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慈知道，這次瑩瑩做的事擺到哪都是說不過去的，可是叫秦瑩瑩吃虧她又不樂意。不能說理那就隻能撒潑了，她瞬間便捶胸頓足地哭上了：“秦芍藥是你女兒，瑩瑩還是你侄女呢，你怎麽能這麽偏心啊。可憐你那二弟死得那麽早，留下兩個女兒讓人這般踐踏。我這個做祖母人卻護不住她，你讓我死了怎麽有顏麵去見你那早死的弟弟啊！”
秦猛愣在那裏。
薑慈這般作態，他小的時候並不少見。他爹去得早，一個寡婦拉扯著兩個兒子很是不易，她便練就了一身潑婦的本事，因為實在太能混扯了，附近的人家沒人敢惹他們。有利益衝突時寧願吃些虧也不肯和她扯皮。
他以為那是因為母親護子心切，曾經為此格外心疼她。
他當了官後，把母親從鄉下接來，這些年榮華富貴地榮養著，又有教養嬤嬤教著。她已養出一身的貴婦風範，冷不防見她突然用起了在鄉間時的手段，而且還是對著自己用，自然無法接受。
薑慈見他愣在那裏，自覺這招奏效了，心裏不禁揚揚得意起來。哼，當了大將軍又怎樣？不還是要聽自己的嘛。這樣想著，便越發哭上勁來。
裝飾得富麗堂皇的慈恩閣大廳裏，薑慈拍著大腿哭訴著，從丈夫早死，到小兒也早死的白發人送黑發人。她一個女人先是拉大兩個兒子，又拉扯大了兩個孫女是多麽的可憐。
秦猛聽得額間青筯不時鼓動，實在是被氣得不輕。
父親死時，他已經十二歲。隔了一條街的武館師傅說他骨骼清奇，收他做了小弟子。每月都有補貼送回去，她和弟弟根本吃喝不愁。
他參軍的時候，當今聖上早已建立大宋的十幾年後。那年洪水泛濫，餓殍無數，有前朝後裔趁機揭竿而起，彭城兵士凋零，隻能去抓壯丁。
師傅與那彭城總督都有幾分交情，他的弟子願意的自去參軍了，不願意的總督都也不強迫人，他因掛念母親和小一歲的弟弟，便想先回去看看，和母親商量一下是否要去參軍。
結果回家才發現，弟弟已被抓走，他安慰母親說回去找師傅幫幫忙，結果母親竟給他下了迷藥。再醒來時才知道，母親用他把弟弟換回去了。
當時不是不難過的，不過大男人嘛，肯定不能計較這些小事，所以他便專心打仗去了。這仗一打就是好幾年，因為內亂平息後，他直接被上司帶到關外去了。
再回朝，他因屢立奇功受封鎮國大將軍。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去接母親。
弟弟已死，隻留下大腹便便的弟媳婦，他將她們一起接回了京城。後來弟媳死於難產，那對雙胞胎侄女便養在了母親膝下。
說起來，除了他去打仗的那幾年不知母親過得如何外，其它日子她是沒受過什麽苦的。這會兒聽她越數越心酸，不由打斷道：“母親，兩個侄女是我養大的。”
這一個可戳了馬蜂窩，薑慈抹著眼淚哭得更加心酸：“你養大的，你怎麽不疼啊？為了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女人，這樣苛責你侄女，你對得起你二弟嗎？”
秦猛的臉也冷了下來：“芍藥是我的女兒，而且，我什麽時候苛責瑩瑩了？”
這對侄女在母親的偏袒之下，一向活得比牡丹和若蘭還要嬌貴幾分。以往沒少聽林淑和馮杏抱怨，隻是他覺得女孩不該養得那般斤斤計較，所以從未管過罷了。
薑慈噎了一下，蠻橫道：“反正你想為了秦芍藥動瑩瑩那就不行。”
“瑩瑩再不管就被你養廢了，她現在敢對堂妹動手，誰知道日後還會做出什麽來？”
“都說了，那不過是姐妹間的玩鬧罷了，你個大男人怎麽還沒完沒了了。”
“名聲對於一個女孩兒是多重要，那是玩鬧的事兒嗎？”秦猛隻覺心中的火不時上竄，母親的胡攪蠻纏著實讓他頭痛不已。
薑慈收了眼淚，罵道：“你是怎麽回事？揪著這點小事就不肯放了是吧。瑩瑩是你侄女，但芍藥居那個是不是你親女兒還兩說呢。別人帶個消息回來，你就把天山雪蓮送出去了，我看這分明是個假冒的，就等著逛你銀錢呢！”
秦猛大喝一聲：“夠了。就衝她那張臉，也不可能有誤，母親你別再胡攪蠻纏了。我今兒就問你一句，瑩瑩這事，你打算怎麽處理。”
薑慈含糊道：“她是我帶大的，自然由我教她。總之，你別管了。”
“好，這可是你說的，日後她的事，我絕對不會再管半分。你就接著縱容吧，到時候嫁不出去，你別再來找我。”
秦猛深覺，內宅之事實在煩人，讓他處理這個，他寧願提著青龍刀去戰場上廝殺一番。
薑慈道：“瑩瑩不是已經說好嫁給七世子了嗎？怎麽還會嫁不出去？”
秦猛哼了一聲道：“你讓她好自為之吧！”
說完，他便大步踏出了慈恩閣。
薑慈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冷不防撒了回潑，隻覺疲累不已。鄭嬤嬤很有眼色地將她扶到了美人榻上，給她遞了杯茶，並親自給她捶背。
“老夫人，這般護著瑩瑩小姐，會不會與將軍離心了啊？”鄭嬤嬤是在大戶人家混過的，深知那些不孝的家族裏，縱是老夫人也是沒好日子過的。
薑慈低頭看著杯中的茶葉沉浮，眼中閃過一抹譏諷：“這事兒你別管，我自有分寸。”
鄭嬤嬤便聰明地不說話了。
且說秦猛回了墨韻堂便將自己關進了書房裏。
暗閣中有蘇玉琴留下的無數金銀珠寶，但他看著卻隻有深深的懷念。從櫃中娶出一副仕女圖，他喃喃地道：“琴琴，這次怕是不能為女兒討回公道了。不過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管秦瑩瑩了，絕不再因為她讓女兒受半分委屈。”
趙家已經提了退親，秦瑩瑩不用再給女兒的丈夫當妾，他其實是真鬆了口氣。不然親自給女兒的丈夫塞了這麽個不知天高地厚，還愚蠢狠毒的妾室，他真是連麵對女兒的顏麵都沒了。
這回雖然芍藥受了委屈，但畢竟逃過了那劫，反倒是瑩瑩把自己賠了進去。
他不是不疼侄女，隻是這疼愛在侄女一次次的挑戰下，已淡得不能再淡。將軍府但凡有被人笑話的事，全是這個侄女鬧出來的。
唉，明明是雙胞胎，她怎麽就不能學學她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