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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章 萬分惶恐

  第五百三十章 萬分惶恐

  太陽已經隱沒到了地平線下,西邊的彩霞通紅艷麗,火一般的紅。


  正是倦鳥歸巢的黃昏時分,臨街的店鋪已經開始打烊,店裡的夥計們正在掛起隔窗板,辛勞了一天的人們邁著疲憊的步伐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一個穿著灰衣的婦人低著頭,沿著街邊急匆匆的走過,來到一處不大不小的院落之旁,小心翼翼的推開虛掩的大門,進去之後順手就把院門關閉,然後就傳來一聲上門閂的聲音。


  就好像在外面經歷了狂風暴雨的鳥雀終於回到了溫暖的巢穴,婦人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之後,將剛剛買回來的一袋子糧米放下來,熟練的操持起了爐灶,開始生火做飯,順勢把一張當票扔進火爐子里……


  「額娘,」一個身材修長面色白皙的年輕人從裡間走出來,小聲說道:「何洪森他們又來過了……」


  聽了這話,那婦人頓時神色一緊,趕緊說道:「他來做甚?」


  「送了些糧米過來,還有些銀錢……」


  婦人趕緊說道:「以後不要見他了,千萬不要……他總是往這裡跑,遲早惹出禍事來……」


  這個婦人,就是大清國的皇太后孝庄,而那個年輕人則是大清天子順治。當然,大清國早已是昨日黃花,所謂的太后和皇帝也早就沒有了,現在他們母子的身份是平民。


  真的是平民。


  按照以前的慣例,前朝滅亡之後,投降的皇室成員應該會有一個封號,比如說恭順侯之類的。在復隆年間,確實給順治小皇帝準備了一個這樣的封號,當卻被李吳山給擋回去了。


  李吳山的理由十分充分:雖然大清國曾經事實存在,可以算是前朝,但大明朝卻在政治上否認這一點,不承認自己曾經滅亡曾經被大清國取代過,而僅僅只是他們視為叛亂者,打了很多年的明清戰爭並不存在,那隻不過是大明朝的平叛之戰。


  既然是平叛,順治小皇帝就是個叛亂頭子而已,根本就不能享受前朝皇帝的待遇,而是以大明子民的身份留在了京城。


  當初旗人大規模移民西遷的時候,大清國的宗室和偽清官員大多被遷徙到了西北,按說這一對母子完全可以跟著過去,但孝庄卻不敢真的那麼做,而是很謹慎的選擇留在京城。


  作為前朝的「皇太后」和「萬歲爺」,就應該老老實實的留在李吳山的視野範圍之內,隨時隨地接受他的見識。還想著回到自己的族人身邊,遠離李吳山李大帥的監視,李大帥能放心嗎?

  若是李大帥不放心的話,那後果可就嚴重了。


  所以,這一對母子根本就沒有敢於離開,而是「主動請求」留在京城,其實就是為了表示出一個「接受監督」「絕無二心」的態度而已。


  但是他們在京城裡的日子並不好過。


  整日里提心弔膽,唯恐惹了大旗軍的不高興,說不準哪天李吳山就會找他們一個錯處,或者是一壺毒酒或者是丈二白綾……亡國之君可不就是這樣的下場么?


  好在李吳山並沒有和他們為難,似乎已經把這一對母子給徹底遺忘,這讓孝庄(這個稱呼僅僅只是為了行文的方便而已)很高興,至少不象前幾年那樣擔驚受怕了。


  現在的孝庄,早已什麼都不想了,唯一的念頭就是安安穩穩的過日子,看著自己的兒子順順利利的長大成人,最好全世界都把他們忘記才好,忘的越徹底越好。


  可惜的是,天不遂人願,這個世界似乎還沒有忘記這一對母子。


  尤其是那個何洪森,總是有事沒事的就往這裡跑,這讓孝庄愈發的擔心起來:何洪森是偽清的官員,而且是個效忠清廷的「忠臣」,在平定鰲拜的叛亂的過程中出過大力氣的,他總是擔心這一對母子的生活,隔三差五就過來探望一下。


  「前朝大臣」私會「前朝廢帝」,素來就是極大的忌諱,若是被大旗軍的人知道了,必然會引起潑天大禍。所以,孝庄總是刻意的避而不見。


  好在何洪森似乎早就知道大清國已經涼透了,並沒有說過那些「恢復前朝」「東山再起」的瘋話,最多也就是過來送些錢糧而已。


  但這依舊讓孝庄很擔心,非常非常的擔心。


  這一對母子不農不工,又不會做生意,除了高高在上的當皇帝和太后之外,什麼樣的謀生手段都沒有,日子過的非常清苦。唯一值得安慰之處就在於,畢竟曾經是大清皇帝,身邊總是有幾件像樣的東西,隨隨便便就是宮裡頭的金貴物件兒,偷偷摸摸的拿到當鋪里去,總是能夠換些銀錢維持生計,倒也不至於真的到了忍飢挨餓的地步。


  雖然當鋪的老闆敲骨吸髓,把孝庄的那件舊袍說成是「不值一文的破爛兒」,但那終究是皇太后曾經用的東西,還是能值幾個錢的。換做糧米,又可以支撐一段時間了。


  畢竟是前朝的太后,破船還有三千釘呢,就算是再怎麼落魄,平民的生活水準還可以維持下去,最要緊的就是「低調」二字。


  千萬別惹出什麼事端,夾起尾巴低調做人,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或許還能換個安穩。尤其是現在這種狀況,就是最理想中的狀態,最好整個世界已經徹底遺忘了他們,再也沒有人記得他們的存在。


  整日里深居簡出,除非是有了絕對的必要,否則根本不會走出這個小小的院落,更不會主動與街坊四鄰有任何聯繫,免得橫生事端……


  幾年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還算安穩,大旗軍似乎並沒有進一步清算的意思,這讓孝庄越來越放心了。


  一直以來,福林都表現的非常乖巧,對於母親事事順從,從不出去惹是生非,最多也就是在家裡讀書寫字什麼的而已:「額娘,孩兒今天做了兩首詩……」


  福林這個人,師承范文程,雖然談不上才華橫溢,文字上的功夫還是很不錯的,窮極無聊之時有事沒事就隨手寫幾篇詩文,派遣寂寥罷了。


  母親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就把兒子的詩文扔進在灶膛之中,很是不高興的說道:「對你說過多少次了,這樣的詩文千萬做不得,就算是做出來了也要馬上燒掉……」


  前朝廢帝做的詩文,那是非常敏感的東西,若是被有心人看到了,總是能夠從雞蛋裡頭挑出些骨頭來,到時候隨隨便便的曲解一下,那就是反詩。就算不是反詩,也能想方設法的從中找到一些對大明朝不滿的解釋。


  李後主的怎麼死的?不就是因為一篇詩文才丟掉的性命的么?縱觀史書,多少前朝廢帝就是因為這個事情給了當權者下手的借口?無數個血淋淋的前車之鑒面前,孝庄表現的異常謹慎,總是把兒子做的詩詞文章扔進灶膛之中燒到,免得橫生枝節終為禍患。


  孝庄始終覺得,正是自己始終小心翼翼的保持著低調的作風,時時刻刻都謹小慎微,才終於維持住了眼下還算安穩的日子。


  當飯菜擺上桌的時候,外面卻響起了一陣陣的敲門聲。


  敲門聲不疾不徐,有著固定的節奏,本沒有什麼好稀奇的,聽在孝庄的耳中,卻如同驚雷一般,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驚悚。


  這母子二人素來深居簡出,幾乎沒有什麼外客,都已經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人來呢?


  莫不是因為今日何洪森的到來讓別人看見了?引起了大旗軍的懷疑?

  難道說連這安穩的日子都要到頭了嗎?


  一瞬間,孝庄的額頭上就浮現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敲門聲還在不緊不慢的響著,孝庄站起身來,雖然極力保持著鎮定從容的神態,其實雙腳已經在打顫了:「我兒你到裡間去,不許出來。」


  「額娘……」


  「快去。」


  福林趕緊躲到了裡屋。


  「哪個?」


  「是我。」


  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很不情願的打開院門,孝庄一眼就看到了金雀兒。


  這個時候的孝庄,頓時感覺天旋地轉,好像被拋上岸的魚兒一樣大張著嘴巴,身上的虛汗出了一層又一層,瞬間就已打濕了貼身的衣物。


  她認得金雀兒,知道這個女子就是李吳山的貼身丫鬟。


  原以為李吳山已經把她忘記了,想不到還是找上門來。


  這個女人上門,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兒。


  孝庄的話語之中已經帶上了明顯的顫音:「你……我……我們母子從未為非作歹,也從來沒有……」


  金雀兒明顯已經看出了隱藏在故作鎮定表情之下的極度惶恐,面帶微笑的說道:「你完全不必害怕,就我一個人!」


  直到這個時候,孝庄才注意到僅僅只有金雀兒一人而已,並沒有帶著大隊的士兵或者是官差,這讓她稍微放心了一些。


  「怎?不讓我進去坐坐嗎?」金雀兒笑著說道。


  「不敢,不敢,請,大人……姑娘……貴人請進。」片刻之間,孝庄就換了幾個稱呼,明顯已經語無倫次了。


  「貴人請上座,我……我這就去給貴人沏茶……」


  「不用了,」金雀兒笑道:「不必忙著張羅了,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罪人洗耳恭聽。」


  金雀兒摸出一個兩個中元寶,隨手放在桌子上。


  幽暗的燈光之下,元寶閃耀著幽幽的金光。


  那是兩個二十五的中元寶,相當於好幾百兩銀子了。


  「這……貴人這是何意?」


  「這些錢是大貝勒給的,托我軍轉給你。我知道你們母子謹小慎微,若是派遣士兵前來,恐怕驚了你們,所以就專程送過來了……」


  科爾沁大貝勒吳克善,那是孝庄的嫡親兄長,福林的親舅舅。自從大清國滅亡之後,雖然吳克善從來沒有見過這一對母子,單純憑藉消息也可以知道他們母子的生活一定非常窘迫,適當的接濟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接濟自己的妹子和外甥,這根本就不是細碎的家庭瑣事,而是一件很大事情,必須小心翼翼,因為這一對母子的身份實在太特殊太敏感了。


  兄妹之間,原本可以直接派人送錢過來,但那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作為科爾沁的大貝勒,私自給京城中的前朝太后和皇帝接觸,那算是怎麼回事啊?是不是有什麼別的歧途?只有先對大旗軍說清楚了狀況,通過大旗軍進行周轉才比較妥當。


  雖然吳克善的實權的蒙古王公,但卻不可能接濟的太多:僅僅只是一對母子罷了,若是給他們太多的錢財,一個弄不好就是「別有用心」。所以,吳克善根本就不敢給太多,只是給了兩個金元寶。


  在這個時候上,大貝勒吳克善表現的非常謹慎。


  即便是如此謹慎的做法,依舊讓孝庄又出了一身冷汗,早已嚇的面無人色,趕緊為自己辯解:「我……我從來沒有和外人私下交通,也從來沒有派人去過科爾沁……」


  作為前朝太后,身份極端敏感,就應該老老實實的留在大旗軍的視野範圍之內,要是私下裡和娘家人聯繫,那就是犯了很大的忌諱。


  不過呢,金雀兒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這些:「這事兒我們需是知道的,你不用如此畏懼,完全不必如此。」


  時時事事都提防著一個前朝的太后,李吳山沒有那麼多的閑工夫,更沒有那麼小肚雞腸,事實上他從來就沒有孝庄當一回事,就算是大清國的鼎盛時期,都沒有把這個女人當成是自己的對手,從來都沒有。


  要不是吳克善記掛著妹妹的生活,李吳山真的已經把這對母子給忘的差不多了。


  再者說了,就算是這位前朝太后真的有點什麼小動作,以大旗軍現在的實力,那就純粹是在找死,反掌之間就可以滅掉,根本就掀不起什麼浪花來。


  「我來的時候,大帥已經說過了,你們母子若是想回去走走親戚什麼的,只管去就好了,沒有人會攔著你們……」


  「不敢,不敢……」孝庄趕緊說道:「我們母子承蒙李帥照看,衣食豐足的很,既無遠慮又無近憂,甚麼地方都不想去,只是想在這裡過安安穩穩的日子……」


  這番話說的……完全就是「樂不思蜀」的翻版。


  雖然李吳山答應他們母子,可以回到科爾沁草原上去走走親戚串串門子什麼的,但李吳山答應了他們就真的敢去嗎?

  萬萬不敢的。


  若是去了,必然會引起李吳山的懷疑,那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孝庄故意做出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口口聲聲的說著「我們母子過的很好」「李大帥對我們很好」「我哪裡都不想去」這樣的話語,其實就是在效仿當年的後主劉嬋,圖的就是一個平安罷了。


  當年的司馬昭曾經問過劉禪同樣的問題,問他是不是想回到川蜀故地,劉禪一句「此間樂,不思蜀」說的恰到好處,把自己胸無大志的心態表現的淋漓盡致,清清楚楚的表明了自己甘心為虜不想復國的狀態,最終才落得一個壽終正寢的好下場。


  孝庄甚至古今典故,為了保住母子的性命,也就只能做一做當代的劉阿鬥了。


  直到這個時候,孝庄才猛然想起自己的兒子,趕緊把福林從裡屋喊了出來。


  故意讓金雀兒親眼看到福林,其實就是為了表明心志:我們母子一直都在這裡,從來都沒有外出過,更沒有任何非分之想……


  亡國之君的惶恐神態和諸般自保的無奈之舉,金雀兒已經看的清清楚楚,她很清楚現在的孝庄是什麼樣的想法。


  這一對母子,確實非常低調,時時刻刻都記著自己的敏感身份,沒有絲毫僭越之心。其實,李吳山根本就不在乎這些。


  莫說是一對丟了江山的孤兒寡母,以他現在的實力,就算是全盛時期的大清國也早就不放在眼裡了。


  金雀兒從來就不是多嘴多舌的那種人,既然事情已經辦完,她本可以抽身而走。當她看到孝庄那萬分惶恐的神態之時,或許是動了些惻隱之心,才終於多說了幾句:「我家老爺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只要你們老老實實的過日子,我家老爺根本不屑於為難你們母子,王朝更替不過是尋常的小事兒,你們也不必如此的謹小慎微。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其實大可不必,你的舉動完全就是杞人憂天,無論你們有什麼樣的想法,其實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這個世界已經變了。好了,我在這裡你們總是會感到不自在,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受歡迎的客人,就不打攪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金雀兒就頭也不會的出門而去。


  原以為金雀兒是來「算總賬」的,想不到卻是這樣的一番言語。


  孝庄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遙望著金雀兒遠去的背影,懸到了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了回去。


  這個女人,說起來是大清國的太后,其實她從來都沒有真正的執掌過大局,充其量也就是玩弄一下權術平衡而已,在各方勢力之間走鋼絲罷了。她的格局和心胸,遠不能金雀兒相提並論,就更別提和李吳山相比了。


  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世界已經變了」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想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和自己的兒子一起過普通人的生活,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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