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兩個選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兩個選擇
「張大娃,你這是做甚麼?」金雀兒將那柄玉如意塞回到張大娃的手中,已經有了些明顯的慍怒之色:「好歹你也是一方統帥,是老爺一手帶出來的人,在哪學了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麼統帥不統帥的?都了這全都不好使!」張大娃完全就是一副嬉皮笑臉的表情,哪裡還有絲毫方面統帥的威嚴,把那柄玉如意強行塞到金雀兒的手中,笑嘻嘻的說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玩意兒,打仗的時候繳獲來的,我看著東西的成色很不錯,想著也就只有金金雀姊姊用上了才不算是糟踐好東西……」
「你這是賄賂我么?」
「啥賄賂哦,沒那麼嚴重。」張大娃笑道:「以前吶,金雀姊姊對我頗多關注,我早就想報答一下了,只是當年實在窮的厲害,拿不出什麼像樣的東西。還記得那一年,我偷了老爺的臘肉,得虧金雀姊姊仁慈幫我隱瞞下來,要不然呀,說不得就要有一場好打……」
想當年,張大娃還是一個鄉下野小子的時候,偷雞摸狗調皮搗蛋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少做過,因為日子實在過的恓惶,作為大旗軍第一土財主的李吳山必然會成為他們這些野小子下手的目標。有一次到李老爺家的后廚偷了一條臘肉,若不是心慈面軟的金雀兒幫他遮掩過去,說不得就要被韓福財的老爹韓大廚打個半死呢。
如同張大娃一樣,大旗軍中的高層,幾乎有一小半是出自大旗庄,全都是金雀兒的老熟人。說起當年的那些個事情,自然倍感親切。
看著眼前的張大娃,金雀兒就忍不住的想起當年那個頑劣不堪的野小子,忍不住有些唏噓的發出了一聲長嘆:「大娃呀,你也是從大旗庄出來的,當年你自己是什麼樣子,應該還沒有忘記吧?」
「怎能忘了呢?不能夠,不能夠哇。」
「不管怎麼說,你都是老爺一手調教出來的人,你能有今日,全都是老爺給的。」
「這是不消說的,我的富貴榮華,我的權勢地位,我的名聲啥的,還有我家裡的金子銀子,全都是老爺給的,沒有老爺就沒有我,我這輩子都忘不了老爺的好處。」
「你還知道這些,看來也不是全然糊塗到家。」金雀兒微微一嘆:「想想當年,再看看現在的你自己……哎,可要我說你什麼才好?」
「金雀姊姊,你就是我的請姊姊!俺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兒,你千萬要告訴俺,別人的話我不聽,難道我還能不聽你的話嗎?」
「現在的你,恐怕連我的話都未必能聽得進去了,不過我還是得說,畢竟是我親眼看著你長起來的,不能讓你一錯再錯了。」這個時候的金雀兒,確實很有幾分語重心長的架勢,就好像是在對自己的嫡親兄弟講話一般:「你也太過分了!」
「沒有老爺的命令,就敢擅自跨海遠征,你知道老爺有多生氣嗎?」
「跨海遠征?不是很順利嗎?」
「若是不順呢?若是遭遇海難怎麼辦?若是在灘頭遭遇頑強抵抗怎麼辦?你負的起這個責任嗎?一萬多近兩萬人馬呀,連老爺都阻你不住,你想幹什麼?是不是把大旗軍當成你自己的了?」
「我沒有,天地良心,我真沒有那麼想。這大旗軍是老爺的,連我都是老爺的,金雀姊姊,你千萬要幫我在老爺面前說道說道哇。若是老爺疑我,我就全完了。」
「你是什麼人吶?竟然命令中西兩路軍?竟然干涉老爺的通盤部署?你……哎……你太狂妄自大了……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功勞已經足夠大了,已不把老爺放在眼裡了呢?」
這話說的……那是相當的重。
「水大漫不過船去,我張大娃再也怎麼糊塗,又怎麼敢蓋過老爺去?」張大娃指天畫地的詛咒發誓:「當時我也是一時糊塗,才做了錯事,老爺的命令一下,我這不就乖乖的滾回來了嘛……」
「幸虧你回來了,要不然的話……哎……」
作為李吳山的貼身之人,金雀兒非常清楚的知道「張大娃事件」到底有多麼嚴重,確確實實的把李吳山給惹毛了。
在派遣張三娃接替張大娃的同事,李吳山還有一道補充命令,卻不是下達給了張三娃,而是給了另外一個人:如果張大娃拒絕交出軍權,如果他抗命的話,後果不堪設想。金雀兒非常清楚的知道,如果張大娃真那麼做了,現在回來的就不是他這個人了,而是一具屍體。
李吳山已經對他動了殺心,若不是看在他還能「乖乖的滾回來」的面子上,張大娃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什麼方面統帥,什麼山東王,在李吳山面前什麼都不是,一句話就能剝奪他的一切,同時也包括他的生命。
真以為東路軍總指揮就是諸侯了?真以為把山東給了你就可以割據一方了?
若是連張大娃都控制不住,李吳山也就不是李吳山了。
要是在幾年之前,張大娃未必就能夠聽出金雀兒這句話里的意思,但是現在他畢竟已不是但年的那個吳下阿蒙了,馬上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忍不住的感到后脊發涼,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兩講話的語氣都顯得異常乾澀:「我……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當時,我真的擔心不犯了渾,其實這些話本不應該對你提起……」
「我懂,這是金雀姊姊在護著我呢。」和金雀兒之間,確實有些往昔的情分,所以張大娃就直接問起了:「老爺那邊是怎麼說的?老爺有沒有說過要給我一個機會?」
「老爺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罵你是混蛋,是不中用的混蛋。」
「老爺那麼忙,還有心氣兒罵俺,看來俺還是有機會的。」張大娃苦笑著說道:「我都滾回來這麼多天了,老爺總是不願意見俺,俺知道老爺是真的生氣了。」
「我從來沒有見過老爺氣成這個樣子,嚇的我都不敢說話了。」
「我的好姊姊,你不能不說話呀,你好歹得幫我美言幾句才行哦。若是老爺罰了你,我這邊給你找補回來,話說我弄了不少好東西……」
「這是錢的事兒嗎?你覺得我是為了錢才對講這些的?」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我和姊姊之間,說什麼錢不錢的?都是我胡說,姊姊別忘心裡去!」張大娃腆著臉說道:「只求姊姊再幫我說說好話,好歹讓我見一見老爺。我是老爺一手調教出來的,縱是做錯了事情,打也打得罵也罵得,什麼樣的懲罰我都一肩膀頭子扛下去,只是不能總是這麼晾著,若是晾涼了……我丟了前程是小,豈不是辜負了老爺一番栽培的苦心?」
「你呀,」金雀兒微微的搖著頭:「在外面的時間久了,學了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已不似當年那麼單純,有了別的心思……」
「我……我對老爺的忠心,我可以對天發誓……」
「得虧你還算是有些忠心,要不然的話……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就憑著這點忠心,金雀兒覺得張大娃還有些「搶救」的餘地:「就算是拼著再挨老爺一頓罵,好歹我也幫你再說到一回,若是老爺氣消的差不多了願意見你,那是你的運氣,若是老爺還是不想見你,那就沒得說了。」
「金雀姊姊是什麼人?那是咱老爺的左膀右臂哦,只要姊姊願意幫我說話,肯定沒問題。」
金雀兒確確實實就是李吳山最親近的人了,若是連她都不管用了,那就真的說明李吳山已對張大娃徹底死心,那就意味著他涼透了,一點指望都沒有了。
時辰不大,金雀兒就帶回來一個消息:「老爺很忙,沒有時間見你,老爺也不想再看見你。老爺說了,讓你好好的反省反省,什麼時候想明白了……」
「我已經反省好了,我現在就想明白了。」
「老爺沒有那個閑工夫。」金雀兒壓低了嗓音說道:「一會兒晚飯的時候,我會安排你和老爺見面,能不能得到老爺的寬恕,就看你自己的了,我只能幫你到這個份兒上……」
「哎呀呀,這……」能夠見到李吳山,這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兆頭,張大娃喜的抓耳撓腮:「我就知道還是金雀姊姊心疼我,啥也不說了,啥也不說了,我知道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這麼多年過去了,李吳山依舊保持著一日兩餐的習慣,所謂的晚飯其實非常早,酉時初刻就開飯了。
金雀兒從裡間走出來,朝著肅立了好幾個時辰的張大娃微微招手,他立刻就顛兒顛兒的跑了過去,金雀兒順手就把一碟子煎餅賽到了他的手中。
張大娃頓時心領神會,雙手捧著煎餅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李吳山面前。
「嗯?」李吳山似乎完全沒有想到張大娃會進來,眉頭頓時皺起。
旁邊的金雀兒趕緊幫腔:「張大娃在外面站了好幾個時辰,這碟子煎餅就是他專門孝敬給老爺的……」
「山東王的孝敬,我可吃不起。山東王啊,我才是一個小小的公爵,比我高的多呢……」李吳山不冷不熱的譏諷道:「聽說山東王好的威風……」
「老爺這是笑話俺呢。」張大娃趕緊說道:「什麼山東王不山東王的,還不全都是老爺給的?老爺說俺是啥俺就是啥,老爺說不是那就不是。旁人說了不算,就算別人說俺的玉皇大帝西天佛祖,那也是不濟事兒的……」
「俺就是老爺的人,就算是有點威風那也是老爺給的……」
「虧你還知道這些。」李吳山的顏色似乎稍微有所緩和,就在張大娃心中暗自竊喜以為自己可以「平安著陸」的時候,李吳山卻突然爆發了。
劈手就把那碟子煎餅砸在張大娃的臉上,彷彿火山噴發一般咆哮起來:「好你個張大娃,好的很呢……」
這一下,張大娃頓時就嚇壞了,趕緊俯身跪倒:「老爺,我知錯了……」
「你知道個屁!」李吳山怒聲喝道:「這磕頭的招數是我教你的么?」
張大娃頓時就明白過來,腿上好像安了彈簧一樣跳了起來,把胸脯子高高挺起,站的好像表情一樣筆直,「啪」的打了一個軍禮,扯著嗓子大吼:「張大娃聆聽大帥教誨。」
雖然李吳山已經撤了他的職,張大娃已不再是什麼東路軍總指揮,但他依舊是大旗軍的營官,依舊是一個軍人。
大旗軍中沒有跪地磕頭這一說,軍人就應該行軍禮。
「軍棍!」
「老爺……」金雀兒還想護著張大娃,李吳山卻已經暴怒的大喝起來:「軍棍!」
沒奈何,金雀兒只能返身出去取來了軍棍,恭恭敬敬是的交道李吳山的手中。
擎棍在手,一棍子砸下去,頓時就把張大娃打了個趔趄。
早在大旗軍成立之前,還是在大旗庄民團時代,張大娃就已正式參軍入伍了,軍官沒有少吃過,和很多大旗軍的士兵一樣,都是被軍棍調教出來的硬漢子。
結結實實的吃了一句軍棍之後,立刻就又把身體挺的筆直。
噼里啪啦一陣痛打,也不知挨了多少棍子。張大娃幾次被打倒,又幾次以最快的速度站起來,從新以標準的軍姿站立著挨打。
一直打到李吳山自己都累了,才稍微告一段落。
氣喘吁吁的李吳山依舊余怒未消,氣急敗壞的大叫著:「抗命不遵,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
「老爺……」
「啪「」一棍子下去,張大娃立刻就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趕緊換了一個稱呼:「大帥,張大娃知道錯了,甘領責罰!」
李吳山還在不停的粗喘,把軍棍當做的拐杖那樣拄著,咬牙切齒的大罵著:「不成器的東西,錯在哪了?你自己說?」
「老……大帥說我錯在哪了我就錯在哪兒了。」
李吳山顯然怒極,掄起棍子又要打,金雀兒趕緊將他阻住:「老爺莫氣,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既然張大娃已經知道錯了,有什麼好老爺就好好的和念叨念叨,他是老爺一手調教出來的,還能不聽的么?」
張大娃趕緊順著這個話頭說道:「大帥千萬保重,千萬不要氣大傷身。」
李吳山癱坐在椅子上,喘息了好半天,臉上的怒意漸漸消散,但說出的話卻愈發的殺氣騰騰:「幸虧你真的滾回來了,要不然的話,會有人把你的腦袋帶回來。你真以為東路軍姓張了嗎?」
「大旗軍是老爺的,張大娃也是老爺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李吳山怒罵道:「今天這頓棍子不是軍規的一部分,是為了讓你長長記性。」
「是。」
「要不是因為你還能乖乖的滾回來領這一頓棍子,恐怕你連喘氣的機會都沒有了。」李吳山的語氣稍微有所緩和:「若你執意不回來,再違抗命令的話,就是神仙都救不了。」
「是。」
「我和失望,你很讓我失望,才有那麼一點點微末的功勞,就驕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在山東做的那些個事情,真以為我不知道?真以為我就是聾子就是瞎子?」
「張大娃不敢!」
「要不是因為你還有這麼一點點忠誠之心,我都懶得打你。」
「張大娃明白大帥的苦心。」
「你是我從小看著長起來的,我對你寄予厚望。」李吳山說道:「你仔細想想,大旗軍中這麼多人,我給誰封地了?只有給了你,你卻讓我如此失望。」
「山東王?嘿嘿,山東是你的嗎?」
「山東不是我的,是大帥的。」
這個回答顯然不是李吳山最希望的那個答案,若是張三娃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回答。
但是,張大娃只能做出這樣的回答了,這是他的天然局限,一個無法突破的局限。
「我真想把你扔在一旁讓你自生自滅,只可惜了這麼多年的培養。」李吳山說道:「不是我無人可用,而是我不忍心看你就這麼沉淪墮落下去。」
李吳山的手下人才濟濟將星如雲,別說了少了一個張大娃,不管少了誰都不會出現無人可用的局面。張大娃一走,立刻用張三娃頂上,而且比他做的更好,這就是最好的說明。
「我已經懶得再對你說些什麼了。」李吳山說道:「看在你還有些微末功勞的面子上,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到地方上去,你不是喜歡耍威風嗎?我就讓你做個大老爺,看你能不能把威風耍到天上去。」
從一方統帥變成地方官,這等於是變相的發配,也就意味著張大娃的前程徹底完蛋了。
「第二,到軍校里去,好好的學點真正的本事,別總是因為打過幾場勝仗就把尾巴翹的半天高,連自己姓什麼都不記得了。」李吳山說道:「要是你真的能在軍校裡邊學到點什麼,真的可以洗心革面,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你自己選吧,別到時候說我壞了你的前程……」
「我願意到軍校中學本事,將來好繼續為大帥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