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宏叔
第311章 宏叔
陳楓望著浴室大門，吐了一口氣，踏步入內……
在陳楓快要進入浴室大門之前，兩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讓陳楓感覺到意外一把，看著兩人，這兩人居然是歐陽氓與小鬍子。
「邪少，裡面安全，只有他一人在裡面。」歐陽氓說，小鬍子在後面點頭，顯然，他們都知道陳楓與林宏的恩怨，了解陳楓此際的心情。
他們都知道，不應該多說什麼。
陳楓沒有問為什麼他們兩會在這裡，更沒有問為什麼他們會先自己一步到達這個地方，他只是點了點了點頭，揮了揮手：「你們在這裡等我吧，我一個人進去。」
小鬍子看陳楓想要一人入去，有點不放心想要說話，但歐陽氓拉了拉他，說：「是。」兩人原地站立。
陳楓踏入澡堂，光骨平整的大理石板，陳楓看著那依稀熟悉的地方，不由得笑了笑，對外叫了一聲：「沒有我的命令，你們兩人不要進來。」
歐陽氓與小鬍子沒有回答，但陳楓知道他們一定聽得到，而且一定會照辦。想到這裡，陳楓鬆了松領口，繼續往裡走。
進入來后，這裡是一個單獨的更衣室，陳楓再次笑了笑，輕輕地挑開簾籠，立刻，裡面就有一絲白色的水汽飄了過來。
陳楓記得自己來過這處，林宏帶著他來過。
這裡是一個青月學堂總教專用的豪華洗浴房，他推開隔熱的木板門進，迎面是繚繞的水汽。一個大約五六十平方的小浴室，左邊是一個完全用花崗岩徹成的浴池，旁邊放著一個碩大的和式木極，而右邊還有隔出來的一個桑拿房。
陳楓在山上時沒有覺得這浴室有保不妥，但當他下山後見識多了，他曾經不止一次回憶起這一個林宏專用的浴室，每一次回億他都不由得有點奇怪：「這裡是桑拿俱樂部嗎？」
腳下的地面濕淋淋的，有些滑。水汽繚繞之中，就在左邊的浴池裡，坐著一個人，他就坐在那北歐女神的雕像下面。女神的口中眼裡噴出熱水灑在他的身上。他似乎很享受一般。
肩膀上搭著一條白色的毛巾，赤裸著上身，露出結實的身板，他背對著陳楓，後背上是一條三寸長的傷疤，彷彿蜈蚣一樣。蜈蚣型傷疤旁短小的刀痕縱橫。
這一個泡澡的男子，一定是一個硬漢，而男子在陳楓入來時雙耳一動，但他沒有過回過頭來，他彷彿不怕陳楓在他的背後突然出手一般。
「小楓，你來了。」
平靜的語氣，似乎是隨意的口吻，林宏輕輕地捧著水洗了一把臉，然後才轉過頭來看著陳楓，他的五官司在水池之中有些糊糊，然後，他彷彿笑了一下：「來，陪我一起洗洗！」
陳楓注意到，浴池邊上放著一個圓盤，盤子里是一瓶紅酒。陳楓記得，宏叔愛喝的是白酒。紅酒邊有一枝高腳酒杯，林宏說著，然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站著幹什麼？過來說話啊！」
陳楓走上幾步，板著面也淡淡地道：「林宏，到了這個時候，你倒是很有興緻啊！」陳楓心中有點微怒，這一出賣了他的男人，這時居然如此的悠閑。
陳楓承認，聽了仙女姐姐的話，聽了兩個守門叔叔的話，再聽了那些以往同學的話，從他們的口中，他都得知了林宏在後悔，他悔不當初。
他同樣地承認，在進入這裡的時候，他的心中的仇恨已經淡了很多，或者，宏叔真的不應該死，他是有苦衷的。
但是，現在林宏如此的模樣，讓他心裡不好受。
「為什麼不呢？」林宏低聲笑道，「能在臨死之前可以舒服地洗個澡，然後乾乾淨淨地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是人生最難得的享受了。」
他這麼的說話，讓陳楓有些意外，不過他隨即也道：「林宏，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麼消極的，很難得在你的口中聽出這種……帶有認輸意味的說話啊！」
「我跟你還分什麼輸贏？」要宏搖了搖頭：「當你那叫雷小虎的兄弟婚姻遭到青月宗的人破壞時，我就清楚，你快來送我上路了。我林宏一生仇家無數，但是我卻敢肯定，要我的命的絕對會是你……小楓。」
「為什麼呢？」
「因為……」林宏抬起眼皮看著陳楓：「我了解你。」
這麼近距離地和林宏對視，他的眼神睛依然如當年那樣的獨特。眼神並不是那種咄咄逼人一般的犀利，而是淡淡的，平緩的，彷彿春雨一樣，潤物細無聲。彷彿在不經意之間，似乎就已經把人看透了。這樣的一個人，當他微笑的時候，你會感覺到彷彿春風指面，而當他發怒的時候，你會感覺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瞞得過他的眼睛……
這是林宏打小就給陳楓的感覺，陳楓對林宏，可是從小就又敬又怕的。
陳楓看到，眼前的這雙眼睛，這束眼神，仿如當年。
他知道，他此刻應該憤怒，或者應該感到痛快，一種快意恩仇的爽快！他或者應該站在林宏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林宏，用勝利者嘲笑失敗者的姿態面對他！他或許更應該用嘲弄的口吻質問他當初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出罵他！又或者唾罵他活該，痛斥他「你也有今天」這類的話……等等等等。
這一切的畫面都從陳楓的眼神閃過，可是……都是閃過而己。當腦子裡平靜下來之後。
面前，泡在水裡的，其實是一個蒼老疲憊的男人！
是的，林宏……老了。
儘管他已經極力的掩飾，但還是露出了疲態。
他的眼睛下面已經有了深深的眼袋，他腰上的肌肉已經鬆弛了，這麼坐著，原本精壯結實的他，甚至有了肚腩。
「小楓，坐下來吧，你已經贏了，我輸了，我欠你的會還給你，但在那到時來之前，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聽見林宏喊自己小楓，這樣熟悉的稱呼在同樣熟悉的嗓音中發出，陳楓忍不住輕輕顫抖。他沒有猶豫，儘管浴池邊濕淋淋的，但他還是就這樣坐了下來。
林宏似乎有點高興，他一手搭在浴池邊，手指輕敲著某種節奏：「記得當初，你還是青月宗的小門徒，我第一次帶你來時你什麼也不懂，看到這麼豪華的地方還有點畏手畏腳，那時，你就是一個單純的小傢伙，甚至那時，我說什麼大話，你都會認為是對的……」
林宏似乎沉浸在回億里，眼裡閃著光茫。陳楓忽然有些疑惑，這翻情境，到底是真，是假？
當初他可以對自己天涯追殺，可是那緬懷的神情，看起來像是由衷的。
「是你把我變成這樣的。」陳楓忍不住刺了一句。
林宏看了陳楓一眼，他沉默了。抓起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臉，深深地嘆息：「小楓，記得當年我對你說過，你要得到多少，都要付出代價。」
陳楓覺默，他不明白林宏的話。
林宏用力把毛巾的水扭干，望著陳楓：「當年，青月宗主要殺你，我便必須要賣了你，如果你不死的話，我手下的一干弟子全部都要死。」
「我保住了我的弟子，我得到了，而你……就是我付出的代價！」
「為了那些人，你就甘願把我賣了？」陳楓心中不平衡，他知道在大局上林宏沒有做錯，換著他是林宏，他也會這樣做。
但是，當被出賣，被犧牲是他時，他卻深深地不能接受。
「這事是我錯了，但是……」林宏的臉上精光四溢，深深地望了一眼陳楓：「我不後悔！」
「不後悔？」陳楓苦笑，原來，自己又被人騙了，每一個都說林宏在後悔，但是現在林宏親口承認，他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林宏又說：「或者這樣說吧，我明明知道是錯的，但我卻必須要這麼做，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刺痛了你。」
「現在說這些，有用嗎？」陳楓冷言相向。
「沒用嗎？」林宏有點失落，站了起來：「小楓，可以幫我按按肩膀嗎？就像當年一樣。」
陳楓沉默，林宏坐到了一旁，回頭望著他：「我是一個快死的人了，難道你這樣也不願意嗎？」
陳楓猶豫一下，上前坐到他後面，說：「算我陳楓這一輩子欠你的，你當年的教育深恩，我現在還你！」
「那我這一輩子欠你的，我下輩子還你吧。」林宏說道，語氣有點古怪。陳楓一時聽不出異常，伸手按在林宏的肩上。
林宏仿似很享受，長嘆一口氣：「舒服，還是小楓你的手勢好，對了小楓……你可以再叫我一聲宏叔嗎？」
「林宏，你的要求太高了。」陳楓拒絕。
「不願意嗎？」林宏的語氣變得很淡，陳楓心感不妥，細心一看，只見林宏居然全身都在顫抖，走到前面一看，只見他臉色蒼白。
「你……都幹了點什麼？」陳楓急問道，他居然在這時有點急了，甚至有一點衝動，想要救林宏一命。
林宏站起，從身走到浴室里，泡了下去：「小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吃了毒藥，我知道我必須要死，但是……我不想死在你的手上，這樣太傷人了。」
「你看那紅酒。」林宏捉過酒，倒到了浴池裡：「裡面的毒我吃了，熱水讓我的神經舒緩下來，毒發作得更快。」
「你的命是我的？」陳楓說道。
「小楓，不要再騙自己了，我剛才說了，我了解你，你根本下不了手。」林宏望著他，像要把他看透：「仙兒，兩為守門兄弟，還有我那些攔截你的一眾弟子，你殺了多少個？你看似無情，其實你才是最重情的人。」
陳楓無話可說，的確，他來青月宗本是打算大打殺戒的，但是當他來到后，居然一個人也沒有殺過，甚至連青月宗主，都是自殺而死的。
「我們追殺你，你會狠心還擊，但是讓你主動殺死昔人的同伴，你狠不了這一個心，你不是一個做大事的人。」林宏說著忽然哈哈一笑：「可笑啊，我最看重的弟子，居然被我如此點評，哈哈哈……你不是做大事的人，是的，你一輩子也成不了大事，除非……你的身邊有人，你不夠狠，你的心太軟，但是……你怎麼就對我這樣的狠？」
陳楓又再沉默，看著林宏無力地趴在浴室邊，林宏失望地苦笑一聲：「看來，你是不願意再叫我宏叔的了，我這輩子欠你的，下輩子再還吧！」
說完，他推了一下浴室邊緣，整個人開始下沉。
看著快死的他，陳楓心中無來由一陣傷楚，猶豫了一下，走近浴室邊，望著林宏。林宏雖然已經下沉下去，但他還沒有死絕，他的一雙眼睛，正帶著失望之色。
陳楓吐了一口氣，低聲說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當初呢？罷了，宏叔，希望我們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了。」
水中的林宏不知道有沒有聽到陳楓的說話，只是，當他快要逝去的那一刻，他那一雙死灰一般的眼睛忽然閃亮起來。
他的眼裡，閃著光茫，帶著笑意，然後緩緩地閉上。
陳楓看著水中的林宏，看著他臨死前嘴角掛上的笑意，獃獃地站在那處，久久沒有移動過分毫。
「安息吧，林宏。」陳楓嘆氣，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