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一劍寂寥 縱橫聯合
張元宗仿佛看見月光被震碎,視野裏最奪目的就是那一道如山嶽一般的暗影。須臾間,太一教主已身臨江畔,渾身散發的戾氣宛如實質,他一把攢住那弟子的脖頸,將其提到半空,森冷道:“你說什麽!”
那人一臉慘白似鬼,明明恐懼盈滿身心,卻不敢有過多的反抗,猶如死屍一般被提在半空。呼吸凝滯,胸腔憋悶,死亡的陰影籠罩覆蓋,他艱難地吐出喑啞的聲音,道:“突……然冒出了……一個人,是他……殺了魏長老。”
那位弟子如是破麻袋一般被拋了出去,雖然摔得五髒劇痛,鮮血狂噴,但是他心中卻大安,這條性命算是保住了。太一教主逼視匍匐在地的弟子,氣勢暴戾森然,碾壓畏懼之心,一字一頓道:“是誰?”
腳下最近之人不敢抬頭,哆哆嗦嗦道:“那人……極為年輕,我們不曾見過,他自稱……陳清玄。”這個名字在太一教主的腦海中久久飄蕩,能夠殺了魏紫宸的人豈會如此名不經傳。他倏然回頭望向江中寂寥的身影,目光幽深,寒意宛然。
張元宗心中閃過一絲愕然,竟會是他出手擋住了花家的災厄。那日約定五日之後在花家會合,沒想到他提前現身,恰巧救了花家。既然身為太一教長老,又是教主的師兄,魏紫宸絕對是個厲害之極的人物,能被陳清玄所殺,由此可見陰陽蠱合一之後,其實力暴漲如斯。
麵對太一教主意味莫名的目光,張元宗未起波瀾,腳踩江水,飛渡至江畔,淡淡地回望魔君,不悲不喜。太一教主問道:“此人可是那日羅生穀中的年輕人?”聲音裏沒有絲毫的生氣,一片死寂。張元宗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遂毫不隱瞞道:“是。”
太一教主雙眼開闔間殺意隱現,道:“他也是你朋友?”張元宗斷然道:“不是。”太一教主眸光一頓,似乎未料到張元宗竟會如此直言,轉而詭異地流露出暢快之意,道:“魏紫宸技不如人,死了本沒什麽,但他畢竟是神教中人,本座就讓陳清玄的命永遠留在南疆。”
張元宗微微皺眉,遲疑了片刻,道:“請閣下手下留情。”太一教主森然冷笑,道:“這一次你又是為了什麽要阻攔本座?是俠義?還是自大?”張元宗並不在意對方冷嘲熱諷,雙眸亮如星辰,堅定道:“我要帶他去五台山救我妹妹,待舍妹無恙,閣下再出手,我必不阻攔。”
太一教主忽然陷入沉寂之中,仿佛為張元宗言語中的一絲決絕和無情所惑。溫文淡然的張元宗竟會一反常態,對太一教主欲殺陳清玄之事無動於衷,僅是勸說延後,若是熟人在此,隻怕早已驚怔當場。
良久之後,太一教主殘酷道:“她的生死與本座何幹?”張元宗似乎對此並不意外,然而平靜的神色下正醞釀著一場風暴。他語氣平緩卻透著劍之鋒銳,道:“為了舍妹,為了千雪,我也隻能留住閣下。”
他好似在說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卻驚得跪伏在地的太一教弟子滿臉驚愕,他們未曾見到兩人連番驚世大戰。太一教主冷哂道:“龍門中人難道皆是如此狂悖?”張元宗淡然道:“雖然閣下尊為太一教之主,但是她們是我的親人和朋友,我願盡力一試。”
太一教主猛然爆發無邊的怒火,厲喝道:“虛偽透頂!你能說服自己放棄蘇家,卻說服不了自己的私心!如此假仁假義又如此惡心的小人,本座豈能讓你繼續活在世上!”隻見他袍袖鼓脹,頓時驚天動地的力量怒卷向張元宗。
一柄青幽的劍陡然出現在太一教主的眼簾之中,幽冷的光似乎映得他瞳孔一片碧色。那是怎樣的一柄劍,質樸簡約,不見一絲一毫的紋飾,劍身澄澈輕淡,毫光流轉,泛著淡淡的青色,好似輕紗浮動,又似碧空如洗。
張元宗渾身不透一絲劍氣,貌似一個平凡公子,然而這柄劍突然出現在他的手中。劍,一往無前,直接破開了太一教主迅猛強勢的一擊,轉瞬間已到了他的眼前。劍身上沒有一點內息的波動,也無劍的淩厲和鋒銳,唯有劍映明月而散發的清輝。
它既非古劍,亦非名劍,而是一柄新劍。它既沒有飽飲鮮血的殺性,也沒有久負盛名的孤傲。無論俠客用之斬妖除魔,還是乞丐揮之驅蠅逐狗,無論焚香沐浴供於宮闕,還是埋身淤泥汙塘,它都是一柄純粹本真的劍。
太一教主身影倏然後退,避開了近身的劍,張元宗是第一個讓他感受到危險的人。他的鋒芒總是掩藏在雲淡風輕之下,偶爾顯山露水已是光彩溢目,卻探不到他的盡頭。這一次為了要守護的東西,他第一次亮出了自己鑄造的劍。
龍門修劍,不僅修心修氣,更要從鑄劍中感悟劍的真諦,成就無上劍法。龍門中人,隻有為自己鑄造一柄獨一無二的劍,才有資格出師,遊曆江湖。此劍,有著非凡的意義,匯聚著龍門中人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精氣神,幾乎無人用之對敵。
張元宗撫摸劍身,宛如觸摸月華清風,進入一種玄奧的境界。他身上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韻味,不是劍氣也非劍意,他靜聲道:“蘇家,亦或花家,尚有掙紮之力,生機猶存,而舍妹和千雪已無力自保。我可以放任災難的磨礪,卻不能容忍無情的滅絕。”
太一教主鎮定心神,直麵那一柄純粹之劍,強大的氣息從身軀之中散發而出,驅盡張元宗渾身氣韻對自己的影響。他隨意踏出兩步,語氣中帶著戲謔,道:“對你失散的兄弟,是放任,還是容忍?”
劍身上映出張元宗沉凝的眼眸,略微落寞道:“那時候,我沒有力量護佑他,是我最大遺憾。”太一教主發出古怪的笑聲,道:“你拋棄了自己的兄弟,如今感到罪孽深重,所以才想要護佑身邊的人,掩藏內心的罪。你們這些自詡名門正派之輩,哪個不是肮髒齷蹉。”
張元宗劍身一轉,輝光浮動,隱隱牽動虛空中的勢,他眉眼間冷意宛然,涼淡而堅定道:“即使我死,也絕不會拋棄他!造化弄人,我弄丟了他,無論現在他身在何處,是否還存活於世,他一直都是我的小弟。”
一代魔君似乎被張元宗不容置疑的語氣所動,這個溫和淡然的男子在這一刻有一種冷厲的感覺。張元宗眸光綻輝,直射那一張俊美的麵具,道:“往者不可諫,來著猶可追。生時當謹惜,死時亦坦然。我隻想珍惜身邊的人,別再重蹈覆轍。”
太一教主目光深邃如化不開的濃霧,忽然道:“劍來!”這時候一位轎夫捧著狹長木匣來到他的近旁,然後打開木匣露出了其中的劍。劍長三尺,玉質吞口,符文遍身,光華氤氳,赫然正是不世神劍純鈞劍。
太一教主伸手取出純鈞劍,然後對著眾弟子言道:“退下!”眾人如蒙大赦,紛紛起身退避到遠處。純鈞劍光華流瀉,泛著遮掩不住的血氣,太一教主冷然道:“因得了玄武鐵精,純鈞劍重鑄方成,今日就拿你試劍。旭日東升之時,你若不死,本座便答應你的要求。”
那日在遊龍鎮的竹海中,純鈞靈魄從封印中逃出,眾人無暇念及玄武鐵精,未曾想最終竟被太一教所得。張元宗執了一個劍禮,道:“多謝。此劍名為寂照,有幸與純鈞一會。”太一教主漠然道:“此時稱謝,言之過早,就怕你會早一步在黃泉路上等著他們。”張元宗淡然一笑,光風霽月,從容不迫。
在遠處太一教弟子震驚的目光中,江畔的兩人忽然消失了,隱約可見兩道暗色的流光分分合合,頻繁傳出短促而敲打心弦的聲音,同時一道道銳利的氣流好似憑空射出,隻見江水爆炸迸濺,地麵溝壑縱橫,草木斷折,磐石碎裂。
那是一處禁忌的領域,毀滅的戰場,裏麵的一切都在碎裂。兩人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交鋒在一起,這種速度已不屬於反應敏捷的範疇。正因為如此極速,兩人進入了無我境界,個人意識讓位於心境,在玄妙的境界中脫去束縛,進行一場危險的戰鬥。
純鈞劍與寂照劍皆非凡品,前者為上古名劍,得玄武鐵精之助,破鏡重圓,後者乃龍門中人的悟道之劍,經過千錘百煉,凝聚靈韻。這是古與今的交鋒,這是正與邪的較量,這是劍與劍的爭雄。
一劍碎裂虛空,卻觸不到持劍的人,一劍勾動大勢,卻困不住那一道身影。在月輝普照之下,兩把劍綻放著迥異的風華,若是遊龍驚鳳,兩個人掩不住獨特的神秘,好似千峰崛起,隻道劍華驚心,風騷獨具。
寂照不是一縷風,不是一道光,不是一滴水,不是世間的任何一物,隻是劍。張元宗在劍道上步入了劍化萬物的境界,使劍的力量達到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但是在此刻麵臨生死的關頭,即使對方是太一教的魔君,他也隻是堅守劍的本身,未曾施展那種神異的劍法。
張元宗的身影越來越飄渺,好像聚散無形的流雲,唯有寂照劍成為永垂不朽的靈神。沒有暴虐淩厲的劍氣,沒有炫目奪神的劍招,寂照劍沿著玄真的軌跡,蘊含的力量一次次破開純鈞劍編織的血幕。
純鈞劍不複尊貴無雙之名,在太一教主的手中,它已是一柄嗜血的魔劍。歲月流逝,純鈞劍曆經血腥,因殺戮成靈,此時雖靈魄已失,但它本身邪性難掩,一股慘烈的血氣繚繞不散,太一教主的雙眼中盡是冷酷無情之色。
難以厘清,是純鈞劍的邪異影響了太一教主的心性,還是太一教主的陰暗助長了純鈞劍的魔性,總之這一人一劍陷入了一種癲狂猙獰的狀態。太一教主極盡瘋狂,酷烈霸道的氣勢遏製不住地滾滾湧動,手中的劍猶似地獄惡鬼,其威其勢震懾天地。
太一教主的眼眸漸漸泛紅,在白玉麵具的映襯之下愈加醒目,純鈞劍展現了極其強大的力量,狂暴地湮滅劍下的生機。張元宗真切地感受到純鈞劍所散發的魔力,似乎具有一個陰冷的殘酷的靈魂,他唯有守住靈台,以寂照劍斬滅令人戰栗的邪意。
這一戰激烈而緊湊,他們仿若踩在琴弦之上,多喘一口氣都會成為劍下亡魂。遠處的眾人皆是看不見,聽不清,隻覺逼仄臨身,心生憂怖,那是他們今生無法企及的境界,在如此強大的高手麵前,隻剩下惶惑。
純鈞劍上的符文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好似流動起來,透著一股莫名的侵蝕人心的氣韻,太一教主愈發癲狂了。雄渾的內息透體而出,如龍騰躍,碾壓四野,鴉青色的衣袍鼓脹如魔王的旗幟,觸目驚心的劍芒恣意縱橫,欲毀滅一切生機。
青影風馳電掣,寂照運轉如意,張元宗麵對越來越重的死亡壓迫,眉宇間是一片凜冽。青幽的寂照自有一種寂寥的風姿,好似悲天憫人的神靈在高處落下空寂的眸子。天地悠悠,過客匆匆,皆不縈於心,就這樣忘我地不可磨滅。
他的心胸變得無比的廣闊,容納天地,容納己身,而寂照劍成為廣闊中的唯一。它任意遨遊九天幽冥,穿梭火山汪洋,仿佛天地間隻有它是永恒的。純鈞劍再是狂虐躁動,也撼不動那一抹入心入肺的寂寥。
兩人的身影飄忽不定,馳騁在山野之間,留下一片狼藉。玉蟾西墜,天地驟然一暗,黎明前的黑夜有著幾分混沌,兩人毫無懈怠之意,已移身江上的石橋,劍氣夭矯,滄海橫流,氣勢不減其盛。
太一教弟子懸著一顆心,滿腹敬畏,不敢妄動,生怕被波及化為劫灰。四野一片漆黑,他們不知太一教主和張元宗正戰至何種程度,隻聽見江水翻起巨浪的轟響聲,還有空氣中傳來的令人心悸的波動。
漆黑的夜終是盡了,光亮開始從天際揮灑,視野漸漸變得清晰,眾人東張西望尋找兩人的身影。江中騰起丈餘的巨浪,連綿不絕,而江上堅固寬闊的石橋已是殘破不堪,仿佛一位青年在一夜之間步入風燭殘年。
不待片刻,東方一輪紅日陡然跳了出來,耀眼的光線越過山崗,穿梭在林間,普照大地。與此同時,在喑啞的聲音中,石橋上爆發出一團璀璨奪目的光華,好似有第二輪太陽從江中升起,與朝日相互競輝。
毀天滅地的力量頓時貼近地麵向四方湧去,巨浪衝起打濕了殘破的石橋,兩道清晰的身影倏然出現在江邊。太一教主傲立江東,純鈞劍血氣收斂,雙眸凝固成寒冰,而張元宗立在江西,寂照劍隱於衣袂,嘴角的血跡如紅梅綻放。
眾人心神狂跳,觀此情形,果然是太一教主更勝一籌,不過他事先言稱以生死論戰,如今張元宗安然未死,豈不表明最終還是魔君落了勢。驚世一戰即使落幕,但太一教弟子依舊忐忑不安,生怕教主餘怒未消,殃及池魚。
太一教主心中果真沒有一絲一毫的歡愉,他知道麵具下自己的麵容一定難看之極,卻不是因為張元宗保住了性命。最後一劍之前,兩人一直不分軒輊,然而就是因為這最後一劍,太一教主嚐到了自己血液的味道。
張元宗的樸素之劍徑直黯然了純鈞劍的煌烈,這一幕他是無論如何也磨滅不去的。純鈞和寂照交鋒所散發的狂暴力量,無法遏製,傷了張元宗,卻也傷了自己。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屹立巔峰,無人能敵,此次卻傷在張元宗的手裏。這,就是他一直反抗的命運。
張元宗淡淡地望著對岸的太一教主,旭日的光輝鮮活了他的臉頰,不見絲毫的頹意。他隨意拭去嘴角的血跡,篤定的神色裏是山嶽一般的雄渾,他不僅僅是淡雅逍遙的溫文公子,也能是任俠快意的劍客。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君示,誰有不平事?”劍客之劍,不是鎮宅的裝飾品,亦不是抒情言誌的物件,而是為了世間之不平,為了心中之守護,劍染血花,快意恩仇,盡抒胸中塊壘。
遙遙相對,直至江水恢複了往昔的平靜,太一教主依舊不發一言,最終率領眾人離去,僅剩下一座斷橋和一道身影。張元宗找到昨日放養在附近的馬匹,然後策馬向折蘭山莊疾馳而去,一道的馬蹄聲打破了山野的靜謐。
半途中,攻打蘇家的太一教弟子似是铩羽而歸,與張元宗乍然遇上,當首的陰陽鬼渾身一緊,陰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驚色。太一教主之滔天魔威,他是最清楚不過,未曾想青衣男子竟能安然無恙。
張元宗並未出手阻攔太一教眾,眸光淡淡掃去,發現陰陽鬼身上有多處奇怪的傷口,好似被一種極為細小的武器所傷。太一教死傷近一半的弟子,可謂損失慘重,殘肢斷臂,血染重衣,個個狼狽不堪,隻怕與蘇家一戰並未討得好去。
張元宗神色如常,穿過太一教眾的隊伍,眾人皆紛紛讓出一條道來,最後陰陽鬼見其離去,忌憚之心才稍稍放下。他回神瞥見自己身上細微的傷口,不由氣悶地握緊了雙拳,野三坪一戰的慘烈是他始料不及的。
經過野三坪,可見遍地的血跡和淩亂,胯下的駿馬竟被血氣所激,顯得有些踟躕不安。張元宗眸中一抹清愁,目光逡巡,附近有掩埋屍體的痕跡,按理應是蘇家所為,由此可見蘇家並未全軍覆沒,不由心中稍安。
張元宗剛至折蘭山莊的門口,蘇航帶著一行人急急從莊內迎了出來,想必是守門子弟遠遠瞧見而進行了通報。蘇航掩不住興奮之意,感激道:“蘇家能夠幸免於難,多虧張兄仗義相助。”張元宗含笑擺手道:“蘇兄,見外了。”
蘇家子弟的身上依舊散發著肅殺的氣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雖然未曾眼見野三坪一戰的酷烈,但從他們的神情中可見一斑。張元宗微一沉吟,又道:“花家同樣遭襲,此次抽身乏術,情有可原。”
蘇航心思通透,聞弦歌而知雅意,道:“花家的情形,花小姐業已盡數告知,然而他們冒著太一教卷土重來的風險,在一個時辰前到達了山莊,此刻正在為受傷的人診治。花家高義,蘇家銘感肺腑。”張元宗心中一動,不由對花未眠生出幾分欽佩之意。
“元宗哥哥!”蘇航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歡愉的呼喚,一位嬌俏可愛的苗族少女冒了出來,正是苗王之女誇葉若兮。她言笑晏晏地盯著張元宗,似乎忘記了野三坪的血腥帶給她的不適,她歡喜道:“你沒事太好了。”張元宗露出淡淡的笑意,一邊與她寒暄幾句,一邊同蘇航等人進入了山莊。
來到建蘭堂,眾人紛紛起身,相識之人自是熱絡致意,初見之人已知張元宗孤身一人阻擋太一教主,皆欲一睹其卓絕風采。隻見青衣男子俊逸出塵,瀟灑淡然,談笑間親和近人,渾身透著一股溫情雅致的氣質。
誇葉霧山和誇葉靈鍾穩重有禮,言談有度,而誇葉木樨卻是跳脫的性子,同其妹妹纏著張元宗說個不休。除了同賀青木有過一次交集,花家幾位重要人物,張元宗皆不識,他對賀青木的尷尬恍若未見,神色如常地同眾人回禮。
在他一腳踏入建蘭堂之時,就發現了安然在座的陳清玄,純淨的眼眸,赤子的神色,還有他那身上神秘而矛盾的氣息,是任何人都無法忽略的。張元宗走到近前,微笑道:“若不是陳兄及時現身,隻怕大難已經鑄成。”
陳清玄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輕鬆道:“後來我得知,那些人是那日羅生穀中遇到的那個無禮家夥的屬下,真是好不痛快。”張元宗麵上現出莞爾之色,內心卻是一片清明,他一出手就殺了太一教長老魏紫宸,這豈是一件輕鬆隨意的事。
他本想詢問吞靈蠱的情況,但此地又多有不便,遂按捺心意。誰知陳清玄忽躍躍欲試道:“如今吞靈已成,要不我與你現在再鬥一場。”張元宗不由輕笑出聲,微微搖頭,淺聲道:“我身上有傷,陳兄勝了,隻怕也不會痛快。”陳清玄聞言,目光閃爍,遂不再強求。
半個時辰之後,花未眠從墨蘭閣來到建蘭堂,瞧見張元宗安然無恙,心中一塊大石方才落地。太一教主,一代魔君,是多少人一生仰望一生畏懼的存在,張元宗煢煢孑立,隻影獨擋,她一顆芳心豈能安寧。
以她的醫術造詣,在望之一道已到極為精深的地步,細細觀之發現張元宗身有隱傷,於是堅決要求為其診脈。蘇航和誇葉若兮等人方才知曉張元宗竟受了傷,詢問之下得知無甚大礙,遂心中稍安。
此番事了,蘇航、花未眠和誇葉霧山三人並肩站在堂前,眾人見狀皆安靜了下來。蘇航一臉鄭重,朗聲道:“我等本意與世無爭,但江湖多有紛擾,太一教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以強力征服了不少江湖勢力,所圖甚大。此次若不是我們守望相助,定是難逃覆滅的危局。”
“將來太一教勢必變本加厲,卷土重來,我們決不能坐以待斃,斷送正義。太一教勢力滔天,如果我們各自為政,到時候獨木難支,必會被一一攻破。因此,我等特意在此提議三家結盟,共抗太一教。”
此言一出,苗族眾人倒還安然,而花蘇兩家之人卻是紛紛變色。敗血之亂伊始,兩家老死不相往來長達十六年,心中相互怨恨,此刻忽然提出結盟,一時間豈能冰釋前嫌。這一次在花未眠的強勢施壓之下,花家才同意派遣弟子支援蘇家,其實他們的心裏仍舊充滿了隔閡和嫌隙。
蘇航對兩家的反應早有預料,沉靜道:“花蘇兩家之間的是是非非皆是因為那一場敗血之亂而起,但是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我們所了解的那般。整場禍亂其實就是一個陰謀,欲致我們兩家於萬劫不複之地。今天借此機會,就讓二弟為大家揭開真相。”
這時候,一旁的蘇未名走到堂中,神情稍顯落寞,歎道:“想必諸位皆知我委身魔教已有十年。”蘇家公子自甘穢身,淪為邪道,投身魔教,眾人自是一清二楚,到現在他們也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原來一切都是蘇未名的權宜之計。
蘇未名微微一頓,道:“三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暗中撞見太一教的藥王正在一個童子身上試針試藥,聽其自言自語,得知他是在研製改善敗血之術的方法,而敗血之術也是太一教故意暗中透露給花家,方才引起那一場滔天之禍。”
“我之所以現在才道出原委,一來那時我們兩家勢同水火,在江湖上猶如過街老鼠,即使我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二來此術雖然邪惡,但是如果不是我們自己心存陰暗,又怎會使用此術。如今情勢岌岌可危,我在此揭開真相,就是希望諸位齊心協力,不計前嫌。”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這個消息委實太過震撼,眾人心中皆存在疑惑,不信蘇未名之語。蘇未名這十年惡名昭著,正道人士極為不齒,雖然如今恢複清明之身,但他犯下諸多惡行是不爭的事實,其一麵之語很難取得眾人的信任。
作為新一代的掌權人,嫵媚豔麗的花未眠出聲道:“二公子所言千真萬確。幾月前,我與舍弟明月在中原遊曆,舍弟不幸被擄上九幽山,成為眾多試藥童子中的一個,他親耳聽聞藥王談起敗血之術。後來天師私離太一教,明月趁亂逃走,被張公子的妹妹所救。”
她言中提到天師巫千雪,不由美目轉動望向一旁的青衣男子,張元宗眸光溫和,報之以淡笑,不見異樣。聽花家少掌門親口道出,眾人心中頓時信了大半。沒想到十六年前武林大禍的始作俑者竟是太一教,花蘇兩家都不過是可憐的棋子,他們之間的罪與孽乃是太一教一手造成的。
花未眠眉宇間英氣逼人,堅定道:“自古正邪不兩立,我們的存在是為了肩負維護正義的大任。死,我們不怕,我們怕的是魔道猖獗,正道式微。往事如煙,就讓它隨風而去,我們當活在今朝。”其言語鏗鏘有力,說得眾人心血翻騰。
苗王之子誇葉霧山適時接口道:“南疆苗族有上百部落,每個部落的力量都很弱小,然而苗族竟能形成不容忽視的勢力,就在於我們團結在一起。太一教的魔爪已經伸向了南疆,我們三家更應該同舟共濟。”其語氣懇切,聽者心中頗生感觸。
建蘭堂中,南疆三大勢力年輕一輩的代表人物,在今日誓約結成同盟。江湖的格局又一次發生了變化,命運的齒輪一直都在不停地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