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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尋香追源 撥雲見日

  秦少遊著實猶疑了一番,他雖對苗疆蠱術不大熟稔,但從萊蕪到嶗山這一路,也見識過尋香蠱的奇異。這會兒見尋香蠱與群雄背道而馳,獨往偏僻處飛去,再見張水衣的身影淹沒在人流之中,心中好不踟躕。


  他望著海邊仙山雲罩霧繞,如夢似幻,愈加覺得這番盛景透著詭異,心想張元宗隻怕真得不在山上,幾可預見張水衣正落入圈套中,卻又不知山上怎的險惡。想到此處,他心中隻剩下惶急,草草同誇葉兄妹招呼一聲,便尾綴人流,尋張水衣去了。


  誇葉兄妹稍稍遲疑,便改道追上尋香蠱,他們遠涉中原本就隻是為了尋找張元宗,既然尋香蠱另擇了路徑,兩人也隻好跟上。途中,誇葉木樨疑慮道:“阿妹,方才大家都說海邊那人是張大哥,我們不會弄錯了吧?”


  誇葉若兮握拳輕捶腦袋,沉思片刻道:“三哥,中原處處透著古怪,虛假的東西多了去了,我還是相信我的蠱兒,它絕對不會騙我。”誇葉木樨默然點頭,忽又愁道:“中原人的手段你也見到了,張大哥既然被他們抓了,武功隻怕不是你我所能想象的。即便我們找到他,又怎能救得出他來?”


  誇葉若兮一默,然堅定道:“不管怎樣,元宗哥哥曾救過我的命,就算我幫不上什麽,也要盡力一試。三哥,你若怕了,隻管回苗疆便是。”誇葉木樨臉上漲得通紅,氣道:“阿妹,你胡說什麽呢?我豈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再說張大哥曾為阿爸解圍,又傳我刀法,我自然是……赴湯蹈火也要救他的。”


  誇葉若兮見三哥急了,展顏一笑,安慰道:“好了,好了,是我說錯話了。等找到了元宗哥哥,再讓他教你功夫,總有一天,你也會像那些人一樣厲害。”誇葉木樨臉色緩和,一路上見識到中原高手的風姿,不免心馳神往,點頭道:“好。”


  兩兄妹皆是赤子之心,一心想著救得張元宗,卻未深思其中的難處,亦不知自己處在何等的險境之中。嶗山籠罩在公孫純陽的陣法中,不知藏著多少凶險,又不知山林何處隱著蓬萊來客,苗族兄妹豈是對手?


  兩兄妹貌似運氣不錯,尋香蠱以嗅覺靈異稱絕,嶗山陣法再變化無端,也對尋香蠱沒有絲毫影響,它靠的是辨識遺留的氣味追蹤源頭,恰恰是幻境的克星。苗族兄妹哪裏識得陣法的厲害,更加辨別不出何處是幻陣,若不是尋香蠱的緣故,兩人隻怕會被困在嶗山。


  巨峰之巔,四方台上,公孫純陽雖不至於焦頭爛額,但也談不上輕鬆。海市蜃樓幻境的維持,對蓬萊人分而擊之的援手,更甚者需要時刻應對梁臨川的攻擊,因此對誇葉兄妹這類小角色自然是無暇他顧了。


  想那海市蜃樓一舉困住了幾乎所有的江湖人,為族人的行動減輕了壓力,並創造了機會,天命之選也步入預先設好的局中,公孫純陽可謂功不可沒。然而,來自西南方向的陣法攻擊,令其好幾處關鍵的幻境被破解,以至功虧一簣,成了他的心頭之患。


  再說尋香蠱哪裏顧得地上之人如何走法,隻管穿過叢林斑駁的光影,因此處處人跡罕至,莽荒野性,幾不可見路徑。尋香蠱一路飛離巨峰,漸漸來到嶗山的邊緣地帶。兩兄妹雖對南轅北轍心存疑慮,但事至於此也隻得悶頭趕路。


  慢慢的,尋香蠱加快了速度,幾乎可見其歡欣鼓舞之態。兩兄妹也加快腳步,不過一路上不是被絆,就是被荊棘刮破了衣衫。誇葉若兮不以為怒,反而驚喜道:“三哥,蠱兒一定是發現元宗哥哥了,我們趕緊跟上。”誇葉木樨也是一喜,沒想到尋香蠱真得會有收獲。


  兩人穿過一片樹林,竟是來到一條道上,順著道路行了三四裏,麵前出現了一片寧靜如鑒的湖泊,此時兩兄妹已是氣喘籲籲。湖泊並不大,倒像個池塘,在崇山峻嶺環繞中好似一塊碧玉。


  湖畔站著兩人,一人青衫舒潤,背影修長,正抬頭瞻望巨峰的方向,怔怔出神,一人麵罩輕紗,身態婀娜,卻正望著誇葉兄妹向這邊奔來,似笑非笑。誇葉若兮老遠便呼叫道:“元宗哥哥!元宗哥哥!”罩紗女子輕笑道:“原來是與你相識的。”


  張元宗聞言向道上望去,隻見誇葉兄妹欣喜若狂,奮足奔來,不由露出驚詫之色。他轉首望了一眼素天心的神情,再望著兩兄妹莽撞地奔近,心中湧起好些滋味來。本是要悄無聲息地離開嶗山,卻未想半路殺出這兩個“程咬金”來。


  誇葉若兮收好尋香蠱,小臉充斥著喜氣洋洋,欣然道:“還是我有本事,第一個找到元宗哥哥。”張元宗淡笑問道:“你們怎麽來了?”誇葉若兮上前抓住張元宗的袖子,眨眼道:“我們當然是來找元宗哥哥你啊。”


  張元宗看著天真無邪的臉龐,讚道:“若兮你好厲害,整個江湖的人都被你比下去了。”誇葉若兮誌滿意得,一拍腰間的陶罐,揚著下巴道:“多虧了我的好蠱兒,要不是它還找不到元宗哥哥呢。”誇葉木樨在一旁應和道:“也虧了張大哥給我寫的刀譜。”


  張元宗雖不甚了然,但也粗略明了,兩人必是憑仗某種靈蠱才尋得自己的,心中充滿了暖意,卻又有幾分擔心。他溫和道:“隻怕你們是偷跑出來的吧,見到我安然無恙,想必也放心了。你們阿爸一定擔心你們了,還是盡快回南疆去吧。”


  誇葉若兮撅嘴道:“我們好不容易找到元宗哥哥,才不要就這麽回去。”她瞅見張元宗身旁的罩紗女子,依稀可見秀美容顏,心裏怪不舒服,又撇嘴道:“元宗哥哥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尋你呢,你卻和美人在此悠閑。”


  張元宗哭笑不得,他正愁怎麽保住他們性命,她卻口無遮攔,不識素天心的厲害,隻怕會惹出禍來。他沉聲道:“木樨,帶著你妹妹回南疆去。”誇葉木樨張口無言,看看張元宗,又看看阿妹,不知該怎麽回答。


  張元宗淡淡道:“木樨,你難道不聽我的話了嗎?”誇葉木樨躊躇之間,誇葉若兮搶先道:“我們不回去!元宗哥哥,你怎麽了?快跟我們走吧,好多人都在尋你呢,有張姐姐,有秦哥哥,他們都去海邊那座突然冒出來的山上了。”


  素天心忽打趣道:“小妹妹,你的元宗哥哥沒法跟你走了。”誇葉若兮繃著一張臉,哼道:“為什麽?”素天心玩味道:“因為他要跟我走啊。”誇葉若兮頓時不高興道:“你是誰啊?說跟你走就跟你走。”


  張元宗盯著素天心,語氣強硬道:“他們還是孩子,什麽都不明白,放他們走吧。”他被迫服下化仙散,內息全無,而且寂照已失,在素天心麵前猶如普通人,他根本就無力保住誇葉兄妹,偏偏他們心大不識厲害。


  素天心也盯著張元宗久久不語,然後淡淡道:“我又不是濫殺無辜之人,隻要他們識趣,放他們一條生路也無不可。”她雖然不讚同蓬萊顛覆中土的計劃,但卻也不能對蓬萊不義,張元宗知道這已是她最大的讓步。


  誇葉若兮聽到這話,氣衝衝道:“你到底是誰?竟說出這樣的話來,我們何須要你放過。”誇葉木樨子在一側看出點不同尋常來,那罩紗女子隻怕不是常人,張大哥現身在此也不合常理,忙一把將阿妹拉了回來,勸道:“阿妹,你少說兩句。”


  誇葉若兮蹙眉嘟嘴,不喜道:“怎麽了?為什麽元宗哥哥讓我們走?”誇葉木樨也是心存疑惑,有阿妹在身前,他便收斂了歡脫的性子,生出幾分冷靜來,仔細觀察那罩紗女子,手中緊緊抓住阿妹的手臂不放。


  張元宗何嚐不想同他們去,誇葉若兮口中的“張姐姐”“秦哥哥”隻怕是張水衣和秦少遊,除了妹妹離開靈鷲峰來尋他,定還有其他掛念的人。他語氣緩和道:“多謝你們兄妹倆來看我,今後得空,我一定去南疆看你們。”


  “你還是這樣的無情無義,真沒讓我失望。”一道冷嘲熱諷的聲音遠遠傳來,清晰地在四人耳畔回響。素天心心中一沉,此音渾厚綿長,遙遙傳來也不見弱,來人定是一位了不得的高手。她不想參與嶗山設局,遂頂了這個差事,可別出了紕漏。


  張元宗心中卻是波濤翻湧,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他便知道來者是誰。果見身著鴉青衣袍、麵帶白玉麵具的太一教主從湖泊對麵的林中踏空飛出,踩著湖麵淩虛而來,須臾間落在幾人的對麵,傲然地望著張元宗。


  素天心觀其輕功之絕,又感受到他身體裏氣如汪洋,便知是個勁敵,不由暗暗戒備。誇葉若兮反拉著誇葉木樨,低聲道:“你瞧,是那天穀中出現的那個人,我們小心點,別讓他對元宗哥哥不利。”誇葉木樨漸漸有些緊張,隱約覺得眼前之事不是他們可以摻和的。


  太一教主不屑理會誇葉兄妹,戲謔道:“本座守株待兔,竟守到了正主,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戲弄整個江湖,張元宗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張元宗愁眼望去,心中隱痛,玉無雙畫上的麵孔似乎要從白玉麵具後浮現出來。


  蓬萊耍得好手段,將所有的江湖人引至嶗山,卻暗中將張元宗送走。就算萬一出了不測,也還有張元宗握在手中,蓬萊的如意算盤真是打得叮當響。對當事人張元宗來說,心憂好友安危之際,卻也隻能由著被素天心押送離開。


  他本以為就這樣默默地離開嶗山,卻未想誇葉兄妹憑著蠱術尋到自己,更沒想到會遇上太一教主。素天心確實是蓬萊的異類,但是她的危險絕不比楚寒心、林婉君少,他拿不準她守住本心能到何種地步。


  她用毒出神入化,張元宗猜測其是蓬萊八部艮部的長老,號稱病魔。她的武學修為或許不是蓬萊長老中最厲害的,但是她的可怖卻並不比誰弱。她醫毒雙絕,醫能殺人,毒能救人,殺人奪命可謂輕而易舉。


  誇葉兄妹涉世未深,懵懂不知,在素天心眼裏不過螻蟻,放過他們猶未不可。然而,太一教主對蓬萊來說是一尊大敵,洞察世事,一葉知秋,素天心心中所想定是同對待誇葉兄妹時不同。他自然不願見到太一教主同素天心相鬥,無論他如何記恨自己,他都是他的弟弟張蘭亭。


  素天心驚詫這個身陷囹圄依然雲淡風輕的人,會在此刻出現這樣憂愁的神色。她淡然道:“不知閣下現身有何要事?”太一教主稍稍一頓,道:“張元宗今日不能跟你走。”隨意的語氣卻蘊含不容違背的意誌。


  素天心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太一教的教主,在江湖上有些威勢,不過在我看來也沒什麽。”太一教主低沉笑道:“這麽對本座說話,你還是第一人。”素天心雙眸如星子,淡笑道:“這麽對我說話,你也是第一人。”


  誇葉兄妹隻覺兩人的笑意中充滿了冷意,不由打了個寒顫。張元宗出言阻止道:“你何必要來趟這灘渾水?”太一教主冷冷道:“你的命是本座的,隻能死在本座的手裏。”素天心聞言不由露出微驚之色,難道太一教主不是來救張元宗,而是來殺他的?


  此思未罷,太一教主風馳電掣奔至近側,揮掌便向張元宗拍去。掌下勁氣噴湧,沉沉逼壓,如天蓋覆下,頓感自身之渺小。張元宗隻覺勁風襲體,呼吸堵滯,不過他渾似不見,木然當場,隻是盯著太一教主冰冷的雙眼。


  太一教主不知張元宗服下了化仙散,已然毫無還手之力,看著他束手承受自己的攻勢,不免有些驚詫。接著當場傳出誇葉兄妹的驚呼,素天心瞧其不似作偽,又是一驚,連忙移形換影,揮掌迎上,玉手纖纖,卻掀起波瀾壯闊的掌勢。


  霎時間,氣浪鼓湧,飛沙走石,張元宗趕忙拉著誇葉兄妹避到遠處。他如今修為盡封,素天心並不擔心他趁機逃走,而太一教主似乎也對其不甚在意,隻顧專心一戰。張元宗自是放心不下太一教主,他武功再高,感覺再陌生,也是自己的弟弟,再說以他如今的情況又能逃到何處去。


  不知太一教主麵具下是何種神情,窺一斑而知全豹,罩紗女子綽綽約約,倩影浮動,掌力卻是江湖罕見,他沉心思索武林中何時出現這般高手,終是無果。江湖傳言張元宗在峨眉被神秘人所擒,生死未卜,今日觀他似囚非囚,遂冷冷道:“本座要殺他,你為何相阻?”


  他身影一展,猶似壓城的黑雲,雙掌似挾乾坤倒轉之勢,猛然向素天心壓去。白玉麵具寒涼如玄冰,比這冬日更凜冽幾分,鴉青的衣袍上,金日仿若一團熊熊烈火,有燎原之勢。他就像一尊威赫凜凜的天神,霸道、冷酷而唯我獨尊。


  素天心宛如昏暗中一道光,斑斕多姿,華彩流韶,她不懼太一教主的無上威勢,不避不退,毅然舉掌相抗,不見絲毫頹意。她淡淡回應道:“他雖是我的階下之囚,不過我卻沒想要他的命。”


  太一教主猛攻幾招,嘲弄道:“張元宗,不知你竟龜縮至此,要靠一個女人來護你周全。做這樣的囚徒,想必是樂不思蜀了吧。”張元宗默然不語,素天心幾掌如是驚濤拍岸,說道:“你若也想我護你一護,我必會成全你。”


  太一教主怒發衝冠,掌下愈加驚心動魄,汪洋翻卷,素天心頓感壓力倍增,凝聚掌力迎上,同時以精妙的身法避重就輕,倒也能夠保持從容。張元宗三人隻得再次避讓,站在遠處觀看戰局,但依然感受到猛烈的氣浪。


  太一教主久戰素天心不下,隻覺是生平奇恥大辱。他陡然逼退素天心,手按腰間劍柄,純鈞劍如秋水流瀉,遙指罩紗女子。因熔煉玄武鐵精於劍身,純鈞劍鋒銳更盛,既有古劍的靈韻,又有新劍的凶厲。


  純鈞劍破空斬出,它的尊貴無雙蕩然無存,唯有血色蒙蒙,殺伐聲響。素天心臉色微變,此劍一見便不是凡品,玉掌翻轉,攻勢少了三分,守勢多了三分,身似分花拂柳,氣如行雲流水,竭力化解純鈞的淩厲劍招。


  張元宗見太一教主出劍,心中不由一沉,暗叫糟糕。若是兩人旗鼓相當,還能拖延一二,一旦太一教主占據上風,那麽素天心便會放棄在武學上爭個長短。張元宗寧願對上楚寒心,也不願與素天心為敵,可見其忌憚之心。


  修為已臻化境,有萬毒不侵之說,此言確有誇大之嫌。尋常的毒藥自然不在話下,可是毒有千萬種,其中誰又能保證萬無一失。素天心的化仙散不知高出中土多少,她既然以醫毒稱道,那麽毒術之絕自是不可揣度。


  張元宗朗聲讚道:“前輩毒術更盛武學,今日當可一見。”太一教主聞言心中果然一驚,原來這女子竟是以毒術見長的,暗道自己疏忽。丹田的內息湧向奇經八脈,護住四肢百骸,周身漸漸形成一層真氣壁壘。


  太一教主回過味來,心中又是一怒,冷聲道:“安分地做好你的縮頭烏龜!”對張元宗一語道破,素天心不以為意,好整以暇道:“瞧瞧,你好言提醒,別人卻不領情。就算你說破又能如何呢?”


  張元宗淡笑道:“在下哪有別的心思,隻是那日驚鴻一瞥,不得窺其全豹,今日若是看得全了,今後也好作為與友人的談資。”他故意如此影射,言素天心施展毒術如新穎的戲法一般,隻圖據其尊嚴而以激將,好讓她有所收斂。


  兩人惡鬥正酣,素天心擋下純鈞方罷,趁隙嗤笑道:“你的計謀太過拙劣,可不像平日的你。”言畢,她一雙玉手突然縈繞著一團緋紅色的霧氣,輕紗下的臉孔露出篤定的笑容。太一教主靜觀其變,而張元宗已是心急如焚。


  純鈞裂空,劍芒吞吐,素天心揮掌抵擋,劍風逼散她玉手上的緋紅,霧氣散入虛空不見。素天心擰身再亮掌時,霧氣複生,氤氤氳氳,她舉掌再戰純鈞,絲毫不懼毒氣被擊散。然後太一教主便聞到空中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氣,似梅似蘭,卻又綿醇柔和,他驚詫香氣竟能透過真氣層,即刻意守丹田,緊閉呼吸。


  張元宗情急之下,又道:“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前輩的毒竟然可以通過毛孔進入體內,真是匪夷所思。”太一教主渾身每個毛孔皆充盈著內息,心中頓時下了決斷,純鈞裹挾開天裂土之威,猛攻素天心。


  素天心露出輕蔑的笑意,她不再以掌法與純鈞爭鋒,而是以妙法遊走,玉指急彈,道道緋紅的氣流射向太一教主。純鈞劍劍斬散氣流,然空氣中的香氣更濃鬱了。太一教主漸漸覺察到體內的異常,在不知不覺間還是攝入了毒素,他初時並不重視此毒,隻是憑著深厚的內息壓製。


  他的自信自傲令他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這個世上要人命的並非隻有刀劍。若他覓隙遁走,找個地方療毒,還可能有力回天,但他自持太一教主之尊,硬要同素天心爭勝,便延誤了時機。體內的毒素霸道至極,內息根本就壓製不住,轉瞬間便遍布全身,隱隱傳來酥麻。


  張元宗明察秋毫,已然覺察到異樣,看著那個人依舊毫不遲疑地出劍,心中不由暗暗自責。他本有通天之智,洞察人心,隱約明白太一教主為何這般不要命,他現身的目的是殺是救,都不足以令其這般莽撞,或許隻有一個原因,在兄長麵前的執拗。


  當太一教主明白情勢之惡劣,已然晚矣,不過他豈是俯首待命之人,猛然生出癲狂之意,狀若瘋魔,調動全身的內息,匯聚於純鈞之上。狂暴的一劍倏然斬出,瘋狂慘烈之意洶湧奔騰,那處湖泊頓時掀起驚天巨浪,而素天心臉色倏然一白,慌忙閃避,然這一劍攻擊範圍之廣,她已經來不及安然脫身。


  劍威煌赫無匹,純鈞化作毀滅之劍、殘酷之劍、凶暴之劍,素天心頭上的輕紗倏然被劍氣斬落,露出一張盛梅一般的麵容,若再進一步,便會要了她的性命。千鈞一發之際,太一教主心口乍然一痛,好似鷹爪透胸抓入心髒,登時痛徹骨髓。


  那痛楚如酷刑臨身,從心口開始席卷四肢百骸,好似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炸裂。純鈞劍勢一頹,體內真氣乍泄,攻勢頓如雪消冰融,杳然無跡。太一教主踉蹌後退,以劍支地,全身僵硬,不住顫抖,一雙血紅的雙眼盯著素天心。


  素天心露出一張慍怒非常的臉來,任誰差點死在別人的劍下,也不會有什麽好心情。她森寒地望著太一教主劇毒發作,嘴角掛著殘酷的笑意,冷冰冰的沒有一點溫度。見其痛楚猶不解恨,她伸手曲指便要彈出一道森綠的氣流。


  “前輩住手!他是我的親弟弟,你不能殺他!”情急之下,張元宗激烈而顫抖的聲音乍然響起,整個世界都陷入莫名的沉寂之中。素天心疑惑地收了攻勢,猶疑不定地盯著張元宗,瞳孔中藏著太多的隱晦。張元宗心中登時一片通透,他知道他賭對了。


  太一教主嘶聲道:“大膽!誰是你的弟弟,再胡言亂語,本座就殺了你!”張元宗聽過他幾次聲音,都是有意掩去本音,模糊年齡性別,透著滄桑之感,而這一次卻是一個年輕人的聲音,他心中更加篤定了。


  未想到會在這樣的境況下道出真相,自打他知道太一教主的身份後,便一直猶豫著如何相認。因為自己的疏忽,他承受著地獄般的遭遇,他的成長和掙紮都是孤獨的。杳無音訊時,他還可擁有看透世事的姿態,可一旦找到了張蘭亭,他便表現出怯弱,不敢撕開那層隔膜。今日他不能眼見著弟弟被素天心所殺,隻得叫破他的身份。


  如此峰回路轉,誇葉兄妹一臉懵懂,呆立當場不敢出聲,而素天心冷冷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就算他是你弟弟又如何?難道你要我看在你的情麵上放他一馬?你在我這可沒有那麽大的顏麵。”


  張元宗黯然道:“前輩當然無需看我的顏麵。”素天心眉梢一挑,道:“那你是何意?”張元宗肅然道:“亡母張素瓊,不知前輩可否認識?”“張素瓊”這個名字在素天心的腦海中轟然炸響,陡然驚道:“你怎麽知道?!”


  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閉目平靜思緒,良久不語,半晌方道:“你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張元宗頷首道:“不錯,所以晚輩才想請前輩看在同族的份上,別傷害我的弟弟。”素天心眸光閃動,問道:“他真的也是素瓊的孩子?”


  張元宗堅定不移道:“千真萬確。他若不是我弟弟,我為何要救他?雖然我們自小走散,但是機緣巧合之下,我得知了他的身份,隻是一直不敢相認。我知道前輩與其他族人不同,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弟弟,我願意跟你走。”


  太一教主感覺整個身體裂成無數塊,聽到張元宗所言,仇恨硬生生壓住痛楚,歇斯底裏道:“我不是你弟弟!我不是你弟弟!”什麽身世?什麽亡母?什麽同族?恐懼如洪水一般淹沒了他。他孑然一身慣了,早已同過去斬得幹幹淨淨,除了麵前的這個人,他也要從記憶中抹除了他。


  他感覺自己深陷巨大的陰謀之中,那個人知道所有的過去,而自己卻被蒙在鼓裏,像個白癡一樣。他苦心孤詣,流了不知多少血汗,才能登臨如今的地位,可笑的是此時自己不過是別人的一個玩偶。


  素天心看這般情形,已然相信了張元宗的話。抬頭望天,蒼天湛藍而遼闊,卻不免有些寂寞,往事如潮水一般湧上心頭。她如木雕泥塑一般站立了許久,幾人也隻得靜立在一側,張元宗看著太一教主痛苦的情形,心中有所不忍。


  素天心眸光最終落在張元宗的身上,神色怪異道:“你可知,我恨了你母親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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