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看見了另一個我
第九十一章 我看見了另一個我
我們不敢在李老頭家留宿,自然也不敢去別的人家。這一晚上,我們像在山裡的時候一樣就睡在了野外。我一躺下來就聽見有人輕輕的啜泣聲。我看看燕子和漠漠,她們都沒什麼反應。但那啜泣聲明明就在不遠處。
我輕輕坐起來看,四周除了草和樹,不遠處有莊稼,其他什麼都沒有。我覺得自己有點兒疑神疑鬼。就又躺下來。頭剛挨到鋪在身上的軟草。那啜泣聲又隱隱響起。見鬼了。
說起見鬼我不由得想笑,因為我們就在陰間,我們所見到的全都是鬼。見怪不怪。見不到鬼才會感到無助。如果說在陰間見鬼就是指的見到陽世的人的話,那我們就更不用怕。
現在我竟有些奇怪陽世很多人為什麼怕鬼了。鬼比那些有險惡用心的人可怕嗎?這次我沒有立即坐起來,就睜著眼睛躺在那用心地聽。我要判斷清楚這聲音到底是我聽錯了還是真實的存在著。聽了一會兒之後,我確定不是我幻聽或耳鳴。這聲音一直在輕輕地響。
我再一次輕輕地坐了起來。我不敢動作太大,生怕把那聲音驚跑了。我慢慢四處轉著頭看。然後我看見一點兒模糊的燈光,從幾棵大樹間透過來。那隱隱的哭聲就是從那燈光處傳來的。原來不遠處那邊有人家。先前我們摸黑來到這兒沒有發現。
我悄悄起身,向著那燈光走去。是誰在這夜間小聲地哭呢。走到近前我發現是一道道路的磚牆。磚牆不高,有門。人走進去總是在磚牆間拐來拐去。每一道磚牆上都有錯落的門。像是走進一個迷宮。我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兒,誰家的院子會建成這個樣子的。
在高高低低的磚牆間穿行,那燈光也因牆的高低時隱時現。我感到有點兒害怕。有點兒後悔來到這裡。可是裡面的哭聲仍在繼續。聽起來好像很熟悉。有點兒像誰?我一時想不起來。
我轉過一道磚牆上的一個門時,我的手扶在了門邊。那上面好像是字。我借著天光湊近了看,上面的字很大,用手摸上去手感很明顯。連摸得看地我能辯別出那是兩個字:暮城。
我疑惑大增,這麼小一片地方,竟然取了一座城的名字。
裡面的哭聲還在繼續,比先前清晰了,好像是兩個人,女的。
我再經過牆上開的門時,留心看了看門邊,都有暮城兩個字。我不知道自己繞了多少道門,我只想到,按我走的這個距離,在我睡覺的那邊是不應該聽到這哭聲的。
說實話,我現在想退回去。但我不能,因為裡面的哭聲是那麼熟悉,儘管我使勁想也沒想出來會是誰。當我有退回去的想法時,不自覺回頭看看來時剛走過的門。沒了。
是的,沒有門,只有一道道的牆。為了證實我不是記錯了,我甚至沿著牆走了幾步,沒看到往後退的門。但我只要稍微走兩步,就能找到往前去的門。
我心底有一絲恐懼慢慢升上來。我不怕鬼,可這與鬼無關。你可以想像,在黑暗中,你自己被一種不可知的聲音吸引著來到一個不可知的地方。然後你還發現,你的退路正被你的慣常思維無法理解的東西一步一步封死。而你,只有順著冥冥中註定的安排沒有選擇地前行。
前方那熟悉的哭聲,也讓我身不由己。
轉過最後一道牆的最後一道門。我看見了一個屋子,屋子很破。破的連窗戶都成了一個洞。燈光就是從那洞里透過來的。還有那低低的哭聲,也是從窗子里傳出來的。門關著。那是一個破得不能再破的木門。
過了最後一道門,這裡的聲音突然變大。除了一個女子的哭聲,不,也可能是兩個。還有男人的呼喝聲。好像,還有皮帶抽在人身上的聲音。
我沒有立即靠近那窗口,我想先聽聽屋裡動靜摸清點兒情況再做打算。
就聽見一個粗暴的男聲罵道:「小賤人,叫你接客你不肯,要我白養你嗎?你今天要不乖乖聽話,我就讓你從這陰間消失。」
那個很低的哭聲停止了,大聲地罵了一聲,我呸!
那個粗暴的男聲惱羞成怒地說:「給我打,給我打,照死里打。我就不信還有不怕消失的。」
我聽見呀的一聲叫,接著就是粗暴的男聲怒吼著:「你敢咬我,我讓你咬,我讓你咬,今天就打死你丫的。」
接著就聽見啪啪的手掌打在臉上的聲音。
接著就聽見一個女的說我和你拼了的聲音。是漠漠。我心裡一驚。那是漠漠的聲音。漠漠怎麼會在這屋裡,她不是應該在那邊和燕子正睡覺嗎?
我還沒來及細相這個問題,四周突然一亮。極亮的那種。是閃電。然後就聽見咔嚓作響的炸雷。要下雨了。夏天的雨來的特別快。又是幾下閃電和幾下響雷,我已經聽見暴雨呼嘯而來的聲音。那氣勢鋪天蓋地。
我挂念著漠漠,連忙奔到窗戶前,我就看見了漠漠正向一個粗壯漢子撲過去和他糾打成一團,那完全是拚命的架勢。這時候,我感覺外面又來了人。連忙閃在一邊。我看見一個披頭散髮的男子帶著一個年輕人押著兩個人走過來。
待那一伙人走到門跟前,我借著爛門裡透出的燈光,看清了被押著的那兩個人。我吃驚的張大了嘴巴。其實只要有一點點光線,我就能認出那兩個人。那竟是我和燕子。
我腦子一片混亂。漠漠什麼時候來的?燕子怎麼被押來了?最最關鍵的是,那個我呢?如果那個人是我,我又是誰呢?我完全搞糊塗了,我竟然搞不清楚自己是誰了。
披髮男子一腳踹開屋門,裡面的動靜都停下來。披髮男子把我和燕子推進去,對那粗壯男子說:「把這兩個一塊兒收拾了吧,都是臭骨頭,死硬。」
粗壯男子愣愣地看著披髮男子,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因為,他看不見我和燕子。
又一道閃電亮起,這次我就趴在窗口。我發現除了他們站人的那一邊,窗口的這半邊上邊沒有房頂。這真是一個破爛房子。這半邊房頂早已經塌下來。暴雨已經澆下來。我竟然沒感覺到雨打在身上的痛和涼。
披髮男子對跟他一起來的年輕人使了個眼神。那年輕人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刺球,按在我和燕子身上,一會兒就按出個模糊的人形來。
粗壯男子驚異地看著披髮男子:「你逮的那兩個隱身人?真捨得把他們也做掉?」
披髮男子冷冷地說:「不聽話,留著也是白搭。」
我跳上那窗口。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我的存在。
屋裡還有四五個別的男人。漠漠見到我和燕子也很吃驚。大概沒想到,我們在這種地方相遇了。
漠漠是被那粗壯男人抓的,我和燕子是被那披髮男子抓來的。我和燕子的隱身對那披髮男子不起作用。到頭來他們都是同一夥惡人。看來是對我們沒有耐心了。這是給我們最後一次機會,不行就要了我們的命。
那半邊的雨嘩嘩地往下倒。這半邊站著八九個人。一張破方桌上放著一盞帶罩子的燈。
他們問漠漠接不接客,漠漠堅定的搖搖頭。
粗壯男子一把把漠漠推到露雨的那半邊,吼道:「奶奶的,先給老子到那邊清醒會兒。」
然後那披髮男子問我和燕子:「你們倆就負責給我偷拍別人的床戲,到底願不願意?」
我現在才知道我和燕子得罪這披髮男子的原因。他是要我們偷拍人家的隱私生活,用以來威脅人家。靠,這是人乾的事嗎?放你娘的狗屁。我心裡說。
果然,被押著的我也是這樣說的,放你娘的狗屁。
我這一句話說出口,披髮男子一把就把我推到了漠漠那邊。燕子一看自己主動跑了過來。
站在那一直沒吭聲的幾個年輕人從身上摸出樣東西來。我一看,竟然是槍。看來這下可真是要了小命了。想起李老頭說過我們一定能夠回去的,看來他的話也不靠譜。坑爹啊都。
那邊的人已經端起了槍。披髮男子說,十個數。
粗壯男子開始報數。他報數的時候我才發現我還蹲在窗台上。而他們的槍都指向屋裡淋著雨的我,我們三個人。他們現在要是開槍,那個我中槍了,那窗台上的我會怎麼樣呢。
這真是異常之極的情況。要是就我自己,我可能會非常期待。現在我不敢,還有燕子和漠漠在。
十九八七六……
當粗壯男子數到六的時候,突然又是一道閃電,然緊接著就是一聲炸雷。咔咔嚓嚓震耳欲聾地響。
他們那邊的人都愣了愣。抬頭看看我們正淋雨的那半邊天。
然後是轟隆一聲響。我們眼前猛地一黑。
燈滅了,房頂塌了下來。他們幾個人全都埋在了房頂下面。閃電一下一下亮起。我看見我們三個愣了愣然後互相看著笑了。我還看見我往我蹲著的窗檯看了一眼,露出個會意地笑。我也回之一個笑。我突然迷糊的厲害。哪個我才是真正的我呢。
我忽然吃起自己的醋來,要是那個我和燕子在一起,那這個我怎麼辦呢?兩個我只有一個燕子。我從窗台上退下來,喃喃地說:「我怎麼辦呢,我怎麼辦呢。兩個我只有一個燕子啊。」
我在萬分苦惱中醒來,天亮后我們繼續趕路。我們的目標就是前行。像李老頭說的,只有前行,我們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們在太陽落山前看到一座城池。厚實的城牆,巍峨的城樓,還有那威嚴的城門。這些都讓我覺得又回到了過去。城門上兩個大字:暮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