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幕 詭異的礦區
方鴴忽然回過頭，向大廳中看去。大廳方向人來人往，大多是冒險裝束的選召者，披著長斗篷，蓋住下面的盔甲與魔導戰具。不過方鴴關注的不是同行，而是方才感到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目光穿過人群，那注視感也驀地消失了。身後冒險者公會的接待人員小姑娘仍在喋喋不休介紹著諾茲匹茲這片廢棄的礦區，與冒險者公會本身。但心有所感的方鴴已聽不下去，轉過身對對方點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古怪的傢伙……」小姑娘看著方鴴匆匆離去的背影，有些奇怪地嘀咕了一句。
走出大廳，守在外面的羅昊、帕帕拉爾人與洛羽迎了上來。「怎麼樣？」羅昊等得有些百無聊賴，從大門邊柱子上直起身來，一邊伸了個懶腰一邊問道。洛羽也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方鴴皺著眉頭對兩人搖搖頭，使了個眼色，示意兩人先離開這裡再說。
諾茲匹茲是一座因礦業而興的城市，一兩個世紀之前就已經相當繁榮，但隨著礦區封閉，而今這座城市隨處可見凋敝之景。離開中心區更是冷清與落寞，街道上空蕩蕩的，幾乎見不著幾個行人。
周圍是破敗的建築，黑洞洞的窗戶中看不到燈光，紅磚牆上爬滿了植被。那些高大的建築多半是繁榮時代與礦區息息相關的廠房，而今早已人去樓空，鐵門也半敞著，無人看守。
四人一言不發，腳下只有沙沙的聲音，寂靜的環境搞得帕帕拉爾人有點兒毛骨悚然，追上兩步尖聲尖氣地問：「所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人在跟蹤我們？」
方鴴這才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將手一招，從晴空中飛來幾束金光，扇動著羽翼輕輕落在他手上。「你什麼時候放出去的？」帕克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忍不住出言問道。
「就在你無所事事，不住往後面看的時候。」方鴴沒好氣地答道。
帕帕拉爾人臉皮厚到只把這當作是一句誇獎，哼哼兩聲。
方鴴也拿他沒辦法，只好對羅昊答道：「有人在跟著我們，還不止一個。」
「是誰？」
「應當有三隊人，但他們是一夥的。」
「本地公會還是？」
「多半是本地公會。」
方鴴心中有些奇怪的是，他沒從這些人當中找到方才冒險者公會中那道目光的主人。那道目光似乎只出現了一剎那，隨即隱入人群之中，再也沒有出現過。
只是那種感覺太過玄奧，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與其他人說起。
羅昊反應了過來：「這些人恐怕是從空港一路跟過來的，他們什麼時候注意到我們的？」
「恐怕比我們想象中還要早一點。」方鴴想起冒險者公會那小姑娘對自己的態度。
七海旅團現在已經不是籍籍無名無人關注的邊緣角色了，只怕自從七海旅人號一入港，就已經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羅昊問，「對方會不會和死亡降臨公會的人有關係？」
「死亡降臨公會現在還有空管我們？」帕帕拉爾人對這個猜測嗤之以鼻。
的確，死亡降臨公會的精英團至今還被限制於艾音布洛克，接受調查。至於牡鹿公國那邊，對方應當也抽不出更多人手來帝國再興風作浪，他們也沒這個膽量。
方鴴搖搖頭：「我讓愛麗莎查過，諾茲匹茲當地沒什麼上檯面的選召者勢力。」
羅昊有些意外，「我還以為選召者勢力無孔不入。」
「的確，諾茲匹茲這地方是寒磣了一點，但是廢棄礦區是冒險者的天堂，」方鴴道，「愛麗莎小姐也認為這裡沒什麼選召者勢力，是因為另有隱情在地下。」
「你是說帝國人？」
方鴴點點頭。
在冒險者公會時，他打聽到有人捷足先登，先他們一步將人帶走。他猜測那背後即便不是帝國工坊的人，也應當與之脫不了關係。
雖然那個冒險者公會的小姑娘告訴他帶走那個工匠的人是選召者，但這也說明不了什麼，選召者也可以與原住民合作，甚至是受雇於原住民。就像是死亡降臨公會與霍克家族的關係一樣。
現在正在後面跟著他們的那些人，也或明或暗指向了這一點。當地的選召者就算對七海旅團再感興趣，也犯不著用這麼不友善的方式來與他們接觸，對方表現出的態度更像是一種監視。
誰會監視七海旅團？
他們明明才不過第一次來諾茲匹茲。
唯一可以說得通的結論只有利益相關者，而七海旅團的眾人在這片廢棄礦區中唯一的利益相關便只有那台塔式魔導爐了。
「但帝國人何須搞得這麻煩，」羅昊反問道，「如果他們真不打算讓其他人插手，只需要封鎖這片礦區就完事了。帝國工坊或多或少代表著奧述人官方的力量，他們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我也有些疑惑，」方鴴皺皺眉，「你們知道土元素么？」
「土元素？」
羅昊反應過來，「你是說那種生活在地下的元素生物？」
方鴴點點頭，「你們認為什麼情況下，土元素生物才會到地表淺層來活動？」
「元素生物是親和於元素力的生物，一般不會離開元素活躍的地區，」洛羽思考了一下，答道，「除非是它們原本棲息的環境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它們才會被迫離開地下，來到淺層地表。不過失去了棲息地的元素生物，一般會變得暴躁而富有攻擊性。」
「這就對了，」方鴴欣賞地看了後者一眼，「這就和我所打聽到的對得上了。」
「等等，」羅昊有點不好的預感，「你別告訴我，那廢棄礦區下面，還有大批入侵的土元素吧？」
「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雖不中亦不遠，」方鴴答道，「帝國皇家地質學會的人發現礦區下面的地下水枯竭，導致礦道沉降，在和工匠協會聯合修復的過程當中，結果有大量的土元素從下面湧上來，導致礦區癱瘓至今。」
羅昊猶豫了一下：「你認為……？」
「表面上來看，這好像是一系列意外，」方鴴說道。他已經感到自己隱隱約約抓住了什麼，「但實際上看沒這麼簡單，如果礦區下面原本有含水層，土元素怎麼會生活在那個地方？土元素生活的地方元素力富集，地質結構穩固，不可能會出現礦道沉降這樣的事情，除非……」
「除非有人在那下面開掘，」羅昊眼前一亮，「這些人破壞了土元素層，自然導致礦道下沉，而失去了家園的土元素也狂怒地席捲了整個礦區上層。所以帝國人在搞什麼，土元素層下面可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礦藏。」
方鴴輕輕搖頭。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想弄明白帝國人在搞些什麼。奧述人從諾茲匹茲的廢棄礦區之中找到了一台塔式魔導爐，原本以為不過是巧合，但現在看來對方在地下的工程量似乎要比想象之中大得多？
難道說僅僅是為了找出那台魔導爐的來歷，所以將整個諾茲匹茲地下礦井翻了個底朝天，但那也用不著深入到元素層下面去。
「那怎麼辦？」羅昊問，「看起來礦區下面的情況，有些超出我們的預計。」
如果是其他事，說不定他們已經一走了之了。
但方鴴和他們講過那台魔導爐的意義。
眾星裝置他們在那沉船之中皆見過，不過要說研究成果距離七海旅團的用得上還有些遙遠。可零式魔導爐，卻是立刻可以提高七海旅團所有人魔導爐的利用效率的存在。
零式魔導爐更是唯一可以與零式水晶完全匹配的設計，如果不知道它的圖紙還存於世也就罷了，方鴴大不了自己花些時間，一點點將它補全出來。但原始的設計很可能就在諾茲匹茲廢棄礦區的地下，在沒有深入調查過一遍之前，他們很難說就這麼一走了之。
方鴴將目光投向身後。
小巷之中有幾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不過那些人顯然還沒留意到自己已經暴露。
「總之先把尾巴甩掉。」
這倒是個好提議，羅昊與洛羽皆未反對，不過真正負責實際操作的是帕帕拉爾人。這位自稱的夜鶯之王在別的方面不行，但把人繞暈頭的水平倒是一等一的。
天上有發條妖精監視，對方三組人也很難發揮出人手上的優勢，在曲曲折折的小巷之中走了幾個來回，便把後面那些跟蹤的人甩了個乾乾淨淨。一行四人這才折返回空港，去與其他人會和。
過去七海旅團的冒險大多是臨時起意，或者剛好旅行到了什麼地方，想要做準備工作往往也無從做起。
但而今知道要深入廢棄礦區地下，下面還有數不清狂暴的土元素，大伙兒當然要提前商量一番。作好準備，兵分幾路，去打聽礦區地下的情況，以及最重要的——下面有沒有死寂區。
不過傳回來的情報大多都還算好。這片礦區地下的古怪雖然多，但看起來帝國人的確沒有封鎖礦區，有許多選召者從冒險者公會結果任務，深入礦區之中去執行清剿、救援的任務，並帶回不少有用的信息。
甚至什麼地區有大量土元素，哪些區域的土元素攻擊性更強一些這樣的地圖情報，也有人公開出售。負責情報收集的夜鶯小姐與艦務官小姐也沒省錢，林林種種買了一大堆回來。
從情報上來看，礦區地下應當是沒有死寂區存在的，復活聖殿那邊傳回的消息來看，最近半年多以來礦區之中也沒有失蹤信息登記。選召者最害怕的往往不是死亡，而是失蹤。
死亡不過是損失星輝，而失蹤很可能意味著地下區域之中存在著未知的死寂區。
不過即使是收集了方方面面的消息，他們還是從當地冒險者公會找到了一個本地人嚮導。那個嚮導並不帶他們深入到礦井之下，而是為他們找出了另一條通向廢棄礦區的道路。
那個嚮導其實是個『灰匕首』的人。
『灰匕首』是比較好聽的叫法，其實也就是諾茲匹茲當地的盜賊兄弟會的一個分支，在大貓人和艾緹拉小姐沒離開之前，他們很擅長和這些灰色領域的人物打交道。而現在，這一項任務落在了夜鶯小姐頭上。
好在她自己也是夜鶯，算是盜賊兄弟會的『自己人』。
那個『灰匕首』告訴他們，廢棄礦區的入口遠不止一個，許多組織與本地勢力都有自己進入礦區的方法，他告訴他們的這一條，也只是一些走私客經常使用的而已。
諾茲匹茲靠近帝國邊境地區，憑藉著這片錯綜複雜的礦區，走私活動從未停息過，而『灰匕首』自身便是個中的佼佼者。至於帶冒險者潛入礦區，那不過是賺點外快罷了。
「冒險者們都是通過這樣的方式進入到礦區下面的么？」
羅薇問道。
那條盜掘出來的礦道狹窄低矮，灰匕首的人舉著油燈走在前面，每隔一段距離可以看到用木樁加固過，燈光搖晃著，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向前延伸。
灰匕首的人聽了她的問題，回頭來看了看其他人，答道，「那當然不是，如果是走正規途徑從冒險者公會接了任務，只要正常進入礦區就可以了。不過各位不一樣，你們要到礦區深處去發財，當然不能走正規渠道——」
「為什麼？」
「因為那些地方有帝國軍把守，你們沒有冒險者公會的條文，他們是不會讓你們深入的。」
「那麼你們呢，你們深入到礦區下面過么？」
「我們？」那灰匕首的人搖搖頭，「我們一般不會深入，我們有自己的門路，犯不著到那下面去冒險。待會把你們送到礦區之中去，我就得離開了。」
羅薇聽得有些好奇地點點頭。
方鴴看了看她，其實不僅僅是羅薇學姐，逍遙和水無銘也在這個隊伍之中，還有老遠吊在後面的琉璃月。代表團方面原本說要給所有參賽選手休一周假，水無銘便帶著羅薇一起加入了他們的團隊。
那位Elite的工匠大小姐說是沒別處可去——
可方鴴大致看得明白，對方大致是Virus派過來的，他也不知道那位冰山女神究竟是吃錯了什麼葯，怎麼好像認定了能從七海旅團身上薅下一層羊毛一樣。
始終不死心。
而羅薇那邊，自然是冥女士派過來的。目的是為了監視他，省得他又忘記了集訓的時間——這是冥女士的原話。
好在羅薇學姐為人親和，在隊中也從不顯得咄咄逼人，她作為弒神者的主力工匠，倒是很少有這樣在外冒險的機會，對一切都顯得有些新奇——尤其是在這地洞之中當老鼠。
至於逍遙那邊就是純粹是個人興趣了，他是個閑不住的主兒，聽說方鴴一行人要去諾茲匹茲，自告奮勇加入了隊伍。只有琉璃月的加入算是個意外，他比賽結束之後理論上是要與考林—伊休里安代表團一道返回的，但沒想到中間發生了艾音布洛克這麼一檔子事情。
結果大陸聯賽生生拖延了一個多月時間，導致他也在辛塔安滯留，又無處可去，只好先和七海旅團的眾人一道行動。
好在他和方鴴算是老搭檔了，七海旅團中大多數人也認識這傢伙。
不過這貨還是一如既往地不合群，一個人吊得老遠，一副優哉游哉的樣子，倒也絲毫不擔心黑暗之中會潛藏著什麼危險。
那灰匕首的人很快帶著他們抵達目的地，並從前面的坑洞之中跳了出去。坑道外面是一片更開闊的洞窟，看起來不像是礦道，更像是一片自然形成的溶洞群。
灰匕首的人看起來已不打算繼續深入，將提燈掛在一根石鐘乳上，才向他們介紹了一下這個地方。這兒的溶洞與礦區相連，大致位置是在礦區西面，早些年這一帶曾經發生過塌陷事故，導致溶洞區獨立出來。
後來灰匕首的人出於走私的目的又打通了這個地方，不過具體的路線只掌握在兄弟會的人手上，他將地圖交給方鴴等人，告訴他們哪些地方可能會有危險，哪些地方岩層鬆動不要輕易踏足。
方鴴一一記下。
而地圖上還有兩處地方能找到停擺的升降機，兄弟會的人修復了其中的一台，從那裡可以前往更深層的礦區，而那也正是他們的目的地。
交代完這些，灰匕首的人也不多留，向他們道了一聲好運，收了尾款，便原路返回。不過對方還算盡職盡責，居然把那盞提燈留給了他們，雖然方鴴人人都帶著發光水晶，但後面的琉璃月一點也不介意，一把從石鐘乳上取下提燈，拎著提燈一馬當先走在前面。
「這傢伙……」羅昊有點受不了這大咧咧的傢伙了，開口剛想說什麼。但方鴴趕忙一把將這傢伙拉了回來，開什麼玩笑，和自己多過不去才會想去找琉璃小公主的麻煩。
「幹嘛？」
「沒什麼，你沒事別去惹他。」
「他很厲害？」
方鴴點點頭，嘴很厲害也是厲害的一類。
何況琉璃月也不真就是莽撞，方鴴早就注意到對方在甬道之時便已經放出了發條妖精——至於你問他怎麼注意到的，因為方鴴自己也放了一批發條妖精正在前面遊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