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勇者無敵
第十九章 勇者無敵
三子心中大駭,蔡宗也為之驚訝不已,甚至有人驚呼出聲。
「嗡!」一柄巨刀自黑暗中升起,三子凝聚所有勁氣擊出最強悍的一刀,依然是左手!他絕不能退縮,因為他是一個刀手,是個武人!敗,也得將自己的戰果擴張到最大限度。
勇者無敵!敢拼的人,絕對是勇者!
左手刀,並不比右手刀差,刀與劍本來就可互用。刀還是自劍中演化而出的兵器,不過,刀比劍更霸道、更有力度、更具殺性。
「轟轟……」三子猶如敗葉一般悠然飄飛出五丈,幾乎立在絕崖之邊,臉上一片潮紅,他劈出了九十九刀,才擋住爾朱歸這一拳。
好可怕、好霸道的一拳 ,石階裂開了八級,那些觀戰的武林人物全都被拳勁逼得退後十餘丈,只能遠遠地觀看著。
三子剛剛立穩身子,爾朱歸的拳頭又至,這一拳卻顯得極為普通,因為他根本來就不及使出剛才那最為凌厲的殺招!
爾朱歸不想讓三子脫出這個幾乎已經陷入了死局的位置,他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將三子擊下深崖,只要擊下深崖,那三子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一死。
三子驚駭異常,但卻表現得十分平靜,越是到了生與死的關頭,便越要鎮定,唯有鎮定才是高手相爭時挽回敗局的最佳途徑,否則,只會敗得更慘、更快!
不過,此刻三子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唯有硬拼一途,揮手擊出天馬行空的一刀!
殺氣奔騰于山腰之間,刀尖之上竟然射出了一縷長長的、淡淡的刀芒。對於刀道,三子的確已經達到了一種極高的境界,隨手一刀,都是必殺的一式。那種角度和弧度都是無可挑剔的,精美得像是一場優雅的夢。
「轟!」刀芒與拳風相接的悶響剛剛傳出,爾朱歸的那一拳已重重擊在三子的刀鋒之上。
爾朱歸併不想這樣,只是三子的刀鋒弧度太過精妙,精妙得有種算無遺漏的感覺。
不過,三子並沒有討到好處,身子幾乎已經有一半傾斜至危崖之外,就像是一叢弱不經風的嫩草在崖頭搖晃不定,似乎只要風勢再強一些,就可將他吹落崖下。
爾朱歸的拳面之上竟奇迹般被割出了一道淡淡的血痕,這是他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事情,不禁心中吃了一驚,不過他並不惱怒,心中總覺得三子只是一個將死之人,又何必與之一般計較呢?他在震退三子之時,振臂騰空,竟再一次使出了那式裂地神拳,三子此時的身形搖晃不定,這給爾朱歸製造了最好的出拳時機,而這已是第五拳。爾朱歸不僅要逼得三子以右手迎擊,還要對方將命也賠上。
三子的確是個可怕的對手,因此,爾朱歸已全力以赴,畢竟單臂不如雙臂。
當三子的身形定下來之時,爾朱歸的拳頭已籠罩了他周身五尺方圓。
三子竟然連眼睛也未眨一下,那種鎮定幾乎讓人有些心寒,也許,不只是心寒,更有一種高深莫測之感。
三子究竟會不會使出另外一隻手呢?會不會毀去自己的承諾和誓言呢?
所有人都在為三子擔心,他們幾乎有些不忍再看,三子能接下這一拳嗎?即使三子雙手同出,是否能敵住爾朱歸呢?此刻的三子,只要再退後半步,就會掉落深崖,其結果可想而知,必定粉身碎骨。三子能否保持半步都不退呢?這似乎有些不可能!
風凄凄,塵落灰散,松濤依舊。夾道兩峰,立如摩天之柱。
沒有半絲人語,因為大家都為眼前的結局而惋惜。
三子似乎永遠地消失在山頭之上,爾朱歸那無情的一擊幾乎擊碎了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的希望。
三子本來不會敗得如此快,但卻無法拗過地勢之險,此刻沒有人會不知道三子已經墜入了那絕命的孤崖,墜入深崖就只有一個結局——粉身碎骨!
爾朱歸的最後一擊,並沒有幾人真正看清楚了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那一擊的確太過狂野激烈,以致讓所有人的視線全都被涌動的塵礫所擋。當然,知道戰局的人不是沒有,至少,爾朱歸和三子知道,不過三子已經不在崖頂,也許此刻已經粉身碎骨,自然無法說出,而爾朱歸又怎會說呢?
爾朱歸仰天望望西斜的夕陽,神色之中展露出無限的豪情。
「再過一天就算完成任務了,四十六年,可真難熬啊!」爾朱歸自言自語地低聲道,語調之中帶著淡淡的哀傷和滄桑感。說話之間,爾朱歸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冷冷地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充滿殺意地道:「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就全都給我滾!」
蔡宗緊閉著眸子,似對爾朱歸的話充耳不聞。
爾朱歸的目光最後落在蔡宗身上,射出兩道幽光,微顯得意地問道:「你服不服?」說著向蔡宗逼近數步。
蔡宗悠然一笑,有些淡漠地道:「你似乎很得意?」
「哼,老夫有得意的資本,你們年輕人能有今日的成就的確不簡單,但妄想與老夫相提並論,無異是螳臂當車……」
「可你還是輸了!」蔡宗突然打斷爾朱歸的話,語破天驚地道。
爾朱歸一愣,不屑地笑道:「誰說我輸了?」
「當然是我說的!」蔡宗冷冷地回敬道。
「你是在胡說八道!」爾朱歸冷然地道。
「你說,剛才一戰你用了多少招?」蔡宗反問道。
「五招!」爾朱歸毫不猶豫地道。
「嗯,你的確只用了五招,可是你可還記得先前說了什麼話?」蔡宗反問道。
「我自然記得,我說過五拳之內要逼他用右手,否則……」說到這裡,爾朱歸似乎想到了什麼,禁不住頓住不再言語。
「否則怎樣?」蔡宗笑了,笑得有些古怪,似乎在嘲弄爾朱歸一般。
「哼,否則我會將人頭雙手捧給他,可是此刻他卻死了!」爾朱歸憤然道。
「看來你還不是全然不講道理,我還以為你會否認剛才所說之話呢!」蔡宗悠然笑道。
「哼,我為什麼要否認?不錯,我雖然沒有逼得那小子以右手出擊,可是他死了與施出右手又有什麼分別?」爾朱歸冷冷地道。
「不,你敗了,誰說我死了?」說話之人竟然是崖頭失蹤的三子!
「三公子?!」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突然見三子在崖頂重現,禁不住同時驚喜地呼道。
眾江湖人士本來將目光本都聚在爾朱歸和蔡宗身上,竟然沒有看清三子是如何出現的。
三子的神情有些狼狽,灰頭土臉的樣子,卻並沒有半絲受傷的痕迹。
爾朱歸吃了一驚,卻看見蔡宗臉上閃過一個古怪的笑容,依然帶有嘲弄之意。
三子輕輕拂了拂衣衫上的塵埃,正視爾朱歸轉過來的面孔,露出瀟洒的一笑,道:「你敗了,如果你以為剛才一戰很不公平的話,我們可以再來!」
「你……」爾朱歸竟然被逼得無言以對。
「爾朱榮當年在北魏曾面對天下群雄說過,爾朱家族之人,無論主僕,如許下諾言,定不毀諾,而你更是爾朱家族的兩大元老之一,相信定會守諾,而不至於讓你的族王失言吧……」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同時嘲弄道。
「我先殺了你們這兩個嚼舌頭的小子!」爾朱歸惱羞成怒,拳勁轟然而出,不僅打斷了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的話,還夾著凜冽而狂野的勁風襲向他們的面門。
「哼,言而無信!看來整個爾朱家族也不過如此!」三子只是怒喝道,但卻並沒有出手,抑或他根本就來不及出手,因為爾朱歸的速度太快了。
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似乎早就料到爾朱歸會惱羞成怒,他們也並不怕,分立兩側,成犄角同時出擊,刀與劍交夾而出,猶如怒龍騰空。
爾朱歸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神采,雙拳同時轟出,霎時天地為之變色。
風捲雲舒,沙石狂涌,爾朱歸雙拳的威力比之對三子那單拳的力量幾乎狂增了一倍不止。
「轟轟……」地面爆裂出一連串的悶響,猶如天崩地裂般威勢駭人,奔涌的勁氣如潮水般四射怒綻。
而令人奇怪的是,在爾朱歸如此威狂的拳勁下,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竟然衝出了拳勢之外,只是有些狼狽不堪,手中的兵刃已經只剩下一截把柄。
同時爾朱歸的身形卻已經出現在數十丈開外,伴著悲鳴,向山下狂奔而去。
爾朱歸竟不戰而退,這的確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不過,他此時的舉措也許是對三子的一種回答,雖然他沒有應驗剛開始的承諾,但也算是一種讓步的做法了。以爾朱歸的武功,若讓他自殺,那的確有些不甘心,可作為一個前輩,敗了就是敗了,再無臉面留在夾道上,是以,爾朱歸才選擇了離開。
三子長長吁了口氣,以爾朱歸的武功,若是一氣亂殺,在場的人恐怕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唯有他與蔡宗聯手才有希望擊敗對方,可是蔡宗的傷勢不輕,武功自然大打折扣,如何還能與他聯手出擊?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雖然也是高手,可是與爾朱歸相比,卻差了很多。
「我就知道你沒這麼容易死的!」慈魔蔡宗望著三子淡淡地笑了笑道。
三子有些虛弱地、感激地望了蔡宗一眼,展顏聳肩道:「生死相隔只在一線之間。」
原來,三子在爾朱歸使出最後一招裂地神拳之時,就知道自己絕對無法硬擋此擊,若是在平地上還好說,但此刻他卻身陷絕崖之畔,只要稍有一點衝力就會九死一生。泰山之險神州聞名,因為此山之中深澗絕壑,懸崖峭壁,多不勝數,三子若是被擊落懸崖,哪裡還會有命在?因此,他只能在死裡求生。
在生與死的界限中,人的思路往往顯得格外清晰,反應也無比靈敏,三子的思維反應本就極快,在最緊要的關頭,他並沒有施出右手,因為他知道即使揮出右手也只會是同樣一個結果,所以他寧可一賭!
三子沒有在爾朱歸的拳下反抗,而是運足目力,一眨不眨地盯著爾朱歸的拳勢。
終於在最要命的時候,他發現了爾朱歸拳中的一絲小得不能再小的破綻,這也就是讓他逃得一命的機會。
爾朱歸的拳勁帶起的勁風,將沙石塵土全都揚起,似成了一道屏幕,迷糊了旁觀者的視線,可是身在拳勁之中的三子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這股勁氣範圍之中的任何變化,他並沒有選擇對這個破綻進行攻擊,因為那樣只能引來無情的反震之力,使他身陷萬劫不復之地。
三子在勁風剛剛接觸到他身體之時,他反身翻入山崖之下,由於身形的牽動,將爾朱歸擊出的所有勁道如洪潮般引向山下狂瀉。
爾朱歸也感到有些意外,不過,他並沒有想到這一切竟在三子的算計之中,還以為三子是受不了他拳勁的逼壓而墜入山崖。
其實,三子在翻身自墜山崖之時,已運勁於刀,以目光迅速找好地點,然後揮刀猛插入石壁中,將自己的身子虛懸在絕崖之上,而那股瘋狂的勁氣自他的背後掠過,消除了被擊入崖底的危機。而爾朱歸對自己的拳道太有信心了,也懶得去察看山崖之下的情況,於是就給了三子以喘息的機會。只要有絲毫喘息的機會,三子就立刻可以翻身回躍崖頂。
其實,蔡宗早就知道三子身懸崖間,雖然他的眼睛也與其他人一樣,無法穿透那層迷霧,可是他有著絕對不同尋常的耳朵,他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方圓百丈之內所有的聲音,包括兩峰夾道中人的呼吸之聲,爾朱歸拳勁裂地之聲雖響,卻也並不妨礙蔡宗的聽覺,因此,他敢斷言爾朱歸敗了。
此刻蔡宗見三子果然沒有令他失望,不由得悠然一笑道:「但你越過了這一線,活了過來!」
「也算是僥倖,不過,敗的人始終是我,我太小看了爾朱歸!」三子苦笑道。
「我也一樣,只怕他的武功還不止於此。你們中土的武功比我想象中更為高深莫測!」蔡宗禁不住有些感嘆地道。
「哦,難道蔡兄是從域外而來?」三子奇問道。
蔡宗淡然一笑,挺身而起,持刀而立,道:「不錯,我自西域踏入中土,十分嚮往中土的武學和風土人情,只不過今日的中土比我想象的更亂。」
三子淺淺一笑,有些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問了一聲:「蔡兄傷勢不要緊吧?」
「謝謝關心,這些事經歷得多了,已感覺有些麻木,區區小傷根本無甚大礙。不過,你如果要上山的話,可得小心了,這山道之間伏有不少敵人,也許前面的山路敵人更多,雖然我不明白他們的動機,但還是小心一點為好!」蔡宗哂然道。
「噢。」三子有些驚訝地望了蔡宗一眼,似乎對蔡宗清楚山道間有埋伏而感到意外,不過他並沒有作出任何錶示,反而淡淡地笑了笑,道:「謝謝提醒,我們今日前來,就是要清理這條山道間所有的埋伏,給眾位江湖朋友一條安全的上山道路!」
「哦?」蔡宗也有些驚異地望了望三子、無名三十一及無名三十四,有些訝異地問道:「就憑你們三人?」
三子高深莫測地一笑,道:「這一點恕我先賣個關子,明日蔡兄再來時,一定可以暢通無阻!」
「旭日東升,天下奇景!本來我想早些上山看看,現在看來只好作罷了!」蔡宗似乎微微有些遺憾地道。
「來日方長,何必在乎這麼一日?明天之後,看日出的機會多不勝數,為不掃你的雅緻,看來只能等待他日了。」三子笑了笑道。
「罷了罷了……」
「啊……」幾聲慘叫自兩峰夾道間傳了過來,打斷了蔡宗的話。
蔡宗舉目向兩峰腰望去,只見峰腰上不知何時多了幾人,正在調弦收弓,顯然剛才那幾聲慘叫是他們的傑作。
「吁……吁……」一聲長長的尖嘯,在山峰之間回蕩開來。
三子也搓嘴一嘯,與那聲尖嘯遙相呼應。
「原來你們早有安排,看來我是擔心太多了,就此別過!不過,你讓蔡風小心葉虛這個人,此人曾以雙手橫掃域外,然而世人卻不知,他最具威力之處卻是腳!」蔡宗也不知道是出自一種怎樣的心理,誠懇地向三子道。
三子一呆,深沉地望了蔡宗一眼,見他滿目真誠,不由感激地一笑,道:「謝謝提醒,我一定轉告。」
蔡宗洒然一笑,蹣跚地向山下行去。
三子不再猶豫,穿過兩峰夾道,向十八盤險道進發,他們這次是有備而來,專為明日蔡風上山清理好通道,免得又節外生枝。以葛家莊的實力,其遍布各地的眼線,又豈會不清楚幾大家族的動向?自然知道爾朱家族的一舉一動,雖然並不太明白爾朱家族的意圖,但爾朱家族與蔡家之仇不是一日兩日了。如果爾朱家族占駐了要道,又豈會不對蔡風進行阻攔?而這種情況,葛榮絕對不允許出現,因此,葛家莊與爾朱家族這一戰不可避免。
這是一種純粹的實力之戰,更有先機和被動之利,但無論如何,三子知道,這是一場極為艱難而且也極度危險的廝殺,儘管他們早在十多天前就作了安排,可那種潛在的危險依然存在。
蔡風和葉虛的約斗驚動了葛榮,蔡風受傷同樣也讓葛榮心驚,葛榮幾乎將蔡風視為己出。自小到大,葛榮就對蔡風特別疼愛,此刻若不是軍務太過緊急而分不開身,他大概也會親臨泰山。不過,即使他不親來,也必定會讓葛家莊的精英前來,這是不可否認的。
葛家莊勢力日盛,兵力多達數十萬,加之江湖勢力也絕不容小看,幾乎成了江湖的龍頭,各個大小寨頭,盜寇響馬,無不以葛家莊馬首是瞻。
世道太亂,強者為王,苛政之下,民不聊生,江湖人物也不太好過。稍有些實力的,就心生叛亂,也好在亂世之中謀得一席之地。當然,這些人必須選中投靠目標,而葛家莊不可否認地就成為了首選對象。也有些人選擇投效朝廷,無形之中,使得江湖人士分為幾個流派。
此刻葛家莊要殺上泰山,正是許多人大獻殷勤之時,不過,也有許多人知道這之中涉及爾朱家族,爾朱家族可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因此,大部分人還是選擇撤退或靜觀其變,誰都愛惜自己的生命。
方知子和方塵子相視一眼,崆峒派雖然自視甚高,可是今日與葛家莊及爾朱家族比較起來的確相差太遠,同時他們知道這兩大江湖勢力已經正面交火,會有一場大比拼,他們崆峒派不能得罪任何一方,因此只好選擇撤退。不過,方知子和方塵子知道,一切至少要到明天才有驚人之舉,因此他們不太急著登上泰山之頂,遂率十餘名兄弟返回山下。
泰山之險,就在於十八盤。十八盤又分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
最險的要數緊十八,不可否認,險地生殺機。對於三子來說,緊十八盤和天街將成為他們最為艱苦的一段路,他甚至可以嗅到那種濃濃的殺氣瀰漫於奇險無比的山道之間,而這一切都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他必須闖!也必須消彌所有的殺機,這是葛榮交給他的任務,打通這條意義極其重大的道路勢在必行,對於明日一戰,絕對不容有任何閃失。
三子身上的衣衫有些破爛,血跡斑斑,他的神情看上去也似乎有些疲憊,也的確,如果說不疲憊,那完全是騙人的。
闖過慢十八盤,三子身後的葛家莊高手只剩下八人,有十六人戰死於途中,沒有人想象得到一路上的殘酷和戰局的慘烈,三子能夠活下來,應該算是一種幸運。
爾朱家族眾高手的確可怕,就像江湖傳說一般可怕,不過,比起葛家莊,比起葛榮的算計,他們似乎又要略遜一籌。畢竟,三子是殺過來了,踩著敵人的屍體,來到了緊十八盤之前。
無名三十一也是渾身浴血,唯一讓人感到他存在的,是一雙眼睛,一雙滿布殺機的眼睛!在殺死第十二個敵人時,無名三十一的右小指被斬斷,左小臂被劃開,背上有三道刀痕。不過,他並未倒下,而且像鐵人一般堅強地挺立著!
無名六、無名三十及無名三十二已經先後喪命,山道太險、太陡,但他們不怕死,是正常人所無法比擬的死士,所以他們為別人而死了,為三子,也為其同伴。更有幾名高手墜入深谷之中,留給世間最後的遺產,大概只有一聲長長的慘叫。
唯一稍好些的是無名三十四,他身上的衣衫雖然顯得十分破爛,也有斑斑血跡,但這些血跡都是別人的,包括無名三十二的血跡。無名三十二是為了替他擋住爾朱流方致命的一劍而與對方同歸於盡,無名三十四也趁勢殺了爾朱聽聰。
爾朱流方在爾朱家族年輕高手中排在前幾位,而爾朱聽聰也絕對是個極為厲害的高手,可是他們都死了,死在慢十八盤,如果爾朱天佑知道他們的死訊肯定會氣昏過去,他的寶貝兒子全被人擊殺了,這對他的打擊的確不小。
三子的刀最為鋒利,也最為狠辣,不過,他在與爾朱歸交手之時受了些震傷,否則其威力絕不止如此。自兩峰夾道走完慢十八盤時,三子共殺敵十人,其中六人是爾朱家族的厲害人物,這一段路,爾朱家族幾乎死了五十多名好手,另外加上十餘名高手,付出的代價比葛家莊慘烈得多,但三子卻知道,眼前的緊十八盤是最為險要的一段路,而己方只剩八人,這肯定是一場艱苦得不能再艱苦的殺戮。
不過,險道有險道的好處,對方並不能仗人多佔便宜,而只能憑藉實力,狹道相逢,勇者勝,這絕對適合用於此時。
三子自然懂得勇者之道,但他更懂獵者之道,狩獵者,必須具備最好的耐心,甚至比狼更能忍耐,更能等待時機。
緊十八盤,依然曲折迴環,眼中所見,唯有白雲藍天,松濤絕壁,夕陽微微高出遠處的山峰,紅得有些讓人心曠神怡的彩雲像是浮於虛空的棉絮,只是比棉絮絢爛很多。
今日真是個好天氣,三子不想否認這些,望著泰山奇景,禁不住豪情激涌,仰頭長嘯,若龍吟九霄,虎嘯林間,只讓人心情激蕩不已。
三子駐足,無名三十一斜斜踏前幾步,當與三子並肩之時,竟躍起腳點三子的肩頭。
三子跨步,一道急而陡的拐彎,一柄疾而狠的利劍如亮起的旭日向他咽喉刺到。三子笑了,笑得有些得意,有些慶幸,更多的卻是為無名三十一的劍而笑。
那伏於拐彎之處的人是個高手,只憑那一柄快得無以復加的劍,與那掌握時機的準確性,就可以看出他的確可算是一個可怕的殺手。
三子揮刀,其實這一舉措可說算是多餘的,因為無名三十一的劍此時已經破入了那偷襲者的劍網之中,慘叫聲中,對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無法理解地死去了。
偷襲者是名殺手,但無名三十一卻是殺手中的死士,更深懂埋伏之道,甚至擁有著野獸一般的警覺,這是一般高手無法比擬的。
那名偷襲殺手更估計失誤,他也許連想都沒有想過無名三十一與三子居然是這種架勢,他甚至無法理解三子和無名三十一竟配合得如此默契。
不錯,偷襲者的確算準了三子的方位和角度,那也是必殺的一劍,至少對三子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可是他沒有算到無名三十一的存在,所以他死了,而且是一擊致命。
擊殺那名殺手后,無名三十一的身子已化為一道輕風,飄落於地,三子的刀自他腋下穿過,如自縫隙中躥出的死神,以一種詭秘莫測的角度划入那名被無名三十一的動作驚了一跳之人的胸膛。
「當!」三子的刀並未將那人開膛破肚,那人的胸膛之前居然有一塊堅厚的鐵板。
「哧!」劍鋒快捷無比地掠過三子的耳畔,竟削去他幾縷頭髮。
「當!」那人正要回劍切斷三子的脖子之時,一柄斜插而至的劍架住了對方那柄奪命之劍!
劍是無名三十一的,來得無比及時。
山道極窄,窄得並不能容下幾人同時出擊,不過,三子和無名三十一仍能夠配合得無比默契,甚至可以說是天地絕配。
三子的刀,斜挑而起,就在他感覺有點不好的時候改變了刀的方向。一個人除非是鐵打的,否則他的關節之處不可能以金屬做護套,如此他的身手絕對會失去平時應有的生動和靈活性,這對於一個高手來說,是一種損失,絕對的損失!
「呀!」那人忍不住一聲慘呼,握劍的手在追打著什麼一般,但很快便沒有了動靜,無名三十一伸手輕抄,將之挾於腋下。他心中很明白,在這夾道中危機重重,留具屍體開路總不是什麼壞事。
拐過彎,並沒有什麼,一切都十分正常。無名三十一見此情景不由得呆了一呆,這一道彎對方竟然沒有安排任何埋伏,使得他的主意落空。無名三十一正要跨步,三子的手卻緊搭在他的肩膀上,拉住了他。
三子伸手在石壁上抓下一塊小石頭,向前面的路面擲去。
「砰!」一旁的山壁竟然飛出一簇勁箭,在碎石紛飛之中銳嘯著射落山谷之中。
無名三十一禁不住吃了一驚,暗自慶幸三子發現及時,否則只怕他會被逼入山谷也說不定。不過心中暗自奇怪,剛才飛龍寨和成家的諸般高手上得山來,難道未曾經過此地?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顯得有些不可思議了。通往玉皇頂只有一條山道,再無其他,如果說他們曾走過此地,那這些機關是否是在他們登上山頂之後所設?
三子也有著同樣的疑惑,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難道是爾朱家族中人對他們的行蹤瞭若指掌,在夾道間設置關卡專門為了對付他們?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飛龍寨及成家之人上山之後所設,那麼這些埋伏肯定有些倉促,絕對沒有什麼時間精心布局,而事實上夾道上的所有機關埋伏,都是經過嚴格布置的,步步充滿著殺機,顯然易見,這種可能不存在。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飛龍寨和成家的高手並未上得玉皇頂,而是被擊落深谷,抑或被爾朱家族中人所擒,但這對於爾朱家族來說可謂有百害而無一利,以爾朱榮的頭腦,自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三子並不知道爾朱家族所發生的事情,甚至想不通為何爾朱家族這麼不惜人力地在夾道上埋伏這麼多高手,難道就是要與葛家莊和各路江湖人士拼個你死我活?這可是極不像爾朱家族的行事作風。不過,無論是怎樣一個結局,怎樣一種情況,他都必須穿過這一片死亡地段。
無名三十一極為小心地移動著步子,作好了應付任何突起之變的準備。
行過八步,三子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他的手輕搭在無名三十一的背後,一股強霸的內勁竟湧入了無名三十一的體內,無名三十四也同樣以手掌按住三子的風府穴,內勁透體而入,通過三子傳入無名三十一的體內。
無名三十一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在兩股強烈的內勁充斥全身之時,他聽到了心跳之聲,就在前面不遠的拐彎處。
心跳,似乎極為微弱,就像是將死之人,不過,這心跳很有規律,呼吸之聲幾乎沒有,細緩悠長得讓人心寒。
這是一個高手,一個可怕的高手,究竟是誰卻不是三子和無名三十一所能推斷的,但這個人的殺傷力定是不可預測的。無名三十一很清楚自己將要面臨什麼,不過,這一切並不可怕。
的確,無名三十一隻覺得自己體內奔涌著一股難以宣洩的狂潮,通體有著使不完的力量。
無名三十一停步,左手前探,將那具屍體推向拐彎之處。
「哧!」寒芒一閃,一逢涼血飛灑而出,無名三十一手中一輕,那具屍體竟成兩截而墜!而那縷劍光絲毫不停地射向無名三十一的胸膛!
好快的劍,好可怕的殺招,那是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殺招。
「叮!」當那縷寒芒重重擊在無名三十一的胸膛上時,無名三十一才想到要作出反應。
那人似乎吃了一驚,沒想到無名三十一的胸膛上竟有塊鐵板,那必殺的一劍竟然毫無作用,而且那鐵板之上更生出一股強大的反震之力,幾乎將他的手指震得發麻。
無名三十一的刀在此時幻起一抹弧光,在夕陽的殘照之下,凄艷得讓人心醉,刀氣所過,石碎風裂,尖厲的銳嘯自有一種懾人心魄的氣勢。
無名三十一單刀揮出,連他自己也吃了一驚,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擊出如此霸道的一刀,那奔涌的勁氣彷彿找到了一個宣洩之處,自刀鋒上直泄而出,不過他知道,這一刀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功勞,而是聚合了三子、無名三十四與自己三人的功力所成,因此,他才能夠發揮出平時連想都無法想到的效果。
那劍手似乎也吃了一驚,無名三十一的刀勢之烈的確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其實,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並不只這些,還有無名三十一的機警及防備。
在突然出現那具屍體之時,那劍手把它當成了一個對手而將之切斷,斬斷屍體使他的劍式減弱了極大的一份力道,也變緩了速度,他更沒想到無名三十一的胸膛之前竟然加了塊鐵板,使他認為必殺的一劍再次失算。既然認為是必殺的一招,也就沒有準備什麼後路,因為他認為對於一個死人加以防範的確沒有必要。可是無名三十一沒有死,不僅沒有死,而且還出乎意料的可怕。
這個用劍的伏擊者,的確是個高手,而且是個十分厲害的高手,不過,無名三十一也同樣是個高手,此刻尤其是。兩個高手相對,就不能有半點失算,半點失算就可能釀就致命的錯誤,這是毫無疑問的。
伏擊者的確是個高手,只可惜他連連犯錯,連連失誤。人是有情的,但刀與劍卻絕無情面可講,這是一種悲哀,抑或是一件異常殘酷的事情:按照江湖規矩,其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死,是一個可怕的名詞,沒有人想死,只是在非死不可之時已沒有任何辦法了。不過,任誰都會垂死掙扎!
那名劍手就是這樣,他的劍快,快得讓人有些心寒,就像最開始的那一擊般,同時,他的身子疾退,他必須退,不退就只有死,死在無名三十一的刀下!
「當!」一聲強烈的爆響,夾著強勁的衝擊力,幾乎將那名劍手擊落山谷,但那名劍手的劍已經斷成了兩截,虎口更滲出了鮮血,不過,他畢竟還是擋住了無名三十一必殺的一刀,至少此刻擁有了一個喘息的機會。
無名三十一如果是個讓敵人有喘息機會的人,也不配列入無名三十六將之中,哪怕你想多呼吸一口空氣!你所吸入的,也應是他的刀氣!
那名劍手正吐出呼入的第一口氣時,無名三十一的刀便夾著奔雷之勢逼至了他的面門。
這似乎有些殘酷,可是世上殘酷的事情又何其多?蒼天有時候就喜歡開這種殘酷的玩笑。
「當!」那名劍手奇迹般地擋住了無名三十一由上而下的一刀。
「嘭!砰!」那名劍手的反應很快,在擋住無名三十一單刀的同時,也擋住了那由下盤攻來的一腳,遺憾的是,他只有兩隻腳兩隻手,儘管擋住了無名三十一的刀和腳,卻無法擋住三子橫空出世的一拳!
三子騰出左臂的一拳,其力道雖然不是很大,但足夠將那名劍手擊入山崖下。
虛空之中,唯留下一聲慘叫,使泰山的韻律更顯得悠長。
「噹噹……」無名三十四的劍快捷無倫,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擋開了另外一個埋伏者的三十九劍。不過,他並沒有還擊一劍的機會,實是因為這條山道的確太窄、太險,根本就無法放開手腳,無法以全力還擊。但,他不能退半步,退卻代表的只是敗亡,只能助長對方的銳氣。
三子很清楚伏擊在這裡的兩人的實力,雖然他並不清楚眼前兩人在爾朱家族的具體身份,但想來不會低,他們的劍法之快比之爾朱流方有過之而無不及,在功力方面,更不是爾朱流方所能夠比擬的。
不過,也沒有什麼值得奇怪的,爾朱家族的實力一向都是神神秘秘的,外界之人只知道爾朱家族中年輕一輩的三大高手,以爾朱兆排在首位,可是這只是一種假象。由爾朱家族所營造的假象,抑或這也不是假象,只是江湖人對爾朱家族了解太少,而無法對爾朱家族年輕一輩之人一一進行考證,而唯有爾朱兆、爾朱流方諸人在江湖中露面多一些,也就被人排了高下。實際上,在爾朱家族中更有一批潛在的、且江湖人對他們根本一無所知的高手,此時出現在三子等人面前的這兩名劍手就是如此,不過剛剛上陣就被三子與無名三十一以狡計放倒一個,否則只怕很難對付。說不定無名三十一還有斷腰破腹之危。
三子左拳回收,而刀卻斜斜斬出,在無名三十四與他的對手交擊到第四十三劍之時,他的刀勢已經切入了對方的劍網之中。
無名三十一有種虛脫之感,此時無名三十四和三子已收回各自的功力,使他覺得四肢有點空蕩蕩的感覺。
不過,無名三十一也長長吁了口氣,身子後撤,讓過五名葛家莊高手,他可以在眾人的身後好好休息一會兒了。不過,他很慶幸自己拾到一塊救命的鐵板,如果不是這塊鐵板,只怕他此刻已經伏屍當場了。
無名三十一剛退至眾人之後,自懷中掏出鐵板之時,無名三十四的劍已經切入了那名伏擊的劍手胸膛,這是在三子的幫助下第十次成功地殺死了一名可怕的敵人,以致使戰局勝得場場漂亮。
三子將刀鋒在石頭上磨了磨,神情微微有些古怪地望著無名三十四,無名三十四對他無奈地一笑,聳了聳肩,將劍身的鮮血在屍體上擦了擦,卻並沒有說話。
無名三十一也笑了,在經過生死的洗禮之後,一種會心的笑。
三子接過鐵板,並不怕有失身份地插入胸前的衣服之中,緩步又向前一個拐彎處行去。
血腥味似乎是這仙境般美妙的世界中唯一不協調的氣息。
濃濃的血腥味,瀰漫在整條艱險無比的山道中,構成了一種鬱郁的殺機。
松濤陣陣,山間猿啼鳥鳴,更不時自遠處的山谷間傳來虎嘯,使泰山的黃昏變得那般幽靜而空寂。
夕陽如一輪通紅的火球,輕浮在一層層浪濤般的晚霞之上,便如是通往仙境的門庭,而仙境的毫光使人眼力無法穿透那神秘的門檻。
雲彩壓得很低,似伸手可及,又似高不可攀,那種感覺很好,不過此時這一切在三子心中卻是例外。
三子根本沒有任何心情去欣賞美景。當一個人在生死之間選擇時,他們當然不會選擇欣賞風景,而會選擇生存。
三子自然會選擇生存,唯有好好地活著,才能夠靜心地欣賞風景,也有無數欣賞風景的機會,三子自然懂得其中的道理。
再拐過一道彎,就可進入天街。很僥倖,他終於能夠在緊十八盤上生存下來,這升仙坊的四百多級石階可真是不好攀登,跟在三子身後的唯有無名三十四及三名葛家莊兄弟,但每個人都傷痕纍纍,包括他自己,身上也添了幾道深深的傷口,不過,他仍可以支撐下去。
無名三十一實在無法再戰,他傷得的確很重,因此,只得留在山道上,等待葛家莊的兄弟接他回去。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因為三子根本沒有把握能夠活著登上泰山之頂。
在這最後一段最為艱險的路途中,誰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情,會遇到怎樣可怕的對手,這是一個懸念,生死之間的懸念,是以三子絕對不能分出太多的精力照顧無名三十一。不過,他知道葛家莊很快就會有人到來,他們只要走過了這一條死亡之路,就不會再有什麼很大的危險。
無名三十四突然豎起耳朵,貼緊石壁,眸子中露出一絲欣喜的光彩。
三子也似乎有所感覺,問道:「你聽到了什麼?」
「有人在前方廝殺!」無名三十四認真地道。
「噢,看來爾朱家族並沒有調集太多的人馬上玉皇頂。」三子喜道。
「嗯,應該是蔡叔他們!」無名三十四似乎長長吁了口氣,想到前方天街之上的一場好鬥,恨不得立刻便飛上天街。不過,他知道在這最後的關頭,絕對不能有半點大意,那也許會成為致命的失誤。
任何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生與死並不是玩笑,也不能當做玩笑,除非你想死。不過,此刻的三子諸人心中都注入了無窮的鬥志,一路上的疲憊和勞苦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三子絕對是個小心翼翼的人,更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越是最後關頭,就越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