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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姍姍,回來好不好

  吃過飯,關正搬了懶人沙發到庭院里,易珊和他並肩坐著。他遞給她一個盒子,「聖誕禮物。」


  易珊接過沒有打開,只輕聲道:「又是盒子啊。」


  關正疑惑地看著她,易珊解釋道:「今天有人比你先送。」


  她沒有想好怎麼和他說李益民的事,但更不想隱瞞,「你見過我師兄對嗎?」


  「那個律師?」在法庭他對這個人有點印象。


  「嗯,」她雙手抱著膝蓋,下巴磕在膝上,眼睛望著前方,神色有些飄遠:「他不僅是我的師兄,還曾經是我的未婚夫。」


  關正有一瞬的吃驚,隨後又按下心頭的疑問,繼續聽她說道:「我讀研的時候認識他,談了幾年準備結婚,最後分了。」


  「因為蕭楠?」


  「應該是吧,他覺得我不愛他。他越想趕走我心裡那個影子,我的執念越深。或者,我根本就不適合戀愛和結婚,早晚害別人。」


  離開餐廳,關正送她回了家。這套房子她不知不覺住了四年,剛搬來的時候,易珊剛剛畢業到事務所,每天除了工作,還要籌備和李益民的婚禮。其實,李益民想讓易珊做全職太太,所以也在花簇買了房子,這樣她和易慧就可以做伴。易珊不是那種老實待在家的性子,她喜歡工作,還想掙錢買自己的房子。她說,如果有一天李益民不要她了,她還能有一個去處。易慧拗不過她,只好先幫她買了這裡。後來兩人分手了,李益民賣了花簇的房子,易珊努力接案子逐漸還清了易慧買房的錢。


  快到單元門樓的時候,花壇邊隱隱約約坐著個人。沒等易珊走近,那個黑影衝過來將她一把拉住了。


  她來不及想什麼,條件反射般地舉起提包向這個人砸去,每一下都卯足了勁。黑影被打的上躥下跳,「哎喲哎喲」直叫。


  「李益民,你有沒有搞錯,大半夜地跑到這裡嚇我。」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易珊氣極,這個混蛋叫出聲的第一下就知道是他了。


  「老婆,手下留情。」李益民邊躲,邊求饒,「我都等了好久了。」


  易珊突然停手了,李益民還在躲閃,他腳步虛浮,整個人站都站不穩。


  「你喝酒了?」易珊問。


  他迷離著雙眼,對易珊比了一個「一點點」的手勢,撒嬌道:「姍姍,冷,我在這裡等了很久,有點冷。」


  易珊這才注意到,他上身只穿了件毛衣,外套不知道丟在了哪裡。怕他著涼,易珊趕緊道:「先跟我上去再說。」


  他倒是很聽話,易珊牽著他走,他不掙扎也不鬧,安靜得不得了。易珊把他扶進屋裡,指揮他道:「去,沙發上躺好。」


  李益民乖乖躺下,易珊說:「閉上眼睛,睡覺。」


  他不肯,搖頭:「不想睡,想看著你。」


  易珊心裡堵的發慌,她和師兄之間不該是這樣的,他可以嬉皮笑臉,可以縱情人生,但唯獨不可以對她這樣情深如許。


  蹲在他的身旁,易珊氣道:「你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個樣子,不是千杯不醉嗎?」


  李益民的眼神里沒有焦點,好像看著易珊,又好像透過她在尋找什麼,含糊不清的聲音包含著苦澀的憂傷:「姍姍,今天良子從美國回來了,我請他吃飯,走的時候他問我你怎麼沒去,我說你有事兒,下次來。我不想告訴他我們分手了,分手很久了。」


  「嗯。」易珊沒敢回答他,「你先躺會兒,我去給你倒杯水。」


  李益民拉住她的手,懇求道:「別,你陪我待會兒,我心裡難受。」


  「好。」易珊點頭。


  李益民絮絮叨叨說著:「姍姍,我疼,心裡就跟剜了一大片似的,很疼。你回來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回家。我把戒指找回來了,花簇的房子也買回來了,我一直想接你回家。」


  眼淚拚命湧出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敲在她心上,雖然不重,但是扎得她密密麻麻的疼,易珊哽咽著說道:「師兄,我們好像回不去了。」


  李益民傻笑著點頭,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我知道,姍姍,我知道,別哭,別哭,你哭,我更難受。」


  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便睡著了,易珊打水給他擦了臉,墊上枕頭,蓋上被子。夜很深,她坐在沙發躺椅上,守著他。認識以來,易珊很少為他做過什麼,反倒是他一直全心全意對待她。


  看著他熟睡的模樣,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他的臉。對他,一直以來都是習慣,她的師兄原本就是這樣的。他曾說過,我要變成姍姍喜歡的樣子。當時,她是怎麼回答呢,不用,你不用為我做什麼,每個人都應該保持自我。


  為什麼會認為他像蕭楠呢,兩個人的樣子毫無相似之處,蕭楠濃眉大眼,李益民卻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可見到李益民的第一眼,易珊就覺得他們很像,因為初次見面,他們都對她表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友好。


  研二暑假,易珊申請留校幫導師籌備一個重要的課題研究。扎在如山如海般的書籍論文里,她幾乎吃住都賴在了導師家。有一天,導師帶回來一個人,對她說,易珊,我給你找你了個幫手。易珊叼著筆從書堆爬出來,抬頭便看見了對她笑得燦爛的李益民,他穿著白襯衣,戴著金絲邊眼鏡,儒雅乾淨。導師說這就是你那個特別牛的師兄,他從美國回來過暑假,被我抓來奴役了。易珊獃獃地點頭,叫了師兄,後來混熟了,她就開始大大咧咧喊「李益民、李益民」,師母在陽台澆花都可以聽見書房裡易珊放肆的大笑。


  她失去蕭楠之後那一年最快樂。她以為另一個蕭楠回來了,他們自然而然成為了戀人。後來,她把要結婚消息的人告訴了方樹,方樹笑著恭喜她,說你終於忘記了蕭楠。方樹的祝福像一記耳光重重打在她的臉上,忘記蕭楠,是對她最殘忍的懲罰,是對她青春最深重背叛,於是,易珊對著電話說了一句有生以來最惡毒的話: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我選這個人是因為他最像蕭楠。


  她身後是李益民青白的臉。很久之後,她才知道這有多傷人。易珊開始反思是不是真的把他當成了蕭楠。也許是的,他們身上都有一種安心的氣質,他們是同一類人。不過一個來的早,一個來的晚,易珊死心眼地愛上了前一個。


  錯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俗套的不得了。


  易珊去向他解釋,結果李益民喝醉上了酒吧女的床。李益民問她愛不愛他,她回答不了。他把結婚戒指從窗口扔了下去,那是他們一起選的,選了很久,刻了他們的名字和認識的時間,他們說過結婚就去美國,去他上學的地方看一看。


  一個在美國,一個在C城,他們靠著對婚姻的幻想熬過了許多離別,卻忽略了婚姻不是靠憧憬,還是要靠愛情。


  夏日裡,陽光穿過綠葉的縫隙,點點滴滴灑在易珊的白裙上。那時,她坐在宿舍飄窗台上和李益民打著越洋電話。


  他說,我們要不要辦婚禮。


  她說,不要,還是旅行結婚吧,鬧得慌。


  他問,去哪兒?


  她說,要不去你上學那兒?

  他說,可以。


  她抱怨,我英語不好。


  他笑,牽住我的衣角,不會丟。


  她捂著嘴傻笑。


  也許,她對他也曾有一絲真心,不完全是相似的比較。


  姐姐說,你要為了蕭楠錯過多少,的確,她真的錯過了很多。


  一滴淚落在鑽石耳釘上,易珊關上盒子,放進抽屜。


  早上起床,李益民坐在沙發上,兩眼發直。易珊站在卧室門口喊了聲,「師兄」。


  李益民回過神來,朝她虛弱地笑了:「你每次這麼叫我,我心裡就發慌,明知你的要求很難答應,但我還是會咬牙答應。與其你難受,不如我來。」


  強忍住鼻子里的酸楚,易珊輕聲道:「我想暫時離開事務所。」


  李益民雕塑般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她又一次逼他,靠著他對她的喜歡,逼他給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果然不出所料,她聽見李益民說:「好。」


  一如既往,她的要求,他全部答應。


  李益民道:「我給你推薦一些事務所。」


  易珊道:「不用,我想休息一段時間,再自己找。以前一直被姐姐和你保護,這次我想自己試一試。」


  李益民道:「姍姍,你……」


  易珊笑道:「終於長大了,你是不是老懷安慰了?」


  李益民道:「那個人就那麼好?給了你這麼大的改變。」


  易珊道:「這次我想試一試。」


  李益民不語,思考了良久,艱難開口:「是因為像蕭楠嗎?如果是這樣,你還不如選我,我現在可以接受了,作為那個人的替代。」


  她不想他一再放低姿態,牛逼哄哄的師兄應該配得上全心全意的對待,一步一步走去他身邊,臉上掛著未乾的淚,她笑著說道:「不,不要,我不會選你。你不是替代,從來不是,我欠你一個道歉和解釋。」


  「你是你,蕭楠是蕭楠,你們從來都不一樣,是我太執拗。只在意拿你和他比較,忽略了比較之後,我還是願意和你在一起。對不起。」


  李益民的眼裡放出光彩,他抓緊她的手,誠懇道:「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易珊雙眼裡的平靜澆熄他剛剛燃起的希望,手一寸寸放開,李益民苦笑:「我知道了。」


  那天,易珊對李益民說,師兄,很早的時候,我錯過了蕭楠,然後錯過了你,現在,我不想錯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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