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美人何以恨傾城(下)
成婚當天,陶沝繼續窩在自己院子里裝病。而九九那邊大概也是不希望婚宴上會出現什麼意外,所以並沒有跑來拆穿她,而是遣了小廝毛太送了一些東西過來。
夜幕降臨時分,婚宴也正式開始。
陶沝抱著小銀子坐在院子當中的那座涼亭里,側耳傾聽著遠處傳來的鞭炮聲和笑語聲,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衾璇終於如願進門了,那麼接下來,她們兩人之間一定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否則原有的歷史進程就會遭到改寫……可是,要面對一場不知何時會發生的災難,如果原本不知道這件事還好,現在卻提前知道了,對她而言,無疑是一種更殘酷的煎熬,就像趴在熱鍋上的螞蟻,明知死亡在即,卻又不知自己究竟該做些什麼……
正胡思亂想間,一個清麗的身影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面前,雖然只是簡單的宮裝打扮,但映襯在那張完美絕倫的臉龐之下,卻又顯出一種無比動人的別樣風情。
「傾城,你怎麼來了?」乍見到來人是誰,陶沝原本寫在臉上的鬱悶一掃而空,當下立刻跳起身,上前給了傾城一個大大的熊抱。
下一秒,她敏感地嗅到此刻從對方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濃濃酒香,心下頓時一愣,而後反射性地抬起頭直直盯住對方的臉,果然發現對方臉頰緋紅,就好似塗了一層胭脂般。
「你喝酒了?」陶沝感到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傾城一直都維持著極其冷靜的形象,似乎從沒見她碰過酒。「是不是有人逼你喝的?」頓一下,又繼續追問,「是誰為難你?」
傾城聞言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想隱瞞那個人的身份:「算了,反正我也只喝了幾小杯而已,無妨……」
說罷,她偏過頭去掃了一圈周圍的景物,眼中閃過訝異:「對了,你怎麼又搬回這裡了?先前讓下人領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走錯了,你前段時間不是還一直都住在九阿哥的那間院子里么?」
陶沝乾笑兩聲,語氣頗有些不自然:「因為不想參加今日的這場婚禮,所以乾脆躲遠點……」
「是么?」傾城似乎不疑有他。「這次又是裝病?!」
「嗯!」陶沝老老實實地點頭,然後拉著傾城進屋坐下。傾城似乎對她此舉表現得頗為不滿:
「這樣真的好嗎,難道九阿哥都沒反對?還是……你們兩個又吵架了?」
陶沝「呵呵」了兩聲,卻並沒有把那日她和瑤煙起衝突的那件事和盤托出。她和九九現在算是吵架嗎?恐怕連冷戰也算不上吧,如果一定要說,只能說他們兩人心裡應該都對彼此的所作所為感到有些失望吧!他給的,和她想要的並不一樣,至少在她看來,兩者之間存在著極大的差距,而且不是簡單就能填平的。
所以,她最後只是沖傾城淡淡拋出一句:「反正我遲早也是要離開的,吵不吵架都無所謂吧……」
傾城這次沒接話,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對方臉上,微微攏了攏眉。
正在這時,小丫鬟芷毓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酒釀桂花圓子羹走了進來,正要喊話,卻意外發現房間里忽然多了一個人,頓時怔了怔,隨即忙不迭地沖兩人福身行禮。
傾城也注意到芷毓此刻端在手裡的那隻湯碗,隨口問了一句:「這是什麼?聞著倒是帶了點酒香……」
「這個就是我最喜歡吃的酒釀桂花園子羹啊!」陶沝不失時機地在旁邊插話,順帶學一回王婆賣瓜。「是我自己做的,味道很不錯呢,傾城你要嘗嘗嗎?」
原本以為傾城不喜甜食,此番應該不會答應,卻沒想到,傾城這次竟是肯定地點了點頭。
陶沝覺得有些意外,但還是吩咐芷毓又去為傾城盛了一碗,然後坐在一旁滿懷期待地地看著傾城當著她的面,一口一口地喝下了一整碗酒釀桂花圓子羹。
「傾城你覺得好喝嗎?」雖然被喝空的碗就是最好的證明,但陶沝還是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
傾城點點頭:「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對啊,從酒麴到酒釀到圓子,全部都是我自己做的……」見對方給予了極度肯定的高度評價,陶沝一時間頗有些得意忘形,但在隨後注意到進來送茶的芷毓時,心中莫名一虛,趕忙吐了吐舌頭道:「當然,芷毓和小草兩人也有一起幫忙的……」頓了頓,聲音又壓低了幾個分貝,「嗯,我負責口頭指揮,他們負責具體實施……」
這其實真的不能怪她偷懶,誰叫古代的米臼這麼難用,她一點都用不習慣,加上當中舂米和篩米的過程也實在繁瑣,最後還要和辣蓼草一起攪拌,光是想想就極費體力,既然手邊有現成的免費勞動力可以利用,她何必還要親事親為?那樣豈不是就太傻了嘛!
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傾城不由自主地笑出了聲:「你為何會突然想到要做這個?」
「因為無聊啊,反正待在這裡閑著也是閑著,加上院里的桂花正好開了,所以剛好摘下來做桂花糖……」陶沝單手托腮,眼神幽幽地望向種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樹,像是陷入了往日美好的回憶中。「以前住在鄉下阿婆家的時候,每年桂花開,阿婆都會做這個給我吃的……」
「但這羹湯的原料顯然是要用到酒的,你不是不會喝酒嗎?」
對於傾城提出的這番質疑,陶沝也同樣擺出一副「我也好想知道啊」的表情——
「對啊對啊,我從以前也一直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我的酒量是出了名的一杯倒,但是這個酒釀桂花圓子羹,卻是無論喝多少都不會醉哦……這也算是一種很少見的特別體質了,對不對?」
聽她這樣一說,傾城當即淺淺一掀唇角,並沒有接話,而陶沝這廂也繼續規劃自己今後的「遠大目標」:「既然酒釀桂花圓子羹已經成功了,那麼接下來,我可以繼續挑戰——」
話未說完,她忽然臉色一變,神情頗為懊惱地重重鎚了錘掌心:
「可惜,師兄離開的時候我怎麼會沒想到呢,應該讓他再回來這裡的時候多帶點好吃的過來,比如芝士蛋糕,布朗尼,馬卡龍,提拉米蘇,還有抹茶紅豆冰淇淋……至少也要把原料給帶來……可恨啊,當時光記得感動了,壓根兒就把這茬給忘了……也不知道師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越說到後面,陶沝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輕,連帶原本調笑的語氣也蒙上了一股濃濃的感傷。
雖然是她自己選擇留在了這裡,但如果師兄今後再也不能來了,那她還是會很傷心的……
「你放心吧!」像是瞧出了她此刻的心思,傾城的臉上也不自覺地流露出一抹憐惜之色。她伸手撫上了陶沝的臉頰,動作很是自然地將她此刻落在額前的碎發一點一點地輕勾到耳後。「他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會回來的……」
陶沝愣了愣,繼而本能地抬眼看向傾城。此時此刻,後者的目光也正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那雙如黑琉璃一般漂亮的美眸里傾注著如暖陽春水一般的滿滿柔情。陶沝敢對天發誓,她以前從未見過素來以清冷著稱的傾城竟也會用如此溫柔的眼神看人。
驀地,一句話就這樣不經大腦地從她嘴裡脫口而出:「傾城為何不跟著師兄一起回去?」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師兄和傾城之間一定有什麼她所不知道的秘密,在她看來,這兩人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其實都是非常在意對方的,只是這種感覺似乎又並不像是戀人之間的喜歡……
傾城被她問得一怔,繼而便回過神來,原本替陶沝勾發的那隻手慢慢下滑,順著她柔軟細膩的肌膚,停在了她的下巴處——
「他不在了,還有我呢,我會保護好你的……所以,別擔心……」
其實單從字面上來看,傾城的這句話更像是在答非所問,但陶沝的大腦反射弧卻在這時反常地冒出了一個另類的想法:
「傾城,你該不會是為了保護我才留下的吧?」
「……」傾城沒作聲,但看向陶沝的目光卻莫名多了幾分深意。「你覺得是這樣?」
「自然!」她篤定地連連沖對方點頭,眼眉帶笑:「因為你是這個時空里對我最好的人!」頓了頓,又補一句,「也是我在這裡最最喜歡的人……」
「是么?最喜歡我?」傾城聽罷像是怔了怔,而後又兀自低低出聲反問:「那麼——」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身子也隨之向前傾了傾,臉也湊得更近了,緊跟著,她原本停在陶沝下巴處的那隻手微微一用力,便完全控制住了她的整個下顎,而前者大拇指的指腹也順勢輕柔地撫過她的唇瓣——
「……傾城?」
陶沝臉頰沒來由地一熱,腦袋頓時也有些發懵。儘管她們都是女孩子,可這樣的舉動未免也太過親密一些了吧?她可沒有什麼類似百合的不良癖好啦!
「唔……」
還未容陶沝多想,某人卻已趁著她這一愣神的功夫,將自己的嘴唇順理成章地壓在了她的唇瓣上。她極有技巧地吻著她,幾乎榨乾了她胸腔的所有氣體,也炸得後者腦子裡一團混亂——
傾城居然吻了她?!
這,這,這簡直是……太TM挑戰她的心理承受極限了!
一時間,陶沝徹底懵了,眼前只有那雙美如黑琉璃一般的眼眸在來回晃蕩,且目光迷離——
她這是在做夢吧?還是傾城在做夢?亦或是她們做了同一個極度混亂的夢?
可為什麼,是她和傾城?
陶沝不知自己是何時回神的,她只記得自己回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驚慌失措地將傾城從自己跟前推開,然後語無倫次地發話:
「傾城,你醒醒,你喝醉了吧?我,我是陶沝,不是別人……」儘管這間屋子裡此刻就只有她們兩個人,但陶沝還是不自覺地紅了臉。傾城該不會是把她錯看成是自己的心上人了吧?可是這好像也說不通,即便長得再怎麼相像,她的心上人也總該是個男人,而她可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子——這究竟要醉到什麼程度,才會讓人產生這樣的錯覺啊?
然而,更令人震驚的是,傾城隨後給出的一句回答更是狠狠擊碎了陶沝的這番自我安慰:「我自然知道你是誰——」她目不轉睛地凝視著陶沝,語出肯定,「我還沒有醉到會把你認成別人……」
「那,那你為何?」陶沝覺得自己莫名有些崩潰,「我沒有百合的喜好哦……」
「……我也沒有!「傾城也立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聞言,陶沝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既如此,那她剛才為何還要主動吻自己?
「那就好!麻煩你看清楚哈,我可不是男生!」
「可我是……」
此語既出,石破天驚,陶沝整個人也再一次被炸得外焦里嫩。
「你說什麼?」她當場驚怔,本能地否認。「你說你是男生?傾城,你這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貌似,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呢!
她很希望對方能回答是,這樣,她就能夠順理成章地往下接這句話,因為她死也不願相信眼前的這位傾城美人骨子裡竟然是個男人。但可惜,對方這會子的表現卻沒有半點要跟她開玩笑的意思,正相反,傾城此刻的態度極為認真,無論是表情,還是語氣——
「我是男人,至少,在來這裡之前,我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對方這話一出口,陶沝噔時僵住了,也終於意識到傾城並沒有說謊。於是乎,接下來的這一秒,她的身體亦跟著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幾乎連她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自陶沝的手上打出,狠狠地甩在了傾城的臉上,並在上面留下了一個淺淺的掌印。
傾城顯然是被打懵了,而陶沝這廂也愣了許久的神,等意識到自己上一秒做了什麼,她突然二話不說地從位置上跳起身,抬腳就往門外跑——
不,她不相信!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傾城怎麼可能會是男人?那麼美的傾城,她在這個時空里最最喜歡的傾城,又怎麼會是個男人?!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男穿女」么?可是,這未免也太搞笑了吧?而且,傾城為什麼一早不跟她說,甚至從來沒有提起,如果不是今日喝了酒,她是不是就永遠被對方蒙在鼓裡了?
還說什麼會保護她信任她?根本就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她在對方眼裡,根本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自以為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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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衝出院門沒多遠,陶沝便倒霉地連跌帶撞地摔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雖然摔倒的姿勢頗有些不雅,但這個人的懷抱卻莫名令她感到心安,因為有一股熟悉的龍涎香的香氣從他身上的衣服中散發出來,滿滿縈繞在她的鼻尖。即使她還未曾抬頭,心裡卻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這個人,是太子。
陶沝不清楚他此刻為何會剛好在這裡出現,但以她這間報春館在整座府里所處的地理位置來看,應該已經排除了他是因為無聊才逛到這邊來的。那麼,他是來找她的嗎?還是來找傾城?
「你怎麼了?」許是注意到她此刻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顫抖,某位華麗麗的太子殿下頓時心生狐疑,他猛地扳起陶沝的下巴,卻意外看到對方這會兒正淚流滿面。
他噔時倒抽了一口冷氣:「是誰欺負你了?」
陶沝沒有答話,因為還沒等她開口,身後便響起一陣緊隨而來的腳步聲,以及那聲熟悉的、卻又滿含著歉意的「陶沝」。
陶沝頭也不回立刻推開了太子的懷抱繼續向前跑。
她不想看到傾城,至少現在,她不想看的對方,在意外知曉了對方真正的性別之後,她真的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了……
待跑出一段路,她才聽到一個充滿怒氣的熟悉男聲自身後遠遠傳來:「說,你對她做了什麼?」
那是太子的聲音,而之後傾城的回答,卻是輕得一點兒也聽不到了。
陶沝低著頭一刻不停地往前跑著,而眼淚也在無聲無息地繼續往下淌。
她不知道自己這會子該去哪兒,但肯定不會是前院的宴客廳,裡面如今應該正是賓客同樂的時候,倘若她這個嫡福晉不管不顧、淚流滿面地闖進去,必定會損了九九的面子,而且指不定還會被人編排成什麼樣子呢……
於是乎,陶沝最終選擇了位於後花園的那個涼亭處停步,因為涼亭後邊就有一座假山,她躲在這裡沒有人會注意到,加上今日九九大婚,府里所有的下人幾乎都集中到了前院去幫忙,後花園這裡肯定沒有剩下什麼多餘的人手,即便她此刻在這裡哭得天昏地暗,想必也不會有人發現。
只可惜,陶沝這樣的心安僅僅維持了一小會兒,因為沒多久,她就發現,自己不想引人注意的念頭純粹只是個奢望。
就在她整個人蜷在假山角落裡暗自傷心之際,一道頎長的黑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面前,恍如從天降臨一般——
青褐色的鍛靴,襯著天青色的袍服下擺,無一不讓陶沝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的身份。
他是十四阿哥。
陶沝的眼淚頓時停住,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抬頭還是繼續哭。
十四阿哥怎麼會那麼巧出現在這裡的,難道真的只是剛好路過?!
她沒勇氣追問真相,遂只能緊緊咬住下唇,保持著低頭的姿勢從地上站起身,畢恭畢敬地沖對方行了個禮:「給十四爺請安!」
可惜一開口便暴露了自己剛才正在痛哭的事實,因為這句簡短的話里還帶著濃濃的哭音。
十四阿哥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既沒應她的禮,也沒說話。就彷彿她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似的。
陶沝也識趣地沒再出聲,只偷偷拿袖子抹去臉上的淚痕。
就這樣僵持了許久,十四率先發話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問這話的表情和語氣非常平靜,聽起來就像是普通的寒暄,彷彿根本沒注意到她剛才話里夾雜著的哭音。
陶沝低著頭不吭聲,因為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難道要她跟這位十四爺說,傾城其實是個男人,她受不了這份打擊,所以哭著跑出來了?這個理由一定沒人會相信!即便她肯說,對方恐怕也會先懷疑她腦子出了問題!
見她一直沉默著不肯接話,十四阿哥顯然是誤會了。滯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衝動,直接沖她嗤聲冷哼:「看到九哥娶別人,你真的有這麼傷心嗎?」
陶沝當即愣住了,她沒想到對方會因此聯繫到九九今日娶親的這件事情上。她剛想出聲解釋,但還沒等她開口,便被迎頭扔來的一條帕子給狠狠打中了臉——
帕子自然是十四阿哥扔的,即便面料輕薄,但被其抽中臉時,陶沝還是感覺到臉頰一陣火辣辣的疼,足可見這位皇阿哥在扔帕子給她的時候,究竟用了多大的力。
「你不是不喜歡九哥么?既如此,那你還哭什麼?」
他疾言厲色地低吼出聲,表面看上去是在沖陶沝發火,但細聽之下,其實並不難覺察出他此刻的心煩意亂。
陶沝的身子僵了僵,繼而抬起那張淚痕斑斑的俏臉,無聲地凝望對方。
她的眼神有些怔忡,細而長的睫毛里閃爍著幾顆小小的猶如碎鑽一般的晶瑩。而原本被傾城勾到耳後的那幾縷碎發此刻早已被汗水和淚水濡濕,正服服帖帖地黏在這張清秀的瓜子臉上,顯得格外惹人憐。
見此情景,十四阿哥這廂突然莫名安靜了下來,但旋即又覺得異常口乾舌燥,他努力把這種感覺壓制了下去,復又面無表情地繼續發問:「怎麼,難道爺有說錯么?」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不是在哭這個,我只是……」陶沝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想要為自己辯解,但可惜,話還沒說完就被十四阿哥搶先截住了——
「無妨,即便你是為了此事也沒關係,爺不在乎——」
他慢條斯理地從嘴裡清晰吐出每一個字,神色平靜地就好像是在談論一件跟他們兩人完全沒有任何關係的事。如果不是他此刻的語氣太過堅定有力,陶沝差點以為他只是在跟自己開一個玩笑,一個很冷很冷的玩笑。
「爺想清楚了,即便一開始只是意外也沒關係,哪怕在此之前你從未在意過我,也無所謂,只要你肯來爺身邊,只要你今後心裡只裝著爺一個,爺可以不在乎……」
「十四……爺?」有那麼一刻,陶沝很想告訴自己只是聽錯了,因為她此刻的整個思維都停滯在傾城方才隱瞞自己的那件事上,實在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來顧及其他,但在抬頭對上十四阿哥那雙星眸的一瞬間,她整個人還是不由自主地狠狠一震——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對方是認真的,否則,他絕不會用這般溫柔的眼神注視自己,人常說,眼睛是不會說謊的。而此時此刻,那雙光芒熠熠望向她的星眸里正滿溢著一絲說不出的柔情,和之前厲聲質問她時的那位十四阿哥簡直判若兩人。
陶沝說不出話來了,連原本想好的開溜理由都瞬間忘得一乾二淨,只獃獃地站在原地仰頭回望對方,一動不動。
見此情景,十四阿哥也沒有再出聲,半晌,他忽地上前一步,雙臂一伸,用力將她整個人緊緊摟入了自己的懷中,他的下巴輕枕著她的肩膀,手指柔柔地插入她的發間,陶沝甚至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此刻從他嘴裡呼出的那一股溫熱氣息正有條不紊地拂過她的耳畔:
「來我身邊吧,我一定不會再讓你像這樣傷心的……九哥他能給你的,我也同樣可以給;他會負你,而我卻永遠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