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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與君決絕

  第四十六章 與君決絕

  莫城雲來客棧,小五手執茶杯細細品茗,順帶等候那人,三日之期今日便是最後一天。她猜不到皓楠會如何從籌劃多日狡猾的皇後手中拿到解藥,那難度堪比攀越珠穆朗瑪峰,皇后最忌諱龍天睿,她怎會輕易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義父自進了莫城,性子越發安靜,整日瞅著皇城的方向嘆氣,小五心疼,若不是因為固執的她,也許他便不會將沉澱的心逐漸起伏。


  大約半盞茶工夫,那人終於現身,小五欣喜地起身。


  「你來了?先坐下。」


  他深深地凝視她,然後執起她的玉手,溫聲道:「淺淺,解藥我會給你,但你答應的事也請你做到。」


  他註定逃不開桎梏,他想待一切大器終成、風平浪靜時將她牢牢地綁在身邊,她不願龍天睿死,他便讓他活著,也許淺淺終究會被他打動。


  她接過那個墨色小玉瓶,將它放在腰間,抬眸,輕莞:「皓楠,我答應你不食言。」她早已對他不再期望。


  聞言,龍天問欣喜地緊握住她的手,唇畔上綻開蠱惑人心般的笑容。小五別開臉,試圖掙開他緊握的手,廂房房門卻被人推開,來人叫小五猝不及防,幸而臉上帶有義父做的人面,才不至於當下不好收場。


  波光流轉,涼意叢生,那對幽暗凌厲的黑眸對上的正是她,小五斂住胸腔的異動,勉強摁下心底隱隱的不安與緊張。不論何時何地,她都畏懼這個男人,也不知為何卻在見到那個倨傲不羈的男人時,心神略微蕩漾,竟移不開眼,也許就是她沒出息吧!

  龍天睿冷若冰霜般的眸光穿透窗外的一地日光,廂房內寒意突生,冷眸隨即落到那兩人十指相握的手上,許久靜默無言。


  「六弟怎地如此不知輕重,難道敲門也不會嗎?」


  聞言,龍天睿卻傾身坐到小五身側的位置上,執起一杯茶優雅地啜飲,片刻,放下茶杯,似笑非笑:「二哥不是該有東西交予我嗎?」


  小五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這男人知曉什麼了?龍天問感到小五頓時緊張得指尖微涼,手心按住她的手,無言安慰。


  「六弟意指何物?」


  龍天睿視線迴轉,冷然地望著龍天問,負手立於紗窗邊:「難道二哥不知?」午間的日光穿透雲層,灑向他的四周,而他此時仿如天人般芳華無雙,熠熠生輝。


  「我該知道什麼?」龍天問抱拳回問。


  龍天睿意指何物?他當然知道。十有八九便是天晴那個嘴巴不牢的丫頭泄了密!事實上,他心裡納悶的是:龍天睿究竟是如何得知他身在此間?他行蹤隱秘,龍天睿何以如此巧合地出現在二人跟前?莫不是他在自己身邊安插了人手?


  龍天問不由心顫,對於龍天睿這個男人來說,他不僅是自己的政敵,並且還是情敵,其實力本就不容小覷,對他萬般謹慎,步步提防,如今卻連他安插在身邊的人半點兒眉目都沒有,至少從不曾察覺到一絲一毫異狀,情況不容樂觀,棘手無比。


  時機不對,小五委實覺得此間氣氛僵凝,她起身逃離。面前這二人,她都無比在意。


  奇怪的是,她竟然毫髮無損地出了客棧,那二人皆是毫無挽留之意,心中覺得彆扭,略帶幾分氣惱。彷彿她便似擦邊球無足輕重。只不過步出房門時,遇上神色複雜依舊一身白衣翩翩的季斂森,她聳聳肩錯開他的身子盈然離去。


  小五駕著馬車沿著整個莫城遊盪了數次。她為何會駕車?脫離了靖王府,她便是尋常老百姓,事事需得自力更生。


  她不是傻子,龍天睿何等精明之人,就算他看不出眼前的人易過容,能與太子有所交集的人也必定不簡單,他豈會輕易放行?掩藏在她背後的必定是大片追蹤者。


  來回不知嘆氣多少遍,如此猝不及防的不期而遇她怎會以為巧合?罷了,過不了許久兩人終究要相見。什麼時機不對?不過是自己尋給自個兒的借口,她扯唇苦笑。


  紫瑞閣正殿。


  龍天睿逗弄著搖籃里哈哈直樂的孩兒,往日如冰霜的臉龐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這便是他與小五的孩子,他活到二十六歲,這是他的第一個子嗣,當初他並不期待的孩子,如今看他與自己頗有幾分相似的模樣時,內心竟難得地平靜與祥和。


  他以卑鄙的手段奪回了孩子,終於不得不承認,他對她沒有辦法,能叫她妥協的唯有孩子。他苦笑地望著孩子沉靜的睡顏,木然地轉身,吩咐侍候的從人貼身照料。


  「王爺,王妃執意在府外不肯走,硬是要闖進來,奴才擋不住……」管家苦哈哈地抹去一頭冷汗,叫苦不迭。


  龍天睿抱拳,冷眸驀然升起一絲淺淡的笑痕,他揚手一擺,道:「請王妃到大廳等候,本王且換身衣服。」轉身踏出幾步,冷哼一聲,又添了一句:「不必差人侍奉,你去吧!」司徒畫,你不願做王妃,那便做你的平民吧!


  管家詫異地抬眼,身邊哪還有自家主子的身影,他跺跺腳,加快步子往前廳走去。


  小五氣憤地直闖王府,小嘴上喋喋不休罵的正是靖王龍天睿。一旁的下人皆是冷汗直流,心裡直犯嘀咕:王妃膽也太大了,公然辱罵皇親貴胄,而且此人還是她的夫君!


  不多時,小五被管家迎進王府正廳,從人頓時散盡,小五如坐針氈,周邊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抬眼望著四處的一切,嘆氣。


  「你終究還是回來了……」


  身後的聲音拉回小五的思緒,她轉身抬眸,對上另一雙幽怨而美麗的眼眸,多日不見,她似乎更柔美楚楚動人。視線逐漸往下,心中一痛,那略微隆起的小腹灼人眼球,她驀然轉身,故作淡然道:「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他,你別誤會。」她推脫個一乾二淨,只不願再與那人有一絲瓜葛。


  那日她繞著整個城池無數次,卻依舊瞞不過龍天睿的眼線,她知道與龍天睿玩兒心計,不過是貓捉老鼠的遊戲。也許輕易放她離開,不過是要她親眼看清她是逃不過他手心的,正如孫悟空無論如何也翻不出如來的五指山。也許,他要的正是她親自來求他。


  龍天睿,不得不說,你把一切都預料到了,也做到了。


  「呵,是嗎?」


  不知在問她,還是在問自己?你雖不願回府,可子修他怎麼肯輕易放你走?設下一切計謀,他要的不正是如此嗎?甚至不惜利用她!有時候,她發覺自己悲哀得可笑,十多年的相守與陪伴竟抵不上面前這個跟他相處不過兩載的女子!他難道不曉得司徒畫是誰家的女兒嗎?日後,她終究要與君決絕!忽然,她抬眸望著她眉眼如畫的容顏略微惋惜。


  小五別開她的視線,冷然道:「方小姐,無人能夠取代你在他心裡的位置,從來都沒有人。」語罷,眼眸莫名泛起一層薄霧。


  「……他也這麼告訴過我。」只不過有些東西似乎變了,而她不願知曉。


  聞言,小五身子一顫,指尖緊緊嵌入手心,掌心傳來一絲痛楚,她霎時鬆開手指,咬唇,一時無語。


  片刻過後,方娉婷攜著婢女轉身離去,小五斂眸,埋首抱膝側坐於圓椅上。


  龍天睿步至廳堂時,避開刺眼的日光與她相隔幾寸。小五並未抬眼,只俯身凝視著地面上那雙鑲著一圈金邊綉紋的黑靴,漠然而語:「龍天睿,孩子呢?」


  他負手而立,眸光深邃,沉聲道:「我說過的話你從未放在心上。」


  「你說過什麼?」


  她如此淡漠待他事不關己的語氣叫龍天睿怒意躥升,健步如飛跨過兩人數寸之距,長臂一勾,她猛然墜入他懷中,龍天睿長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慍怒的聲音霎時響起:「本王再告訴你一次,你是本王的女人,你生的孩子亦是本王的子嗣,皇族血脈你以為本王會任由他流落在外?!」


  皇族血脈?!


  她抬眸怒目圓瞪:「龍天睿,能為你甘心情願為生孩子的女人何其多!我的孩子又算得了什麼?!」


  「小五,我只想要你為我生孩子。」


  她憤怒地掙開他的桎梏,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渾蛋,事實擺在眼前,你居然還想唬弄我?」他以為她是白痴嗎?她最需要他時,而這個男人正攜手佳人春光明媚,柔情正濃。


  龍天睿皺眉,伸出手再次將她攬入懷中,無奈地嘆道:「小五,有時候所見所聞也不一定是事實。」


  小五嗟嘆,也許,齊王籌謀多年,依舊被他拉下馬,終生再無緣皇位。皇帝的心思難以琢磨,皇后心機歹毒,後台勢力強硬,龍天睿養精蓄銳,步步為營。她倏地感覺到那陰霾下的一絲黎明終於要顯露於蒼穹……若是那千鈞一髮之時,皓楠與司徒家族上下幾百人又當如何?!龍天睿豈會輕易放過他們,那時她又能冷眼旁觀嗎?龍天睿常罵她笨,也許她某些行為的確不夠理性,但人不能因為別人對你無情,你便要對他無義吧!那麼多條無辜鮮活的生命她能否置之不理?


  「我要見孩子。」


  靜默許久,小五輕聲打破這份難得的沉寂。龍天睿不語,右手執起她的左手,將她的小手牢牢鎖在掌心,一步步行走起來。


  那雙手溫暖有力,掌心的溫熱告訴她眼前的一切不是虛無,而是真實。這個男人大費周章尋覓她的蹤跡,易容成她的模樣奪走了孩子,全城戒備便是為了她嗎?!


  小豆子正在龍天睿的主殿香眠,小五痴痴望著多日不見、小臉紅潤的寶寶,心中開懷不少,但又覺得這小傢伙跟某人一個德行,自私可惡!她一個人巴巴地擔憂得日夜難安,廢寢忘食,而這父子倆日子卻安逸得如魚得水。


  龍天睿揉揉她的腦袋,將她拽入懷中,溫聲道:「我們孩兒的名字本王想好了,卿城,龍卿城。」但願卿心似我心,天下只在後。


  傾城?小五皺眉:「傾城?傾國傾城?」


  龍天睿搖頭輕笑:「不,卿本佳人之卿也。」


  小五惡狠狠地瞪著龍天睿,這個死男人竟然用她的孩子跟別的女人示愛,卿本佳人不正是指他的方娉婷嗎?!


  「笨女人,如今你還不懂我的心嗎?」龍天睿似乎察覺到她在胡思亂想,周身火藥味十足,捧著她的小臉表明心跡。


  「鳳凰于飛,和鳴鏘鏘。」她幽幽輕喃,翦水秋瞳直面他,彎翹長睫微微顫動,她又問道,「龍天睿,我要的正是如此,你能給我嗎?」


  鳳為夫,凰為妻。


  她是個小氣的女人,而他能給她一生唯一的承諾嗎?


  「龍天睿,我曾經告訴過你,我並不是真正的司徒畫,我莫名其妙來到這個地方,莫名其妙愛上你,又莫名其妙給你生了孩子,你知道嗎?在我那個家鄉,男人一生只能娶一個女人,無論貧窮疾病都不離不棄……」看著他的眼睛,依舊閃爍著灼目的光。頓了頓,她又道,「龍天睿,我想要的正是唯一,你能給我嗎?」


  你不能給我,你也給不起我。他堂堂王爺,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日後成其所願,粉黛三千隻為一人繞。他豈會舍下只取她一人?!


  「小五,我……」她交代了她的來由,她殷切地企盼,還有她曾經說過的一生一世一雙人。他始料不及,觀念已然根深蒂固,他不敢輕易許下承諾,他害怕自己有朝一日做不到她想要的那種期待。


  她卻扯唇淺笑,彎翹的長睫顫動,水眸里蕩漾著星光,她感覺到他環在腰間的手有一絲鬆懈,她掙開他,望著此時他複雜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黑眸,淡然開口:「龍天睿,你給不了我對嗎?其實我早就明白,沒關係,反正這一次我來並不是為了這個……」


  「為了孩子?」


  她搖頭:「孩子,我知道你不會還給我。」隨後又道:「七星誅,解藥我已經拿到了……」龍天睿站起身來,挺拔的身軀與小五對立,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睨著她。


  「龍天睿,解藥我給你,我只求你日後對無辜之人放一條生路。」


  聞言,他卻笑了,笑得爽朗,笑得眉宇星光熠熠,他湊近她的脖頸,手指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縷青絲,輕嗤:「小五,你還是不夠聰明。」


  他輕聲的言語猶如毒蛇吐芯般冰冷,叫人恐懼,小五不可置信地後退數步,瞪大眼眸望著他,眼眸里的水霧頓時化作水珠,一滴滴爆發如洪水泛濫……她哪裡是不夠聰明,她從始至終都是個最笨的蠢蛋。


  她回來是為了什麼?搭上一切是為了什麼?

  她的淚水叫他心痛,他並未動作,默然凝視她一滴滴墜落的淚珠。他不能心軟,他要她明白,她無法脫離他的掌控,他要牢牢將她鎖在身邊,他要她畏懼他……良久,她抹去臉上的淚痕,唇畔綻放出一朵耀眼的薔薇花般燦爛的笑容,對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淺淡開口:「龍天睿,你終於完美打破了我最後一絲期待,從今以後,你我互不相干,再見如陌。」言罷,毅想決然地轉身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痛苦的地獄。


  望著她絕然不再絲毫留戀的背影,他心中倏地莫名有些慌亂,疾步朝前跨了數步,沉聲道:「司徒畫,孩子你也打算不聞不顧?」


  她緊咬唇齒,手指漸漸握成拳頭。小五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面對他淡漠道:「我想要,但你不會給。」


  「你以為我會這麼輕易放你走?」


  聞言,她抬眸望著那人依舊倨傲、風華絕倫、氣質無雙的臉龐,卻不肯向他踏近半步,彷彿前面的距離猶如深壑幽谷般,行差就錯便死無葬身之地!末了她淡然道:「靖王難道忘了之前我曾見過方小姐,你若想她安然無事,最好放我安然離開。」


  眉眼冷漠地望著他漸變幽暗而忿怒的神色,黑眸深黯凌厲鎖定她周身,她驀地轉身毅然而去。


  「司徒畫,本王警告你,若是娉婷出了什麼事,本王必不放過你。」


  他冰冷而絕情的話語如同巨石砸進她的心扉,痛不欲生,窒息得難以言語,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他們之間終究撕破臉皮,再也回不去當初。


  司徒畫,既是你自己挖的坑,若我不助你一臂之力豈不顯得我罔顧姐妹情深了嗎?


  「苗兒,替我梳妝,咱們去瞧瞧司徒姑娘。」


  綠衣丫鬟怔了片刻,幫著黎裳雪描妝拾掇起來。


  小五疲累地推開房門,卻預想不到能在此間看到這個女人。靜默片刻,她轉頭關上房門,走近她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如今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嗎?」


  當然,如今寵冠後宮的黎貴妃豈會有不能去的地方!母以子貴,黎家又權傾朝野,她得寵乃是當之無愧。


  「黎貴妃,奴婢這座小廟如何能容得下你這尊大佛?」


  黎裳雪聞言,笑意越發泛濫,小五暗覺自己蠢,有句話不是說過嘛,敵人最喜歡笑看對方憤怒無措的模樣。


  「何必指桑罵槐,無巧不成書,以前做對姐妹,如今我們依舊是姐妹。」


  高高隆起的腹部刺痛小五的眼球,斂眸:「貴妃屈尊所為何事?」


  「本宮要你離開靖王,永生不見。」


  小五覺得好笑,眾人都以為是她不願離開他,但沒人知道她早對他死心,恨不得插雙翅膀離開這牢籠。


  「你覺得這種事我能做主嗎?」


  黎裳雪似乎沒料到小五如此淡漠洒脫地問出這番話,愣然片刻,她依舊嘴角含笑地說:「如果你答應我,我會幫你。」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聽你話?你會不會太高估自己了!」小五氣怒,她要走是她的事,但絕對不能是面前這個與她關係複雜、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女人!絕對不能是她!

  「我的妹妹,你忘了還有你的孩子……」


  符小清,你果然一點兒都沒變,總能一擊點中她的死穴:「好,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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