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故人取義 沈睿難舍
人群中傳出一陣哄笑,忽然想到安信齋在一旁屍骨未寒,不由強忍著閉了嘴,止了聲。吳連城隻覺雲瓷故意捉弄他,哪裏還有什麽好臉色,惡聲惡氣道:“此時此地可由不得你瞎鬧。”張元宗等人一言不發,由著十歲稚子舌燦蓮花。
雲瓷義正辭嚴道:“我並不是瞎鬧,而是很認真地向吳前輩請教這個問題。按理師父從殿中走出,最先露出的一定是腳,而大殿距離台階不過十丈左右,吳前輩既然聲稱親眼所見師父是踏出大殿,那麽一定瞧得很清楚,所以我才向吳前輩求證師父先邁的是哪一隻腳?”
周遭眾人竟未想到雲瓷竟道出這一番條理分明的話來,驚訝之餘不由期待吳連城的回答。朱浩昌和沈睿見整個局竟被一個孩子攪得越來越亂,心中忿忿不已,連忙思索對策,好圓了布設的局。
吳連城為雲瓷的奸滑大為頭痛,可又不能在灼灼目光包圍中置之不理。實際上當時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人都隻見到張元宗在殿外準備離開,並未眼見其從殿中走出,但是這種細節本就可有可無。
略微準備一下措辭,吳連城道:“我見張公子在殿外行走,明顯剛從殿中出來。”雲瓷臉上忽然蕩起愉悅的笑容,道:“也就說,吳前輩根本就未見到師父是從殿中出來的,師父或許真得從殿中出來,或許隻是在此等人,或許是在觀賞海景。”
眾人聞言不由生出千般思緒,朱浩昌和沈睿心中一沉。雲瓷繼續道:“當然這些都隻是猜測,我好奇的是吳前輩方才為何毫不猶豫地表明親眼見到師父從殿中出來,欲將師父逼到真凶的路上?難道是因為吳前輩曾被師父擊敗過,因而心有怨懟?”
此語可謂言辭犀利,直接當頭給了吳連城一棒。雲瓷不給他反駁的機會,道:“這些都毋庸追究,我想說的是,這絕對是一場陰謀,幕後的人就是想將我師父逼上絕路。希望各位前輩不要被蒙騙,找出真正的凶手,為安爺爺報仇。”
雲瓷自知年小,話說到此處正好,若再侃侃而談,隻會過猶不及。於是,他不再言語,退到張元宗的身旁,雲崢忍不住讚道:“好小子,真有你的!”雲瓷效仿師父露出淡定的神色,道:“謬讚了。”雲崢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光頭,道:“讚你一句,你倒還跟我拿喬。”雲瓷頓時皺眉嘟嘴。
沈睿輕搖折扇,出聲道:“今日在場的都是江湖豪客,言語上難免有些不拘小節,比不上文人騷客那般斟字酌句。我等對張兄出現的陳述,在細節上的確有些失誤,還請張兄大人大量。”張元宗依舊惜字如金道:“無妨。”
沈睿神色淒淒道:“但是,事情一碼歸一碼,張兄出現在巨峰之頂,這是不少人親眼所見。”這時人群中那三十餘人皆紛紛出言證實,張元宗淡笑道:“我從未否認在峰頂出現,你無需拿話佐證。”
殿中一靜,沈睿臉色微僵,他與朱浩昌計劃一步一步逼張元宗陷入絕境,卻未想對方竟一口承認出現在現場。沈睿神色稍霽道:“張兄果然高風亮節,直承此事,倒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張元宗隨意道:“無妨,我就當著天下英雄再言明一次。我的確來了峰頂,是為了同朱師兄商議龍門開派之事,結果發現峰頂空無人跡,然後原路返回,在殿外同諸位遇上。這是事實,我無需隱瞞。”
群雄見其言談從容,光明磊落,於是心中存疑,他真的是殺害安信齋的凶手嗎?沈睿微微遲疑,然後撫掌道:“張兄坦誠,在下欽佩,若不是要揪出真凶,我定要同張兄浮一大白。”他一臉真摯,竟似真地生出惺惺相惜之情。
張元宗但笑不語,沈睿故作痛心疾首狀,道:“我有幾點想法不得不說。一是張兄和朱兄不和,諸位大概知曉,這就是殺人動機;二是安老的傷口確實有龍門劍氣所為的可能,這就是殺人手段;三是張兄坦承峰頂隻有他一人,這就是殺人機會。這些嫌疑合在一起,真凶不是張兄還能是誰?”
少年公子三言兩語道出的皆是實情,句句誅心,直指張元宗。群雄雖然心存懷疑,但是證據確鑿,由不得諸人不相信,時下更有不少人揚言要為安信齋報仇雪恨。雲崢、巫千雪諸人卻是憂心滿腹,情形極其不利。
張元宗卓然而立,不為所動,說道:“若真是鐵證如山,我自絕於天下又何妨,不過我也有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不吐不快。”沈睿隱含一抹冷笑,道:“張兄但說無妨,在下也希望張兄能夠洗清嫌疑,自證清白。”
張元宗淡掃了他一眼,道:“當日沈兄為了魚蓮心盡心盡力,舌綻蓮花,我想在場不少英雄還記憶猶新。今日怎麽說也應是朱師兄主事,卻不知沈家的公子盡顯三寸不爛之舌,又是為了哪般?是我師兄無能為力,還是你沈家人甘願鞍前馬後?”
沈睿聞言臉色微微泛青,硬撐著不失方寸,雙眸寒光凜冽。魚蓮心之惡劣,天下皆知,幾十年牝雞司晨,心狠手辣,為江湖同道所不齒。因魚蓮心惡名昭著,倒忽略了沈睿為其言語滔滔,此時張元宗突然提起,眾人細思之下頓覺沈公子形跡可疑。
對於張元宗的問題,沈睿無論選擇什麽都是不妥,心下慌亂之際,佯笑道:“朱兄宅心仁厚,念在與你有同門之誼,不願親自同你針鋒相對,但安老慘死,沉冤未雪,在下隻好做這個惡人了。”
張元宗微微一笑,忽然轉身盯著吳連城道:“吳前輩,從我們相見至今,我可有對朱師兄有什麽不敬的地方?”吳連城微微一怔,他雖對張元宗有些怨懟,可是在場的不隻他一人,不便虛言以對,遂陰沉沉道:“沒有。”
張元宗溫言問道:“吳前輩是否認為我與師兄不和?”吳連城不知他目的為何,隻好如實道:“的確如此。”張元宗接著道:“我從未對師兄有所不敬,那麽吳前輩又是如何知道我們之間不和?”
朱浩昌和沈睿暗道不好,隻聽吳連城道:“武聖殿中,你與朱公子相鬥,而且朱公子建立龍門,你也多番阻擾。”張元宗“哦”了一聲,道:“吳前輩是如何知道我曾阻擾師兄建立龍門?”吳連城心緒有些混亂,道:“方才朱公子親口所說。”
他話一出口便已後悔,而張元宗複又麵對沈睿道:“吳前輩乃是天山的前輩,江湖有名的人物,業已證實不是我跟師兄不和,而是師兄跟我不和。沈兄認為呢?若吳前輩所言不實,那麽沈兄又有何證據?”
事實如此,張元宗的確未曾與朱浩昌有過什麽衝突,沈睿卻也不能無中生有,一時沉默不語。張元宗接著道:“沈兄不言,想必是認同了吳前輩的說法,那麽又何談師兄念在與我的同門之誼,而避而不言?安老身殞,我等皆悲慟,沈兄可不能利用亡者大做文章。”
眾人皆聽得暈頭轉向,不明所以,但是隱隱明白沈睿的言行並非是查明凶手那麽簡單。張元宗知道所有的證據對自己都極為不利,遂避重就輕,故意打斷沈睿的思路,讓眾人產生聯想,重新審視這樁凶案。
沈睿暗中著急,心思電轉,欲要再言,朱浩昌驟然道:“你言中確實有些道理,但我們不應被這些細枝末節迷惑。在場諸位皆是江湖上的英雄豪傑,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安老死於殿中,而整個峰頂隻有你一人,事實不是顯而易見嗎?”
朱浩昌一針見血,撥開了縈繞在眾人心中的迷霧,事實清楚,所指真凶再明確不過。張元宗心中有些失落,卻並非為自己的處境擔憂,自從他在九幽山以殘酷的手段重殘藥王之後,他的心性也慢慢發生了變化,他不怕被冤枉,隻要他不願,誰能擋他?
他還是不能接受朱浩昌真地要致他於死地,雖然莫子虛違背門規收其為徒,但是張元宗並不囿於陳規,是真心實意把他當作同門,敬為師兄。可是,他為何對自己如此恨之入骨,不惜設局陷害自己?
事實簡單清楚,武林人豪爽耿直居多,頓時紛紛言出如刀,逼壓張元宗。張元宗本可直言朱浩昌的真實身份,痛陳其誣陷的嫌疑而消減諸人對自己的猜疑,但是此事畢竟是龍門不光彩的往事,他不願師門蒙塵。
除了雲崢、花未眠等好友,慧明、裴靈韻諸人也並不相信張元宗會是凶手,但是卻無力為其辯駁。江湖中人何其多,心智、性情、遠近不一,朱浩昌不言則已,一言就直指要害,他們不免信之。
就在聲討愈演愈烈之際,一道堅毅寒厲的聲音響起道:“他不是凶手!”眾人聞言一驚,隻見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男子走了上來,他身著的黑衣明顯是夜行衣的裝扮,鼻梁上的傷疤讓其顯得有些凶悍。
張元宗聞其言語時臉色已變,暗歎他竟然去而複返。來人望了他一眼,冰冷的眼眸中難得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眾人皆不識得此人,卻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那是鮮血的味道。
朱浩昌冷眼相覷,冷淡道:“這位仁兄,何出此言?”來人平靜道:“安信齋為我所殺,他又怎會是凶手?”此言一出,殿中驟然一靜,然後爆出山呼海嘯般的議論之聲,怎地突然冒出來一個人承認自己是凶手?
朱浩昌眉頭一皺,冷笑道:“為他人頂罪,仁兄倒是義字為先。”言下之意,此人現身頂下所有的罪,乃是故意為張元宗開脫。來人不為其所動,徑直道:“我既然承認,自然會將整件事的原委公之於眾。”
朱浩昌心中一沉,忽然生出一種荒謬而無力的感覺,難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來人向張元宗躬身一拜道:“欠你兩條命,我今日占個便宜,就還你一條命。”聽他如此輕鬆道出這般悲烈的事,眾人隻覺心中一寒。
張元宗麵帶愁色,道:“你大可不必如此,今日之事,我還應付得來。”來人忽然露出笑容,道:“你不必多勸,安信齋的確是我所殺,這也不算冤枉,就算你要阻我,可在場群雄豈會讓你如願?”
張元宗生出悵惘之感,他不算好人,卻絕不是壞人,可是世事如棋,由不得自己做主。來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是一線天的殺手,二十四節氣之一的霜降。諸位想必知道我們殺手幹的都是拿錢殺人的勾當。”
眾人聞言一驚,殺手這個行業對於身份保密極為重視,因為殺手一旦暴露,那麽他的殺手生涯就結束了。就算一線天是最大的殺手組織,其中的殺手也要遵守這條鐵律。來人暴露自己的身份,意味著他再也做不了殺手,甚至拋卻了性命。
霜降露出涼薄的笑意,好似帶著霜意的風刀,他繼續道:“日前,有人雇傭了二十四節氣中的七人,要我們殺了安信齋,並潛伏在這處大殿出手阻擾張元宗,以打鬥之聲給殿外的人傳出信號後再堅持一時片刻就立即脫身。”
此言頓時引起軒然大波,言中之意正好說明有人故意設計冤枉張元宗。一貫圓滑的左仲秋出言道:“安老的傷口是怎麽回事?”霜降毫不遲疑從袖中取出尺餘鐵棍,一頭粗圓一頭尖細,類似圓錐。
眾人紛紛望去,遂即恍然大悟,難怪安老身上的傷口會如此。尖細一端刺入皮肉內,向外拔出時,因為體內的部分比傷口細小,當然不會翻出皮肉,正好同劍氣所為的特征相似,因此眾人對其所言深信不疑。
左仲秋不動聲色,接連問道:“你們是如何離開此殿?安老的屍體又是如何在短短時間內出現在殿中?”此話可謂問到了凶案的關鍵所在,牽連著殺手背後的真凶,直指真相。
霜降神色冷寂,和盤托出道:“上這巨峰之頂,不隻你們所知的一條路。至於安信齋,我們隻負責殺,屍體卻由他人接手。是我殺了安信齋,其餘的我不便多說,那也不是我的責任。”殺手寥寥幾語道出凶殺經過,並不複雜,卻依舊讓人雲繞霧繞。
左仲秋並不打算放過他,又道:“到底是誰雇傭了你們?”霜降微微一怔,然後視死如歸道:“我雖然不是一個合格的殺手,但是雇主的身份,我是絕對不會泄露。今日我已經壞了規矩,自知死期不遠,不勞旁人動手,稍後我自會給諸位一個交代。”
嫉惡如仇的妙真忽然冷冰冰道:“雖然是你殺了安老,但是罪魁禍首是你背後的雇主,若你能夠揭發他,貧道可以保你一命。”峨眉道姑既然發話,旁人就算有殺心,也不敢直攖其鋒,況且眾人皆知殺手不過是工具,真正的凶手乃是雇主。
霜降微微頷首道:“多謝道長,但我意已決,就不勞費心。”聽其所言,妙真冷冷地不再言語。霜降走到張元宗的近前,低聲道:“以前在一線天訓練時,你曾救我一命,今日你又放我等離去。我生平不願欠人恩情,今天就一並還清了。”
眾人皆豎起耳朵卻模模糊糊聽不真切,雲崢等人卻聽得明白,心中頗為觸動。張元宗難以釋懷道:“你若為我而死,我今後如何能夠安生?”霜降聳聳肩道:“你也知道我根本就不適合做殺手,以前是,現在也是。若不是有妻兒在一線天,我也不會堅持到現在。”
張元宗猛然一驚,心中一陣酸痛,滿眼悲情,霜降苦笑道:“這就是一線天的手段,每一個殺手都會有自己的家庭,但家人都會被組織控製,每一個殺手就像聽話的傀儡,不得不死心塌地地為組織賣命。”
張元宗急斥道:“那你就更不能死了,不然你的妻兒該怎麽辦?”霜降搖頭道:“我隱瞞雇主的身份,再自絕於眾人麵前,一來就是為了保住妻兒性命,二來還了你的恩情,三來也是為了解脫,你說是不是很劃算?”
張元宗知其去意已決,嗟歎道:“你呀你,倒是較往日勇敢了許多。”霜降似覺有趣,笑容也輕鬆不少。張元宗忽然堅定道:“你放心,我發誓一定將你的妻兒從一線天接出來。”霜降眼睛一亮,道:“多謝。你也不必勉強,讓他們過上普通人的生活就好。”
忽然霜降手中烏光一閃,尺餘鐵棍生生插入心髒,人群中頓時傳出呼叫。張元宗一把扶住他倒下的身體,含著笑意道:“你安心去吧,我會照顧好你的家人。”霜降彌留之際,放鬆道:“死,其……實……還不……錯……”然後再無聲息。
半晌之後,張元宗將霜降的屍體放好,然後起身冷冷地望著朱浩昌,聲音淡漠道:“他為我而死,若今後我得知了雇主的身份,定要向他討一個公道,希望不是你。”霜降的死捅出這麽大一個陰謀,他雖然隱瞞了雇主的身份,但是朱浩昌難再置身事外。
安信齋雖然被霜降所殺,但是張元宗離開大殿又同眾人返回,不過一炷香的時間,那麽安信齋的屍體是誰放在殿中?一線天的殺手是如何知曉別的道路,而神不知鬼不覺地藏匿在殿中?朱浩昌豈能脫得了幹係?
即時,便有人出言聲討朱浩昌,痛斥其挖羊頭賣狗肉,更有人直接稱其為幕後真凶。朱浩昌滿腔怒火,好好的一場局竟栽在一個殺手的身上,沒想到在一寸山呆了十六年的張元宗在江湖中竟還有人願意為其舍身,天道真是不公。
麵對越來越激烈的聲討,朱浩昌有些心灰意冷,而沈睿卻依舊沉著性子,高聲道:“諸位請聽在下一言,朱兄絕不是殺害安老的雇主。明日就是龍門開派大典,安老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朱兄豈會雇人殺之?”
眾人指責之聲漸漸消弭,他們不是愚笨之輩,也覺得沈睿言之有理。心下難免不忿朱浩昌利用安信齋之死冤枉張元宗,是天下英雄為何物?不過理性使然,不能將真凶的帽子扣在他的身上。
朱浩昌見狀趁機真誠道:“未曾想竟有人狼子野心,雇傭殺手,行這栽贓嫁禍之事,這也有我疏忽之過,諸位指責也是應該的。”諸人見他放低姿態,言辭誠懇,大部分人漸漸不再遷怒於他。
沈睿正義凜然道:“龍門原為隱世一派,朱兄欲在嶗山重立龍門的目的是為正道注入新的力量。殘害安老之徒定是要朱兄和張兄自相殘殺,甚至阻礙龍門重立,我想這雇凶之人必定是邪魔外道。”
沈睿當真巧舌如簧,竟將朱浩昌的陰謀說成邪道為之,不得不說很多人都認同這個說法。沈睿見眾人情緒漸轉,心中一喜,接著道:“現今正道雖然繁盛,但是我們不能放鬆警惕,更應該同心協力,助朱兄建立龍……”
“聒噪!”忽然一道冷冰冰的聲音生生斬斷沈睿的話頭,顧驚仙麵罩寒霜,冷豔絕倫。方才不見她的身影,不知是何時來到殿中,她一身黑衣盡顯神秘之美,寒肅的氣質讓他人都不敢靠近,正是她打斷了沈睿的滔滔不絕。
這是沈睿第一次見到顧驚仙,黑衣女子一步一步走來,卻讓他覺得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向她,走進那一片黑色。她宛若無月無星的夜空,黑得純粹而寂寞,她讓人感覺到寒冷、孤獨和魅惑,沈睿隻覺自己在忽然之間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待他稍微清醒,脫口道:“可否請教姑娘芳名?”顧驚仙微微蹙眉,雙眸仿若冰刺直直射向少年公子。沈睿頓時有些悔意,方才顯得有些輕薄了,然後擺出一副謙謙有禮的模樣,道:“敢問姑娘,在下所言有何不妥?”
顧驚仙森然道:“全是狗屁不通!你少在這混淆視聽,安老十有八九就是朱浩昌雇人所殺,故意冤枉張公子,你還在這裏巧言令色,誤導眾人認為邪魔外道所為,真是賊喊捉賊!”她素無顧忌,出言不拘小節,有大丈夫的豪氣,引得眾人紛紛猜測她的身份。
沈睿不知為何竟生不起氣來,也不覺得顧驚仙出言粗鄙,一縷思緒在其身上繚繞不散,隻是道:“姑娘無憑無據,怎麽胡亂猜測。我們正道人士對安老都是極為敬重的,除了邪魔外道之人,誰會殺害安老?”
顧驚仙冷笑道:“你說你是正道就真的是正道嗎?邪魔外道?你怎麽不明說是太一教,遮遮掩掩,令人生厭!話說太一教連整個正道都不放在眼裏,還在乎一個龍門嗎?”這些言語雖是實情,卻太不中聽。
人群中一個粗豪中年男子站出來道:“姑娘如此貶低正道,也不怕犯了眾怒。”顧驚仙冷冷道:“又是一個自詡正道的。”中年男子怒道:“你到底出自何門何派?我倒要拜訪一下令師,是怎樣教導你的?”
顧驚仙冷哼一聲,淡漠道:“我無門無派,跟正道也沒半點關係。有一個師父叫雪鴻,極為討厭偽君子,你真地想要拜訪他老人家嗎?”眾人聞言震驚不已,她竟然是白道第一人雪鴻的弟子,中年男子頓時偃旗息鼓,灰溜溜地退到人群中。
雪鴻,久不現身,他的名與事早已成為江湖傳說。年紀輕輕,敗盡天下高手,帶走武林三奇,曾任天山掌門,卻拋金印杳然離去,成為一段江湖公案。即使幾十年過去了,江湖依舊將其視為正道之首。
顧驚仙竟是雪鴻的弟子,名師出高徒,那麽還有誰膽敢找其晦氣。沈睿也未曾想到對方竟有這樣的身份,出言道:“姑娘原來是雪鴻前輩的高徒,難怪見識不一般,可是姑娘也不能空口無憑。”
顧驚仙玉指撥動,青絲劍輕易劃開沈睿胸前的衣衫,一道血跡洇了出來。沈睿的臉色駭得更加蒼白如紙,驚魂未定地捂住傷口。顧驚仙冷酷道:“你說話實在令人厭惡,如果我聽你再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沈睿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寒冰般的殺意,心中畏懼之餘卻有另一番滋味,並不再言語。諸人目瞪口呆,根本就未瞧清沈睿是怎麽受傷的,不免驚懼,這黑衣女子實在太霸道了,怎麽是峨眉道姑一般的性子?
顧驚仙寒浸浸道:“諸位應該好好思量,誰是殺害安老的真凶?這龍門開派大典值不值得參加?”然後她拋下眾人,轉身揚長而去。眾人心中皆生頗多感觸,轉瞬間走了幹幹淨淨,雖然沒有確鑿證據證明朱浩昌雇凶殺人,但是他們都覺得沒有必要再參加明日大典。
張元宗複雜地望了一眼麵色灰敗的朱浩昌,然後帶著諸人離開了大殿。雲瓷搖頭晃腦道:“顧姐姐真是霸道!我都忍不住喜歡她了。”諸人不由對其取笑一番,走出大殿,皆有如釋重負之感。
巨峰之巔,即使有宮殿一般的建築,但是卻透著荒涼之氣。元龍百尺殿中,朱浩昌頹然而立,久久不語,一切還沒有開始便已經結束,張元宗真是他的克星。他滿眼富麗堂皇的建築,轉瞬間已是鏡花水月,他這一陣的苦心經營,已化為泡影。
沈睿站在殿外悄然尋找,燈火輝煌的巨峰,何處有顧驚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