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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乾坤倒轉 元宗舍生

  靈堂外靜立一人,明媚的陽光映襯得他長身玉立,姿態瀟灑之極,他的麵容上泛著白幽幽的光彩,原是他帶著一張白玉麵具。白玉麵具雕刻的臉孔栩栩如生,俊美無儔,散發著顛倒眾生的俊逸和傲睨一切的狂惑,世間怎會存在這樣的麵容?

  眾人無法瞧見其真容,隻有那一雙眼深邃地不知通向何處,好似連接九幽,通達天宇。他的整個人都像白玉麵具一般,涼淡無情,沉寂冰冷,每一個人隱約覺得一縷陰寒從背脊慢慢一路浮動。


  雲崢如臨大敵,這個人絕對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危險的人,他倏然夾住向他奔襲而來的白影。目光凝視,乃是一張薄薄的白紙,眾人瞧清皆是心神大震,那張白紙平滑工整,不見絲毫褶皺,回想方才白影風馳電掣,皆覺這一招天下無人望其項背。


  雲崢驟一瞧白紙之上的內容,手掌一抖,臉色大變,猛然抬頭望去,那玉麵人已不見了身影,仿佛他從未出現過一樣。無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現,又是如何消失的。雲崢急急奔向張元宗,將那張白紙交予他手,然後逐電追風般向堂外掠去。


  張元宗定睛瞧去,隻見那張白紙之上書道:“真凶。”雖然隻是短短兩個字,卻在此刻透露出太多的信息。難道此人就是殺害雲瀾的凶手,亦或是他知曉真凶是誰。玉麵人驚鴻一現,也讓張元宗心生警兆,這個人當是他生平僅見的高手。


  他心思電轉,對著雲珵等人低聲而急促道:“恐雲家生變,諸位守在此處,謹防宵小作祟,雲崢那邊由我去。雲四爺盯著雲澤,金先生注意老太君,雲師父跟緊雲三太爺,其餘人也請各自警醒些,他們去哪你們就跟去哪。”他言畢望了一眼巫千雪和雲瓷,然後青影流光飛出靈堂,尾隨雲崢而去。


  雲珵、金不樂等人雖然暗暗著急,但是此時正值雲崢初登掌門之位,局勢不穩,憂患潛伏,他們隻能沉心靜氣,暗中戒備提防。雲家也有不少人同一眾江湖人追去,而老太君卻是靜坐堂中,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那個人竟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雖然他沒有及時出現對付張元宗,導致掌門之位花落雲崢,但是此時玉麵人出現引走雲崢,使得她隱隱有一絲期待。那個人的可怕讓她心有畏懼,若是雲崢此去不複返,那麽方才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戲。


  張元宗就像一隻青色的飛鳥,在低空中滑翔,幾乎是腳不沾地,淩虛禦空。他追風逐日一般沿著路途的痕跡飛掠,一路向東,竟是來到雲瀾隱修之地。他縱身向山上飛去,穿過石林,那一片青崖赫然出現在眼前。


  青色石崖高三十餘丈,若是一塊巨大的青色幕布,青崖西邊是偌大的雲家以及繁榮昌盛的武林源,東邊卻是雲霧繚繞的萬丈深淵,看不破虛妄。石崖之巔,玉麵人同雲崢遙遙相對,隻聽見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卻也吹不動兩人之間的沉凝。


  玉麵人的麵具俊美冰冷,鴉青色的衣袍上繡著一輪金日,煌煌威赫,他就那麽靜靜一站,整個人直如一尊天神,仿佛世間的一切光都沒有他那麽耀眼。雖然成為雲家掌門有些倉促,但是雲崢業已具有掌門的器宇軒昂,他遙望玉麵人,深沉如淵水,聳立如高山,與那神秘的玉麵人分庭抗禮。


  見張元宗出現在石崖下,仍舊是一副安然自若的神色,雲崢沒來由心中一定,頓覺玉麵人給予他內心深處的不安消退不少。他盯著玉麵人,沉聲道:“閣下引我到這兒來,到底所為何事?”


  玉麵人的眸中光彩流轉,漠然道:“因為本座想殺一個人。”白玉麵具後麵傳出的聲音,極是怪異,分辨不出此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那聲音好似空靈飄渺,卻又似晨鍾暮鼓,透著一股複雜的滄桑之感。


  雲崢斬釘截鐵道:“你要殺誰?”玉麵人沉寂片刻,有些答非所問道:“本座要殺的人不是你。”雲崢餘光一掃靜默的張元宗,眉頭微皺,欲要詢問之時,玉麵人又道:“難道你不想知道誰殺了你的父親?”雲崢身軀一震,眸子圓睜,急問道:“你知道誰是凶手?”


  玉麵人淡淡道:“這世間隻怕也隻有本座一人知道誰是凶手。”雲崢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微微的僵硬,筋肉繃緊如鐵,心跳聲幾乎能夠耳聞,他有些顫抖道:“凶手是誰?還請閣下告知。”


  玉麵人頭顱微微一斜,冷然道:“過去常聞雲家大公子天才之名,今日一見已是掌門之尊。本座豈能不見識見識?若你能勝得了本座,自會告訴你真凶是誰。若你勝不了,你就等著付出你承受不了的代價。”


  雲崢眼中鋒芒宛若實質,心中明滅不定,逼視玉麵人道:“若我敗了,你想要我雲家怎麽樣?”玉麵人一動不動,嗤道:“誰要你雲家如何,雲家雖然是四大世家之首,領袖白道群倫,但在本座眼中也不過爾爾。”


  雲崢一愣,心中充滿了疑惑,也不去計較此言中對雲家的不屑一顧,問道:“到底是什麽代價?閣下還是明示為好。”玉麵人漫不經心道:“你敗在本座手上之後,自會知道。”此言中毫無一絲誇大傲慢之意,好似在說一件平常之事。


  雲家掌門雲崢,身負禦劍奇術,隱隱為白道少年第一高手,讓很多江湖前輩都自慚形穢,自武聖殿一戰之後,更是甚囂塵上,卻在他的眼中不過如此,當真是令人驚怖。玉麵人的目光好似能夠穿透一切,雲崢隻覺自己無所遁形,心中一片沉重,事關真凶之謎,他不得不舍命一搏。


  雲崢鄭重執禮道:“請閣下賜教。”玉麵人突然奇怪道:“雲掌門若覺不敵,到可以請下麵這位一同出手。”雲崢聞言一驚,頓時有些摸不準此人的意圖,他隱隱覺得對方誌不在自己,真凶之說隻怕也隻是局中棋子。


  張元宗抬頭望著玉麵人,高聲道:“閣下好氣魄!難道你就不怕我當真,趁機與雲崢聯手戰你?”玉麵人冷哼一聲,不屑道:“本座說出去的話,何曾變過?你們二人同上,也省得一會兒你也要多此一舉。”


  張元宗輕笑出聲,頗為灑脫不拘,雲崢暗道也隻有他能夠在這神秘人麵前如此瀟灑,而自己卻已是嚴陣以待,不敢有絲毫的鬆懈。聽聞兩人之語,雲崢道:“還是讓我向閣下領教。”張元宗淡然不語,玉麵人也不置可否。


  天光之下,青崖之上,雲崢與玉麵人遙遙對峙,一邊樓宇密布、人才富盛,一邊雲霧繚繞、深淺不辨。張元宗神色淡然,眉梢處揚起一絲隨意,他本就是看透紅塵、看淡生死的人,就算是麵對神秘莫測的玉麵人,他也不憂於心。


  兩人久久相對,以雲家和五大派為首的一眾江湖人士從石林中湧出,把整個空地堵得水泄不通。眾人比肩接踵之間獨不見老太君和金不樂,方才靈堂中幾乎所有人皆來到此處。巫千雪、雲瓷來到張元宗的身旁,雲海、雲珵等人向他們圍了過來。無數道目光皆射向青崖之上,那兩人的卓然的風采令人讚歎。


  巫千雪靠近張元宗,幽然輕靈的麵容上浮現淡淡的憂色,她低聲微急道:“我有不好的預感,今日或許有你的災劫,你千萬小心。”張元宗微微一怔,巫千雪深諳卜算之術,此言隻怕並非空穴來風,然而他灑然一笑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別擔心。”


  玉麵人與雲崢一動不動,化為兩座孤立的山峰,仿佛天地間就隻有他們兩人存在,崖下諸人皆不過是山野清風。好似兩人之間的異樣氣氛醞釀到極致處,雲崢腰畔的長劍騰躍而出,劃破靜謐和凝重。


  螭龍劍,劍身布滿鱗紋,泛著微微幽光,乃是天下名劍之一。據說劍與龍同宗,古時就有劍化神龍的傳說,這把螭龍劍隱約具有龍形,此時更像是有一條龍在半空中飛舞。龍從雲,虎從風,螭龍劍在雲崢手中迸射出觸目驚心的風華。


  雲崢白衣飄舉,整個人猶如一團變化無端的白雲,而螭龍劍正是從雲團中驀然飛射,天高地遠,神龍騰躍。玉麵人靜如泰山,傲然而立,頓時生出一股唯我獨尊、八方朝拜的氣勢,鴉青色的長袍微飄,金日浮動,恍如天神降世。


  螭龍劍閃電般擊來,挾帶著驚世的風采和威力,玉麵人眸含淡淡的輕蔑,下頜微抬,左手背負身後,淡定從容,右手闊袖一卷,攪動起一片風雲,單掌倏然從風怒雲卷中突顯,將雲崢籠罩其下。在他人看來這是如此普通的一掌,但是雲崢隻覺那一掌化為天羅地網,自己深陷其中無所遁形。


  一掌若是乾坤,眾生皆是螻蟻,螭龍劍頓覺刺入浩瀚虛空,劍上的淩厲鋒芒憑空消散,無所作為。雲崢心中大驚,他還是低估了玉麵人的可怖,他身上有天地一般的遼闊氣息,巍峨不知極處,浩渺無際。那一掌之下,乾坤倒轉,陰陽混亂。


  雲崢雖覺駭怖,但仍舊冷靜如斯,螭龍劍光華陡地大盛,聲勢愈加非凡迥然,而且這一劍的攻勢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完全不知其運行的軌跡,更同時變化了十三種不同的劍法,每一招都精妙絕倫,也隻有在及體的那一刻才會知道這將是怎樣的一劍。


  “別再浪費時間了!”玉麵人似乎頗有些不耐,右掌仍舊是輕描淡寫地一按,五指微張,似是向東西南北四方蔓延開去,整片天地都聚攏在其手中。雲崢直麵其威,心神大震,就算自己的螭龍劍直如神龍威赫,可是在天地之威麵前也不過是不自量力。


  張元宗臉上凝重之色浮現,玉麵人抬手投足之間給人一種乾坤威勢的感覺,這個人的修為通天徹地,功參造化,不知江湖上何時有這麽一位蓋代宗師級高手。雲崢風華絕代的劍,徒勞地在玉麵人掌下掙紮,旋即委頓猶如枯枝朽木。


  雲崢眸光閃爍,臉色沉凝,突地輕喝一聲,螭龍劍頓時從手中飛射而出,化為一道流光,奔襲玉麵人。螭龍劍上的鋒銳寒徹刺骨,散發著毀滅霸道的氣息,劍芒暴漲,具無堅不摧的力量。劍影在青崖之上好似具有生命一般,靈動無常,隨心所欲,亦是危險之極。


  禦劍術!天下最神奇的劍法之一,在雲崢的手中更是具有一種神異的威能,隻覺仙劍飛臨,神祇降世。雲崢沉心靜氣,丹田形成了內息漩渦,猶如淵海,無盡的力量充斥四肢百骸,遙遙控製著螭龍劍與心意相合,散發著無雙的威勢。


  玉麵人的頭顱微微轉動,仿佛直麵禦劍術之威,也不敢掉以輕心,需要慎重對待。他的身影在方寸間來回轉動,竟有踏遍三山五嶽之慨,而雙掌齊亮若清空萬裏,廣闊無垠。他的掌法大開大闔,簡單隨性,卻是深具武道精髓,能破世間一切枷鎖。


  飛舞的螭龍劍在玉麵人的麵前刹那間黯然失色,劍影凝滯,劍芒頹然。崖下眾人頓覺驚怖,皆望著神秘的玉麵人一動不動,世間怎麽會有這般的高手,徒手接招禦劍術,竟還遊刃有餘,這如何不驚懼世人。


  雲崢按捺住內心的惶然,緊守心神,內息如滔滔大河,奔騰不息,螭龍劍劍光又是大盛,劍影複又如風如電,繞著玉麵人飛舞,織成一張細密淩厲的劍網向其罩去。劍影纏繞之中的玉麵人能否經受劍之鋒芒,群雄皆是目不轉睛,暗暗升起莫名的緊張。


  就在劍網收斂之際,玉麵人袍袖一鼓,無敵的氣勢君臨青崖之頂,又是一掌直攝螭龍劍之銳,劍網在那無雙掌勢麵前頓時潰散。更令人目瞪口呆的是,玉麵人忽的一把攥住了螭龍劍,電石火光的刹那,他的身影一動向雲崢壓去。


  施展禦劍術而淩空之劍豈能如此輕易被人製住,否則禦劍術又怎能稱得上絕世劍術?在場眾人中張元宗、雲珵以及雲澤深知螭龍劍雖不是握在雲崢手中,但卻比握在手中更加銳不可當。然而玉麵人卻無視劍上淩厲異常的劍芒,空手攝劍,當真可怖到極點。


  就在張元宗等人暗叫不好之時,雲崢見勢向後急速飛掠,雙掌橫空封住空門,但是玉麵人的身影還是倏然逼近,長袍鼓動,白玉冷寂,讓人感覺尤其的瑰偉,隨之而出的螭龍劍破碎虛空,劈開雲崢的防禦,直直刺向其咽喉。


  雲崢從未想到自己會在在這一刻離死亡如此之近,玉麵人強橫絕倫的實力讓他感受到一絲絕望。想他已是堂堂雲家的掌門,代表了白道武林最頂尖的實力,一生馳騁江湖,無往不利,令多少英雄相形見絀。


  他當之無愧是江湖中的一座無法企及的高峰,可是玉麵人卻猶如九天之上的宮宇,山峰在高不可攀,又怎及得上九天?玉麵人三招兩式勢如破竹,瞬間就讓他嚐到了死亡的滋味,麵對無法躲避的螭龍劍,他心中生出一絲自嘲之意,隻怕自己將是武林中最短命的掌門。


  螭龍劍在他的咽喉處突然停住,劍尖冒出的寒氣滲進肌膚,雲崢心中一涼,眸中露出挫敗之感。他與雲麵人交手不過幾招,卻已是精疲力竭,冷汗涔涔,這個人端是恐怖異常,天下何人能敵?雲崢心中傷懷,拋卻一切羈絆,靜待屠戮。


  雲珵心急如焚,一邊奔去一邊大喝道:“休要傷我雲家掌門,否則畢全族之力也要手刃汝命!”雲家權勢滔天,群雄在其掌門之爭時業已見識到雲家雄厚的勢力,若是雲家要殺一個人,隻怕無人能夠幸免。雲珵雖是緊急之下的言語,但是眾人隻覺一股霸道的氣勢洶湧而出。


  玉麵人無動於衷,螭龍劍紋絲不動地停在雲崢的咽喉處,不進不退,他漠然道:“你若再進一步,本座就殺了他。”雲珵心中大駭,截然頓住身影,雲殊、雲澤等人暗暗竊喜,眼中不經意間露出幾絲熱切,殷殷期望那一劍就此刺了出去,而雲簡等人卻是五內俱焚,駭怖非常。


  群雄心中頗為複雜,想想以雲崢令人望塵莫及的實力,卻免不了受製於人。江湖偌大,臥虎藏龍,誰敢輕言天下無敵?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朝福夕禍瞬息萬變,見雲崢命握他人之手,難免以己身度他身,若是自己又豈能高枕無憂,心中頓生一股悲氣。


  張元宗雖然心中著急,但是臉上仍舊是一片冷靜之色。玉麵人武功之高的確超出了他的預期,他想要救援已是不及,然而玉麵人若真想取了雲崢的性命,又豈會在此停住,事情必定還有轉圜的餘地。隻要雲崢不死,一切都無關緊要。


  玉麵人突然對著雲崢道:“本座有一個規矩,一天最多隻殺一人,而今天我要殺的人不是你。”雲崢聞言一怔,緊盯著玉麵人眸光銳利,似是要穿透白玉麵具,看穿他心中所圖。眾人聞言頓時爆出一片喧鬧之聲,聽其言語,雲崢今日不會命喪此地,但是他到底要殺誰?

  玉麵人頭顱微斜,戲謔道:“不過,若是本座要殺之人今日不死,也隻好殺了你這位雲家掌門。”雲珵等人麵色猝然大變,驚怒交加,望著崖上之人一臉憂懼。雲崢突然變得坦然,露出一絲玩世不恭的笑容,淡然道:“生死有命,你要殺便殺。”


  玉麵人恍若未聞,望著崖下人影攢動,居高臨下道:“張元宗,你可願意用你的命換你兄弟的命?”眾人一片愕然,紛紛側目望向張元宗,難道這個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就是玉麵人要殺之人?

  雲崢眸子一沉,寒聲道:“你殺了我便是,何必累及我大哥!”玉麵人聞若未聞,一雙眸子冷光宛然,緊盯著張元宗沉寂不語。巫千雪花容慘變,一手牽著雲瓷,一手緊握張元宗,在此刻她已知這就是張元宗今日的災劫,可是自己卻什麽都不能說。


  玉麵人生出一絲急躁,螭龍劍微微向前一伸,淺淺劃破雲崢咽喉的肌膚,鮮血頓時流了出來,雲崢麵不改色,視死如歸。張元宗緩緩呼出一口氣,輕鬆道:“你放了他。”生死之事世間誰能堪破,群雄見他如此決定,心中沒來由湧出佩服之意,卻又好不沉重。


  張元宗轉過身扶著巫千雪的雙肩,溫和一笑,眸中似乎流瀉出溫暖的陽光,道:“今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幫我找到水衣。”巫千雪心中一酸,心底深處湧出來的苦楚,衝刷著五髒六腑,神識渙散,痛不欲生。


  張元宗既然下了決定,其心定是堅如磐石,不可動搖,她忍住眸中泛起的濕意,艱難地展顏一笑,半晌才鬆開緊咬的牙關,故作鎮定道:“你放心。”這三個字仿佛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氣,她苦苦支撐自己不能倒下。


  張元宗又拍了拍雲瓷的肩膀,自嘲道:“看來我是沒有命做你師父了,你今後還是跟著雲掌門吧。”雲瓷圓臉緊繃,賭氣大吼道:“你一日是我師父,終生都是我師父,我誰也不跟!”張元宗啞然一笑,然後再回望巫千雪一眼之後,轉身離開人群,走近青崖。


  雲瓷眸中淚水打轉,似是不忍見張元宗赴死,扭頭撲進巫千雪的懷中,嗚咽聲頓時傳出。巫千雪緊緊抱著雲瓷,似乎需要他給予自己站立的力量,她望著那個溫暖自己的人一步一步離自己遠去,感覺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內心坍塌如廢墟。


  張元宗永遠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無所不能,安靜地陪著自己渡過最艱難的日子,她一直以為他會永遠這樣陪在身旁,可此刻卻要親眼見他步向地獄。巫千雪感覺自己萬箭穿身,鮮血橫流,痛徹心扉,臉色一片慘白。


  雲崢疾言厲色道:“大哥,不要!”他的身上突然冒出一股慘烈瘋狂之意,其身子倏然朝螭龍劍逼去,竟是要以死打消張元宗的決心。玉麵人及時發現,身影猶若鬼魅消失在雲崢麵前,下一刻一掌突然從側方冒出,印在雲崢的身上,雲崢頓時癱軟在地,難再起身。


  張元宗靜默不語,身影驀然騰空而起,借助崖壁上的凸石,飛身來到青崖之巔。待他站定身形,從容地望著玉麵人,淡淡道:“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殺我,但是請你一定要信守諾言。”


  玉麵人眸中露出一絲狂熱,突然仰天狂笑起來,聲震雲霄,透著霸道暢快之意。半晌他方才止住笑聲,忽而悲憤道:“你果然還是如此重情重義,今天本座就成全了你!”張元宗靜聲問道:“你要我怎樣,才會放了他?”


  玉麵人情緒激昂道:“你從這跳下去,本座就放了他。”他指的竟是青崖另一邊的萬丈深淵。雲崢臉色大變,苦苦哀求道:“大哥,千萬不要!今生有你這麽一位大哥,我已是死而無憾,你別讓我愧疚地活著。”


  張元宗淺笑道:“我孑然一身,死了也就死了,你要好好活著,你父親的仇不能不報,雲家也不能沒了你。”雲崢渾身顫抖,不住搖頭道:“不!你不能死!當年我已經欠了你,讓你與親弟弟失散,如今我更不能讓你為我而死。”


  張元宗微笑道:“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我豈能不照顧你。不過這份恩情你不能不還,所以千雪、水衣以及瓷兒,你今後多費神照料。還有,若是有一天你找到我弟弟,你告訴他,做大哥的有愧於他,希望來生我不再做他大哥。”


  玉麵人突然暴喝道:“你再不死,我立馬殺了他!”螭龍劍又是向前一送,雲崢隻覺咽喉鑽心的痛,鮮血迸濺,他不管不顧怒叫道:“大哥,你不能死!”張元宗不去看他,而是俯望了巫千雪一眼,流露出惆悵和不舍的情意,然後毅然轉身來到懸崖邊,縱身跳了下去。


  雲崢十指在石崖上抓出斑駁血跡,痛苦大嚎道:“大哥……”巫千雪再也堅持不住,身影一晃頓時就要倒下,雲瓷慌忙緊緊扶住她,自己卻已是涕泗橫流。眾人眼見這悲壯慘然的一幕,不勝唏噓,心中憋悶擁堵,就連雲殊、雲澤諸人也沉默不語。


  龍門傳人張元宗青衫寂寥,沒入茫茫雲霧中,猶如一滴水掉入碧海,一片雪飄落雪山,瞬間消失不見。他的淡泊,他的安然,他的胸懷,他的鋒銳,他的卓絕,都隨著這一躍湮滅在無盡的幽冥。


  玉麵人身影沒來由微微顫動,他終生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可是心中的仇恨卻得不到半分消解。他忽然拋了手中的螭龍劍,仰天悲嘯,氣機混亂,盡是瘋狂之意,群雄皆是驚恐地望著他。


  雲崢切齒痛心,滿腔滿腹皆是苦楚恨意,一雙血紅的眸子盯著玉麵人,匯聚全身最後的氣力猛然向其撲去,雙掌勢如奔雷,透著一股決絕悲壯之意。


  玉麵人不躲不避,冷哼一聲,袖掌齊出,頓時驚天動地之勢狠狠湧下,雲崢隻覺天穹塌陷盡皆壓覆己身,那股鋪天蓋地的力量似要結果了他。雲崢頓時聽見胸骨碎裂的聲音,踉蹌倒地,猛噴出幾口鮮血。


  雲珵等人驚慌失色,紛紛縱身向崖頂飛去,待雲家幾位高手上了崖頂,連忙圍擋玉麵人,皆是嚴陣以待,不敢擅動。玉麵人視若無睹,冷然道:“若不是張元宗已死,今日豈有你活命的機會。”


  雲崢聞言更是悲憤欲死,張元宗義無反顧為其而死,他的心如何不痛,如何不傷。他忍不住連連大嚎,半晌決絕道:“蒼天在上,我雲崢今日立誓,總有一日,我必定取了你項上人頭,祭奠我大哥在天之靈。”玉麵人冷漠道:“本座希望那一天不要來得太晚。”


  雲崢被雲珵扶著掙紮站起身來,對著其他幾人道:“你們退下!”雲簡等人猶疑著讓開一條道路,雲崢搖搖晃晃上前,傲然地望著玉麵人,寒聲道:“還請閣下留下名號,待來日我必報這不共戴天之仇。”


  玉麵人靜默片刻,方道:“來日,你若能殺得了我,就來九幽山。”雲珵等人聞言微微後退,驚駭地盯著玉麵人,暗中戒備,崖下一眾武林人士也是驚愕一片。他們的心中隱隱冒出一個念頭,這個人竟是來自太一教,觀其武功之高,難道是魔教教主不成。


  雲崢露出一絲慘然笑意,冷如寒冰道:“將來我必蕩平九幽山!”雲珵等人心中一緊,生怕玉麵人不悅出手,誰知玉麵人不以為意,不見絲毫怒色,淡然道:“本座就等那一天的到來。”言畢,他縱身飛下石崖,身影飄忽,頓時不見了蹤影。


  群雄不由暗暗鬆了一口氣,望著雲崢皆露出同情之色。張元宗舍生忘死,義薄雲天,為救雲崢一命,甘願赴死,這種俠義情懷當真感人肺腑,可謂是江湖一代大俠。他卓然不凡的風姿猶在眼前,可是本尊卻已命斷深淵,當真天妒英才,可悲可歎。


  雲崢佇立懸崖邊,望著無邊無際的深淵,白霧茫茫,心也茫茫,一滴眼淚伶仃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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