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含憤一擊
第七章 含憤一擊
苦心禪拳若奔雷,連同身子一起極速撞向那突然出現的老者。
地上的碎木似是被強烈的勁風排掃而開,分揚兩旁,為苦心禪留下一條潔凈之路。
踏出第八步之時,苦心禪不得不剎住腳步,只因為一隻腳!
腳始終比手要長,當苦心禪以極快的速度踏出第八步時,拳頭隔那老者的面門不到一尺,可是那老者的腳距苦心禪的胸口卻不到半尺。
那隻腳上穿著一隻灰布軟底的靴子,靴面一塵不染,做工似乎極為精緻,大概是今年春節之時才穿上的。
不管這隻腳上穿的是什麼鞋,但它此時所蘊涵的力道足以讓人無法承受,這絕對不是虛枉之詞。
苦心禪撤招,也不得不撤招、變招!
老者卻在苦心禪撤招換式之時,突然收回了腿,就像從來都未曾踢出這麼一腳,不過卻出手了,不可否認,老者的確出手了,也是拳頭,但卻比苦心禪溫柔得多,不帶任何風聲,不帶任何銳響,就像是無力的羽毛自天空之中輕輕飄過,不留痕,不留跡,但卻有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壓迫感。
那是一種氣勢,一種與拳頭運行形勢完全相反的氣勢。
苦心禪臉色大變,他是練拳的,一雙鐵拳可謂少有敵手,可是眼前這飄若輕風的拳頭,卻與他所習拳道幾乎完全相反,而相同的是卻能產生更強、更烈的震撼力和更霸道的氣勢。
這是一種全新的境界,也是苦心禪一直無法企達、無法參悟的境界,而眼前這平凡的老頭卻能夠輕描淡寫地擊出這別開生面的一拳。
「這人是誰?為何以前從未曾聽說過當世之中有這樣一個拳道高手?」苦心禪心中驚駭欲絕,禁不住產生了許多疑問,只是他不能不收斂精神,全力一擊。
不能算是擊,只能算是擋,聚斂全部的精神擋!
老者的這一擊的確太過飄忽,拳頭似乎可迎風而改變方向,似乎可以從任何方位、任何角度給對手以致命的一擊,但腳下所踏的步子卻是那般簡單利落,而又快捷無倫。
苦心禪退了七步,換了七十七種手法,終於架住了這一拳,但他卻再次連退三步,這一拳的力道竟分三波擊出,若海濤一般洶湧激蕩,苦心禪根本就無法完全阻抗。
拳勁陰柔至極,就像拳勢一般。
「你不是老夫的對手,今天老夫並不想大開殺戒,最好讓你的人立刻撤出飛雪樓,否則老夫對你們絕不客氣!」那老者並不乘勝出擊,只是負手而立,悠然道。
「你究竟是什麼人?」苦心禪駭然之下,沉聲問道。
老者冷冷地望了苦心禪一眼,漠然道:「老夫已經多年未曾用過名號,不想再提,今日你們一人喪命,也便抵過毀去這麼多桌椅之賬,我要你立刻帶人離開飛雪樓,在樓外無論你們怎麼解決,老夫絕不插手!」
「哼,你以為憑你一人就可以阻止老子今日的行動嗎?今日之事絕無退路!」苦心禪不屑地道,同時向身後眾人一揮手,包家莊諸弟子幾乎都是毫不猶豫地向老者撲去。
「既然你們如此頑固,老夫今日就不得不大開殺戒了。如今亂世,虎狼橫行,獨善其身也不能清靜,那你們就入地獄吧!」那老者剎那間渾身殺氣狂漲。
黃尊者的身子毫無阻礙地擠入了黑霧之中,可是他卻發現,黑霧之中似乎全是實體,冰涼冰涼的實體,像是鐵,寒鐵,千載冰川之下積壓了無數年的寒鐵!
大手印的掌力卻遇到了另一種感覺,那寒鐵便像一個無限深邃的涵洞,將所有的勁氣,甚至包括四面捲來的冷風,沒有節制地向涵洞中心狂吸,甚至連生機也被牽動。
死亡的氣息是那般生動,是那麼實在,黃尊者沒有感覺到另外兩人的存在,就像整個黑暗的世界唯有他一人在孤軍奮戰。
寒意透入他的掌心,透入他的脈絡,甚至傳至他的腦神經。
「呀!」黃尊者忍不住狂號一聲,似是有感那無邊的寂寞,有感那深沉的恐懼,只不過他呼出的聲音,已經有些破碎,有些沉悶。
「轟轟!」在勁氣的衝擊下,黑霧暴散成縷縷清風,被震得飄飛而下的是破碎的瓦礫和塵土。
慈魔的身體在費天的懷中,嘴角溢出兩縷鮮艷而凄紅的血跡,而黃尊者那寬大的喇嘛袍也被劃得寸寸碎裂,鮮血染紅了灰色的內衣,臉上的紅潤轉為蒼白。
那兩名自窗子躍入的偷襲者幾乎已成了血人,也不知道被那可怕而要命的刀氣割開了多少道傷口,他們的兵刃也已經碎成了一堆廢鐵,但他們都沒有死。
或許,這是傳說中的一次例外,「寒炎魔心斬」並非真的每擊必殺,可慈魔自己卻知道,這並不是第一次例外,而應該是第二次。
那一次並沒有多少人知道,可是慈魔卻極為清楚地記得那一次。那是在西域發生的,第一個在「寒炎魔心斬」下活著的人是華輪,喇嘛教的大喇嘛華輪。那時候華輪似乎並不知道他這個人,而他卻很清楚地記得華輪,他想殺死華輪,但他辦不到。華輪本可在那次擊殺他,可是那次華輪只當他是一個挑戰者,並沒有大開殺戒,才讓他安然離去。可是後來華輪後悔了,那是華輪一生中唯一一件值得他後悔的事。
華輪的確破了他的「寒炎魔心斬」,可是卻沒有弄清楚寒炎魔心斬究竟隱含著一個怎樣的秘密,這也是慈魔唯一值得驕傲的一件事。天下知道「寒炎魔心斬」秘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慈魔自己,另一個卻是他的恩人,一個只比他大幾歲卻身懷絕世武技的隱者。
黃尊者也完全無法理解,慈魔的刀是無鋒的,可是切在他們身上的卻是極為鋒利的利刃,就像是在變魔法一般,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慈魔的這一擊,震驚了飛雪樓所有人,包括苦心禪和那老者及包家莊眾弟子。
費天似乎是最先清醒的一個,夾起慈魔猶如沖霄之鶴,自破漏的房頂沖了出去。
「追!」苦心禪似乎也清醒了過來,那些苦行者忙向屋頂躥去,苦心禪沖在最前。
「呀呀……」屋外傳來了幾聲慘叫,夾著重物自瓦面滾動的聲音。
黃尊者深深吸了口氣,似乎此刻才回過神來,伸指點住胸前傷處周圍的穴道,止住湧出的血水,一種冰涼的感覺卻讓他打了個冷戰。原來慈魔的刀是如此冰寒陰冷,連他的「龍象般若正氣」也無法抵抗。黃尊者有些後悔沒有將紫金金剛杵帶來,若是帶來了紫金金剛杵,定然會是另一種局勢。
那兩名渾身是傷的漢子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委頓於地。
「二位沒事吧?」黃尊者有些疲軟地道。
「我們沒事,多謝尊者相救!」那兩人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
「龔繁,立刻通知各路兄弟,慈魔受了重傷,定然逃不遠,給我全面搜查!」那坐在地上一個年長些的漢子低聲吩咐道。
「是,屬下這就去!」守在他們身後的一名削瘦漢子應道,向樓外奔去。
「小心!」黃尊者低呼一聲,但是卻遲了一步。
那是一隻筷子,一隻若利箭般快,而且狠辣無比的筷子,在名叫龔繁的漢子跨出第三步之時,便穿入了他的咽喉。
「嗚!」慘叫聲顯得十分微弱,那隻筷子幾乎一下子截斷了龔繁的聲帶。
所有的人都為之色變,如此狠、准、快的一隻筷子,的確是可怕至極的殺招。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向筷子發出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個角落,一個擠滿了看客的角落,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包括那冷靜怪異的老者。
由於一天來急著趕路,且滿身重傷,爾朱榮似乎的確有些餓了。儘管他們身上的金銀仍有,可是卻並不習慣吃乾糧,是以並沒有準備乾糧,他們倒沒有想到會有宿於荒村的一天。
爾朱榮此刻雖然疑慮重重,但對這臨時碾碎的穀子卻無法懷疑,更由於剛才爾朱天問所彙報之情況,使他的確沒有懷疑的必要。如此一戶農家,無論是誰都絕對不會懷疑。那種真情的表露,就是爾朱天問這般刀頭上舔血的人也禁不住為之心動。
穀子碾出的米煮了一大鍋飯,米飯的香味的確純屬天然,是那般清爽而純正。
爾朱榮胃口極好,那一鍋兔肉湯雖然與他平時所吃的山珍海味差了一大截,但飢腸轆轆之下,也吃得特別香。
外面的風很大,儘管夜色很好,但太過凄冷,偶爾有夜鳥鳴叫幾聲,和著餓狼的飢嚎,使寂靜的寒夜更添一份陰森。
「天問,給那夫婦倆送兩碗飯去吧!」爾朱榮也起了一些善心,再說這些飯九個人也未必吃得完,也不在乎這兩碗飯。今日是元宵佳節,爾朱榮的心情要好很多,或許是因為與黃海、達摩一戰之後,使他對武學感悟極深,這才心中愉快。
爾朱天問微微一呆,他似乎沒有想到爾朱榮竟會如此慨然,還會關心這麼一點小事,但爾朱榮的眼神告訴他,這並非虛言,便應了一聲,盛了兩碗飯,推門走入黑暗,就像是投入了一隻巨獸的口中一般。
爾朱天問走後,爾朱榮眾人吃了良久,卻未見他回來,爾朱榮和眾人的心中不禁升起一團陰影。
那農夫的家與這間小屋並不遠,爾朱天問不可能去了這麼久仍沒回來。
「難道出了什麼事?」眾人心裡微微有些奇怪地想著。
爾朱榮心頭的陰影更濃,這一天他心中總覺得似乎有些地方不對勁,但又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那是一種無法解釋的感覺,卻切切實實地存在著,此刻更是越來越濃。
「天武,你帶兩位兄弟去外面看看!」爾朱榮淡然吩咐道。
爾朱天武望了望爾朱榮那微微皺起的眉頭,似乎也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應了一聲,帶著兩名護衛推門行了出去。
「天問!天問……」爾朱天武在黑夜中叫了幾聲,但是卻沒有半絲回應,那農夫的家中透出一絲淡淡的光潤,微黃的光線自破窗的縫隙中投射到屋外那暗黑的地面上,猶如一條凍僵的死蛇懶懶地躺著,沒有一點聲息。
爾朱天武霎時心頭被一股不祥的預感所籠罩,死寂的荒村就像是只有兩盞風燈的墳場,陰森森的冷風,似將寒氣吹入了人的骨髓。
爾朱天武發覺自己已情不自禁地將手握在腰間的劍柄上,扭頭向身後的兩人望了一眼,他們也同樣將手搭在腰間。
「我們去那邊看看,小心一些!」爾朱天武深深吸了口寒氣,提醒道。
「嗯!」爾朱天武身後的兩人低低應了聲,亦步亦趨地跟在爾朱天武身後,向兩邊散開,成三角而行,以確保能夠隨時應變可能發生的危險。
爾朱天武再次深深吸了口氣,他們已經走到了那農夫破屋的門外,可是他竟完全聽不到裡面的呼吸聲,如此寂靜的夜晚,以他的功力竟然聽不到房內那普通人的呼吸之聲,這的確不能不讓人感到心驚。
「難道屋內竟會沒人?或是裡面的人全都死光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又是誰幹的呢?」爾朱天武心頭禁不住升起一陣疑惑。
爾朱天武回頭看時,他身後的兩人同樣以驚疑不定的眼神望著他。
「嘩!」一聲巨響,爾朱天武毫不客氣地一腳踹破那道不太堅實的木門,碎片飛揚的屋內,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眼角的餘光清晰地捕捉到一具趴在炕沿的軀體。
是爾朱天問,絕對是!爾朱天武完全可以肯定,爾朱天問的身影他太熟悉了,因此他的心神不由為之大震。正在三人為之一怔時,突然感到一陣無邊的昏眩,一股清淡的香氣就像十丈開外的梅香躥入他們的鼻中,幽幽的,可是他們根本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已經倒歪在地。
「什麼事!」爾朱天武碎門的聲音驚動了爾朱榮,也驚動了情仇二佬。爾朱情禁不住走前幾步探頭外望,眼見爾朱天武在昏黃的光線下與同伴兩人倒於地上,禁不住大吃一驚。
更驚的卻是破空的暗箭,帶著凌厲的銳嘯向他的面門疾射而至。
好快、好狠、好陰險的一箭,但爾朱情似乎更快,怒吼一聲,竟以兩指夾住飛來的暗箭,可是他立刻發現,他不該接箭,絕對不該!
箭身似乎帶有極細極鋒銳的短刺,爾朱情要接住箭身,也就不能不用力,這麼一用力,那短刺竟然深深扎入了他的手指之中。
爾朱情身形疾退而回,因為迎面又是縷縷銳風撲至,顯然如剛才那般,是勁箭!
「砰砰……」幾聲輕響,勁箭盡數釘在木門之上。
爾朱榮陡地睜開雙眼,淡然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天武和天問他們呢?」爾朱仇驚問道。
「他們恐怕遭了暗算!」爾朱情恨恨地道。
「是什麼人乾的?」爾朱仇問道。
「我沒看清楚。」爾朱情伸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之上,有些暗惱地道。
「情佬,你的手指!」爾朱仇身後的那名護衛驚呼著指向爾朱情的手指。
「啊,箭上有毒!」爾朱情大駭,那被箭桿之上短刺刺破的小孔處竟滲出幾滴烏黑的血珠,血脈之中隱見一股青氣上升,他這時才感到,那夾住勁箭的右手竟然是麻木的,毫無知覺。
「噗噗……」
爾朱仇迅速封住爾朱情右臂上的穴道,那毒素似乎被阻住了。
「什麼味道?」爾朱榮的鼻子觸動了兩下問道。
一臉緊張的爾朱仇也禁不住吸了吸,疑惑地道:「是花香,而且是茉莉花的香味!」
「這種季節怎會有茉莉花的香味呢?」爾朱榮詫異不解地自語道。
爾朱仇首先臉色大變,低聲驚呼道:「有毒!」
爾朱榮一驚,也想到在這寒冬的夜裡存在著茉莉花的花香,其本身就是不可思議,若說這之中沒有古怪那誰也無法相信,而爾朱仇的話卻正好證實了這古怪的存在。
「我的功力無法凝聚!」爾朱仇再次低低地道,但神情卻依然極為鎮定,幾十年的江湖風雨的確能夠很好地改變一個人,鍛煉一個人。
爾朱仇的臉色沒有變,可是爾朱榮的臉色卻變了!
凌通的興緻全消,雖然花燈依然讓人眼花繚亂,各處歡聲笑語不斷,可凌通心中依然留存著不死尊者那凌厲的數擊,儘管不死尊者被擊退了,可是他是否還有另外的同黨呢?這是沒有人可以知道的。
凌通心中暗自疑惑:「不死尊者為什麼要來刺殺我呢?難道就因為那次師父削落了他幾片指甲?可是他並不知道我拜夢醒為師呀,那晚我只不過是個不重要的角色,他們根本就沒有必要對我這個小人物下手呀!」凌通想著,禁不住低聲嘀咕:「真弄不懂!」
「通哥哥,你說什麼呀?」蕭靈忍不住問道。
「噢,沒什麼,我只是在想,這個大魔頭怎會逃得那樣快!」凌通含糊道。
「咱們這就回去,我讓王叔立刻封城,派人挨家挨戶地搜查,就不信這魔頭不露臉。」蕭靈有些憤然地道。
「不行,今天是元宵佳節,如果這樣的話肯定會驚擾百姓,何況這魔頭也成不了什麼事,只要大家有防備就行了。」凌通忙道。
「通哥哥說不封城就不封城,反正一切都依你!」蕭靈乖巧地道。
凌通感激地一笑,正想說話,突見前面道上的眾百姓都向路兩邊紛紛讓開,一隊勁騎迎面逼來。
凌通一愕,蕭靈卻在一邊低聲道:「是十七皇姑!」
「十七皇姑?」凌通一驚,抬頭一看,只見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小佳人大馬金刀地騎在那配有金鐙銀鞍的健馬上,身上金冠玉佩,在街燈的映襯下,就像是夢中的仙子。只是對方眉端那絲乖戾之氣讓凌通看得有些不舒服,但卻知道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娃正是當今南朝的十七公主安黛。
眾官兵本來是護送蕭靈和凌通回府的,可是這一刻郡主與公主碰到一起,自然相形失色,忙將馬拉至一邊,跪拜請安。
蕭靈和凌通也不得不下馬。
「平安郡主參見十七皇姑!」蕭靈跪下行禮道。本來郡主向公主請安根本不用跪下,可是蕭靈這郡主卻不同,比眼前的公主低一輩,眼前的公主可算是靖康王的堂妹,她便不得不跪了。
安黛公主對蕭靈的態度不算好,可能是因為兩個小孩子都是一般大,孩子最容易心生妒意,是以只是不慍不火地道:「免禮!」
「在下凌通見過安黛公主!」凌通極不情願行這個禮,畢竟安黛公主和他的年齡差不多,要他向一個與自己年齡相當的異性下跪,的確心中怪彆扭的,是以只是鞠了一躬。
那些公主身邊的護衛都為凌通的不下跪而感到驚訝,但他們並沒有呵斥。他們身在宮中,自然知道眼前的凌通也不是普通人,且似乎深得皇上和靖康王的恩寵,居然能被蕭衍破例准許其在宮中翰林院學習十多日,可見對其恩寵之深,更且他又是抗月的朋友,凡宮內的侍衛和宗子羽林的人都不會不給抗月一點面子,這也是眾侍衛沒有呵斥的原因。
安黛公主聽凌通自報名號,神色為之一動,臉上顯出一絲不悅之色,叱道:「你就是凌通嗎?怎麼一點禮節都不懂,見了本公主也不下跪?」
凌通一呆,他本以為可以含糊混過此關,沒想到眼前這娃娃公主如此難對付,單為這麼一點小禮節就要找碴,心中暗叫倒霉,突然靈機一動,道:「回稟公主,實非在下不想跪,只是因為剛才刺客偷襲在下,在下被傷了足陽明胃經,無法跪下,公主胸懷若海,還請原諒。」
安黛公主表情稍緩,高帽誰都喜歡戴,特別是像她這般全無心計的小娃,哪裡會不為讚美之言所動?
「好了,免禮,本公主向來寬宏大量,就饒了你這一次,但你得將刺客行刺的事詳細講給本公主聽,否則本公主定不饒你!」安黛公主故作冰冷地道。
凌通愣了愣,扭頭向四周圍觀的人望了一眼,只見四周人頭攢動,眾官兵已經在極力排開眾人,防止有人靠近,布起一道防衛線。那些侍衛也全神戒備,既然有人襲擊凌通,也必須提防有人襲擊公主,是以侍衛們十分緊張。
「以我看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請公主移駕王府,容凌通細講如何?」凌通似乎盡量在迴避屬下和奴才這兩個詞眼,怎麼也不肯認自己是安黛公主的屬下,更不肯認做她的奴才。
他心中忖道:「我對你這麼客氣,是因為你長得漂亮,誰在乎你是不是公主來著,想要我像那些奴才一樣跪拜那可不行。說不定我年齡還比你大,你得叫我哥哥呢。」轉而又想:「不對,她是靈兒的皇姑,而靈兒又叫我通哥哥,這樣算來,她豈不又比我高一輩?不行不行,我可不能也叫她皇姑。」想到這裡,禁不住鬆了口氣,暗道:「是了,咱們可不按宮廷的規矩,咱們按江湖規矩來辦事,各叫各的,誰也別想占誰的便宜!」
安黛公主見凌通神情古怪,卻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可是從來沒有人敢在她面前表現出這般古怪的神情,雖然她不知道凌通在想什麼,但可以肯定,凌通所想的絕對不是對她的尊敬,禁不住怒叱道:「凌通,你想打什麼鬼主意?」
凌通一驚,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才意識到此刻自己身在南朝,是寄人籬下,只要眼前這難纏的公主一句話,就可讓他人頭落地。不由得裝作惶恐地道:「回稟公主,凌通剛才被那賊子給嚇壞了,一想到那賊子便走了神,還請公主明鑒,凌通絕不敢說謊!」
「是呀,皇姑,剛才那刺客真的十分厲害,一出手就傷了王府的四名兄弟,通哥哥與那賊人一番生死相搏,若非這些巡城兵趕到,只怕連侄女也要被那賊子所傷了。」蕭靈忙靈凌通打圓場道。
「那賊子真的有這麼厲害嗎?本公主倒想見識見識!」安黛公主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讓那些護衛們心驚肉跳。
凌通暗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們!」
「凌通,本公主要你陪著我去找那賊子,本公主要親手將他擒住!」安黛公主果斷地道。
凌通一聽,禁不住一呆,沒想到這安黛公主真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更要自己相陪,這下可不好玩了。不由扭頭向蕭靈望了望,蕭靈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皇姑,剛才王叔得知通哥哥遇刺,派人傳他迅速趕回王府,還望皇姑能原諒!」蕭靈臉色有些發白地道。
「是呀,王爺說刺客不僅是針對我而來,還可能會針對凌通賭坊而來,因此讓我迅速回王府一趟!」凌通附和道。
安黛公主眉頭一皺,向一旁的幾名王府護衛望了一眼,那些護衛懾於安黛公主的雌威,竟然全都低頭不敢用目光與之相對。
「好你個凌通,你知道欺騙公主的罪名是什麼嗎?」安黛公主從眾王府護衛的表情看出,凌通的話定然有鬼。
凌通一驚,卻極為平靜地道:「自然知道!」
「知道就好,別以為你那點小把戲就騙得了本公主,王兄根本就不可能這麼快知道你遇刺的消息,即使此刻知道,也不可能如此快叫人傳話給你。何況你身後四名王府護衛身上都沾有塵土,他們顯然是跟你一起與賊人交過手的護衛,那傳信的人呢?難道那人不是王兄王府中的人?抑或是不與你們一起,率先回府了?若連這點禮節都不懂,你不如告訴我傳訊的是哪個不知禮節的奴才,我這就去將他斬了!」安黛公主冷冷地道。
凌通和蕭靈禁不住面面相覷,他們哪裡想到安黛公主精明起來竟然這麼厲害,將事情分析得有條有理,就連凌通也自嘆弗如,那幾名護衛也跟著心驚膽戰起來。
蕭衍疼愛這位十七公主是眾所周知的,安黛公主的任性刁蠻也是出了名的厲害,而且脾氣極為古怪,但卻十分聰明,蕭衍對這個小公主的確百般呵護。在建康城中有三個極為刁蠻任性的人物,安黛公主排在首位,她不僅任性刁蠻,而且爭強好勝心極強,不讓鬚眉,在宮中便已讓侍衛們不得安寧,卻沒有人敢不依她,更沒有人敢不讓著她。如今出了宮,更是沒人敢惹這位小煞星,若是她對誰看不順眼,那人絕對會倒霉。
蕭靈雖然刁蠻任性,可是與這小姑姑比起來,尚要略遜一籌,至少她無法纏著彭連虎和抗月諸人,一定要讓他們教武功,更不敢纏著靖康王教武功。
在眾多高手的調教之下,雖然安黛公主並不願太吃苦,可是武功卻不是蕭靈所能比的,比起一般的護衛來,她也不遑多讓,這也使得安黛公主更為驕傲蠻橫。
「沒話可說了吧?即使是王兄派人來傳過話,今日你也先得依本公主,一切問題本公主自會負責。」安黛公主顯然並無意細思追加凌通的欺瞞之罪。
「可是,我也不知道那賊子到哪裡去了呀?」凌通無可奈何地攤攤手道。
「廢話,要是你知道賊子在哪裡,本公主還用得著去找他嗎?早就派大軍去將那賊子亂刀分屍了!」安黛公主不屑地道。
凌通一呆,他實在無法想象,遇到這般難纏的公主,看來是劫數難逃了。
「你去不去?」安黛公主步步緊逼地追問道。
凌通只有暗自苦笑的份兒,卻全不在意地回應道:「我能不去嗎?雖然我膽子夠大,可是這吃飯的傢伙還想多頂幾年!」說著拍拍腦袋,聳了聳肩,這是蔡風喜歡做的動作,凌通總覺得這個動作的確很瀟洒。
安黛公主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但立刻又換上一副冰冷的面孔,冷然道:「你知道就好,來人,送郡主回府!」
「通哥哥!」蕭靈一急,呼道。
凌通向蕭靈靠了靠,伸手拍了拍她的香肩,柔聲道:「你先回府,好好休息,有公主在,我不會有事的。」
蕭靈有些不忿地向安黛公主望了一眼,又有些擔心地望了望凌通,輕聲道:「你要小心,早點回府休息!」
「嗯,我會的!」凌通又向幾名護衛和那隊官兵沉聲道:「小心些,好生護送郡主回府,若出了半點紕漏,明天你們就提著腦袋來見我!」
「是,公子!」
安黛公主眼中閃過一絲勝利者的得意之色,但凌通如此對待蕭靈,使她心中不免生出少許妒意。
「上馬,我們走!」安黛公主掃了蕭靈和那幾名王府護衛一眼,蠻橫地道。
凌通無奈,只得向蕭靈望了一眼,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緩緩爬上馬背。
飛雪樓中說有多靜,就有多靜,人人的呼吸之聲,甚至連飲酒的聲音也都清晰可聞。
飲酒的那人,少了一隻筷子,因為誰都看見,他是用一隻筷子插牛肉吃的。
另一隻筷子在哪裡,誰都知道,正插在那叫做龔繁的漢子咽喉上。
殺人的人正是他——一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絕對普通的人,包括他的舉止和衣著,都是顯得那麼普通。
黃尊者目光發冷,這人正是剛剛踏進酒樓之時,譏諷包家莊的兩人之一,但他們卻沒有想到,這兩個人竟是他們最大的威脅,如此看來,剛開始這二人的出口就是一種挑釁。
飲酒的人飲完杯子中的酒,再連吃了五片熟牛肉,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移開椅子,站了起來,與他一起的,自然還有他的同伴。
「你們是什麼人?」黃尊者冷冷地問道,渾身散發著一種陰沉的殺意。
「這不關你的事,只是我們與包家莊之間的恩怨!」那飲酒的人抹了抹嘴角,淡然應道。
「你們就是包向天的十大弟子中的包機和包巧吧?」與飲酒之人並肩而站的另一名普通漢子冷然問道。
「不錯,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年長的那名漢子冷冷地道,但同時心中有些驚訝,對方竟能一下子道出他們兩人的名字,可見絕對不是等閑之輩。
「我們姓無名,我排行第十三,他排行第十五!」那射出筷子的漢子冷冷地答道。
「無名十三和無名十五?你們是葛家莊的人?」說話的依然是那個年長些之人,他在包向天的十大弟子中排名第八,正是包機。
在包家莊並不以年齡論師兄,而是以入門早晚定下各弟子的身份,在包向天的十大弟子中,以包機年齡最大,但卻只能排名第八。
「不錯,因此你應該知道,今日之局會是怎樣一個結果!」無名十五冷冰冰地道。
「你以為就憑你們兩人就可以殺了我們嗎?」包機不屑地笑了笑,反問道。
「剛才也許不能,但現在卻可以!」無名十三自信地道。
「我看不一定!」黃尊者向包機和包巧兩人身前一站,自有一股不滅的威風。
無名十三的目光變得極為幽深,似是想看穿黃尊者的心思,半晌才笑道:「你受傷不輕,根本無法再阻攔我們的攻擊!」
「任何事情都必須做過才知道,包家莊與我之間沒有什麼分別。」黃尊者堅決地道,也不知什麼時候,他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柄戒刀。
「那我只好不客氣了!」無名十三說話間,虛空之中已經多了一點黑影,破空的銳嘯向黃尊者迎面奔去。
「叮!」黃尊者身子晃了一晃,但卻接下了無名十三的一擊。
無名十三射出的是一隻筷子,一隻剛才插牛肉的筷子。
圍觀的眾人不由得全都吃了一驚,無名十三的眼力、勁力和角度幾乎選得妙到毫巔,分毫不差地點在戒刀之上,或者是說黃尊者的戒刀準確無比地截住了那隻要命的筷子,而包機和包巧卻清晰地捕捉到那之中細微末節的變化。
無名十三一共變了十八個動作,而黃尊者也同樣換了這麼多的手法。
無名十三的功夫的確夠驚人,比之包機想象的還要可怕,難怪碎天講起無名眾將之時的臉色是那樣難看,那次碎天被無名一整得也的確夠戧,連赤尊者都差點吃了虧。此刻一見,無名眾將的功夫的確並非虛傳,只是他弄不清葛家莊中的無名戰將究竟有多少人,怎會一直出現無名十三、無名十五?如果葛家莊有一百個這樣的高手,那天下誰還能敵?想著此處,包機禁不住感到心中發寒。
無名十五的腳在包機和包巧出神之時踢了出去,他絕對有把握收拾這幾個傷者。正因為黃尊者受了傷他們才敢出手,否則單以黃尊者的武功就足以對付他們兩人,但此刻卻不同了。
黃尊者、包機、包巧與慈魔一戰,竟落個兩敗俱傷的結果,這的確有些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慈魔慈魔的可怕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厲害一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式殺招讓他們觸目驚心,也充分展現了慈魔的實力。
無名十五的一腳極快、極狠,兩名包家莊弟子揮刀來擋,可是在這一腳之下,竟然毫無用武之力。
兩名包家莊弟子還未弄清是怎麼回事時,就已發覺自刀上傳來的壓力是不可抗拒的,他們身不由己地向一旁退開,而無名十五的腳已經自兩柄刀身上滑了過去,直取包機。
包機和包巧剛才的確傷得不輕,但在生死關頭,出手絕對不會含糊,畢竟他們不是弱手,包向天的十大弟子,再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包巧的劍斜斜刺出,直逼無名十五腳掌之下的湧泉穴,雖然他傷勢不輕,但武功的招式卻絕對不同凡響。
無名十五「咦」了一聲,腳尖微收,腳掌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以腳側向劍身撞去。
生死相搏,包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機會,更不會束手待斃,順手抓起一柄戒刀,向無名十五的腳肚子斬去。只可惜,包機和包巧都錯了。
包機和包巧低估了無名十五的厲害!
無名十五那踢出的左腳突然在空中一個停頓,就像是被釘子釘在虛空之中,再重重地落地。
眾人但覺眼前一花,卻是無名十五的右腳,不僅僅是右腳,還有一柄短刃,自靴尖之上冒出來的,無比突兀,也無比快捷。
包機和包巧心頭大駭,他們怎麼也沒有估計到無名十五竟如此狡猾,如此奸詐,那左腳突然回收,使得他們的刀劍全都落空,而無名十五的右腳帶著一柄無情的利刃向他們的咽喉掃來,竟成了必殺的一擊。
包機和包巧幾乎有些絕望,就這樣死去,他們實在不甘心。
但包機和包巧沒有死,的確沒有死,並不是無名十五不想殺他們,而是有一件東西比無名十五的腳和短刃更快、更准。
那是一隻手,一隻如鐵鉗般的手,連無名十五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隻可怕的手,一隻有些驚心動魄的手。
而手的主人,正是那一直無聲無息,讓苦心禪心寒的老者。
順著腳印趕到那片被野狗踏得一塌糊塗的密林,三子反而鬆了口氣,不過,天色已極晚了。
葛大和眾葛家莊弟子也微微鬆了口氣,如此多的野狗出現,那就說明蔡風真的在這裡出現過了,有這麼多的野狗趕到,想來蔡風不會有事。
「肯定是天網來過了這裡!」三子雙目四顧,斷然道,他知道蔡風的馴狗之術天下無雙,更知道野狗王天網就在這附近,如果蔡風真的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天網肯定會護主,也只有天網才能夠招到如此多的野狗。
葛大雖不知天網是野狗王,但卻知道蔡風的馴狗之術天下無雙,這幾人之中唯有三子最清楚蔡風對狗道之精通,絕對不下於他的武功。
「看,那裡有堆白骨!」葛大突然指著不遠處的一堆被啃得極為乾淨的骨頭道。
「阿風的標記!」三子仔細一看,那堆白骨竟呈一定形狀而擺。
「形勢危急,小心防護!」葛大神色微變地望著那堆白骨的擺向,低念道。
「形勢危急,小心防護!」三子眸子之中閃過一絲疑惑,重複著葛大之言。
「三公子是讓我們小心防護!難道還有人想攻客棧?」葛大疑惑地道。
三子思索了片刻,沉聲道:「你們先回去通知無名五,儘可能將元姑娘送到安全之處,全力保護,不能有絲毫的閃失,找阿風的事情就由我去辦,你留下兩人,其餘眾人隨你馬上趕回客棧!」
「可是……」
「你不用為我擔心,阿風有天網和眾野狗相護,想必不會有事的,我們會很快來找你們的!」三子打斷葛大的話道。
「老大,我與莫言一起留下。」說話者是位五短身材,看上去極有活力,也極具動感的漢子。
「那好吧!胡忠,你們小心一些!」葛大說著率眾轉身向客棧返回,只留下兩名葛家莊兄弟與三子靜立於林間。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問話者是那名與胡忠一起留下的瘦高個兒莫言。
「我們只需順著這些野狗的足印追下去,就一定可以找到阿風的行蹤!」三子肯定地道。
胡忠望了望地上凌亂而紛沓的野狗足印,看看那被踏得一塌糊塗的雪野,禁不住心頭有些微微駭然。
「要不要弄幾匹馬來?」莫言有些疑惑地問道。
「到前面去找吧,順路找,不能耽誤時間,天黑了就不好追蹤了!」三子說完掠身而前,莫言和胡忠只好在身後緊緊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