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賂緣由
停好車,商歧山已經下來了,林哲宇上前,低聲道:「商省長……」
商歧山擺了一下手,道:「上車再說。」
看了一下車,居然不是公牌,林哲宇更是詫異。坐到車上,商歧山吩咐了一聲,林哲宇這才注意到,開車的人並不是司機老王,而是一個陌生人,從他的行事作風上來看,應該是名軍人。
「省廳的,馬衛東。」商歧山介紹了一下,然後才道,「哲宇,老萬的事我跟你說說。」
商歧山說的並不是太詳細,但是足以讓林哲宇清楚事情的經過了。三年前,萬文章在江陵市任環保局局長,當時市長季劍剛剛上任,對於江陵的污染深惡痛絕,表示要花大力氣去打擊整治,作為環保局局長,萬文章自然要竭力配合。
那些染污企業能夠存活,本身就證明了很多問題,季劍是想一展身手的,急功好利之下,考慮得並不周全,並沒有想到他是初來乍到,連腳跟都沒站穩,就去動那些污染企業。這麼一搞,明面上沒什麼問題,但是私下裡的反彈很大。
在這件事上,省委副書記兼江陵市委書記的江啟發並沒有明確表態,只是含糊著說,污染是個大問題,如何整治還需要趟著石頭過河。
萬文章這個環保局頭頭沒太大能耐,被季劍數次點名批評,並說三個月之內見不到成效,就要把他拿掉。
端人碗,就得服人管。萬文章一咬牙,加大了處罰力度,三個月關停了六家大型企業,當然有人來說情,萬文章也是大袖子一甩,把責任全都推到了季劍的身上,畢竟板子是他打下來的。
可是萬文章沒想到的是,他的動作惹毛了一些人,季劍也受到了壓力,這個時候他才認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激進了,為了自己將來的大好前程,季劍臨陣退縮,把萬文章推上了風口浪尖。
萬文章騎虎難下,如果這個時候鬆口,那就等於自己扇自己耳光,而江陵整治污染的動靜已經鬧得很大,不但在整個安東省很有影響,還驚動了中央,央視還安排了記者過來採訪,焦點訪談節目組也過來實地做了節目,在這種情況下,萬文章如果再向後退,那無縫是掉進萬丈深淵。
沒過幾個月,一封舉報信就到了省紀委,舉報萬文章收受賄賂。這個案子查得很快,歷時半個月,便坐實了萬文章這項罪名,很快提起公訴,本來是要重判的,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改判了三年。
林哲宇猜,那個「不知道原因」的「原因」,應該是商歧山從中使了力,因為他知道,商歧山跟萬文章是校友,私交還是不錯的,只是當時他只是副省長,說話的分量都不足,是以只能盡最能力周旋,縮短刑期,等他有了話語權,再重提此事。
林哲宇並不意外,其實像這一類黑幕,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商省長,困難很大呀。」林哲宇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他說的沒錯,萬文章在那種環境下被判入獄,涉及到的關係網必然是複雜之極,商歧山現在雖然是省委常委,但是以他一己之力,能打開這個缺口嗎?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局面會更加複雜,而且當年在重要位置上的一些當事人,走的走,升的升,再退一步說,當年的判決下來了,如果此時在翻出來,若是證明那時的宣判是錯誤的,又有多少人要跟著受牽連?在這樣的情況下,面對的將會是更多的阻撓。
商歧山微微笑了笑,道:「老萬吃了個虧,仕途就此斷送,喪失了三年的自由,如果是你,你會怎麼想?」
林哲宇沒有急著回答,在考慮問題方面,林哲宇向來都是把自己當作政治人物。政治人物做事,不可能無的放矢,也就是說,做任何事情都會衡量一下得失。他絕不認為商歧山是簡單地要替萬文章討一個公道。就事論事,這個也沒有多大的意義,萬文章任環保局局長時尚且如此,現在是一介布衣,還能玩個什麼花樣出來?哪怕有商歧山撐腰,那又怎樣,當初江啟發的態度就大有問題。
難道是想牽動江啟發?林哲宇的心裡猛然一凜,頓時想起了前兩年賀子健對安東控制不足的事情來。當時省長鬍海峰跟賀子健不對路子,這沒有什麼奇怪,現在看起來,賀子健當時面臨那種情況,極有可能是江啟發拖了他的後腿,也就是說,江啟發是跟胡海峰穿一條褲子的。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商歧山,商歧山也正看著他,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可以解讀,林哲宇心裡又在想,眼下的政治局勢是,胡海峰一家獨大,新省長岳兆理顯然不會甘於老二這個位置,所以他必須團結一批人,難道喬初一、商歧山他們都是這個陣營里的?
高層的博弈,林哲宇達不到這個境界,但是天下大同,手段雖然不一樣,但是動機和目的都是一樣的,蜻蜓撼不了柱,那就要削弱他的力量,很顯然,江啟發才是商歧山的目標,而萬文章當初的事情便是一個由頭。
林哲宇隱隱感覺到,賀子健在時平靜的局面很快就要打破了。其實他一直不明白,以賀子健跟陸大大的關係,怎麼可能拿不下安東來呢,胡海峰的背景他無從得知,但是再強也莫過於陸大大吧,他認為,賀子健是不想亂,所以盡量控制局面,穩定才是硬道理。
現在賀子健走了,壓在胡海峰頭上的這座大山不復存在,他會不會按常理出牌,很難說。一般來說,從老二升到老一,那種揚眉吐氣的快感是不允許被別人打破的。
從林哲宇緊鎖著的眉頭,商歧山似乎感覺到了林哲宇的內心,微微笑了笑,道:「哲宇,我們現在要去拜訪的是當年的舉報者——萬科電瓶公司的老闆蘇子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