講已經被李吳山的「歪理邪說」氣了個半死,卻又一時反駁不得,只能做痛哭流體狀對太子說道:「殿下切勿相信此人之言,切勿相信吶,連一個字都不能信……」
「連孔聖人都有兼容包蓄海南百川的涵養,你們這幾個聖人門徒卻聽不得其他說法,只是死抱著一本《論語》不肯放手,儒門的胸襟氣度還要不要了?」
「你……」
這一堂課程,誰不也知道太子殿下到底有沒有學到些知識,但卻知道李吳山和那四位飽學的侍講學士吵了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