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賭
李若拙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年輕人。
明明已經流露出了對於自己的崇拜，明明已經有了面對偶像時的那般衝動，可他在最後，依然還是拒絕了他的要求。
「我……很崇拜您並不假，想要成為您這樣快意江湖的人物也是真正的心裡話。可我學槍是一種對於我父親的惦念，也是我母親對我的盼望。我能夠為了自己的好惡來捨棄長槍和您學劍，但我在此之前必須要照顧我母親的感受。」
「對於很多人來說專一已經是一件極為難得的事情，而我雖然自傲，但卻還沒有到狂傲。所以我並不覺得我能夠同時將劍、槍兩種武器都做到極致的地步。」
「所以……對不起。」
「心思真重啊……」李若拙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桌上空蕩蕩的模樣將目光放回了天空。
星耀閃，月色朦。
這明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縱酒狂歌的好日子，然而對於此刻的他，卻是一段在思索的過程。
他一生見過不少的天之驕子，也曾見過比自己天賦更絕倫的少年。
然而他們卻和當年的自己一樣沒有心。
沒有一顆能夠為了心中堅持而拋棄所有的固執，沒有一顆可以為了達到自己理想甚至放棄生命的執著。
可他在三天前第一眼看到姬宮涅的時候，他就已經發現，這個少年的身上，竟然已經有了這個東西。
人們常說三十而立，四十方不惑。
他李若拙，卻是在古稀之年方才懂得了什麼才叫做自己的固執，才明白了什麼叫做舍，什麼叫做得。
而這個少年才只不過十六歲。
他原本在聽到姬宮涅拒絕他的話以前，是在思索不論用任何的方式方法都要逼迫這個少年成為他的弟子。
但是此刻，他卻已經有了些許的猶豫。
心思重，往往就代表著要想的東西太多，往往就不能夠做到專一，做不到一心一意。
而身為劍客，若是不能夠執著於劍，若是不能夠堅持劍心，那即便是到了大帝，又和劍客兩個字有什麼關係？
為人者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自己的心。
身為劍客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自己的劍心。
心不改，即便手中無劍亦是劍者，心若是變了，即便是天下無敵，又如何能夠敵得過自己？
「明明只是為了別人的盼望，明明就只是為了達到別人所希望的那般人便強行堅持手中的長槍，這樣的持久，又可曾經過內心的洗滌？」
李若拙身上無劍，但是此刻的他彷彿就是一把劍。
伸手直刺便是利劍，回身閃避便是軟劍，揮動樹枝便是重劍，心之所至，身之所達。所行所舉，鋒如利劍，變如軟劍，勢如重劍，大成若缺，大巧若拙。
可是這一切好似都和他沒有一點關係。
可這一整城，都瀰漫著一股凜冽的寒。
「劍氣……」
城中那受人尊敬的武學宗師在自己打坐的靜室內猛地張開眼，看著自己身邊放置的佩劍嗡鳴，下意識的拔了出來，然而下一刻，他卻是吃驚的張大了嘴。
因為他那把用百年玄鐵打造的長劍竟然在感受到這一絲劍氣以後猛地從劍身之處開始斷裂，最終竟然密密麻麻的有了蛛網一般的裂痕。
「是劍氣。」
城主府，這位明面上是這清水城修為最高的修者看著自己擺放在一邊長劍的顫抖，目光一凝。
他並沒有將長劍拔出，而是雙手撫摸到了劍鞘，想要用力量讓佩劍的顫抖停頓。
然而他沒有想到的是，隨著他手中靈力的噴涌，那劍鞘之內長劍的抖動竟然越發的劇烈！到了最後，城主的臉上猛地湧起嫣紅，最後連忙倒退出了自己的書房，也就是當他的身形掠出了房間以後，自己那把喜愛的長劍，卻連同著劍鞘徹底的爆裂！
而也就是當長劍連同劍鞘爆裂的同時，這位城主猛地吐出了一口鮮血……
滿城劍氣，滿城劍皆碎。
也就是當城中無數人驚駭的同時，李若拙的身後走過來了一名少年。
「你不該這麼做。」
這是姬宮涅站停以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這樣會讓我有些麻煩。」
這是他的第二句。
「我深知人世沒有後悔兩個字，所以從我明白這個道理開始，便發誓從此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我原本是想著不論用什麼手段，都一定要讓你拜在我的門下，但是你卻拒絕了我。我這一次讓劍氣滿城，並不是故意給你造成麻煩一次來抒發我心中的不痛快，而是想讓你自己看清楚一件事情。」
說到這裡，李若拙回過了身子，看著眼前面容微冷的少年。
「什麼事情？」姬宮涅強壓下心中的怒火，用著極為平靜的語氣反問著。
「我會從這城中找一個地方繼續保持這滿城的劍氣，然後你來尋我。如果你能夠在今夜之前找到我的行跡，我便停止這滿城劍，並且保證只要你還在這清水城內一天，就絕不會有人來找你的麻煩。」
「但如果你做不到……劍氣瀰漫的時間，將會持續到你拜入我門下為止。」
當李若拙的身影消失，姬宮涅才不過剛剛聽到最後。
所以李若拙在說完最後這句話的時候，身形便已經離開了客棧。
姬宮涅深深的吸了口氣。
他不會懷疑李若拙的話，因為他是酒劍仙。
雖然他不懂李若拙為什麼會跟他打這個賭，但李若拙卻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劍仙之劍氣沒有讓城中的任何修者甚至於連普通人都未曾受到過半點傷害。
可是任誰，哪怕是那巷尾無人領養靠以廢品為食物的野貓野狗，甚至於藏在地下或是犄角旮旯的鼠類，都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
姬宮涅站在自家客棧樓頂，他趁著天上的明月月光打量著整個清水城。
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找李若拙的身影，但他卻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即便是有著李若拙的保證，青山也必定會派人前來這裡調查。
既然有人調查，那便是有著被打擾的可能。
姬宮涅在這月華之下皺起了好看的眉。
現在的他，還不想被人打擾。
所以他很煩惱的同時，想明白了一點。
他該用最快的速度來找出李若拙，讓劍氣瀰漫的時間壓縮到最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