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老爺子真不是個好東西
“雲鶴同我說……新的藥物已經在研發了。”
傅九將書合起來之後，半倚靠著身後的墊子，目光停留在了青年的腿上。
“治不治也隻是個廢物了。”
青年的嗓音又恢複了初見時的溫和，但他又何曾是真的溫和？
也許過去是有的，隻是從十五年前始，那個滿眼都是星辰的少年已經不存在了。
輕咳了兩聲之後，青年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情緒的波動過度不利於他的身體恢複，再加上他自己也沒想過要治好。
“你不是還要繼續找下去麽？”
傅九的指尖摩挲著書頁，低垂著眸子，像是不經意那般，平靜的說著——
“你要是死了，我不會找下去的。”
“.……那未免太過無情了。”
青年看著麵無表情的傅九，而後薄唇染上了笑意，眸中的執拗漸漸散去，剩下一片溫柔：“我暫時還死不了，你還是要繼續幫我找。”
還挺押韻地調侃了兩聲。
隻是傅九知道……
兩年前，星河的腿出事之後，他整個人的性格就更加陰鬱和偏執。
那溫和的麵容之下，隱藏著執念，怨與恨交織之時，畢竟童年在那位膝下被教導時的一切愛與責任，如今都成了諷刺。
傅九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裏，卻無從改變這樣的局麵。
那位如清風明月的少年郎啊，終究是死心了，他將一切的怨恨洋溢於表，攻擊著那位的心，也攻擊著自己的弱小。
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人，包括自己。
有人敲了門，很有規律，青年眸中的神色變得更深了一些，隻是依舊的溫和：“時間要到了，看來你的人比我還著急。”
傅九聞言，輕笑，不出聲，而青年又繼續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省得再被你出聲催著。”
他們的敲門聲是經過特殊訓練的，可以傳遞一部分信息。
“好。”傅九自然也是知道，於是聲音低啞了下來，也是應答著他。
房間裏又恢複了平靜，而過了一會兒，拐杖敲在了地板上，發出了很規律的咚咚聲。
傅九看著出現的人，麵上依舊平靜。
老人的背影顯得有些蕭索，而他的聲音卻是帶著滄桑的——“傅九，你看……他始終是在怨我。”
傅九是傅司明的另一個代號，傅家第九任家主，實際上這不是一個尊重的叫法。
一般的人會尊重道他一聲“傅爺”亦或者是“九爺”；高位的人以示親近時，會直接喚名字。
位份極高，卻又不高興的人，才會喊他“傅九”。
沒有接著老人的話，隻是回了另一句，聲音有些清冽，如冷泉一般：“星河總有一天會懂的。”
“真的麽？”老人步伐有些沉重，語氣也變得有些沉重了——“可我等不等得到那一天呢？”
等不等得到星河再喚他一聲“爺爺”.……
等不等得到他找回那個孩子的那一天呢？
傅九：.……不愧是爺孫倆，說話態度都是一模一樣，都覺得自己活不到那一天。
按照他爺爺說的便是：“他可是隻老狐狸。”
“你別被這老東西騙了，嘴上說得淒慘，指不定活的比誰都長。”老人癟了癟嘴，又繼續道——
“年輕的時候，他是受到壓迫最嚴重的，好幾次都托孤了，誰知道被他托付的，都比他先走。那老家夥的身子骨可比你想得要硬朗。”
兩位老人家嘴上這麽說著，實際上他們倆每個星期都會打個電話損下對方。
當年的人啊.……也就隻有他爺爺能這麽損著這老東西了，畢竟都怕了。
“當年，我真的錯了麽？”
傅九麵無表情——
這老家夥哪裏有這麽大方允許別人說他有半分錯誤，他自己說自己錯了，可以；傅九爺爺罵，可以。
別人又怎麽可以上趕著罵呢？
當然，他自己的孫子也罵了他。
就是剛剛星河失言的那一句“中央傅家，百年盤踞皆因父慈子孝”，他明明知道.……
老人也在的。
畢竟星河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那杯涼了的茶。
老人抬手捏起了茶杯，如果茶還熱的時候，入喉時的微甘很快就被甜所掩蓋；隻是現在茶涼了，甘苦入喉，也入心。
男人依舊不動聲色，掌握了傅家六年，該學的東西，也早就學了。
耐心，他有。
“阿明啊……”
老人看著繼續看著書的男人，眉眼突然舒展開來了，瞧著他，突然換了一個喊法。
傅九不聲不響，但是他知道，這老頭又要搞事了.……真不愧是一家子人，賊能搞事。
想想也是，心眼不多，也坐不上這個位置。
“你也快到而立之年了吧，什麽時候帶個女朋友回來看看呢？”
這老家夥比他家人還難搞，於是男人輕咳兩聲，像是掩飾一般：“不急。”
“這些年來，也就那小子陪在你身邊了……你？”老人微微拖長了語調，但是眉目挑了一下，顯得有幾分老頑童的模樣。
上一秒還是那樣的深沉，下一秒就可以氣得他拉沉著臉。
“華老爺子，慎言！”
明顯是生氣了，於是想要壓製氣息的傅九下意識摸了摸手上的佛珠，卻發現那串珠子已經送人了。
老人將男人的動作收入眼底，不得不說，笑意便湧現了……
安定那老東西的孫子，可比他家孫子好逗弄多了。
也是……
傅安定比他.……要好上太多了。
老人輕搖了搖頭，“是老頭子多嘴咯。”而後撐著拐杖，拐杖敲了敲地板幾聲，走了幾步。
步履蹣跚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淒涼，聲音也帶著沙啞，特意提醒一番——“那我該走了。”
“嗯。”
傅九微微頷首，卻沒有任何的動作，語氣又變回最初那般平靜。
“你就不送送我這個老頭子？”
“.……身體強壯得很，也用不著拄拐杖，我爺爺要是瞧見了，隻會嘲笑您不行了。”
老人：嘿，我就知道，傅安定這小子教出來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老人揚起拐杖就想打人了，男人很快就起身，揚手示意：“華老爺子，請。”
“你倒是能屈能伸。”老人挑了挑眉，拐杖又放下了，就聽著男人的聲音依舊冷淡：“不敢。”
“你不敢，沒人敢咯，回去坐著吧。”
老人離開之後，房間又變得沉靜了下來。
男人回到位置上抬眸看著門口，骨骼分明的手指敲擊在了書封上，神色難辨。
宋一說對了，他不愛來禪院，因為每次來禪院的時候，就像是一個工具人。
但有些時候，又沒啥辦法，畢竟就像是他家老爺子說的那樣：“誒，阿明，你就當可憐可憐這個老東西吧。”
也不知道剛剛這位要是知道自家爺爺這麽編排他，怕是得像個氣球一樣，鼓足了氣，然後炸掉。
也許是知道的，但指不定這位的內心也在罵他和爺爺是蛇鼠一窩。
爺孫倆鬧成這樣，病的病，傷的傷……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