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深露重 雲瀾之死
夜深露重困意濃,而雲家蘭月軒卻仍舊燈火通明,堂中六人各具心思。雲峰當先站起身來,一臉的怒不可遏,指著對麵泰然自若的年輕公子,冷喝道:“我們請你來,本是為了一勞永逸,誰曾想你自負智計無雙,卻輸給了一個孩子,真是可笑之極。”
那陰柔的年輕公子赫然是雲家夜宴上出現的沈睿,麵對雲二爺的指摘,他輕搖折扇,瞳孔微微一動,涼薄一笑道:“你們何嚐信任過我,本來約好由在下揭露巫千雪的身份,誰知老太君瞞著我提前傳了書信,十全的把握盡皆化為泡影。”
雲峰臉上遲疑之色一現,對此事他也滿腹費解,欲要硬撐著反駁幾句,而身後傳來譏嘲的聲音道:“幸好我們沒有全盤押在你的身上,不然指不定今夜會如何慘淡收場,得不償失。”說話者乃是雲峰之子雲殊,隻見他臉色冷峻,有些輕蔑地斜睥沈睿。
沈睿聞言不見一絲一毫的變色,涼涼笑道:“雲二公子,我們如此經營可全是為了你,雖在下沒有資格得到你的青睞,被奉若上賓,但也用不著現在就過河拆橋。”他故意將“雲二公子”四字加重聲音,果然引得雲殊厲色一閃。
雲殊本是性子冷厲之輩,心思縝密,頗具果決之氣,他按捺住心中的怒意,駁斥道:“若是真有本事,我自會求賢若渴,若是濫竽充數,我也必會無禮以待。今夜,就算那兩人武功再高,隻要你稍稍穿針引線,促使五大派的六大高手出手,想來雙拳難敵四手。如此這般,雲崢無論選擇什麽立場,都討不了好去。”
無論是純鈞靈魄或是魔教天師,老太君設局的真正目的還是雲崢。雲崢自武聖殿折桂之後,盛名更濃,其在雲家的地位也更加穩固。此次設局可謂是十全之策,要麽雲崢同五大派為敵,鬥個兩敗俱傷,要麽明哲保身,不顧朋友情義,但江湖義字為先,他今後自會受人詬病,名聲大損。
無論他如何抉擇,都難以兩全,老太君一脈正好坐收漁翁之利。然而結果卻是出乎意料,五大派袖手旁觀,雖然也曾引起雷火門等五派圍殺,不過結果差強人意,雲崢絲毫未損,張元宗、巫千雪反而借此機會,將天師身份大白於天下,讓困局變得明朗。
沈睿好似聽到有趣的事情,輕笑道:“雲二公子,虧你還在武聖殿親眼見過張元宗出手,竟說出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來。你真以為五大派出手,就能傷得了他麽。先不說他連戰朱浩昌、白魔、雲崢的無雙手段,就是那日在客棧中僅是一掌就將吳連成擊成重傷。五大派的六位高手,能受得起他幾掌?六掌?還是十掌?”
雲殊臉色漸漸鐵青,這是直白不諱的侮辱,他緊盯著沈睿,一片寒意,道:“沈家中人何時隻會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了?”沈睿臉上奇怪的黯然一閃而逝,淡然道:“我從不低看一個對手,那是一件危險的事。”
雲殊哂笑道:“低看一個十歲的孩子是否也是一件危險的事?”沈睿涵養功夫極好,仍舊不見絲毫慍怒之色,頷首道:“誰要小瞧那個孩子,隻怕將來後悔已是來不及了。”雲殊連連冷笑,道:“你把責任推給一個孩子,不嫌可笑麽。”
沈睿眸子一抬,仍舊是平淡如水,道:“這一點都不可笑,反而有一件事我倒覺得有些可笑。”雲殊冷聲道:“何事?”沈睿微微一笑,道:“傳信給五大派,我可以理解,這也就罷了,令人費解的是信中內容好似為巫千雪開脫一般,對於這件事我需要一個解釋。”
雲殊一時語塞,臉上陰晴不定,不由抬頭向堂上望去,他心裏也存著一連串的疑問。老太君何時傳了書信給五大派?而信中為何盡是開脫之詞?難道老太君本就未打算借助五大派圍剿那兩人,使雲崢陷入兩難的境地?這與計劃完全背道而馳。
堂中一向圓滑的雲霄,以及溫雅的雲澤,也不由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老太君,希望她給大家一個說法。那幾封書信幾乎就是為巫千雪洗白而準備的,一時間幾人也想不透老太君的心思。今晚之局本是為了削弱雲崢的名聲,以便減小今後雲殊上位的壓力,可是今晚夜宴的結果讓幾人失望之極。
老太君一直沉默不語,整個麵容好似凝固了一般,她氣質雍容華貴,保養又是極好,此時遠觀真好像是一座玉雕,然而她眼中的冷色愈加濃鬱,身體裏醞釀著令人心悸的風暴。幾人也覺察到異樣,皆不敢再言,過了半晌,她冷冷道:“我根本就沒有傳過書信。”
在場幾人皆是一怔,唯有沈睿仿佛早已心知肚明一般,淡淡一笑。雲峰忙問道:“不是太君,還能有誰?我在一旁瞧得真切,那信上的印信千正萬確。”老太君眸子一眯,平淡道:“我們被人算計了,印信自是可以被盜用,沒想到設局人卻陷入了別人布的陷阱中。”
幾人恍然大悟,夜宴出現的書信根本就不是老太君所為。雲殊猜測道:“難道是雲崢?”雲崢的確有最大的嫌疑,而老太君冷然道:“是張元宗。”雲殊不解道:“怎會是他?巫千雪的身份,他隱瞞還來不及。”
老太君並不回答他,而是望向一臉淡然的沈睿,沈睿有感老太君的目光,心思電轉,然後言道:“誰說張元宗要隱瞞巫千雪的身份?恰恰相反,他本就打算將天師身份公之於眾。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若巫千雪今後要行走江湖,首先要解決的就是身份問題。”
雲殊最是厭惡沈睿胸有成竹的模樣,自他莫名其妙地出現在雲家,就深受老太君的器重,同是四大世家的後起之秀,在與之暗暗交鋒中屢屢受挫,此時見他替老太君言語,遂不悅道:“這又如何?他沒有必要選在這個時候公開,使自己陷入險地,這太過愚昧。”
沈睿斬釘截鐵道:“此言差矣,這個時候恰恰是最適合的時候。張水衣被人圍攻,張元宗隻怕早起疑心,以他的聰明才智,又豈會料不到諸位已經知曉巫千雪的身份,並會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將計就計也罷,未雨綢繆也罷,他都會借此機會一箭雙雕,不僅消了隱患,也讓巫千雪的身份不再敏感。”
雲殊胸中一堵,反駁道:“你所言太過強牽附會,此事……”老太君臉色陰沉,冷喝道:“殊兒!你要是有睿兒一半聰明,又何必讓我們為你勞心勞力。看看你,盡逞口舌之利,那有雲家未來掌門的胸襟。”雲殊臉色一變,忙點頭道:“是,太君。”
沈睿心中冷哼一聲,老太君明裏斥責雲殊欲在口頭上一爭勝負,落了下乘,何嚐不是暗地裏嘲諷自己。他心中也想得通透,畢竟自己不是雲家人,老太君的心當是偏向自家人,一碗水難以端平。不過他也從未在意過自己處境,隻要達到自己心中的目的就無所謂了。
雲峰忽道:“就這樣放過他們,著實心有不甘。雲崢的聲勢愈來愈大,我們還是要盡快想辦法。”幾人皆沉默了下來,雲崢自武聖殿比鬥之後,他們感到事態嚴峻,給予他們的壓力越發大了,由不得他們不著急。
片刻後,老太君雙眸一睜,望著燈火不及的黑夜,然後冷色宛然道:“這一次,我們就一勞永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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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水衣、宋文卿前往囚龍寺已經過了七日,但是隨之前往的雲家子弟到如今也未返回雲家,不祥的預感在幾人的心中油然升起。張元宗、巫千雪同雲崢簡單道別後就匆匆離去,帶著雲瓷出了武林源,一路向東北方向而去。
行了一日,三人快馬策鞭來到一處喧鬧的城鎮,選了一處消息靈通的客棧稍事休憩,順便向他人打聽張水衣等人的行蹤。當打聽到張水衣一行人的確在此地停留過,三人心中不由稍安。然而另一個驚天的消息也在武林中突然傳開,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個驚世的消息就是雲家掌門雲瀾日前神秘死亡,幾乎所有第一時間聽聞此消息的人認為此乃謠傳,然而這條消息卻是從雲家大公子雲崢口中傳出的,可謂千真萬確。掌門亡逝,當然要宣告江湖,給予死者最後的尊榮。
雲家乃是四大世家之首,在江湖上是最頂尖的白道勢力,雲家掌門雲瀾自其隱居後修為愈發深不可測,可誰知竟猝然而逝。掌門的死亡對世家、門派有著無法估量的影響,可以說雲家在一日之間陷入莫大的未知險境。
乍聽消息,張元宗手中的酒杯不由一晃,酒水灑滿衣衫,他一向是具有大定性之人,此時卻因雲瀾之死的消息失了方寸。他與巫千雪麵麵相覷,眼中驚愕之色宛然。那個有過一麵之緣的雲家掌門竟突然而死,巫千雪憂心道:“沒想到我預感到的雲家災厄竟如此快地應驗了。”
張元宗盯著手中的酒杯,陷入了沉默的淵海,周遭沸沸揚揚的喧囂仿佛被無形的力量隔絕,過了半晌,他抬頭道:“雲崢此時處境堪憂,我們先返回雲家,水衣那邊……再去不遲。”巫千雪一臉的淡然,她早就料到張元宗猶豫之後的選擇會是雲崢。為了朋友不顧生死、勝負、得失,他就是這樣值得成為知己的人。
待三人第二日傍晚趕回武林源,雲家已是一片縞素。雲家所有的子弟、仆人、丫鬟俱是麻衣加身,一臉悲戚,每個人身上都散發著濃濃的哀傷。三人匆匆奔入,雲家的上空似乎籠罩著一片陰影,少了往日的詩情畫意和明媚陽光,湖水蕩漾著悲情,小荷搖曳著感傷。
一路來到靈堂,隻見雲家掌門雲瀾的屍體被停放在堂中的靈床上,白幔層層堆積,挽聯掛滿四壁,偌大的靈堂雖然站滿了人,卻是一片肅穆壓抑。囚龍寺慧明率領一眾弟子趺坐一旁,低眉垂眼,念經超度,梵音渺渺充斥整個靈堂。
雲瀾的至親俱站立靈床左側,老太君麵色淒淡,身子搖搖欲墜,似是忍受不了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緊挨著她的是雲崢,已無往日的神采飛揚,他是雲家的繼承人,與老太君一起領率雲家諸人同前來吊唁的人一一回禮。雲瀾正值春秋鼎盛卻身遭死劫,諸人不免心中戚戚然。
雲崢望著靈床上的父親,眼中充滿了悲傷、冷靜、憤怒、痛苦諸般複雜的情緒。他幼時頑劣,而又少年得誌,雖與父親少有見麵,但是他切切感受到父親的關愛與寬容,他從未想到壁壘一般的父親會猝然而逝。這些年來他的意氣風發,顯露崢嶸,皆是源於身後父親的存在。此時他像被拋棄荒野的小孩,一時間找不到方向,這個默默愛他的人就此永遠地離去了。
他不想讓自己流淚,他不想讓親者痛仇者快,可是堅強的外表下是一顆絞痛如斯的心。他不能露出絲毫的失態,因為他是雲家的大公子,雲家未來的掌門,整個龐大的雲家都將壓在他的雙肩上,他必須像劍一樣,百折不撓,勇往直前,這是一種責任。
他感受到在父親死亡之後雲家的蠢蠢欲動,暗中不知有多少敵人正準備猝起發難。他可以想象他將要麵臨的是如何的步履維艱,他一次又一次壓榨自己的脆弱,堅強地站立在眾人的麵前,他一次又一次忍著悲傷,讓自己在這場災難中盡量保持冷靜,隻為守護雲家。
當他看到張元宗三人風塵仆仆出現的時候,堂外的暮光鋪灑在他的身上,他心中堅硬的城牆沒來由裂開了縫隙,心中繃緊的那一根弦終於鬆懈。他好像找到了歸屬和依靠,隻要有他在,就算再大的困境,他堅信也能夠頑強戰勝,十六年前如是,十六年後如是。在這一刻,他不怕自己的脆弱、疲倦和悲傷。
張元宗三人敬香完畢,來到雲家一眾人前,道:“雲掌門亡逝,天地同傷,在下也悲痛莫名,但人死不能複生,望諸位節哀順變。”老太君微微回禮,黯然神傷道:“張公子去而複返,此心老身感激不盡。”
張元宗向雲崢微微示意,不執一言,然後去了偏廳等候。張元宗心中頗為沉重,雲家一直蟄伏的隱患隻怕會因雲瀾的離世爆發出來,首當其衝的就是雲崢。好在雲瀾生前似乎有先見之明,雲家一眾大小事皆交由雲崢決策,擁有掌門的權力,使其年紀輕輕就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和威望,如今雖然情勢不如人意,但也不至於失控。
待日薄西山,今日吊唁完畢,雲崢來到偏廳,他臉色灰暗,身影落魄,仿佛還未從父親的死亡中緩過神來。見他來到,張元宗扶著他的肩膀壓低聲音急忙問道:“雲掌門怎麽會突然亡故?”
雲崢望著張元宗低沉道:“父親乃是被人所殺。”張元宗驚問道:“誰能有如此能耐,凶手是誰?”雲崢一臉苦笑,黯然地搖搖頭道:“我們還不知道真凶是誰。”張元宗心中一驚接著問道:“雲掌門身上難道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在張元宗的麵前,雲崢已不複往日的冷靜,心中的痛苦與惶恐洶湧冒出,讓他難以保持絕對理智,他有些失神道:“父親身上留下一條線索,不過我們仔細查過之後還是一無所獲。”
張元宗緊緊握著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堅定道:“你放心,我會幫你的。這幾日雲家不會太平,你要時刻留神。至於凶手,稍後我們再瞧瞧雲掌門的遺體,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麽。”雲崢聞言點頭不語。
吊唁之人陸陸續續地離開,老太君也返回蘭月軒,雲峰、雲霄等人不得不抽身招待五大派等客人,偌大的靈堂頓時空落落的,隻留下守靈的幾人。悲風吹拂,燭火傷情,魂斷長河,魄殤冥幽,幾人從偏廳來到靈堂,隻見雲珵、雲簡好似在等待他們一般,並未離去。
雲珵少了一份瀟灑,多了一份沉凝,他向張元宗點了點頭,然後聲音怪異道:“我知道你會查看大哥的遺體,希望能從中查出真凶的線索。我可以肯定地說確實有線索,但是這線索……”
雲珵欲言又止,張元宗心中驚疑並不多言,徑直來到雲瀾的屍體旁,他回首瞥了瞥雲崢,雲崢會意忙上前緩緩揭開白布,隻見雲瀾的臉上一片平靜。雲崢又解開雲瀾胸口的衣袍,道:“父親全身上下僅是胸口有一個怪異的掌印,傷處雖明朗,但我們對真凶卻是毫無頭緒。”
張元宗向雲瀾胸口望去,頓覺觸目驚心。一個烏青的掌印赫然落入眼簾,連帶整片胸膛都泛著淡青色。那個清晰可見的掌印若是黑白無常的勾魂手,強大如雲瀾也在這一掌之下,身死道消。這一掌詭異之極,至今掌印上還泛著寒氣,周圍的肌膚現出腐蝕之狀。
雲崢家學淵源,雲珵又常年行走江湖,雲簡也是見多識廣之輩,天下掌法種類繁多,雖不能一一見得,但至少也有所耳聞,可是他們絞盡腦汁也不知江湖上有這樣陰毒的掌法,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這個掌印為凶手所留,的確是至關重要的線索,可是無人知曉這種掌法,隻怕也是凶手有恃無恐,不用擔心暴露身份。
就在幾人麵露失望之色的時候,巫千雪突然走上前去,目光閃爍,盯看了片刻,幽幽道:“這是陰蝕掌。”幾人聞言俱是大驚,雲崢忙追問道:“巫姑娘,你識得這種掌法?”巫千雪靜靜道:“陰蝕掌是天下三大陰寒掌法之一,我在太一教時研習醫術,對天下武學所產生的傷害症狀稍有涉獵,雲掌門胸前的掌印確實是陰蝕掌所為。”
太一教雖為魔教,但是其典藏之豐富當真令人歎為觀止。雲珵帶著幾分期待,道:“巫姑娘可知江湖中誰會陰蝕掌?”巫千雪微微搖頭道:“其實陰蝕掌本是太一教的武學,不過很多年前就遺失了,就連太一教也幾乎無人知曉它的存在,我也隻是恰巧看過關於它的記錄。雖然我不知道江湖中有誰會這門掌法,不過我想有人或許知道。”
雲崢雙眼圓睜,精光爆射,忙道:“誰?”巫千雪幽冷道:“老太君或著魚清池。”雲崢一愣急問道:“怎會是她們?”巫千雪望著他道:“老太君曾言,魚姑娘的寒疾乃是因為其母親在懷胎時受了一記陰蝕掌,自母體帶出。她們應該是最有可能知道誰會陰蝕掌的人。”
幾人驚異莫名,忍不住一陣思量,老太君不是沒見過雲瀾胸前的掌印,可是她卻什麽也沒有說。雲珵身影一動,急促道:“我這就去問太君。”張元宗忽然攔住他,道:“雲四爺,稍安勿躁。”
雲珵回首,盯著這個他一直看不透的年輕人,疑惑道:“怎麽?”張元宗微微遲疑,然後道:“若老太君知曉,她自會選擇合適的時機告訴大家,如今她並沒有言明此事,要麽她並不知曉,要麽有其它不得不隱瞞的原因。”
此語乍聽起來貌似成不了勸阻雲珵的理由,但是雲珵卻打消了找老太君的念頭,因為他聽明白了張元宗的言外之意,言中所言“原因”暗指老太君有別樣的心思。他驚奇地望著張元宗,這個年輕人雖然呆在雲家的時日不長,卻是對雲家的情勢洞若觀火。
老太君素來不喜雲瀾,而又因為心照不宣的原因,對雲崢更是冷漠無情。雲珵雖然不問世事,但是他也對雲家兩派暗中的交鋒知之甚詳。他深知雲家的這些爭鬥來得無理無情,不然他也不會義無反顧地站在雲崢一方。
他也清楚地知道,大哥之死將會拉起一場爭鬥的序幕,那就是掌門之爭。雖然雲崢將來就任雲家掌門本應是名正言順,可是老太君一脈勢力龐大,覬覦之心由來存在,他們豈會袖手雲崢輕易就任。這幾天雲家的氣氛異常緊張,隻怕那一日就在眼前。
張元宗打破沉默道:“諸位不必灰心,雲掌門死於陰蝕掌確切不移,凶手的範圍可謂極小。隻要找到會這門武功的人,真凶也就八九不離十。現在我們需要的是忍耐,我想以雲家的情報能力,查清此人隻是時日的問題。”
幾人聞言深以為然,張元宗又道:“我在此說幾句不合身份的話,雲家此時處於多事之秋,先不說敵對勢力是否虎視眈眈,就雲家本身的派係爭鬥隻怕也將浮出水麵,不可能再像往日那般還有回旋的餘地。”
他的目光在幾人臉上逡巡,然後接著道:“雲家掌門之爭迫在眉睫,無可避免,雖不至於血雨腥風,但是沒有刀光劍影的爭鬥往往更加凶險,一著不慎,將會是成王敗寇。我勸告諸位千萬不能再刻意回避老太君一脈,無論爭鬥結果如何,雲家都會有損,更甚者有人會趁火打劫。雲崢,此時不是傷心的時候,也不是查找凶手的時候,為了雲家還是盡快聯絡整合勢力,不然你會守護不了雲家。”
張元宗此言極是直白刺耳,但幾人皆是明白人,隻覺振聾發聵,不由冷汗直冒,一臉沉重。雲珵乃是老太君的第四子,與雲崢感情深厚,如同其兄長一般,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做出艱難的抉擇,半晌他悵然道:“崢兒,於公於私,我都堅決支持你。”
雲簡也緊接著沉聲道:“崢兒,你的武功、人品、能力皆是出類拔萃,雲家無人能及,就算老太君反對,老夫也自會為你保駕護航。”雲崢心中頗為慰藉,也不做忸怩之態,道:“多謝四叔和大師父。”
雲簡沉鬱道:“崢兒這幾年主持雲家大小事,深得雲家子弟的擁戴,素有威望,不過年輕子弟的支持在掌門之爭中起不到重要的作用,往往還是高層人物左右著雲家權力的分配。老太君乃是雲家輩分最高之人,頗具威勢,崢兒若想在勢力上與之見個真章,自會稍遜一籌。不過好在崢兒本就是雲家的繼承人,江湖最講究名正言順,也由不得他們胡來。”
張元宗搖頭道:“就雲家內部的勢力劃分,雙方的確勢均力敵,但是他們若要發難又豈會沒有後招。”雲簡皺眉道:“此話怎講?”張元宗道:“老太君是一個謹慎的人,若非十拿九穩絕不會輕易為之,目前他們並沒有壓倒性的優勢,那麽他們必定會借助外在的力量。”
雲簡恍然大悟道:“你是說老太君會向五大派尋求支援?可是五大派怎會是非不分,貿然參與雲家爭鬥?”張元宗不答反問道:“你若是五大派,你會願意雲家有一個雄才大略的掌門,還是一個普通才疏的掌門?”
雲簡聞言如遭雷擊,驚恐地睜大雙眼望著張元宗,此言可謂道出了人心真實的陰暗。雲家雖與五大派同屬白道,素有來往,但畢竟不是同宗同源,反而存在著競爭關係。他幾乎可以想象五大派齊齊站在老太君一方的場景。
雲珵未想到張元宗一個外人會將事情看得如此長遠和透徹,不由憂心忡忡道:“若是五大派真的參與進來,情勢可謂對崢兒極為不利。當務之急,我們必須立即同五大派聯絡,希望他們能夠以江湖道義為重。”
張元宗沉默片刻,緩緩道:“同五大派的交涉,交給我便是。你們也無須多問,我自有辦法。事不宜遲,你們這就去聯絡雲家的勢力。”雲崢、雲珵、雲簡皆是雙眼精光閃爍,遂果斷動身離開靈堂。
雲崢稍遲一步,靜靜望著鎮定自若的張元宗,好似他連微微的慌亂都未曾有過,他誠懇道:“多謝大哥。”張元宗聞言淡淡一笑,靈堂雖然肅冷,但是朋友之間情,兄弟之間的義,就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暖著雲崢奔勞疲憊的心。
他突然想到十六年前,他離家出走,同張元宗、張蘭亭相依為命的日子,雖是顛沛流離,嚐盡人間炎涼,但他是安心的,十六年後還是這個人讓他無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