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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蛇蠍心腸

  城防軍軍營。


  天亮時分,一襲人影閃進聶小喬的營帳,那人悄悄走到顏仙兒的床榻旁邊,伸手將顏仙兒拍醒,招了招手,而後又閃出營帳。顏仙兒穿上靴子追出,跟那人一前一後從後山懸崖攀岩走壁去了山頂。


  到山頂駐足,顏仙兒喊:「師姐,你叫我來做什麼?」


  那人轉身,卻不是雲水瑤還能是誰,她把手指了指:


  「掌門師伯在前面,是他找你,快去吧。」


  顏仙兒扭頭眺望,看見掌門師伯果然在遠處,於是別了師姐,走到掌門身邊,拜倒叩見。——秋道仁若有所思的俯望著軍營,沒有回頭,只問:「你跟徐真師侄一同來的,為何徐真知道與師門匯合,你卻遲遲不歸呀?」


  掌門沒讓起身,顏仙兒便只能跪著,哀道:

  「師傅大仇未報,弟子無顏跟師門匯合。」


  秋道仁緩緩轉身,抬手輕輕將她托起:「你起來。前幾天知道你在軍營,師伯沒來攪你,是想多給你一點時間陪陪你娘,不過明天我們就回軒仙流了,所以師伯才吩咐水瑤師侄叫你出來一見。」


  顏仙兒心道:「不是要抓宮寶嗎,不抓了嗎?」


  心裡這麼想,嘴上好奇發問:「明天就回嗎?」


  秋道仁背後闊立,不怒自威:「此次下山,時日頗長,你師兄師姐們的功課都快荒廢了,實在不該在此久留,何況顏羽戰事,勝敗已露端倪,留下也無益處,我已經令你王師伯和姜師伯帶隊都陸陸續續回山去了,前天你易雲師兄是最後一批,我與你幾個師姐留下來,就是為了等你。」


  顏仙兒領會他的意思,搖搖頭道:「我可不可以不回去?」


  秋道仁罷了罷手:「等你一起回山,自然是有道理的,你師傅過世之後,禮司觀至今還沒有一個主事人,你師姐們一致推舉由你來繼任掌觀,其實師伯也是這麼想的,所以這次回山,我便替你張羅接任大典,此事已定,你也不用推辭。」


  顏仙兒對掌觀之位從來沒有半點念想。


  她想拒絕,又不敢吱聲,怕惹惱掌門。


  此事已過,秋道仁話題突轉:「聽徐真說,鄒奇下山了,可有此事?」


  顏仙兒怕他責難鄒奇,有心幫鄒奇遮掩過錯,小心回話:「鄒師兄下山是有因由的,是馬老怪拿白姑娘做幌子騙他,他是上了當才下山的,也得虧鄒師兄下山,否則我和徐師兄半道上怕就遭了馬老怪的毒手了。」


  秋道仁輕哼一聲:「錯了就是錯了,你不必替他遮掩。」


  顏仙兒知道掌門師伯嚴刑峻法,還想再幫幫鄒奇:


  「鄒師兄言行舉止處處是善,用不著弟子遮掩。」


  聽著這話,秋道仁嘴邊抹起一絲笑意,但轉瞬即逝:「不說這個逆徒了,仙兒,你還有一天的時間,回去好好陪陪你娘,明天天亮,你再來這裡,我讓水瑤師侄在這裡接引你,去吧,回吧。」


  顏仙兒彎腰拜了拜,轉身去了。


  可是走著走著,腦袋靈光一閃。


  心呼:「哎呀,師傅仙逝的真相,還沒給掌門師伯說呢!」


  剛才她只顧去聽秋道仁說話了,竟漏掉這麼重要的大事沒說。她想,既然跟掌門師伯見了面,此事應當說個明白,縱然掌門師伯不信,也算是給宮寶提前打了先鋒。——心念之間,捏頭回看,秋道仁卻已不在原處。


  於是她四下環掃,見前面林子有一團紫影閃沒。


  她料是秋道仁,柔著嗓子大喊:「掌門師伯!」


  喊時,腳下不停,跑進林子,一口氣追了五里。


  沒追上,泄了口氣,自言自語:「算了,還是讓宮寶自己說吧。」


  顏仙兒本想回營,發現前面溪邊有兩個再奔行,行裝樣貌正是謝宮寶和鄒奇。她臉上一喜,張嘴欲喊,話到嘴邊又即憋了回去,心想,幸虧沒喊,這一喊恐怕就把掌門師伯招來了。她也不做別想,趕了上去。


  ……


  ……


  話說謝宮寶和鄒奇從葬花谷往東飛行,飛不多時,降落在一個荒廢的小村,然後穿進後山,沿著小溪投往上游。期間,謝宮寶問鄒奇究竟帶他去見何人,鄒奇始終賣著關子,不肯吐露半分。


  在溪邊走了一段,鄒奇頓了頓,把手指向遠處山頂:


  「師弟,我師傅就在哪兒,咱們說話不能大聲了。」


  謝宮寶笑問:「你怕見他么?難不成你是思過期間私自下山的?師兄,你又不是我,你怎麼也犯起錯了?不對,我覺著你跟我是越來越像,憑心而活,想幹嘛就幹嘛,這錯犯得好,犯得好。」


  鄒奇眼放山頂,發了一下愣,沒接話茬。


  而後,引手向前:「師弟,走吧。」


  兩人沿溪走了四五里,瞅見山彎里有間小屋,屋前是一片瓜田。穿過瓜田,來到屋前,鄒奇敲了幾下門,但裡屋遲遲無應,於是推門進屋,發現又空空如也,不禁奇道:「怪了,叫我跟蹤嚴松一路看看,我才出去一晚,她怎麼就走了?」


  謝宮寶問:「到底是哪方神聖,至於師兄一路賣著關子不說?」


  鄒奇臉泛愧色:「師弟,對不住了,我把她弄丟了。」


  聽他這麼一說,謝宮寶就越發好奇了:「是誰啊?」


  鄒奇嘴角添笑:「當年與你萬里相依之人。」


  這話聲音不大,卻把謝宮寶的耳朵震得轟鳴作響,他睜大眼珠,失聲驚呼:「是丫頭么!不可能,不可能的,她失了兩枚精魄,怎會……?師兄,這玩笑開得有些大了。」


  鄒奇拍拍他肩:「我可不會開玩笑,走,出去找找。」


  謝宮寶怔愣當場,腦子轉來轉去,越想越迷糊了。他想,按理說,方思弱散去兩魄,絕非人力可救,這世上能救她的或許只有《續魂陣》,可是此陣未出,她是怎麼得救的?——想了片刻,看見鄒奇出屋,提步跟上,笑問:「師兄,她是怎麼醒的?你跟我說說。」


  鄒奇罷手止聲,蹲下身子瞅著地上腳印:

  「先別問這麼多,快看看這些腳印。」


  謝宮寶收斂心思,蹲下來細瞧,邊看邊道:


  「腳印很雜,大小不一,起碼來過五六人。」


  兩人面面相覷,預感不妙。鄒奇手指一隻腳印,說道:「你看,這隻腳印踩扁了一隻螞蟻,這螞蟻還在頑強掙扎,說明來人剛剛才走。師弟,順著腳印,我們往前追。」兩人提步欲追,這時從前面林子閃出一人。


  ……


  ……


  此人襲一身青衣,披頭散髮,正是方泰吉。


  他緩著步子,走到距離謝宮寶五米處頓步。


  而後將一方物事拋給謝宮寶:「還你。」


  謝宮寶攬手接住那物,剝開油布一看,竟是八荒琴。


  鄒奇哈哈輕笑:「這就是我要送你的禮物,沒想到落在了方壇主的手中,所幸方壇主沒想據為己有,肯歸還於你。師弟,這麼看來,思弱妹子必定就在林子里,你我也不用再擔心了。」


  謝宮寶把八荒琴抗在背後,朝方泰吉抱手:「多謝方壇主賜還。」


  方泰吉哼了一聲:「連你師傅的遺物都護不住,我真不該還你!」


  謝宮寶瞟了一眼林子,眼珠轉了轉,又拱手作禮:「方壇主教訓的對,這八荒琴若非方壇主和鄒師兄,當然還有思弱,光憑我自己未必找得回來。哦對了,思弱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應該當面謝她,煩請方壇主把思弱也叫出來吧。」


  方泰吉冷道:「我讓人把她帶走了,她不在這兒。」


  話未落,只聽林子里傳來一聲簫吟,似在抗議。


  謝宮寶聞簫大喜:「是丫頭,果然是丫頭!」


  方泰吉輕罵:「這鬼丫頭!」見謝宮寶兜起步子想奔去樹林,忙伸手攔住,厲道:「你跟我打住!是她又怎滴,老夫說不准你見,你就見不成,總之往後你是你,她是她,我不希望你跟思弱再有任何瓜葛!」


  謝宮寶不解:「為什麼?」


  方泰吉眼放怒火,臉浮霸氣:「為什麼!你出山短短一年,這丫頭為你犯了幾次險了,你自己數過沒有!你妖狐附體,她想救你,我不反對,可也要量力而行,你看看她,她哪一次犯險不是驚動天下,死裡逃生!要說你們兩個有情,這些我都可以不計較,可你偏偏朝三暮四,用情不專,險些害得思弱喪命,我豈能讓你再見她!」


  謝宮寶勾頭泄氣,稍作回憶,一陣傷感:

  「方壇主說的是,歸墟那晚我沒護好她。」


  方泰吉道:「你只記得歸墟么!思弱痴心於你,所作所為都發自於情,縱然歸墟那晚你倆雙雙殞命,我就算氣你,也不會怪你。我只怪你用情不專,拖泥帶水,下墓尋法也要帶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就因為你這臭毛病,害得思弱險些命喪古墓!」


  謝宮寶心語喃喃:「下墓?蛇蠍心腸?女人?」


  基於此念,讓他想起藍宮衛和曲池說過的話。


  當日,曲藍二人先後都說看見顏仙兒提劍行兇,要殺方思弱。


  想到這兒,神經一緊,愕道:「方壇主,您的意思是說……?」


  方泰吉怒捏拳頭,眼冒殺氣:「哼!男人三妻四妾倒也平常,可你身邊豈能留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當日顏仙兒提劍行兇,你在哪兒?若非我及時趕到,思弱豈不遭害!」


  他話剛落,只聽有人急喊:「你胡說八道!」


  喊時,從瓜田旁側一塊巨石後面閃出一人。


  這人好如石頭裡蹦出來的甘泉,極美極甜。


  沒錯,此人正是顏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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