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中了埋伏
考斯特在歡聲笑語中駛進了尚庄村。江風坐在前排,聽著黃廳長低俗的表演和那些虛偽的笑聲,感覺自己的耳朵受到了嚴重的污染。幸虧沒人看到他的表情,他可以不笑。聽黃廳長又要講下一個段子,他恨不得馬上喊司機停下來下車走回去。
他這樣想著,車子果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猛地停了下來,車裡同時發出一片驚呼,有人的頭狠狠地撞到了前面座位的靠背上。
江風吃了一驚,抬眼一看,只見考斯特前面橫著兩輛手扶拖拉機,把不寬的路堵得嚴嚴實實。心想這是怎麼開車的,以為是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啊。司機鳴著喇叭,催促著拖拉機讓路。摁了好一陣子,不但前面的兩輛拖拉機沒讓開,又有兩輛堵在了考斯特的後面,考斯特進退兩難了。這時候一群群拿槍弄棒的村民在幾個地痞光棍的帶領下,一眨眼就從牆頭、樹后、草垛里冒了出來,男女老幼齊上陣,黑壓壓地把考斯特圍在了正中。江風的頭腦里轟地一聲響,跳出來兩個字:完了。
村民裡面可能有老紅軍,非常善於打伏擊戰。他們放過了開道的警車,一聲令下,拖拉機手突然出擊,把驗收團的隊伍截成了兩段。前面的警車竟然沒發現後面的情況,還在可著勁地只顧往前跑,警燈虛張聲勢地閃著。
車廂里剛才還回蕩的陣陣歡笑聲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的人都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車廂內鴉雀無聲。看村民們只是把車圍著,並沒有進一步過激的行動,江風以為自己再也不能坐著了,讓司機開了車門。鄭爽看他要下車,站起來叫了聲江科長!江風回頭看了看她,說鄭局長,我下去了解一下情況。
江風下了車,立刻就被憤怒的村民們包圍了。村民們倒還理智,並沒有出手傷人,只是唾星四濺、反反覆復說垃圾填埋場將來要污染他們的水源和空氣,要政府給個說法。一位老大爺顫抖著白花花的鬍鬚,朝車上指著說,你們這些畜生,拍著胸脯給我們保證要通自來水,到現在連鬼影都沒見,你們說話就是放屁哩!連個屁都不如,屁還能聽聽響哩!
看村民們並沒出手傷人,田市長也從車上下來了。田市長可能派頭不足,村民沒有想到他的官有那麼大,沒有引起足夠注意。黃廳長可能也想了解下情況,跟在田市長身後下了車。但說實在話,黃廳長腫眼泡大肚子,長的太像貪官了。他剛下車,猛不丁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太從人縫裡竄了出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蠕動著沒牙齒的癟嘴,跑防漏氣地說貪官!貪官!你們這些喝人血吃人肉的貪官啊,你睜開眼看看俺老百姓的死活吧!你們這些天打五雷轟的龜孫子!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又有幾位婦女圍上來,指指戳戳地嚷著,指頭都點到了黃廳長鼻子上。黃廳長很狼狽,沒料到自己下車就會被村民盯上,看著老太太氣的直哆嗦的癟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脫身,袖子被老太太緊緊拽著。這時候大家趕緊上來救他,辦公室主任馬國順上來掰老太太的手,惡狠狠地喝到,鬆開你的爪子!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省里的大領導!老太太屁股往後墜著,不鬆手,馬國順救領導心切,就用力去掰,那老太太忽然撲通跌坐在了地上,呼天搶地大哭起來。這下可了不得了,村民們呼啦啦把黃廳長圍了起來,推推搡搡,呸呸呸呸,幾口濃痰就落在了黃廳長保養的很好的臉上,他臉上立刻掛滿了黃黃白白的東西,眼睛都被糊得睜不開了。
開道的警車一傢伙跑出去了二里地,才發現考斯特跟丟了。意識到出了什麼問題,趕緊折回來,卻被村民堵在了小石橋南頭,干著急過不來。江風看黃廳長滿臉老痰,擔心失態再擴大,奮不顧身衝過去把他拉到車上,村民們又開始扔臭雞蛋。下車的人誰能抵擋這攻勢,紛紛撤退到了車上,司機麻利地關上了車門。田市長、鄭爽都開始打電話搬救兵。兩個女人從包里掏出衛生紙,站著給給黃廳長擦痰,黃廳長嘴裡惡狠狠地罵著。
救兵還沒趕到,就見十來個村民抬著一張大拉網過來,喊著號子就把考斯特網了起來,兩頭結結實實在栓了大楊樹上。
在這張大網裡,裝著驗收組的考斯特變成了一瓶大罐頭,趴在密密的網眼裡動彈不得,甚至連車門都打不開了。罐頭裡,裝滿了躁動不安的沙丁魚,有公有母。
不得不承認,村民們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太具有創意了,竟然在平地就網住了這麼多條大魚,這才叫真正的「拉網式」呢。看來絕世的高手,還是隱藏在民間,勞動人民的智慧,才是無窮無盡的啊。
前面那輛警車上的5名警察眼睜睜看著省、市領導被困而不能施救,急得狗過不去河了似的,嘟嘟嘟嘟地摁著警用喇叭,在擴音器里虛張聲勢地吆喝著,讓開!讓開!你們這是暴力妨礙公務,是觸犯法律的!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剛開始叫的底氣還很足,聲色俱厲的,很有威嚴,漸漸地聲音開始走調,一聲聲低了下來,最後連自己都覺得很沒意思,就不喊叫了,只是對著對講機呼叫增援。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村民們懶洋洋地坐在橋上曬太陽,晾鞋墊的捉虱子的,其樂融融,對警察們的裝腔作勢根本不屑一顧,哼都懶得哼一聲。他們都是吃乾飯長大的,又不是被嚇長大的,又算定警察不敢動槍,所以警察這一招根本嚇唬不住他們。
幾位眼花耳聾的老太太席地而坐,癟癟的嘴裡還一下下磨著點心,神態安詳,氣定神閑。警察們幾次欲從橋上衝過來,但村民們好像是經過多次演習似的,訓練有素,老弱病殘門把不寬的橋面堵得嚴嚴實實,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這橋是座漫水橋,沒欄杆,強行通過的話隨便一碰就會有人落水。所以警察們心急火燎,無計可施。
考斯特車裡也是一片亂象。黃廳長臉上的痰已經擦乾淨了,西服上還星星點點的,留下一坨一坨的痰跡,看上去很不具體。他今天算是斯文掃地,再也幽默不起來了,臉色鐵青,緊緊咬著牙關,一聲不吭。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刁民!暴徒!
田喜民市長在大聲地打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把現場情況彙報給了姜書記和蘇市長,又請求公安緊急出動。鄭爽也不停地打著電話,好像也是在搬什麼救兵。檢查組的兩位女同志沒見過這種場面,開始稀稀溜溜地哭起來,把車裡的氣氛搞得很糟。一個女人在抽泣著和兒子打電話,說兒呀,你以後要聽爸爸的話,和后媽搞好關係,啊?記住了嗎記住了嗎?嗚嗚。
江風倒顯得很冷靜,雖然心裡知道自己要遭殃,又覺得這場面非常可笑,但也不敢笑出來,一言不發地坐在前排,觀察著外面局勢的變化。
田市長扣了電話沒多久,嗚嗚的警報聲就從遠處傳來了。並且聽上去不是一輛警車的叫聲,是好多輛。因為那叫聲此起彼伏,連成了一片,有點像槍斃犯人那陣勢。
考斯特裡面的人聽到這期盼已久的聲音,就像死囚聽到了大赦的福音,臉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江風從車窗里往外觀察,就見村民們聽到警報聲,一點都不害怕,沒有一人往後退,倒像戰士聽到了衝鋒陷陣的號角,紛紛拿起鐵杴洋鎬掃帚糞叉,呸呸地往手心吐著唾沫,摩拳擦掌,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幾個地痞模樣的人大聲地指揮著,把一些幾乎路都不會走的病懨懨的老太太跟頭流水地拉到大路上堆放在一起,組成了一道人肉屏障。青壯勞力們都手持傢伙,站在老人身後,虎視眈眈。那場面雖然混亂,但村民們隊形不亂,進退有序,深諳孫子兵法。
刺耳的警笛聲越來越近,轉眼到了眼前。兩輛滿載防暴警察的藍色大巴在橋頭停了下來,大巴後面跟著一串警車。所有的車都閃著警燈開著警報,那叫聲嗚嗚咽咽,如泣如訴,又透出騰騰殺氣,聽得人心怦怦亂跳。
大巴剛剛停穩,就跳下來幾十名全副武裝,手拿盾牌的防暴警察。這些警察英姿颯爽,威風凜凜,耀武揚威,看起來確實很精英。他們非常有紀律,下車沒急著沖,也沒大聲喧嘩,而是先整隊形。立正!稍息!報數!於是就響起了1、2、3、4的喊聲,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橋上的村民們張大嘴巴樂呵呵地看他們操練,指指點點地品頭論足。聽他們報完數,橋上的一個半憨聲音很大地說,操,才來65個呀,俺村有500多口人哩!他的話引來了村民們的一陣鬨笑。
一個現場營救指揮部迅速在橋南成立了。擔任總指揮的,是市公安局局長崔定。他和指揮部成員在地上蹲成一個圈,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嘴裡很堅定地說著什麼,中間還夾雜著穿插的手勢,顯得很是運籌帷幄。
討論了一陣,崔局長很果斷地把手裡的樹枝一扔,站起來說,同志們都明白木有?聲音很渾厚很有底氣。同志們很整齊地答,明白了!崔定大手一揮,行動!
警察們舉著盾牌,戴著頭盔,手裡拿著一米多長的橡膠棒,背上黑明瓦亮都是小微沖,腰間掛著亮閃閃的手銬,警靴里插著帶有血槽的匕首,排著整齊的隊伍,咣咣咣咣地往橋上衝過來。
村民以為他們要來真的,要硬沖,緊張地站起來,手拉著手,做好了誓死保住小橋,人在橋在的戰鬥準備。卻見警察們氣勢洶洶地衝到橋頭,一轉身,兵分兩路下了河。村民們心想你們這是要去捉蝦呢?就看見警察們毫不猶豫地跳進了刺骨的河水裡,呼啦嘩啦往對岸趟。村們們沒料到警察這麼破本,傻眼了,眼睜睜地看著這些英勇的人民警察們上了岸。雖然人在陣地也在,小橋實際上還是等於是失守了。
警察上岸后,立即封鎖了橋北頭,阻止了增援的村民,等於反過來把村民的隊伍又截成兩段了。考斯特前面的村民眼見橋頭堡失守,大批警察荷槍實彈地沖了過來,開始心虛了,有人悄悄地往別人身後躲。
幾個地痞大喊著別怕,他們不敢開槍,槍里都沒子彈!誰都不許退,誰退殺誰全家!
於是本來有點怯的村民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防暴警察衝到人障前,領頭的右手握住拳頭一揚,隊伍卡尺一聲停了下來,前三排警察單膝跪地,把盾牌立在面前,後面的警察一字排開,站得整整齊齊,有點像是要拍畢業照的架勢。
村民們近距離觀摩了一番警察是如何防暴的,算是開了一次眼。看看人家用的啥傢伙,自己手裡卻是鐵杴糞叉,愈發地信心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