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政府一秘再擋駕
申一甲發現,這種辦法還真不錯,既可以等著市長上樓,還可以上下樓梯鍛煉身體,真是一舉兩得啊。
「我們那層水沒開。」申一甲在樓梯上遇到了上樓的幹部,就咧嘴笑笑。
申一甲已經樓上樓下走了兩個來回了,他又下了二樓,來到一樓台階,正在往下走的時候,看見大門口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白雪松從雨搭里下了車,緊走幾步,打開了後車門,市長宮樹仁從車裡走了下來。
申一甲頓時有點慌了,市長往裡走,他往外走,市長往上走,他往下走,這不成了擦肩而過了嗎?頂多也就是向宮市長問個好啊。他急中生智,就地來了個向後轉,前腿變後腿,後腿變前腿,轉眼間下樓打水變成了上樓送水了。
他放慢腳步,聽著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上了二樓平台,若無其事地轉回身來。市長宮樹仁離他只有三、四步的距離了,白雪松拎著一個黑色皮包,跟在後面。
「領導好!」申一甲大聲對宮市長說,恐怕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嘿,這小夥子,聲音聽著就帶勁兒。」宮市長看到了申一甲。
申一甲停下腳步,等著宮樹仁走到自己的身邊,忙湊上去,繼續往樓上走。
「領導的腰怎麼樣了?」申一甲問。
「還惦記我的腰呢?」宮市長說,「你小子挺有辦法,你看,這不好好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那我就放心了。」申一甲說,「心裡總惦記是個事。」
宮樹仁擺了擺手:「聽說你去了督查室,怎麼樣啊?」
「我到了三天了。」申一甲說,「感覺挺好,這事真得謝謝領導。」
申一甲雖然心裡對這個副主任的位置很不滿意,但也不想當面對市長說真話,那不成了不識抬舉了嘛。
「督查室這個地方啊,就是政府領導的兩條腿,有時間一定要下去,多走動走動。」宮市長邊走邊說,「下邊有什麼情況,及時反饋回來。」
「那是那是。」申一甲說著,在拐彎處讓了一步,讓宮市長先走。
宮樹仁也沒客氣,抬腳上了台階,眼看著四樓還有不到二十級台階。申一甲正要從後面跟上宮樹仁,沒想到白雪松從後面跟上來,幾步走到了宮市長身邊,空著的右手輕輕地把申一甲往一邊推了一下,動作很小,力量卻很大。
這一推不要緊,申一甲與宮樹仁的距離立刻拉開了,險些撞到牆上,他走到三樓半的時候,宮樹仁已經站到了四層的地面上。
宮樹仁扭頭看了一眼申一甲,又看了看身邊的白雪松。
「領導再見。」申一甲在後面喊了一嗓子,知道今天再也靠不到宮市長身邊了。
「好好乾。」宮市長說著,甩開大步,拐進了走廊。
申一甲敢怒而不敢言,喪氣地垂下了頭。這個白秘書簡直太可惡了,走道走得好好的,偏偏推他一把,像是他擋了道似的。領導秘書不就是跟在領導身後拎包嘛,和領導並肩走那還叫秘書嗎?
申一甲已經明顯地意識到,市長秘書白雪松對他有一種敵意,這種敵意是從哪裡來的呢?他想了一上午也沒想明白。按理說,白雪松是市長的事務秘書,已經是副處級了,他這個督查室科級副主任,對白秘書構不成任何威脅。可是他來到政府辦的這幾天,白雪松已經有兩次對他使用肢體動作了,雖然動作的幅度都不是很大,但明顯很不友好。
申一甲到這時候才明白,宮市長已經知道他到了督查室。怎麼樣才能抓住機會,和宮市長說一會兒話呢。只要他和宮市長說上話,他就會知道領導的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不想與宮市長第二次在樓梯里遇上,因為他早晨已經看到宮市長了,如果他再次出現在樓梯上,白雪松會覺得他以打水為借口,就為與宮市長套近乎。
申一甲這幾天下班離開辦公室的時候,總會看到宮市長的辦公室亮著燈,白雪松的常務秘書室開著門,他不用看就知道,宮市長經常晚走。至於他們到底什麼時候離開,他到點就下班了,根本無從知道。
申一甲把早晨早來,變成了晚上晚走。
他從推拿店裡帶來了一些書籍,無非是一些中醫書啦,小說啦什麼的,還在書店買了幾本督查指南、辦公室秘籍之類,準備下班后的時間在單位看。他這麼做的目的,是存在一種僥倖心理,說不定哪一天,會在出門時與宮市長走個對面,然後跟著宮市長一起下樓,走到大門口,那樣,不論想跟領導說什麼,時間都應該夠用了。
申一甲到這時才發現,趕情每天晚走的並不止他一個人,光這一層樓里,就有七八個辦公室亮著燈。他仔細看了看,大多是處級以上領導的辦公室,還有常務秘書室、政府辦的辦公室,還有政府研究室的辦公室,有時候督查室主任管英的辦公室也亮著燈。申一甲立刻就覺得不孤單了,有這麼多領導和幹部陪著他晚走,他一點也不寂寞了。
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現象。
每當他聽到門外有說話聲的時候,就以為是宮市長出來了。可是他關了燈出來的時候,往往宮市長的辦公室燈已經滅了,常務秘書室的門前也是漆黑一片,這時候出來的,往往是一些有頭有臉的領導幹部。
申一甲明白了,宮市長走了,這些領導耗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他下了樓,來到樓外,就能看到政府大樓一些辦公室的照明燈,就像被哪個槍手當成了靶子一樣,一會兒滅一盞,一會兒滅一盞,用不了多長時間,政府大樓就漆黑一片了。
這天晚上八點多了,申一甲還在辦公室看書。
門被猛地推開了,白雪松探頭瞅了一眼,笑嘻嘻地進來了。
「還沒回去呢?」白雪松的笑容頗有深意。
「白秘好,回去也沒事,不如在單位看會兒書。」申一甲說。
白雪松來到申一甲的近前,搶過他手裡的書,翻了幾頁,不屑地扔到桌子上。申一甲忙把書收起來,奇怪白雪松怎麼有心情到他的辦公室來。
「你跑趟腿,給我買點葯來。」白雪松拍了拍申一甲的肩膀,從口袋裡掏出二百元錢,遞給申一甲。
「什麼葯?」申一甲把白雪松的手推了回去。
「三盒胃舒。」白雪松說,「領導這兩天應酬多了點,老胃病又犯了。」
「那就吃胃腸寧啊。」申一甲說,「比胃舒好使。」
「少廢話,讓你買什麼,你就買什麼。」白雪松不耐煩地把錢塞進申一甲的手裡。
申一甲連接應著,匆匆穿上外套,就往外走。白雪松跟著申一甲出了門,頭也不抬地回了常務秘書室。
申一甲感覺宮市長可能是患了慢性腸胃炎,這種病只能喝白酒,不能喝啤酒,如果喝了啤酒,腸胃炎准沒跑。白雪松這是大懶支小懶,自己不願意下樓,就抓了他的勞工。
申一甲對中藥還算有一點研究,如果治療腸胃炎,胃腸寧顯然比胃舒好使,但白雪松這麼自信,偏讓他買胃舒,好像很在行似的。幹活不由東,累死也無功,那就按白秘的指示辦吧。
申一甲出了政府大樓,走了兩家藥店,都沒有胃舒,只有胃腸寧。這真是天意啊,老天故意讓他與白雪松過不去啊。
申一甲站在櫃檯前猶豫著,突然看到了櫃檯里的胃舒藥盒。
「這不是有胃舒嗎?」申一甲問。
「那是空盒子,樣品。」售貨員是個男的,年紀很大了,更像一個更夫。
「我就要這個空盒子,還有嗎?」申一甲興奮地說。
「空盒子不能給你,我們要做樣品的。」售貨員說。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買一盒胃腸寧,你送我一個胃舒的空藥盒。」申一甲說,「算了,你就把這個胃舒的空盒子兩塊錢賣給我吧。」
「不賣。」售貨員說,「不掙那昧心錢。」
「那有什麼昧心的,你又沒賣假藥。」申一甲說,「這樣,五塊。」
「行行,白給你。」售貨員說,「你要個空盒子做什麼?」
「你不知道,有人死心眼子,非要吃這種葯,我只能狸貓換太子了。」申一甲說。
「不會是宮市長吧?」售貨員說,「他的秘書就常來買這種葯。」
「不是不是。」申一甲一驚,「我這種小市民,上哪兒認識大市長去。」
售貨員收了款、付了葯,又從櫃檯里找出兩個胃舒的空藥盒,遞給了申一甲。
「你給個說法,治療胃腸炎,這兩種葯,到底哪個好使。」申一甲問。
「當然是胃腸寧。」售貨員說,「別看胃舒一盒貴三塊錢,效果就是不如胃腸寧。不過,年紀大一點的,認這種葯,畢竟是老葯了。」
申一甲的判斷在售貨員那裡得到了印證,使他更加理直氣壯了。他當著售貨員的面,把胃腸寧藥盒打開,把裡面的葯裝進了胃舒的藥盒里。又小心翼翼地封好。
「這小夥子,真孝順,一定是給父母買的。」售貨員說,「現在對付我們這些頑固的中老年人啊,就得用這個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