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短褲與褲子
「今天就帶了這些,都給你吧,路上用。」申一甲說,「錢要是不夠花,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再給你打到卡里。」
「算了,這些也花不了,不勞申主任大駕了。」於純虹向申一甲這邊歪了歪,打開手包,把錢裝進了包里。
計程車只用了十來分鐘就到了於純虹家的小區。夜空明凈,星光閃爍,街上的路燈放射著曖昧不清的光。於純虹下了車,往前走了幾步,突然慢了下來。
「你今天好像情緒不是太好,不是因為我要走了吧?」於純虹問。
申一甲不置可否笑了笑,無論他回答是或者不是,聽來都有些牽強。
「這一陣兒你可能沒休息好,我走以後,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於純虹終於停下了腳步,不讓申一甲再往前送了。
「純虹,你不要客氣了,這些都是我願意的,有錢難買我願意。」申一甲說。他已經不再叫她純純了,更多的時候是叫她純虹。
「一個月,很快就會回來。」於純虹說。
「你那邊多保重,大禮拜的時候,回來看看,我要有時間,也過去看你。」申一甲說。
於純虹走了幾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包里取出一個柔軟的東西,遞給申一甲。
「這是什麼?」申一甲問。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白白。」於純虹莞爾一笑,轉身走向小區大門。
申一甲看著於純虹漸漸走遠,說不出心裡到底是沮喪,還是難過。不知道誰家的錄音機在播放著那首人們耳熟能詳的歌曲《無言的結局》,讓申一甲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往回走,不知道聽到了有多少次汽車輪喇叭聲,他埋著頭,理都不理,一直朝推拿店的方向走,還不時地安慰自己,一個月並不長,一眨眼就到了。
申一甲回到推拿店,時間不算晚,推拿房裡還有幾個客人。
他在店裡轉了一圈,見娟子正在自己的房間里洗備品。
「呂良呢?」申一甲問。平時這個時候,呂良一般都在前台看電視,或者玩遊戲。
「出去了,我給他放假了。」娟子說。
「晚上正是忙的時候,為什麼要放呂良出去?」申一甲不解。
「他要出去,我也攔不住啊。」娟子似乎並不介意。
申一甲剛回到自己的小屋,把於純虹送給他的東西從褲兜里掏出來,隨手扔到床上,頹喪地坐了下去。
「小甲哥今天回來得早啊。」娟子跟了進來。
「今天沒什麼事。」申一甲說。
「這是什麼?」娟子發現了申一甲扔在床上的那捲東西。
「啊,朋友給的,我還沒看呢。」申一甲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並不想看於純虹送給他什麼東西。
娟子把申一甲扔到床上的東西拿到手裡,像被燙著一樣,隨手扔在了床上,臉色緋紅地轉過身來:「不好意思。」
申一甲轉過身來,在他的屋裡,娟子從來都不把自己當外人,今天是怎麼還弄出不好意思了?
他從床上拿過於純虹送給他的那捲東西看了看,外包裝上清晰地印著幾個字:「國際馳名,男士短褲。」
「什麼朋友送的啊,怎麼送你這個東西?」娟子背對著申一甲。
申一甲很難堪,剛才也沒看看是什麼東西,就說朋友送的,哪個朋友會送人短褲呢。於純虹真行,送點什麼不好啊,偏要送短褲,唉,真難為她了,看來是早就買好的,要不不會今天帶去。
「單位的朋友。」申一甲淡定地說,「家裡開內衣店,什麼樣的都有,估計是讓我幫著推銷吧。」
「你也太沒良心了,朋友送你東西,你還那麼說人家。」娟子說著,拉著申一甲的胳膊往外走。
申一甲不知道娟子要拉他去做什麼,不過估計不會是壞事,要不她不會這麼著急。娟子把他領到自己的小屋,從床上拿過一條板板正正的褲子,在他的身上比量起來。
「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申一甲問。
「今天是兒童節啊。」娟子笑道。
「真的?」申一甲覺得好笑。
「是啊,今天小朋友都要穿新衣服啊。」娟子說,「穿上試試,看合適不。」
申一甲拎起褲子,翻過來、調過去看了看,就要往外走。
「哎,你上哪兒去?」娟子叫住申一甲。
「你不讓我試試嗎?」申一甲說。
「你要上哪兒試去?」娟子問,「這屋小招不下你是不是?」
申一甲愣在那裡了,在娟子這屋換褲子,倒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可萬一讓呂良看到,那可就有點不太好了。
「呂良……呂良是不是快回來了?」申一甲問。他的本意是說,在娟子的屋裡不能換褲子,讓呂良看到麻煩。
「我給呂良也買了一條,他回來的時候,你給他吧。」娟子說著,指了指另一個包裝盒。
申一甲拿著兩條褲子,回到了自己的小屋裡,娟子很快跟了進來,蹲在地上為申一甲整理著褲角。她已經不是頭一次給他買這些東西了,他自然見怪不怪,不過以前她給他買這些東西的時候,他都會在工資里給她找回去,現在就不行了,推拿店已經是娟子的了,是她給他開工資。
申一甲蹲了蹲,走了走,不錯,非常合適。
「脫了吧!我到外面乾洗店給你縫褲角。」娟子這次沒有離開小屋,而是麻利地轉過身去。
申一甲剛脫掉褲子,還沒有來得及換,手機就響了,他忙不迭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
是吉明打來的電話,申一甲猜測督查室可能是有什麼急事,要不吉明不會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
「申主任,忙什麼呢?」吉明的聲音很親切。
「沒……沒忙什麼,吃完飯,看會電視。」申一甲說。
「管主任要走了,你知道嗎?」吉明問。
「啊?這事啊……」申一甲說,「我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道準不準。」
娟子眨了幾下眼睛,聽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管主任要走了,這個消息對申一甲來說太重要了,可他一點兒都不知道。在吉明面前,他又不好說自己不知道,那不顯得消息太閉塞了嘛。
「我就說你不可能不知道嘛。」吉明說,「你雖然來的時間短,但你的消息比我都靈通。」
吉明既沒有說管英要去哪裡,也沒有說打電話什麼事,而是先說申一甲來政府辦的時間短,又說他的消息靈通,這一打一捧讓申一甲心裡很不舒服。
「吉主任有什麼事嗎?」申一甲覺得,吉明不會無緣無故給他打電話,他肯定是有話要說。
「沒事。」吉明說,「咱們雖然在一個辦公室里,可是平常聯繫少,這事怪哥哥我了。」
吉明的話雖然溫和,但申一甲還是嗅到了一股火藥味。吉明一會兒說他來的時間短,一會兒說他年輕小,這不是在他面前擺老資格嗎?如果管英真的走了,督查室主任的位置就空出來了,吉明的用意不言自明。
「吉主任啊。」申一甲道,「年齡這個東西,和能力一樣,可不在大小啊,你這麼說倒讓我心裡不安了,是我與你主動溝通不夠,這件事我負主要責任。」
申一甲說完在床上躺下來,這個電話估計時間不會短了,他想躺著與吉明通話。
「老弟說得有理,我來政府辦這些年深有體會。」吉明跟了一句,口吻沒有任何改變。
申一甲覺得自己和吉明在這裡你來我往、暗暗較勁,爭論誰的資格老一點意義都沒有,自己在接待辦是正科實職過來的,到了政府辦就給了個副科實職,明顯說不過去嘛。吉明在政府辦的資格是老,年紀也比他大幾歲,但那又能怎麼樣呢?難道他就該當督查室主任嗎?
「吉主任,我可是從接待辦辦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過來的。」申一甲覺得有必要對吉明明挑了,不要認為他是吃素的,「我手下的幹部四、五十歲的都有,到督查室當副主任,我覺得是領導對我的考驗。」
「我知道,你是宮市長要來的。」吉明說,「申主任,我這些年也不容易,從科員熬到副科,又從副科熬到正科,一轉眼來政府辦也六七年了,本想等著接管主任吧,你現在又來了。」吉明說,「我給你打電話,就是想求你件事。」
「有事儘管說。」申一甲最聽不得吉明嘴裡的這個求字,「吉主任太客氣了,咱們之間還談什麼求不求的。」
「是這樣,我都三十多了,等來一個機會不容易。」吉明說,「申主任能不能把督查室主任這個機會讓給我,算我需要幫助也好,算我求你也好,能不能幫老兄一把?」
聽到吉明的話,申一甲忽然笑出了聲。他怎麼也想不到吉明在電話里對他說這個,看來這就是吉明今天打電話的目的了。
「既然吉主任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也給你一個態度吧。」申一甲說,「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不和你爭這個督查室主任。」
「太謝謝了,申主任。」吉明說,「咱們兄弟以後慢慢處,我要是當上督查室主任,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我說話算話,這件事你就不要多想了。」申一甲說。
「那我就不打擾老弟了。」吉明說。
「明天見。」申一甲一聽到老弟兩個字,就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