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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寒刀屠僧

  第十章 寒刀屠僧

  通天上人雙手交纏,身旋如翻轉的風車,勁氣捲起地上凌亂的積雪,如一團膨脹的球體。


  三子的眸子之中閃過一道狂熱的殺機,劍氣絲絲,似乎在絞切著什麼。


  「嘭嘭……」雪花斷枝化成碎末四散而飛,通天上人的身形暴露於虛空之中,但是三子的劍卻被通天上人的鐵手鉗住。


  即使三子也不知道對方用的是什麼手法,不過,被對方鉗住了劍,這是不爭的事實。


  通天上人的面上閃過一絲得意的神情,而當三子發現這異樣的神采之時,通天上人的另外一隻手已捏成拳勢兇猛無匹地擊向他的胸膛。


  一縷淡淡的氣勁猶如冰魄,三子感到有點寒冷。


  天氣本就十分寒冷,但通天上人的拳勁——不,應該說是刀——似乎使天氣變得更為陰冷。


  冷意,源自於一柄刀,猶如驚鴻劃過虛空,冷極的鋒芒,殺意張狂地激射暴旋。


  刀,是三子的,自左手劃出,通天上人也似乎並不清楚對方的刀來自何處,但卻明白刀的目標是斷他手臂,更要割開他的咽喉。


  通天上人在吃驚的同時,拳勢立改,右手揮出,一股洶湧的氣勁震開三子的長劍,雙手陡然交叉,右手朝內外壓,中指豎起,指頭彎曲如鉤,竟化為護身印。


  「轟……當!」通天上人曲起如鉤的兩根中指相撞,勁氣迸發之中,通天上人兩手盡張,成為鷹爪之勢,直捏向三子的咽喉,之中變化快得不可思議。


  「哧……」通天上人似乎忽略了三子的劍,「當!」三子的刀橫至胸前,剛好撞在通天上人的鷹爪之上,而劍卻在通天上人的左臂上劃開一道長長的創口。


  鮮血飛濺之中,通天上人狂號一聲飛退,三子也同時倒跌而出,悶哼之下,竟嘔出一大口鮮血來。


  通天上人的殺招並非鷹爪,而是腳,無聲無息的腳,卻有著瘋狂的爆發力。


  三子雖然反應快,變招快,但依然著了道兒。


  「呀!」通天上人再次發出一聲慘叫,一支短矢如電般射入他的背部,直沒尾端,他不應該忘了還有兩個環視於暗處的敵人。


  通天上人身子墜落,借力飛射向樹林的暗處,他必須離開這裡,如果他不想死的話,那支箭矢還並非致命之物。


  「想走?」三子手中的劍脫手射出,直追通天上人的背脊。


  通天上人並不傻,自然防到了這一手,雖然身上的傷勢頗重,但仍然極為靈活地借著錯雜的樹枝相阻,竟然避過這要命的一劍,沒入林間。


  「砰!」通天上人的身子倒跌而回。


  「和尚,此路不通!」說話的是莫言,莫言趁亂偷襲,竟然將重傷之下的通天上人逼了回來。


  通天上人身子一落地,脖子上便多了一柄刀,正是三子的傑作。


  「和尚,究竟是誰派你來的?」三子的聲音極冷,胸口被通天上人踢了一腳,仍隱隱作痛,心頭禁不住恨意大起。


  「他媽的,竟敢踢老子!」三子一腳正中通天上人的胸前,卻並未用太大的力氣。


  通天上人慘哼一聲,怒道:「要殺就殺,休要折磨人!」


  「哦,和尚挺有傲氣的噢,難得難得!」三子有些揶揄地道。


  「三子少爺,我看還是將這和尚砍了,快去找三公子,這些走狗似乎也在尋找三公子。」莫言顯身道,表情上顯出了一絲憂鬱之色。


  「轟!」一聲巨大的悶響自不遠處傳來。


  三子、莫言和通天上人同時嚇了一跳,隱隱之中,三子捕捉到一聲凄厲的慘叫。


  「同歸於盡吧!」通天上人趁三子分神之際,兩隻手上各閃出一柄短刃,向三子飛撲而上,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三子吃了一驚,揮刀之時,刀鋒卻為一柄短刃所擋,通天上人的另一柄短刃已向他心臟猛扎而下,狠厲無比,通天上人似乎恨極了三子,才會做出如此不顧生死的打法。


  莫言出刀,通天上人的背門大開,根本就不作任何防範,他只是想將三子殺死,至於自己怎麼死卻毫不在意。


  「找死的禿驢!」三子不屑地低罵道,右手猶如蘭花一般在胸前綻放。


  一朵、兩朵、四朵、八朵……千萬朵,通天上人的眸子中一片迷幻,一片模糊,而此時他的短刃深深扎進了蘭花之中,但卻再也無法寸進。


  「砰!」三子一腳重重踢在通天上人的胸口上,刀鋒斜斜一抹,一顆碩大的禿頭滾落於地,而那柄短刃依然在三子的手中緊握著。


  莫言收刀而立,他根本就不用出刀,剛才刀出到半途便已收回,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動作簡直多此一舉,三子絕對有能力解決這點小問題。


  「我們去看看!」胡忠的臉色有些難看地自灌木叢中躥出來道。


  三子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剛才那一聲巨響極大,可他也清楚地聽到那巨響之中所夾的凄厲慘叫,不過,他無法辨出究竟是誰發出的慘叫聲。


  無名十三的突然舉措,就是陳楚風也為之一愣,臉色亦為之一變,但見酒樓之中箭雨橫飛,立刻知道變故再生。不過,他並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一切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殺戮。


  無名十三的手中多了一把小弩,箭頭閃著藍汪汪的寒芒,但這把小弩並非無名十三的,而是那已經被他捏斷脖子之人手中的利器,不過,此刻卻成了無名十三的利器。


  無名十五和游四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酒樓之中的所有人也在這一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掌柜的拉起他的女兒鳳珍便向後門跑。


  酒樓之中的確已經成了是非之地。


  「嘩!」那被無名十三捏碎脖子的屍體重重砸下,竟將幾名持弩者撞翻於地。


  「鏘……」拔刀之聲先後響起。


  「殺死逆賊游四,誰殺了他,田將軍賞金五百兩!」一名濃胡漢子高聲呼喝道。


  包機和包巧此刻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原來對方竟是軍中之人。


  所謂的田將軍,正是田中光。田中光曾是武安郡太守,以軍功起家,又與邯鄲元府結親,甚得皇上寵信,在鮮卑族統治的江山,可謂左右逢源。而此刻葛榮棄定州而南攻,朝中可用之將已經派出得差不多,只好讓田中光率軍固守臨城。


  雖然臨城此刻稍稍安寧,可是如果柏鄉一破,葛榮立刻兵臨城下,氐河此刻根本就不能作為天險阻止敵人,這時的氐河之水已結冰,只會更方便葛榮揮軍南攻。


  葛榮的大軍一向以冬天攻城出名,別人說,兵家忌於冬天攻城,可葛榮偏會選擇冬季攻城,而且是先自城內外攻。這是葛榮慣用的伎倆,也是攻無不克的主要原因。


  葛榮當然也明白,冬天要攻下堅城,若打攀城戰,絕對會是慘敗而歸,在冬天打攀城戰,即使有超過敵人十倍的兵力都不可能成功。而在攻城之時,堅城重鎮往往便是被葛榮自內部瓦解,這也是讓官兵驚駭之處。


  田中光自然也知道葛榮的厲害,是以,他早早地便在城中各處布下眼線,官兵便裝而出,混跡於百姓群中,的確讓人難以發現。今晚是元宵節,戰亂之中,節日是最容易發生變故的。特別是戰危之處,最容易讓人麻痹大意,被敵人以奇兵突襲而成。


  田中光深明此點,越是節日,就越要加強防備。不過,因為葛榮的大軍只是在柏鄉,並未抵達臨城,因此他只是派出一些兵將在城中以便衣巡邏。


  這些人見慈魔蔡宗與包家莊的人相鬥,起初這些巡邏兵將並未在意,只是在一旁湊熱鬧,但當無名十三和無名十五兩人暴露身份之後,他們便有所準備,只是無名十三和無名十五的武功太過可怕,令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何況有包家的人打頭陣,他們落得坐山觀虎鬥,直到游四的出現,他們才開始緊張起來。


  游四可以說是葛榮的左膀右臂,如果能夠殺死游四,那功勞之大,自然會讓人驚羨,說不定還可以升為裨將。而且田中光早已下了密令,也可以說是朝中下了密令,誰要是能夠擊殺游四,可賞金五百兩,這是多麼巨大的一個數目,足夠尋常之人十輩子衣食無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況且此刻游四身在危城之中,孤軍作戰,他們怎會懼怕?是以,他們準備對游四進行偷襲,可是他們估錯了無名十三和無名十五的厲害。


  與陳楚風相比,無名十三與無名十五當然不算什麼,可是與這些小嘍羅相比,那簡直有天壤之別,他們一開始動手,就被無名十三發現,從而將對方所有的攻擊盡數瓦解。


  那高聲呼喝的人,雙腳站於桌上,架勢倒是極大,可惜與游四眾人相比,他們太不堪一擊了。


  酒樓之中銀光閃爍,游四的圓月彎刀便若無堅不摧的幽靈,蝶舞般飛旋於每一個角落。刀,彷彿是由游四的心神所控,欲達何處便達何處。


  黃尊者禁不住神色也有些古怪,以他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到那繫於圓月彎刀之後的一根極細的銀絲,圓月彎刀就是由這根細絲所控,來回殺人如斬瓜切菜。


  能夠以如此小的細絲控制刀身不停地殺人,其功力絕對不容小看,包機和包巧面面相覷,游四的武功比之無名十三和無名十五似乎更要可怕一些,也難怪他如此年輕便能夠成為義軍之中的巨頭,這一切的確不是僥倖所致。


  「嘭嘭……」幾束旗花在夜空中炸開,光彩奪目,但放射旗花之人終究未能逃過無名十三致命的一擊,死者也是酒樓之中最後一名官兵。


  游四於瞬間擊殺十三名便衣官兵,根本沒有人能夠抗拒其一擊之力。


  圓月彎刀一閃,回到游四手中,刀身如雪,幾顆血珠被游四輕輕一吹,便滑落於地。刀,依然光潔無瑕,半點血漬都不沾。


  「好刀!不顛兄終於找到了一個好傳人!」陳楚風似乎有些感慨地贊道。


  「又為前輩添麻煩了,實在不好意思,前輩最好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臨城之中待會兒將會有一場大戰,只怕將波及飛雪樓!」游四恭敬地道,並不隱瞞今次的行動。


  「啊,葛榮已經打到這裡來了……」酒樓之中,有許多人開始騷亂。


  「晚輩先行告退!」游四說完,再次掃了鳳珍一眼,再掃過包機和包巧,只見兩人臉色變得蒼白無比。


  「我們走!」游四轉身踏出大門,遠處已經傳來了馬嘶人號之聲,顯然是大批人馬向這個方向趕來。


  游四抬頭望望夜空之中的月亮,那朦朧的光彩似乎給大地披上了一層薄紗,一時豪情大發,忍不住一聲長嘯。


  嘯聲若鳳鳴龍吟,直衝九霄,傳越數里,城中無人不驚。


  嘯聲良久不絕,直到游四的身影消失在飛雪樓門口,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餘音依然回蕩不絕。


  爾朱情,唯一個沒有中毒的人,但卻成了侏儒和農夫第一個對付的對象。


  無論對方是出於怎樣一種心理,爾朱情絕對不是個束手待斃的人,他更對自己的武功極為自信,因此,他出手一劍絕不留情。


  那農夫冷哼一聲,侏儒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高深莫測地道:「果然沒有中毒!」


  爾朱榮的心頭在發涼,這一群人竟然知道爾朱情未曾中毒,一下子便瓦解了他本來以為可以是殺招的優勢,讓他翻本的機會都沒有。


  爾朱情的劍在空中繞了個彎,卻是向那侏儒切去,同時錯步、旋身,身法之奇,比那農夫有過之而無不及。


  爾朱情的打法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不過爾朱榮立刻明白他是想擒賊先擒王,這侏儒明顯是對方的首領,只要控制了他,其餘的人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以爾朱情一人之力如何能敵十餘人的攻擊呢?


  爾朱仇也為爾朱情捏了一把汗,單憑那農夫的武功,就知這侏儒的武功絕對不俗,如果一擊不成的話,那引來的將是群起而攻之,那種結果,不用猜也會知道,就是以爾朱榮之能,在完全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也沒有把握能夠勝過如農夫般身手的十多人。何況,那侏儒的武功也許更為可怕。


  爾朱情不是沒有想到這一點,但他必須賭一把,無論是輸是贏,他已經沒有機會考慮後果,皆因事情的變故太快。


  爾朱情的確是孤擲一注,他看到侏儒眼中有一絲憐憫的神情,嘴角間也牽動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笑意,而這個時候,爾朱情的劍,距那侏儒只不過兩尺來遠。


  那農夫意外地收手而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侏儒的生死,抑或他對侏儒絕對有信心,所以他只是袖手旁觀。


  爾朱榮的心被農夫那種淡然自若的神情給弄亂了,他隱隱感覺到爾朱情這次的攻擊只會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敗亡!

  侏儒出手的時候,正是爾朱榮心亂的那一剎那,爾朱榮神情恍惚之中,虛空之中多了兩團半圓形的光弧。


  爾朱榮竟沒能看到那兩團光弧是從哪兒出來的,或許,這應該算是一種失誤,對方便是要趁他心神混亂之時出招,這絕對不是一種巧合。


  兩團光弧在侏儒的面前竟拼成了一面盾,一面散發出森寒殺氣的盾。


  「叮!」一聲輕吟,爾朱情的劍並沒能破開這光弧,而是被一股強大的反震力道震得劍身彎曲。


  光弧破碎,呈現萬道寒芒,以一種玄奇的弧度旋射而出。


  「『幻弧如意鏟』!你是冥宗的人!」爾朱榮忍不住驚呼出聲。


  爾朱情也同樣大驚,他的眼中儘是一道道虛幻的光弧,在火光的映襯下,是那般燦爛奪目,此刻他有些後悔不該將那些柴火拋出來,但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唯有閉目出劍。


  武功達到爾朱情這種境界,以耳代目並不是一件難事,不過,在寒風呼嘯之中,他的反應已不如平時靈敏。


  每一道光弧都似是一道實體,勁氣自每一道光弧之中散射。不過,爾朱情依然找到了真實的殺招所在。


  「噹噹!」爾朱情笨拙了斬出兩劍,身子禁不住一震,悶哼一聲,身形疾退。


  雖然爾朱情擋住了致命的兩擊,可是卻似乎稍遲了一點,身上已被劃開一道近三寸的傷口,鮮血迸射,當他再睜開眼之時,卻看到了侏儒手中的兵刃。


  那是兩柄小巧的月牙鏟,鏟身如鉤,如兩支象牙般向外突起,閃亮如銀,竟未沾半點血跡。


  「爾朱家族果然高手如雲,連一個護衛也能破本尊的幻弧千斬,看來,盛名之下並無虛士!」侏儒嘖嘖地贊道。


  「你是冥宗的人?」爾朱榮的臉色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聲音更是有些發顫。


  侏儒向爾朱榮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悠然道:「本尊哪有福氣成為冥宗之人。」


  「那你怎會得到大魔頭燕驚的『幻弧如意鏟』?而且連鏟法也傳給了你?」爾朱榮冷冷地質問道。


  侏儒臉色一變,眸子之中暴出一團冷厲的殺意,深深地望著爾朱榮。


  爾朱情大驚,挺身擋在爾朱榮的身前,生怕侏儒暴起殺手要了爾朱榮的命。


  「爾朱榮,我只想告訴你,世上絕不會有人比我師父更善良,也沒有任何人比我師父更仁慈,更沒有人膽敢稱她為大魔頭!我警告你,如果你一定要激怒我,這對你絕對沒有好處!」侏儒的聲音竟冷得讓人心頭髮寒,殺意更濃得像烈酒。


  爾朱榮沒想到就只因一個「大魔頭」的稱呼,竟讓這侏儒如此激動,而從來都沒有人敢如此對他說話。


  要知道,爾朱榮在江湖中,被人尊為武林泰斗,神話般的人物;在爾朱家族之中,乃一族之長,被人尊為族王;在朝野中,更是舉足輕重。因此,從來都只有他咄咄逼人,就是連當今的皇上元詡也不敢對他不敬。可是此刻,卻被一個侏儒如此威逼,只讓他心中怒火狂升,更在心中發誓,只要有任何機會,絕對要把這侏儒碎屍萬段。


  爾朱榮沒有再說話,他知道,此刻作任何掙扎都是無謂的,好漢不吃眼前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過,爾朱情卻氣得臉色發白,忍不住大罵道:「燕驚不僅是個大魔頭,還是個人盡可夫……」


  「去死吧!」侏儒真的被激怒了,打斷爾朱情的話,拖起一團強勁無倫的氣旋向爾朱情撞去。


  這一擊與剛才那虛幻得讓人眼花繚亂的「幻弧千斬」之氣勢完全不同,但卻帶著一股濃重的死亡之氣,似乎要吞噬所有的生命,吞噬整個天地。


  爾朱情在大罵燕驚之時,就已估到侏儒會出手攻擊,只不過沒有想到這侏儒一出手竟然如此強霸,與剛才一擊有著天壤之別。


  「當!」一陣猛震,爾朱情飛退。


  「噹噹……」爾朱情再退,一步一個腳印,每退一步身上便多添一道傷口。


  侏儒的功力比之爾朱情還要高一籌,攻勢之猛,竟令爾朱情沒有還手之力,只能一味地死守。可是侏儒因身材矮小,攻擊的角度刁鑽古怪,招式也令爾朱情防不勝防。


  爾朱情在倒退第十八步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慘號,那侏儒也悶哼一聲。


  爾朱榮看到了爾朱情的心,鮮紅鮮紅的血自暗紅色的心臟,順著月牙鏟滴下。


  那侏儒的小腹被爾朱情重重踢了一腳,卻被侏儒硬挺下來。


  「我說過,任何污辱我師父的人,都絕對不會有好下場,我本不想殺你,這是你咎由自取!」侏儒說完自懷中掏出一塊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鮮血,冷冷地道。


  爾朱情眼睛瞪得很大,至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會是這樣一個死法。


  爾朱榮想吐,他雖然今生殺人無數,可是卻從來都沒有見到過有人掏出敵人的心臟之後,仍然像是欣賞寶石一般欣賞著。


  侏儒不僅是欣賞那顆心,而且將那顆幾乎有拳頭大、仍在跳動的心臟納入大口之中。


  爾朱情的屍體在風中緩緩倒下,而爾朱家族的幾人全都開始嘔吐,他們從未見過有人居然會將人心吃得如此津津有味。


  侏儒的殘忍實在超出了眾人的想象。


  血水自侏儒的嘴角滑出,淌成一種別樣的凄慘。


  三子快步趕到聲音傳出之處,卻發現野狗王天網吐著舌頭蹲坐在一堆篝火旁,更有幾隻野狗蹲在其後,它們正望著前面一塊巨石之下慘哼掙扎的普其。


  地上有三隻野狗的屍體,鮮血濺得滿地都是,場面顯得極為怪異。


  三子、胡忠和莫言全都看呆了,想不到這番邦漢子竟中了機關,想必是這些野狗的功勞。


  「殺了我……快殺了我……」普其以雙手拚命地推著壓在自己雙腿之上的巨石,可是那巨石猶如生了根似的根本不動分毫。


  三子忖道:「兩條腿恐怕廢了,這番狗可真是硬骨頭,居然沒有昏死過去。」


  看著普其在巨石之下掙扎的痛苦模樣,三子的心頭禁不住有些不忍,篝火之中,血水自巨石下面滲出,更有著一種別樣的慘烈。


  野狗們見三子和莫言諸人到來,全都緊張地凝神以對,似乎怕三子突然發動攻勢。


  野狗王天網曾見過三子,但是世上除蔡風之外,它根本就不再看得起誰,對三子並不作出任何親昵之舉,甚至只是斜眼望了望三子,目光再次移向普其,露出凶芒。


  「殺了我吧……求求你們,殺了我吧,我不……不要死在野……野狗口中……」普其哀求道,他奇迹般地沒有昏死過去,只是想到了桑拉遭受野狗分屍,活活咬死的慘況,雖然他並沒有親眼所見,但卻可以想象出其中的慘烈。他寧可被人殺死,也不想死在野狗群的口中,只是此刻的他痛得連自殺的力氣也沒有了。


  莫言和胡忠雖然殺過很多人,但普其痛苦掙扎的表情的確讓他們有些心寒,畢竟對方還是自己的同類,殺人不過頭點地,可是這種讓人慢慢被狗噬食的滋味實在殘忍了一些。


  胡忠掏出弩箭對準普其的咽喉,扣動了扳機。


  「謝……」普其眸子之中竟閃過一絲感激,一句話猶未說完就已被箭矢貫喉而入,頹然倒在血泊之中,終於不用再在痛苦中掙扎了。


  天網似乎了卻了一件心事,後腿撐起,站了起來。


  普其在機關埋伏之前,以重手法擊斃三隻野狗,竟對剩下的野狗起到了震懾作用,使它們不敢貿然對普其發動攻襲,一直在等待對方的昏倒抑或死去。


  三子望了天網一眼,竟以人聲問道:「你的主人呢?」


  天網似乎有些愛理不理地搖著尾巴向灌木叢中鑽去。


  三子也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這是蔡風的忠實「幹將」,他也不能太過得罪,弄不好還會引起它的攻擊,那可有些得不償失了。


  「走,跟著去!」三子低聲吩咐道。


  莫言和胡忠跟在三子身後,隨著天網穿過百餘米的灌木叢,竟步入一個山谷之中。


  三子環目四顧,這個山谷的景色與外面的情景似乎極為不同,此時雖是晚上,但鼻子卻不受限制,他們竟然嗅到了花香,這裡似乎得到了「春天」的光臨。


  莫言手持著那自篝火中取來的火把,光線並不是很強,但卻可以看清谷內的地上,草色青青,身邊的樹木已經染上了嫩綠之色,谷中的氣溫似乎要暖和很多。


  「啊,這裡的花可真香!」胡忠忍不住贊道。


  「是蘭草花的香味!」三子也忍不住深深吸了幾口氣道。


  「這真是個好地方!」莫言深有感觸地道。


  天網在前引路,穿過樹木的不遠處,便有許多野狗在密切地注視著他們,都是絲毫不動彈,也不叫出,整個天地顯得極為安靜,這大概是在為蔡風護法。


  山谷中根本沒有積雪,與外面的世界的確有些兩樣。


  天網突然停下腳步,低低嗚咽幾聲,再回頭密切地注視著三子和莫言三人,似乎在懷疑他們的來意,更像打量犯人一般,表現得極為有趣。


  三子諸人哭笑不得,他們從來都沒有想過,竟會被一隻野狗如此審視,彷彿自己在野狗的眼中成了一名賊人。


  「是三子嗎?」蔡風那微微有些虛弱的聲音自暗處傳來。


  三子諸人嚇了一跳,抬目四顧,火光過處,終於發現了一點微微的異常之處。


  三子接過火把,道:「是阿風嗎?」


  「嗯,你上來吧!」蔡風的聲音正是自那有些異常之處傳來。


  三子飛身掠起,火光如一溜流星,三子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是很大的洞口,裡面極其黝黑,在火光的映照之下,仍然無法看清洞內的情況。


  三子落足於一塊凹起的石頭上,彎身鑽入石洞。


  火光中,蔡風臉色蒼白地倚壁而坐,衣衫之上血跡斑斑,見到三子上來,嘴角牽動了一絲笑意,輕聲問道:「解決了幾個?」


  三子一呆,反問道:「你怎會知道有人追來?」


  「你忘了這些野狗全都是我的耳目嗎?」蔡風悠然笑道。


  三子一拍腦袋,暗罵自己糊塗,忖道:「阿風悉通狗語,我怎麼就忘了呢?」


  「四個都解決了,那兩處陷阱是你設計的?」三子奇問道。


  「由於我傷勢太重,以及時間關係,只能設下兩處,由天網守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蔡風無可奈何地笑了笑道。


  三子心頭恍然,難怪那三隻野狗會死,那是因為只有當野狗將普其逼到死角,第二處機關才會發揮作用,當然,以普其的武功,只怕再多幾隻野狗也無法奏效,想逼住這麼一個高手,必須恰到好處把握時機,而天網竟能夠將這個時機把握得如此之妙,可見天網的確是聰明至極,並不遜於人的腦子,三子也禁不住對天網別眼相看起來,但也同時有些駭然地問道:「你傷得竟有如此之重?」


  「也許比想象中還要慘一些,這次可真是碰到了棘手的對手!」蔡風苦澀地笑了笑道。


  「是誰能夠傷你?」三子有些疑惑地道,心中卻在暗想:「難道是爾朱家族中的高手?」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人物,他是吐谷渾的王子,名叫葉虛!」蔡風深深吸了口氣道。


  「葉虛?」三子皺了皺眉頭,他的記憶之中從來都沒有這樣一個人。


  「他也極為年輕,此人的武功只怕並不在我之下,更可怕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他身邊的那些高手。」蔡風望了望三子有些陰沉的臉色道。


  「吐谷渾的人?吐谷渾在哪裡?」三子自小在山林之中長大,雖然也讀書識字,但是對於那些域外的國家卻只知道一個天竺以及漠外北方的幾個國家,對於吐谷渾倒還是第一次聽說,是以,三子感覺到有些訝異。


  「你現在怎麼樣了?」三子擔心地問道。


  蔡風淡淡地笑了笑,微微鬆了口氣,道:「此刻已經……不行,我傷得的確太重,只怕沒有十天半月無法恢復!」


  三子有些訝異蔡風怎會一句話說到一半又改了口,而且神情顯得極為古怪。


  「呀!」一聲慘叫自洞外傳來。


  「嗷……嗚……」天網的嘶叫聲同時自洞外傳來。


  「嗚……嗷……」山谷之中的野狗群全都呼叫起來,似乎有大敵來犯。


  三子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聽得出來,那慘叫之聲竟是自莫言的口中發出。


  莫言的慘叫傳來,那胡忠到底又怎樣了?三子的身影出現在洞口,胡忠和莫言靜靜地躺在地上,而在他們的身邊卻靜靜地立著三個人。


  三子感覺到一股濃濃的殺氣直逼而上。


  野狗狂吠,但卻只能在五丈開外圍守著,似乎畏怯那濃烈的霸殺之氣,而不敢逼近。天網身上似乎受了傷,幾滴鮮血在火光之下顯出一種暗褐之色,似乎與夜色多了幾分默契。


  蔡風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石洞之中,如參禪的老僧,平靜得讓人有些驚訝,這一切似乎早在他們的意料之中。


  「你們是什麼人?」三子的眸子之中儘是駭人的殺機,心中卻又蒙上了一層陰影,這三人能夠在毫無聲息之時制住或殺死莫言、胡忠二人,那對方的武功之高絕對不是泛泛之輩,何況能夠掩過這麼多野狗的耳目,那又多了幾分難度,三子自忖無法達到這種利落的境界。


  與三子正面相對的是一個看上去比三子大上幾歲的年輕人,表情冷硬得就像是一塊冰凍的木頭,在他的身後靜立著兩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古怪,或者是說這兩人長得有些古怪,其中一人的鼻子彷彿被狗咬掉了一半,看上去只有一邊凸起,而另一邊卻是一個黑洞。另外一人嘴巴歪得極為厲害,抑或是脖子歪得厲害,總之看上去整個體形極為不對襯,似乎他老是在以一種古怪的眼光審視著你。


  「我叫沙瑪,讓蔡風出來見我!」面對著三子的那年輕人冷傲至極地道。


  「沙瑪是什麼東西?也配見阿風?」三子極為不客氣地反問道,眸子之中儘是不屑之色,輕蔑地掃了沙瑪一眼,心神卻越綳越緊,他已感覺到對方的殺機在狂漲,至少這絕對是一個不能輕視的對手,任何輕視他的人,其結果可能會很慘。


  沙瑪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的表情,他彷彿永遠都那般冷靜,冷靜得甚至有些讓人無法理解。


  「小子,你找死!」那歪脖子之人說話的聲音似乎也有些扭曲,聽起來極為彆扭,不僅沒有凶的感覺,反而讓人有種想笑的衝動。


  三子拋開莫言和胡忠遇害的陰影,極力保持自己心情的平靜,微帶一絲怪異的笑容,調諧道:「我倒是很想死,可是卻沒有人能夠幫我實現這個願望,你能嗎?『歪脖子』老兄!」


  三子那輕蔑和刻薄的話語真的激怒了「歪脖子」,所謂說話不揭短,打人不打臉,而三子卻偏偏背道而馳,自然讓對方狂怒不已。


  三子的眼角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那「歪脖子」如蒼鷹一般飛撲而上,伸手在背上一探之時,手中竟多了兩桿短槍。


  沙瑪似乎並沒有阻攔他的意思,或許他認為完全沒有那個必要。


  三子並不想移開這個位置,也許,這是一個最為有利的位置,山洞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只要他不下這塊石台,對方永遠無法攻入石洞。


  三子知道只要給蔡風足夠的時間,他就可以迅速恢復功力,因為蔡風的體質極為特異,傷口的恢復是常人所無法想象的,這點三子十分清楚。當初田新球煉製毒人之時,三子也是實驗品,雖然後來裝死而逃出生天,但他的體質也有輕微的改變。否則,在田拳球和神池堡眾高手的追擊之下,蔫有不死之理?而且,他更自蔡風的口中知道毒人的可怕,毒人的可怕之處就是自身的再生能力超出常人百倍,因此,三子自信只要給蔡風時間,他就一定可以恢復戰鬥力。


  「哼,螢火之光,也想與皓月爭輝,不自量力!」三子依然以一種凌然萬物的語調揶揄「歪脖子」道,不過,他捕捉到了對方眼中那如火般狂熱而憤怒的目光。


  「鏘!」一聲輕脆的響聲驚碎虛空,三子的刀在背後的岩石之上擦起一溜閃亮的火花,橫空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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