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殘缺之風
第五章 殘缺之風
林間很靜,雪野之中,一切都是那般蒼茫,鳥雀很少,「撲哧哧……」的只是那些鴉鵲,這種世界格外靜謐。
蔡風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他真的想大笑一場,不過,他這時的笑或許會比哭更難看一些。從這裡到客棧只不過十餘里路,而此刻蔡風卻行了半個時辰依然未走一半,還在途中休息了三次,若換成以前,那只是轉眼間的路程。如此下去,他也不知什麼時候能趕回客棧與三子會合,而讓蔡風擔心還不只這件事,他更擔心葉虛,這個突然出現中土的神秘人物,也是一個超乎他想象的厲害角色。
蔡風的傷勢的確很重,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一場劫難,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想逃也逃不掉,讓他一一遇上。
雪地之上,一長串深深的足跡延伸向遠方,似乎像一條長長的尾巴悠然拖地。
蔡風有些無可奈何之感,此刻如果有人尾隨著腳印追來,很快就可以追上幾乎沒有什麼反抗之力的他。
葉虛的那一擊的確太過可怕,幾乎將他五內擊得碎裂,不過,葉虛並沒有殺他,也許,葉虛會後悔,當然,那只是蔡風的想法。每一個放過蔡風的敵人都會後悔,蔡風活著,那他的敵人就絕對不會得到安寧,這點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光禿禿的樹杈被風吹得嗚嗚作響,天氣仍然極寒,蔡風出道至今很少感覺到冷,今日卻頗有些涼意。
蔡風的腦子在飛轉著,他在考慮如果此刻有敵人追到,那該怎麼辦?現在即使一個普通的武林人物都有能力殺死他。這時,他只盼望自己留下的記號能讓三子儘快找到,並儘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因為葉虛極有可能再派人前來追殺他,既然他們已經成為仇敵,葉虛又怎會讓一個對他絕對有威脅感的敵人存在於世間呢?
何況葉虛並不是一個守諾誠信的君子,否則叔孫怒雷也不會再次中毒了。
想到叔孫怒雷,蔡風禁不住微微有些不解,叔孫怒雷究竟是誰救走了呢?
而這個人一直能夠潛伏於他們的身邊,即使連葉虛也未能發現,可見此人的功力和輕功之好絕對可以列入頂級,而江湖之中又有幾人擁有那種身手?
那人救走叔孫怒雷的時機把握得如此之准,的確難得!
如果這人是叔孫怒雷的朋友,又為何不出手相助自己,至少此刻也得顯身幫他一把呀。
「也許這人是懼怕葉虛的武功。」蔡風心裡這麼想著,他第一次感覺到一個對手的可怕,葉虛就是這樣,其實葉虛的可怕並非全是因為他自己,而是因為他的屬下皆是一等一的高手,與蔡風交手的四人尤其是如此,竟然能夠在黃海所傳的三大殺招之下仍能不死,這使蔡風不能不對他們四人重新進行估計。不過,那四人的厲害只是在他們的陣法配合之下,若無陣法相助,蔡風絕不會讓他們活在世上,但陣法也不能不算手段,這是一種手段,殺人不一定得全憑武功,任何手段都可以用,他們以陣法對敵,自然是無可厚非的。
讓蔡風感到頭大的,卻不知葉虛究竟還有多少像那四人一樣的高手呢?
泰山之頂又將是怎樣一種戰局?
吐谷渾入主中土又是為何呢?
葉虛對付叔孫怒雷,難道就是因為唐艷為報瓊飛之仇嗎?
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而葉虛與唐艷又是什麼關係?
他們為何會走到一起?
以葉虛的才智儀錶,難道會為了哈鳳而戰?
「不會,絕對不會!」蔡風心中肯定地否認道,葉虛絕對不會是那種重情重義之人,他雖然與葉虛只是初次見面,但似乎對葉虛極為了解。蔡風很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他總覺得葉虛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而是一個極富心機,也是極有野心的人物,更不會做對自己沒有好處的事,蔡風相信自己的判斷。
叔孫家族絕對不是好惹的,為了一個女人而與整個叔孫家族為敵,當然不是明智之舉,甚至對吐谷渾國也是一種危害。除非葉虛自身本就想對付叔孫家族,否則他無論如何也需考慮一下那之中的後果。
葉虛在吐谷渾的身份絕對不低,甚至很可能是吐谷渾的王族中人。
蔡風深深地吸了口氣,他體內的無相真氣有自發的療傷之效,每次坐下來休息片刻,體內便恢復一些真力。這當然是件好事,如果體內的無相真氣也失去了作用,那可真是讓他頭大如鬥了。
有一片乾枯已久的葉子自樹上掉落下來,這片葉子竟然在枯枝上奇迹般熬過了一個冬天,的確是一件值得稱奇的事。這片林子之中松樹並不多,不過在前面不遠處倒是一片密密的松林,林中藤蔓相纏,蔡風記得自己是自那片林子穿過的。
枯葉飛,如一隻瘦蝶,飛旋、卷舞,蔡風的臉色卻因此而變得更為蒼白。
「哧……」同時蔡風很自然地擺動著脖子,樹葉翩然掠過蔡風的肩頭,但卻在他的肩頭削下了一塊皮肉。
一片葉子,殺人的武器,而兇手並未見到蹤影,也許,那並不是一片葉子。
蔡風掙扎著站起身來,但卻又歪坐在地上,他不僅沒有能力避開那片枯片,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的確是一種悲哀,一種淪為他人獵物的悲哀。
該來的人終還是來了,蔡風卻似乎失去了先兆,或許是剛才想問題想得太過入神,抑或來者的武功已超凡入聖,但無論如何,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件好事,蔡風的心有些發涼,那神秘的敵人藏身於哪個方位他也不知道,但能夠以葉傷人的人絕對是此刻的蔡風所無法抗拒的。
血是熱的,雪是冷的,冷熱交替就像此刻蔡風的心。
「閣下有此等身手,為何仍要鬼鬼祟祟?要想取我蔡風的命,此時對閣下來說還不是輕而易舉?」蔡風伸手輕捂肩頭的傷口,有些漠視生死地道。
林間空寂,聲音便若雪花一般輕悠,蔡風的話語有些虛弱,但如果有人置身林中,定能夠清晰地聽見。
「哧!」一根斷枝如箭一般標射而至,直射蔡風的肩頭。
蔡風「呀」地慘叫一聲,他無法躲避,此刻似乎連動一個小指頭的力氣也沒有了,也就只好眼睜睜地望著血花四濺,斷枝無情地插入了肉中。
一陣「沙沙」之聲傳入蔡風的耳朵,他的眸子之中閃過一絲恨意,但更多的卻是無奈。
「哈哈……想不到鼎鼎大名的蔡風,連根樹枝也擋不了,如果傳揚出去,定會讓人笑掉大牙,真是有趣!」一陣極盡揶揄的笑聲自蔡風的側面傳來。
雪層被踩得「吱嘎吱嘎」作響,對方並沒有刻意顯出他的功力。
蔡風怒極地扭頭瞪了那人一眼,那是一名極為高碩的老者,竟是為葉虛趕車的車夫之一,也是接住哈鳳的那名車夫。
蔡風極力想站起身來,但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只得緩緩地向後移退了兩步,他似乎有些畏怯來者,想儘力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車夫又笑了笑,笑得十分得意,似乎是為蔡風的表現而得意,抑或他極喜歡看人的狼狽樣。
蔡風的模樣的確夠狼狽的,鮮血順著樹枝滑出,在樹枝周圍的衣衫上泛起一圈美麗的漣漪,加上肩頭的血紅,感覺就是一隻受傷的野狗,特別是蔡風的目光。
那名趕車的車夫也有這種感覺,也許這就是他好笑的原因吧。
「什麼中原年輕第一高手,只不過是一隻落水狗而已!」那車夫有些輕蔑地望了蔡風一眼,鄙夷地笑道。
「閣下既然如此說,那咱們可是同路了,你是走狗,我是落水狗,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蔡風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依然故作淡然地笑道,他從來都不會在口頭上輸給別人。
那車夫大怒道:「你找死!」
「我就是不說也是死,難道被你羞辱一頓,就可以活下去嗎?」蔡風好笑地反問道。
那車夫一愕,怒火反而平復了下來,他的確沒有必要與一個將死的人去計較什麼,那似乎有失身份。
「你說得很對,無論如何,等著你的只有一個結局,那就是死!」車夫狠聲道。
蔡風苦澀地笑了笑,稍帶僥倖的口氣道:「我們似乎並沒有深仇大恨!」
「那並不代表我不殺你!」車夫靜靜地立在蔡風一丈遠處,那高碩的身材產生一股無形的壓迫感,這比他坐在車轅之上時有氣勢多了。
「我早就知道葉虛並不是個守信之人。不過,他比我想象中更為虛偽,本還當他是個對手,看來是我高估了他的人格!」蔡風以進為退,激將道。
「你不用以言語相激,實話告訴你,殺你並非王子的主意!」車夫並不想隱瞞什麼。
「王子?你說葉虛是吐谷渾的王子?」蔡風微微吃了一驚,問道。
「不錯,他就是我吐谷渾的大王子,你也不必驚訝什麼,這似乎並沒有什麼值得奇怪之處!」車夫傲然道。
「那你連王子之命也敢不聽?」蔡風試探性地問道。
「哼,你別拿王子來壓我,這次要殺你是國師的命令,王子並沒有說一定要保你平安,如果你要死,他自也不會阻攔的。」車夫冷笑道。
蔡風算是死心了,可是仍有些不甘地道:「你們國師是怕我在泰山之巔殺了你們王子,這才要在上泰山之前將我除去,是嗎?」
「呸,就憑你,也想勝我們王子?簡直無稽之談,痴人說夢而已!我們國師之所以要殺你,只是因為你殺了一個不該殺的人!」車夫似乎有些憐憫地道。
蔡風一愣,疑惑地問道:「我不該殺的一個人?那人是誰?」
「衛可孤!你當初如果不策劃那什麼大柳塔之戰,老夫想以我們國師愛才惜才的性情,也許可以饒你一命也說不定!」車夫無可奈何地道。
「衛可孤和你們國師又是什麼關係?」蔡風心中大惑。
「衛可孤的本名叫桑達也金,也是我們國師失散多年的親弟弟!此刻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要殺你了吧?」車夫望著蔡風那似乎極為驚訝的表情,冷冷地道。
蔡風感到一陣無可奈何,他的確沒有想到死了兩年的衛可孤竟然還有個親哥哥,而且偏偏在這個時候插上一腳,看來這個天地也的確太小了。
蔡風深深吸了口氣,竟然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只笑得那車夫莫名驚愕。
「你笑什麼?」車夫有些不解地問道。
「咳咳……」蔡風笑到最後,終於咳出血來,他傷得的確太重。
笑聲依然在林間飄蕩,愈飄愈遠,只是蔡風的臉色顯得更為蒼白了。
「我笑命運捉弄人,上蒼要這樣懲罰我,我也只好認命了。能告之你們國師叫什麼名字嗎?如果陰間真的有公堂,說不定真可以去告他一狀,豈不有趣?」蔡風神情古怪地道。
那車夫竟也感到好笑,他似乎沒有想到蔡風竟說出這番話,也大感有趣,不由道:「如果真要告狀,你連我也一起告好了,請記清楚了,我叫桑拉,我們的國師叫桑達巴罕!」那車夫說完眸子之中閃過一絲陰冷的殺機。
蔡風臉上的神情依然古怪,桑拉卻已經出手了,出手一鞭,正是那條趕馬鞭。
只要能殺人,任何東西都是利器,趕馬鞭極短,但纏繞蔡風的脖子還是足夠的。
蔡風沒有閃,他也閃不開,更沒有力氣閃,但他的眸子之中現出了一絲陰冷的殺機,不過那只是一閃一滅間的事,沒有人覺察到,也沒有人能夠讀懂那之中的含義。
鞭,如靈巧的蛇一般纏上了蔡風的脖子,注滿真氣的短鞭只要稍稍一拉,蔡風的腦袋就會如球一般滾落。
而桑拉的眼睛卻在這一刻變綠了,因為他想不到的事情也在此刻發生了。
蔡風的手中多了一柄刀,短刀,只不過一尺二寸長的刀,精巧而別緻,更在雪花和斑斑陽光之下閃耀著凄寒的冷光。
單憑一柄刀並不能讓桑拉感到心驚色變,桑拉色變的是因為蔡風竟然快捷無倫地揮出這一刀,刀風陰寒,殺意凜然。
蔡風居然還有反擊之力,而且把握的時機又是那般準確而精妙。不過,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在桑拉拉斷對方的脖子之時,這柄刀就剛好刺入他的心臟,沒有半點誤差,桑拉自然算得夠準確,因為他絕對不是一個庸手。
桑拉這一刻才明白蔡風是如何可怕,剛才他對蔡風的感覺並沒有錯,蔡風就像一隻野狗,一隻受傷的野狗,他將所有殘餘的力量拿來作最後致命的一擊,絕對不會浪費!
蔡風的確是這樣,那片樹葉,他完全有能力避開,那樹枝他同樣也可以避開,可是他沒有避,寧可一動不動地受傷,他不想將所凝聚的那絲微薄力量用在毫無意義的擋擊之上,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個能夠一擊致命的機會,更是在麻痹對方的警覺。不可否認,蔡風不僅是個高手,更是個最優秀的獵手!
桑拉不想死,同時他後悔剛才那射出的枯枝為何不選擇致命一擊。雖然他知道蔡風的命比他值錢,可是生命並不是以金錢來衡量的,更不是拿來交換什麼東西的,桑拉仍然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他不是一個能夠超脫生死的人,更何況蔡風此刻已是強弩之末,迴光返照的一擊,他沒有必要去為一個只有半條命的人賠上自己的性命,因此,他改變了力道。
「呀!」桑拉慘叫一聲,蔡風在桑拉的慘叫聲中悶哼著飛射出去。
「吧嗒!」蔡風吐出兩大口鮮血,在雪地之上摔了一個大坑,鮮血更染紅了雪地,凄慘一片。
桑拉踉蹌著倒退數步,胸前被劃開了一尺多長的傷痕,鮮血狂噴。
蔡風的刀中有刀,本來一尺二寸長的刀鋒,此刻竟長達兩尺。
此刻的刀更是形狀怪異,這是一柄藏有機括的獵刀。
蔡風很少用這柄刀,他基本上用不著,只是用它來切鹿肉和羊腿之類的,不過,任何經過巧手馬叔手中的玩意兒,就絕對不能小看,哪怕是一根牙籤!
這柄刀是馬叔打造的,馬叔並不止打造了這麼一柄刀,但蔡風只有一柄,其實一柄刀足矣。
不過,蔡風並未能殺死桑拉,桑拉的反應的確夠快,如果不是他估計再一次失誤,重傷之下的蔡風根本就傷不了他,他是被那突然彈出的獵刀所傷。
這一刀並不輕,至少讓桑拉幾乎連命都丟掉了,他沒有死,但必須止血,封住創口,否則他仍是死定了。
蔡風的刀落在雪地上,還沾著血絲,一縷一縷,鮮艷奪目,頗有幾分殺氣。
蔡風趴在雪中,大口大口地咳著,他的脖子上多了一圈烏黑的鞭痕,桑拉將他甩出去的力道也不小,幾乎讓他無法呼吸。此刻的蔡風,即使連根小指頭都不想動,大概也動不了,剛才一擊,已經將自己積累的殘餘功力毫無保留地發揮出來,此刻只感一陣虛脫。不過,他的面上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他聽到了一些異樣的聲音。
桑拉的臉色再變,他雖然受了重傷,甚至暫時沒有時間擊殺蔡風,可他功力比此刻的蔡風高,也便比蔡風更先聽到遠處異樣的聲音。
那是野狗的聲音,桑拉絕對沒有聽錯,他在草原長大,草原上,牧民的天敵有兩個,即狼群和野狗群,雖然野狗沒有狼兇殘,但卻與狼一樣貪婪。
這並不止一隻野狗,似乎是漫山遍野,自四面八方呼嘯而至的野狗群。
桑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很清楚野狗群的可怕,而聽這自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這將是他遇到最多的一群野狗,如果在他沒有受傷之時,也只能一逃了之,以他一人之力不可能殺光這些野狗,可是此刻他卻受了重傷。
「桑拉,我會為你立塊墓碑的!」蔡風虛弱地笑了笑,聲音之中充滿了嘲弄之意。
「哼,要死大家一起死。小子,你的肉比我的肉可要嫩多了,野狗還會對你口下留情嗎?要吃也是先吃你,再說最起碼老夫還有反抗的能力!」桑拉雖然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可是仍然有些不甘地道。
蔡風再次笑了,似乎在笑桑拉的天真,更在為自己的傑作而歡喜。
「如果你這麼想的話,到時會失望的,我甚至也可能與它們共食你的老皮老肉!」蔡風邪邪地笑道,雖然趴在雪地上無力動彈,但他臉上的自信和鎮定絕不是裝出來的。
「它們是你喚來的?」桑拉似乎想到了某種可能,差點沒氣得暈死過去。
蔡風並沒有否認,只是悠然道:「現在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大笑了吧?」
桑拉後悔了,這下他真的明白蔡風寧可咳出血來也要發出那一陣大笑的真正用意,想到這裡,他再也按捺不住了,短鞭一揮,怒吼道:「讓你給我陪葬!」說著也不顧傷口噴血,向蔡風飛撲而至。
「可惜太遲了!」蔡風憐憫地道。
「呼……砰……」一道灰影自一旁如電般躥出,正撞在桑拉的胸前。
桑拉慘叫一聲倒跌而出,那灰影的一撞之力幾乎使他的胸骨斷折,更撞在他的傷口之上。
「汪汪……」那灰影落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也慘叫一聲,卻是那好久未曾出現的野狗王天網。
桑拉的一撲之力也不小,那一鞭抽得天網灰毛四飛,以天網的神武仍然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你終於來了!」蔡風像是見到了親人似的低喚著。
桑拉幾乎駭得肝膽俱裂,這群野狗竟真是蔡風喚來的,看來他今天是絕無倖存的機會了。
「汪汪……」天網昂首一聲低嘯,四面八方趕來的野狗全都「汪汪……」地附和起來,那聲勢不亞於驚濤駭浪。
蔡風真正地露出了一絲笑意,而桑拉幾乎已經絕望,他看到那撞擊他的巨大野狗在輕輕舔著蔡風臉上的血跡,是那般溫馴而依戀,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居然有人能與野狗交上朋友。
「嗚……」蔡風竟也發出一陣短促如狗般的叫聲。
天網雙耳立豎,灰毛根根倒豎,轉頭逼視著桑拉,幽綠的眼中射出駭人的凶芒。
桑拉竟發覺眼前的野狗群像一個個高手,那氣勢、眼神、殺氣,幾乎與人無異,他更驚的是蔡風居然能懂獸語,雖然桑拉不知蔡風剛才是在表達一種什麼意思,可是他卻知道蔡風一定是在向眼前的野狗說了些什麼。這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懂得獸語。
「汪……嗚……」林間很快便狗頭攢擠,四面八方的野狗如潮水般湧向林內,更在蔡風、桑拉和天網四周圍成一個大圈。
遠處依然有野狗叫聲傳來,而桑拉一眼看不到盡頭,眼前黑壓壓的全都是野狗,盡皆目露凶光,貪婪地伸出舌頭,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什麼命令。
蔡風悠然一笑,道:「非常抱歉,你今天必須死!」
桑拉心頭在發寒,大吼一聲,提起殘餘勁力,身子騰空而起,他想掠上樹頂。
「呼……」數十隻野狗似乎蓄勢已久,在這一刻全都飛躍而起。
「呀!」桑拉根本沒有上樹的機會,就被群狗給拽了下來。
「汪!」天網一聲低吼,野狗們張開大口狠狠咬下。
慘叫聲中,桑拉很快就只剩下一堆骨頭,殘酷之處連蔡風也不忍心看下去,但是世道就是這樣,一向都是極為殘酷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人情可講。
費天的鐵爪狂出,似乎形成了一張天網,在最緊要的一刻抓住苦心禪那似乎在冒火的拳頭。
「砰砰……」同時兩人腳下以快打快地踢出十八腳,並沒有誰佔了便宜,但費天在準備踢出第十九腳之時,眼前油光一閃,沒來得及看清是怎麼回事時,一股粗濃的大蒜味,只熏得他頭暈眼花。
「轟!」費天腦門之中若有千萬條火蛇在躥,身子禁不住「噔噔噔」狂退三步。
苦心禪那泛著油光的腦袋毫無花巧地撞在費天的額頭之上,但卻重重挨了費天一腳,也倒退五步撞壞一張桌子才止住身形。
費天重重晃了一下腦袋,「噗噗!」兩柄戒刀立刻斬在他的身上,被撞得昏天暗地的費天根本就看不清戒刀的存在。
一陣疼痛驚怒了費天,在根本無法用眼的情況下,雙拳暴擊而出。
「呀呀!」兩聲凄慘的呼叫聲中,兩名苦行者飛跌而出。
他們本不會被費天這兩拳擊中,但是他們駭然發現自己的戒刀根本無法斬入費天的體內之時,心神大亂,竟呆立不動,才被費天這兩拳擊中。
費天這兩拳含怒擊出,擊得兩位苦行者口噴鮮血倒地不起,但包家莊的弟子也多,更不會錯失良機,所有的兵刃一齊向費天狂斬,使得費天皮痛肉緊,幾乎被兵刃上傳來的力道砸得喘不過氣來,在慌亂之中,只得順手一抓,卻抓到一條板凳。
「呼……轟……」板凳拖起一道凌厲的勁風狂掃而過,包家莊眾弟子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仍有還手之力,竟被板凳擊得暴跌而出,兵刃更是四散飛出,所有人都駭然退開。
飛雪樓中所有人皆大驚,又大感好笑。驚的是這個老頭竟似是刀槍不入,那麼多的刀劍齊斬只是將他的衣服斬得破破爛爛,竟滴血未流。若是普通人只怕早就成了一團肉泥,被亂刀分屍了。好笑的是費天搖頭晃腦,拖著一條板凳,破爛的衣衫就像碎布條一般掛在身上,有的卻像是嬰兒的尿布,而費天便成了曬尿布的樹樁。
費天眼中的金星漸散,只感到額頭一陣刺痛,忙伸手輕抹,卻是漲起了一個大肉包。苦心禪那一撞竟使他刀槍不入的額頭漲出一個大肉包。
喝酒的人都退到一角看熱鬧,那些人看到費天額頭上烏溜溜的大包,禁不住全都哄然大笑起來。
……
正當蔡宗大驚之時,黃尊者的右掌在他上身扭轉的同時向蔡宗的胸口狂擊而至,熾熱的火勁使空氣變得渾濁起來。
蔡宗想撤刀,但卻被黃尊者的左手捏住了鈍木刀的刀鋒。
黃尊者的武功比之赤尊者和紫尊者要可怕得多,無論是功力還是應變能力都比兩人厲害,不愧為五大尊者的老二。
蔡宗雖然吃驚,但卻絕對不亂,他所經歷過的危險遠遠超出人的想象,即使他自己也記不起究竟經歷過多少次生與死的搏鬥。他的作戰經驗之豐富也同樣如他的武功一般,甚至與他的武功成一種很相符的比例。
蔡宗出指,猶如一根利刺扎向黃尊者的掌心勞宮穴,沒有一點拖泥帶水之態。
黃尊者冷哼一聲,在蔡宗的指頭快與他手掌相擊之時,他的掌竟化成了拳頭。
蔡宗的眸子之中射出兩道冷厲無比的寒芒,更多了一絲不屑。
「哧!」拳指相接,毫無花巧,竟發出一聲異響,猶如烙鐵放入一盆冰水之中,然後再無動靜。
黃尊者的臉色卻變得極為難看。
……
「媽的,你這禿頭的腦袋還挺硬的,老子一定要把你這禿頭拿來當夜壺。」費天摸了摸痛得心頭髮麻的大包,狠狠地道。
包家莊眾弟子也全都被費天的威勢給嚇著了,他們怎麼也沒有想到費天竟然這麼可怕,當真是刀槍不入、殺也殺不死的怪人。
苦心禪也是一身硬功,更是鐵頭功的高手,可是剛才與費天那一記猛撞,只撞得他也眼冒金星,頭昏眼花,只是沒有費天那麼狼狽而已。不過,他也不能趁亂再次出擊,因為他自己也挨了費天一腳,這一腳並不輕,半晌過後他才緩過氣來,卻並未受什麼大傷。
苦心禪本是帶藝投入佛門,在佛門中內外兼修,由外功練到內功,內外結合而達到爐火純青之境,是以竟能和費天戰個旗鼓相當,受費天一腳並未受什麼重傷。
費天強吸了一口真氣,心中大為惱怒,但卻知道眼前的光頭是個極為厲害的對手。
苦心禪也同樣感到如此,他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人的腦袋會撞得他頭昏眼花,金星亂冒,何況又是他主動攻擊,且剛才費天被亂刀攻擊而不受傷,使他深知眼前這古怪老頭的硬功比他更為厲害,至少他仍未能達到這種刀槍不入的境界。包家莊中,唯有碎天可刀槍不入,但碎天卻死在眼前這小子的魔刀之下。再則,碎天無論是功力還是招式與這老者都相差極遠。
摸了摸額頭上的大包,又伸手抖了抖身上的碎布片,看著一道道漸漸消散的白色刀痕,費天大罵道:「奶奶的,要不是老子金身護體,不成肉漿才怪。你們這群兔崽子好狠,老子定要一個個捏碎你們的卵蛋,看你們還神不神氣!」
旁觀的酒客又是一陣鬨笑,但他們的笑聲很快就被費天的攻擊給震住了。
……
黃尊者本想擊斷蔡宗這根手指,只是他卻完全感覺不到這根手指的存在。只覺得自己的功力受到一道勁氣的牽引向外疾瀉而出,然後一股熟悉的勁氣再從小腹處傳入他的體內。
蔡宗這一指並不是旨在殺敵,而是用來借力,竟借黃尊者的勁氣來攻擊他自己,由於內功同出一宗,黃尊者的瑜伽勁氣立刻瓦解。
便在瑜伽勁氣瓦解、黃尊者腹部一收的當兒,蔡宗極速抽出腳來上踢黃尊者的左腋窩。
一切都似乎在蔡宗的計算之中,黃尊者不得不放開刀身疾退,但在退的同時,他感覺到一絲冰寒刺骨的勁氣延臂而伸,卻是自拳頭上傳來。
黃尊者一驚,忙以功力強壓,可是剎那之間遇到阻力,那冰寒之氣變得熾熱如火。
黃尊者一聲慘哼,身形飛退,在此同時幾柄戒刀破空斬向蔡宗的背門。
「噗噗……」戒刀盡數斬到蔡宗那鼓滿真氣的黑色披風上,卻並未能傷得蔡宗。
蔡宗的動作就像是玩雜技一般,那自正面攻來的兩人,卻被蔡宗將一條板凳當翹翹板用,正當他們躍起之時,蔡宗在板凳一頭猛然使力,板凳立時翹起,「嘩啦」一聲重重撞在一人的胸口上,蔡宗再腳下一挑,板凳被踩的那一頭衝起,擊中另一人面門,動作瀟洒得像是在拈花惹草。
當黃尊者頓住身形之時,蔡宗猛然轉身,手中的刀若一道暗弧劃破虛空,向身後的包家莊弟子和苦行者們斬去。
……
費天雙手持著板凳,整個人都化成一團旋風,狂卷而起,地上的碎木、碎盤全都被捲起,向那些包家莊弟子捲去,整個人猶如瘋虎一般。
苦心禪也暗暗心驚,亦抓起一條板凳,雙手輪舉猛然向費天砸下。
「嘩!」苦心禪似乎忘了這是在酒樓之中,忘了地面與屋頂的高度,他這般以凳下砸,竟然將掛在頂上的油燈「嘩」的一下全都打翻。
滾燙的燈油下潑,使場中變得更為混亂,苦心禪也為之一驚。
「轟!」兩條板凳終還是撞在一起,碎木炸開四射,勁氣更沖得那些包家莊弟子東倒西歪。
兩條板凳全都碎裂,有人慘叫,卻是被碎木刺入眼中,更有的射入肉內。
費天「嘿」的一聲怪笑,在混亂之中雙手如電般疾揮而出,準確無比地捏住兩名包家莊弟子的陰囊,毫不留情地猛扯。
「呀呀!」慘叫之聲猶如深夜中的鬼哭狼嚎,凄慘無比,兩人也就這般痛得昏死過去。
費天桀桀怪笑,似乎從中獲得一種殺戳的快感,以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再向一旁的包家莊弟子撲去。
苦心禪卻是倒霉透頂,那下潑的燈油剛好淋在他那光頭之上,剛才與費天一記狠擊,護身真氣也被擊散,一時沒反應過來,那燈油已淋在刺有戒巴的光頭之上。幸虧油燈被打翻,很快便熄掉了,否則,不燒焦他的頭皮才怪。可是那油極膩,這樣一淋,便順著光頭,滿頭滿臉地滑下,使得他的臉更是光亮不已,刺鼻的桐油味,讓苦心禪幾乎想要嘔吐。
「哈哈……」一旁喝酒的看客不由得全都大笑起來。
苦心禪又怒又急,以衣袖一抹,卻使臉都變黑了,那雙眼睛卻在不停地眨個不停,顯然是桐油滑到眼中去了,樣子比剛才的費天更為狼狽。
……
「轟!」蔡宗身旁的窗子突然之間裂成無數碎片,一個帶刺的大鐵球以快速無比的弧跡向他橫撞而至。
那幾乎有人頭大的刺鐵球來勢之凶勢無以復加,即使以蔡宗之鎮定,也禁不住大為變色。
黃尊者這次照樣是有備而來,在酒樓之中,可不像曠野,要想溜走,就必須付出雙倍的代價,是以花蒙對那掌柜如此不客氣,是因為他早就已經決定要在酒樓之中與蔡宗相鬥,絕對不能讓步!
蔡宗的行蹤的確極為難覓,自那日從包家莊殺出之後,直到今日才被人發現,若非今日是來酒樓中喝酒,一改往日居於野嶺的作風,包家莊的人仍然不可能找到蔡宗,因此,發現了他的行蹤,就絕對不能錯過,是以安排了這種必殺之局。
「當!」蔡宗的刀繞過一道暗弧,放棄攻向包家莊弟子而迎擊那大鐵球。硬撼之下,蔡宗忍不住倒退數步,兩名包家莊弟子趁機在蔡宗的腿畔上拉開兩道傷口。
蔡宗悶哼一聲,一個倒翻,一簇勁箭自腳底滑過,釘於牆上。
鐵球重重墜地,自窗口外射入兩條人影,伸手就向蔡宗肩頭抓到。
「去死吧!」卻是費天的怒吼。
「砰砰!」費天倒退一大步,那兩名攻向蔡宗的人之攻勢也立刻瓦解。
「呼!」蔡宗順手抓起靠牆的竹笠,以巧勁甩了出去,就像是巨形飛蝶,散射著凌厲的刀氣在空中旋飛切割。
「呀……」慘叫聲不斷傳出,蔡宗真的是怒極,但他根本來不及作太多的思考,黃尊者的巨大手掌已在他面前四尺之遙推出。
掌心一團金光,透著熾熱無比的雷火之溫,一隻手更脹得若磨盤一般,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一種要命的感覺。
「密宗大手印!」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呼叫,但卻清晰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清晰可聞,絕不因氣勁的爆響,慘叫之聲而淡去。
竹笠碎裂成粉末,而黃尊者的手掌沒有半分停留地向蔡宗劈至。
蔡宗一聲冷哼,雙手掄刀,烏黑的鈍木刀身竟然隱隱透出一層淡淡的豪光,飛雪樓中的氣溫驟降,眾人就像置身於冰窖,連一旁的火爐也都失去了作用。
「好可怕的刀!」又是那掩蓋不住的聲音。
「噼……」竟有著電光破空的聲音。
「轟!」勁氣狂射,蔡宗的刀毫無花巧地與黃尊者的大手印相撞,寒流和熱氣混在一起,形成毀滅性的氣旋,將一旁的桌椅全都掀翻在地,更衝破屋頂,震得碎瓦亂飛。
黃尊者的大手印並未能要蔡宗的命,蔡宗只是退了三大步,握刀的手有些顫抖。
黃尊者也絕不好過,他的整條手臂竟然結上了一層冰,雖然不是很厚,但已經夠駭人的了。
費天與自窗口掠入的人戰得難捨難分,那苦心禪卻因桐油入眼,根本就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也不敢有何異樣的動作,只是聽著眾人在稀里嘩啦地亂打一氣,自己則一個勁地擦拭著眼睛。
「水,清水!」苦心禪呼道,此刻他才想到必須以水沖洗眼睛,否則只會使眼睛變瞎。
那些圍在一旁觀看的人,興緻極濃,看著這種混亂的殺局不住地大聲叫好,雖然在這種環境中,有些驚心動魄,但也更添了幾分刺激。在這種不知生死的年代,人們早已麻木了生死,但對這種打殺卻有著極濃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