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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萬象搜靈 暗潮潛流

  子遠無一日不在自責,隨太師叔祖居於火焰島後,他竟極少履行職責,甚至自張施主離島前往南疆,太師叔祖也不讓他侍候在側。其實,詮釋天竺古經,維持內心安寧是基本之要,宋文卿哪裏需要書童隨侍幹擾,當日整理經書雲雲,不過是找個由頭憐惜沙彌年幼罷了。


  子遠不識太師叔祖苦心,日日與清鶴、雲瓷一道玩耍、練劍,雖然自在快樂,可是心中卻不踏實,時時自愧不已。自清鶴參與合修劍轉七星,三人相處的機會便少了許多。雲瓷哪裏按捺得住,硬拉著他旁觀劍陣演練。


  雲瓷不比子遠懵懂,瞧著劍陣光怪陸離,不免躍躍欲試,閑暇時更是纏著楚青岩請教劍陣奧妙,口口聲聲“師叔”親近叫著,楚青岩自是受用得緊,但有所問盡皆傾授。後張水衣離島,雲瓷毛遂自薦補了劍陣之缺,別瞧他年少歲小,頗堪大用。


  這日,三人難得重聚練劍,清鶴和雲瓷的進益自不多說,子遠也耍得似模似樣。東側遠處山丘上,雪鴻和木青龍瞧著三個少年練劍。雪鴻笑道:“青龍兄,明眼人都誇清鶴是罕見的天才,我瞧著你這‘徒孫’才是一位奇才,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若是放在往年,木青龍絕對會矢口否認雲瓷與龍門的幹係,龍門擇徒之嚴苛旨在維係香火不絕,傳承抗衡蓬萊的遺誌。如今千年浩劫迫在眉睫,渡得過自然萬世太平,渡不過徒然風流雲散,自此擇徒的態度倒不至於如斯嚴苛。


  木青龍也曾心生雲瓷合該拜入龍門的想法,此時不願違心與他劃清界限,卻也不想落個王婆自誇之嫌,因此對雪鴻的讚許但笑不語,另道:“我覺得子遠小師父倒是不錯,來日必有所成。”


  雪鴻微微一笑,權當他不願以雲瓷自傲,子遠的資質哪裏及得上清鶴、雲瓷,舞劍也多透著一股拙氣,但他卻不知木青龍此言並非故作客氣,雲瓷天資隨張元宗,的確靈氣逼人,而子遠中庸卻是隨了木青龍。


  此話一語揭過,雪鴻眺望島上矗立四周的劍碑,慨歎道:“少年無憂,不知他們能不能躲過這一劫。”木青龍平靜地看著他,並非雪鴻有意喪氣,斷臂之痛仿佛昨日,即便他人前弾劍灑脫,可內心又豈能不受絲毫影響?

  蓬萊天地二尊已然達到武道極致,他兩人何曾見過令其忌憚的敵人或對手。陵陽城中一戰,終結了他們數十載的武林神話。若非張元宗洞察先機,千鈞之際神來一筆,隻怕他們早已隕落陵陽城。


  這兩位中土最巔峰的老前輩,此時心中皆生戚戚,慨歎少年無憂,何嚐不是自憐己身。前路晦暗,他們也無把握能夠護佑少年無憂,護佑中土安寧,非是他們妄自菲薄,而是蓬萊勢雄,非隻在高手之高,更在萬象搜靈陣。


  若純以人力王霸天下,皆囿於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曆史規律。蓬萊意欲覆滅中土,勠殺眾生,與其說是失道,不如說是滅道,其最終的結局可想而知,然而蓬萊卻掌握當世最神奇最可怖的陣法。


  蓬萊以奇陣顛覆天下,行事無需以力屠盡中土眾生,這其中難度自然有天淵之別。蓬萊敢於生出這樣曠古絕今的野望,全在於萬象搜靈陣。陣成之日便是中土毀滅之時,無需蓬萊過多斡旋與眾生相鬥的洪流。


  木青龍對雪鴻的擔憂感同身受,一切也隻能盡力而為,他有些擔心道:“近來島上實在太過平靜了。”島上除了三位少年,其餘人都或多或少感受到緊張的氛圍,眼下情形更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越是風平浪靜將來越是風雨滿樓。


  雪鴻眼含隱憂,道:“雙月已然難辨真假,千年之期就在眼前,我們如今俱避島上,自然也逃不過他們的耳目,隻怕他們正在籌謀如何將我等一網打盡。”木青龍認同道:“雪鴻兄所言不假,蓬萊必定蓄勢待發。”


  兩人不約而同抬頭張望四遭,島嶼極盡之處,除了浩淼水域,便是朦朧難察的山影。這一役對蓬萊的重要無需多言,再者火焰島偏安一隅,那麽蓬萊所采取的手段自是沒有新奇之處,嶗山大陣四伏將會再次上演。


  雪鴻忽問道:“萬象搜靈陣真能毀滅這廣袤的中土嗎?”非隻雪鴻一人,其實所有人心中都有這個疑問,人力、陣法怎能同天地抗衡?木青龍凝神道:“千年的時間,確實有太多的事情掩於塵埃,變了模樣,但本門內有千年前那場浩劫的真相,此陣確有偉力。”


  雪鴻無聲輕歎,憂色愈濃,垂眉道:“蓬萊人的手段當真不小,單單一個陳清玄就令南疆血流成河,元宗也因其受了重傷,一時趕不回來,不知他離島時的計劃是否會被耽誤?”那個計劃出自他三人,是對蓬萊一次簡單直接的反擊,成則一勞永逸,可置死地而後生。


  木青龍凝重道:“宗兒他心中有數,隻希望臨川能夠拖住公孫純陽久些。”藏劍閣的弟子被遣散得幹幹淨淨,血祭人選卻選擇留在了島上,他們是蓬萊勢在必得的目標,又何嚐不是誘人的蜜餌呢?誰是獵手,誰是獵物,一切都猶未可知。


  張元宗離島的這些時日,雲瓷的授業之責便落到了木青龍的身上,子遠亦有幸得其親授劍法。他教授劍法純以口授,幾無力行,精神狀態一直也不太好,知曉內情的人心生黯然,不知內情者也難免看出端倪。


  漸漸,緊迫感彌漫全島,連一向愛鬧騰的雲瓷也安分了許多,同子遠老老實實地跟著木青龍學習劍法。島上一時之間充斥著厲兵秣馬的氣氛,諸人日日演練劍轉七星,準備迎接大戰的降臨。


  一日,陣眼陋室中的梁臨川忽覺有人叩動劍陣,雲崢幾人得信前往劍陣邊界查看,隻見岸邊停泊扁舟上靜立兩人,當首那人赫然是朱浩昌,緊隨身後的是劍童常明,刹那間他們便收到岸上湧來的諸多敵意。


  諸人對朱浩昌實在殊無好感,想著他與蓬萊牽扯頗多,現身此處多半不善,若非考慮他與莫子虛的過往,隻怕諸人早就向其出手。雲崢餘光迅速掃過四周,並未發現異常,然後沉聲問道:“朱兄前來所為何事?”


  朱浩昌對諸人不友善的目光視若無睹,淡淡道:“我要上島。”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諸人聞言頓生片刻驚愕。他與諸人皆不親近,又同蓬萊裹挾一氣,時值諸人與蓬萊交戰在即,他卻直言登島。


  楚青岩隨即冷嘲道:“簡直笑話,朱浩昌你居心叵測,還想上島?看在你與本門的淵源,我勸你速速離去,否則定叫你血染雲夢海。”朱浩昌露出淡淡的不屑,冷哼道:“哪裏來的狂悖小子,如此口無遮攔,就是張元宗在此還得恭敬地稱我一聲‘師兄’。”


  楚青岩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素來事事以師兄為範,若繼續同朱浩昌爭執,反而有損師兄顏麵。雲崢神情微動,接口道:“如今火焰島正值多事之秋,朱兄何必還要上島履險?”朱浩昌豈能聽不出拒絕之意,冷哂道:“藏劍閣的地界何時由雲掌門做主了?”


  雲崢神色如常,微笑道:“火焰島自然是衛閣主做主,不過蓬萊之禍轉瞬即至,我等人人自危,不得已借藏劍閣寶地容身,上心是再所難免的。倒是朱兄,這個時候要求登島,不覺有失妥當嗎?”


  朱浩昌臉色陡然一沉,慍怒道:“我不知道有何不妥,我隻是要上島而已,與人無礙。”雲崢沉眉凝思,朱浩昌登島之意直白而堅決,倒真不像是心存齟齬,可是他又豈能做主讓他登島,產生危及諸人的可能呢?

  楚青岩一臉不忿道:“有何不妥?難道你心中就沒有丁點兒覺悟嗎?”忽然身後傳來人聲道:“讓他上島吧。”諸人聞言轉身看見了木青龍,他們的心思全在朱浩昌身上,因而未發現他何時到了此地,他目光溫和地望著朱浩昌,如同看著自己的弟子。


  小時候的麵目已然大改,但一寸山上四年的相處,令木青龍依然能夠尋出往昔的痕跡。不管朱浩昌曾經進入龍門是否符合門規,如今又是何尷尬處境,木青龍都當他是龍門下一代的第一個晚輩。


  楚青岩皺眉撇嘴道:“師父,他……”木青龍擺手製止一臉不滿的小弟子,微笑道:“青岩,你要記住,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是你的師兄。”楚青岩瞧著師父慈和平靜的臉龐,讀懂他話中不容置疑的態度,不得不應道:“是,師父。”


  木青龍點頭道:“你去叫臨川開啟劍陣的生門。”自藏劍閣弟子被遣散後,劍陣完全封閉了生門,擅自不得進出,否則便會被劍陣擊殺。楚青岩雖然心中老大不情願,但橫了朱浩昌一眼後還是遵守師命而去。


  即便諸人不可能溫和以待,但他們不願違背木青龍的意願。過了半晌,朱浩昌敏銳察覺籠罩整個火焰島渾圓沉潛的劍氣結界出現了變化,他隨即明白劍陣的生門業已打開。他帶著常明默言登島,無視岸邊的灼灼目光,甚至對木青龍也僅是輕輕點頭而過。


  他在島上暢通無阻,瞧著沿途聳立的劍碑,碑身繚繞著雄渾精純的劍氣,人為毀損的可能性極小。目前劍陣處於防禦狀態,最危險所在當屬陣界,主要是為了抵擋外敵入侵,陣內反而並非如何危險,除非梁臨川主持變化。


  朱浩昌抬眼望向西麵的火山,隔著老遠也能聞到淡淡的硫磺氣味。雖然實際上他一直隻是一個局外人,但隻要稍稍設身處地去揣摩,便能明白島上諸人的無奈。火焰島是一個最安全也最危險的地方,可他有不得不登島的理由。


  藏劍閣起居之地位於島東,朱浩昌擇了最偏遠的廂房住下,之後與島上諸人皆不來往。木青龍之所以允許朱浩昌登島,主要是相信他並非為蓬萊謀事,離開一寸山後除了欲取代龍門正統,他並沒有什麽出格的惡行。


  木青龍相信師兄當年雖是違背門規擇徒,但心性品行料想無缺,他也相信師兄從未真得願意將他逐出門牆,隻是忠於師門不得已而為之。木青龍一直覺得有愧於師兄,也想欲借此機化解師兄與朱浩昌之間的矛盾。


  莫子虛得知朱浩昌入島後,心情相當複雜,三番五次上門去見他,可朱浩昌皆閉門不見。想來是莫子虛頻繁打擾,令朱浩昌頗覺不耐,終於冷冷開口道:“你不用掛心,也不用再來,我來此不是為了你們。”


  其實,莫子虛確實竊以為木青龍是礙於自己的情麵,才會同意朱浩昌冒然登島,此時懷疑之心被他一語道破,不由臉色微微發僵,悵然喚道:“昌兒,我……”朱浩昌暗道果不其然,他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他,胸中怒意怎麽也遏製不住。


  朱浩昌截然打斷,冷嘲道:“你何曾信任過我,在你心中我就是個不辨是非,心懷異誌的人,早已與蓬萊沆瀣一氣。可是不管你信不信,我這次前來是要為曾經的利用討回點公道,你大可不必時時來防備我。”


  莫子虛愕然無言,靜立門外半晌,門後朱浩昌陰沉著臉,他知道莫子虛沒有走,但是他心中鬱鬱堵著一股氣,堵得他不願有丁點妥協和退讓。他對龍門最恨卻也最在意,正是這份矛盾的感情令他意氣難平。


  *****

  雲夢海東南方盤踞一片環水山巒,水潤山翠,名為翠環山。山脈縱橫入千壑,某處山脈匯結之地,正好是一座低矮翠崖,三麵山勢環繞。翠崖上聚集了七八人,其中一人被繩索捆縛,口塞布團,嗚聲不絕,麵露驚恐之色。


  此人受兩個麵無表情的黑衣人左右鉗製,毫無掙脫的可能,而黑衣人目光卻同諸人一道投向中間的老道。老道垂持一根三尺有餘的烏黑鐵釺,微微躬身,手腕擰轉,在地麵青石上細細勾挑出奇怪的紋路。


  紋路深約半寸,寬約三分,實同淺溝,那青石猶如豆腐一般脆柔。老道除了手腕的動作,整個人皆寂靜枯冷,所有心神都聚於手中鐵釺。淺溝紋路繁複交錯,軌跡奇特難解,最終漸漸構成一幅直徑約七尺的圓形圖案。


  圖騰不及其神秘,繁花不及其層落,天書不及其晦澀。那些毫無規律可尋的曲線,錯綜複雜猶有千頭萬緒,走勢詭異,玲瓏難度,便是世上最好的畫師照著臨摹,三天三夜也難以完全複製其形,更遑論其神了。


  老道從容勾挑,想來這幅玄奧紛繁的圖案早已成竹在胸,因此方能落釺如神。漸漸異象呈現,還是雛形的圖案憑空產生一團氣流,老道墨綠色的道袍被斜上推拂,最終愈演愈烈,飛舞若狂。


  待鐵釺最後一勾利落完畢,整幅圖案渾然天成。老道緩緩吐出胸中鬱結之氣,神情有些委頓,顯然完成這幅圖案耗去了他不少精神。奇圖已成,令人心悸的氣息籠罩整片翠崖,那位囚徒更是恐懼萬分。


  兩位黑衣人對這幅傳說中的圖案也是多有耳聞,從未眼見,此時忍不住將目光由老道身上轉下一探究竟。目之所及,頓覺那幅圖案陡然活了過來,紋路化作無數遊走的龍蛇,散發著星星點點的光斑。


  隨之,兩人又覺那圖案變幻成一團模糊的漩渦,一應紋路盡皆看不真切,不經意間被攝了心神,無法自拔。老道隨即察覺兩人神情恍惚,心神正被圖案所奪,若是迷失時間過久,便會深思枯竭而亡。


  老道神色寂寂,目若枯星,心中暗罵一聲不知死活,接著隨意將手中拂塵一揮,如清風徐徐掃過兩人胸口。兩人驟覺一縷真氣從顫中穴侵入,猛然驅逐靈台昏昧,刹那間清醒過來,繼而駭出一身冷汗。


  兩人慌忙向老道請罪道:“屬下多謝公孫長老救命之恩!還請長老贖罪!”公孫純陽冷浸浸道:“這陣圖非是爾等所能窺測,此後勿要再犯。”兩人趕忙惶恐頓首道:“屬下今後再不敢犯。”公孫純陽不再理會他們,而是將目光淡淡落在那名囚徒身上。


  此人正值青壯年,血氣方剛,此刻雖然被駭得臉色蒼白,但雙眼的驚惶依然掩不住其中的精光,顯然是內家修為精純。他本也算是江湖中一位不俗的高手,卻被這些人輕易擒拿,幾無還手之力,更被送至這荒山野嶺。是時,蓬萊之名轟傳天下,他隱約猜出這些人的身份,不由駭得心膽俱喪。


  此人正因公孫純陽的目光冷汗涔涔,忽聽其喚道:“阿年。”隻見幾人中一位中年男子微微頷首,方才他垂目靜立,未向那陣圖窺探過一眼。他徑直走近捆縛之人,揮手將其搡倒在陣圖旁。此人驚惶間見識到陣圖的詭異,隨即微眯雙眼,目光不敢落向陣圖。


  正當他驚懼之時,長劍錚然之聲乍響,緊隨脖頸驟涼,然後他以殘存的意識猛然睜開雙眼,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看見自己咽喉的鮮血汩汩流淌,流入陣圖的紋路,如同涓涓細流,他還來不及考慮死亡這件事,便一命嗚呼了。


  鮮血不大會兒便溢滿所有紋路,如同綻放一朵血色的花。陣圖刹那呈現出妖異之相,血氣騰空而起氤氳成一團紅雲,它仿佛具有生命一般,翻騰衝撞,似要破空而去,然而陣圖陡生無形的力量,又慢慢將那團血氣吸入陣圖之中。


  公孫純陽目不轉睛地盯著陣圖的變化,難得地露出一絲興奮之意。緊接著,紋路中的鮮血以肉眼可辨的速度消失,仿佛陣圖之下隱藏著一頭嗜血的狂獸,轉瞬間便吸幹了一個人所有的鮮血。


  翠崖所在的這片山巒猛烈震動起來,崖上諸人皆立足不穩,大地深處的顫栗從雙腳傳遍全身,各人神色不一。直到陣圖中的鮮血消失殆盡,隻剩下幹涸的血漬,地震方才漸漸減弱,恢複平靜。公孫純陽露出一地罕見的欣喜,轉身有些激動道:“成了。”


  崖上除了公孫純陽,阿年等人對另外兩人恭敬更甚,垂肩俯首不敢靠近。此話正是對他們所言,他們一人是氣華高肅的春紫真,一人是劍寒鋒冷的楚寒心。春紫真問道:“翠環山距離火焰島甚遠,你是否真有把握?”


  公孫純陽輕揮拂塵擱在左手臂彎,篤定道:“雖然翠環山遠遠不及昆侖諸地乃是中土祖脈,龍穴也有天壤之別,但是萬象搜靈陣一旦布成,足以動搖火焰島。”春紫真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首,鄙薄道:“這血祭的品質差了些。”


  公孫純陽解釋道:“待其餘六幅陣圖布成,萬象搜靈陣真正的威力才會徹底釋放。若非此處布陣的諸項因素皆不入流,以致陣力大大受限,我也不會選擇在此布陣,否則火焰島會不堪陣力,沉沒雲夢海,屆時島上諸人灰飛煙滅,於我族大業有礙。”


  春紫真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萬象搜靈陣是蓬萊毀滅中土的終極武器,便是在這一隅的簡陋布設,也擁有世所難及的恐怖力量。楚寒心的目光於公孫純陽身上似落未落,冷聲道:“老道,你最好有些把握,若壞了我族大業,你可承擔不起。”


  公孫純陽神色淡淡道:“楚長老要是不放心,到可即刻入島擒拿,於我族定然居功至偉。”楚寒心臉上頓時浮現一抹鐵青之色,正要怒聲駁斥之時,春紫真隨意道:“純陽你何必故意刁難我們,島上的五行周天劍陣,我們皆難以以人力破解,隻能依仗你了。”


  地尊春紫真雖然素來乾綱獨斷,但是並非不通人情世故,公孫純陽是毀滅中土的執行者,楚寒心是蓬萊最鋒利的劍,她不容他們之間產生衝突,所以才將話頭引到自己身上,果然楚寒心臉色稍緩,公孫純陽也神色微變,忙道:“您言重了。”


  春紫真又沉聲道:“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清玄會折在苗疆,不過他也不算一事無成,至少把張元宗留在了苗疆。如今族中能夠依靠的也就你們和易扇了,因此我們更應勠力同心,此役不容有失。”


  公孫純陽目光微凝,頗有信心道:“地尊但請放心,此次布陣旨在引發火山熔毀島上劍碑,此事可謂十拿九穩,五行周天劍陣一旦被瓦解,那麽火焰島便是捉鱉之甕了。木青龍已被天尊重創,雪鴻又是地尊手下敗將,其餘人不過手到擒來,勝利可期。”


  春紫真神色稍緩道:“如此甚好,純陽你需盡快完成剩下的陣圖,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公孫純陽頷首道:“其餘六處已然準備就緒,隻需布陣便可,即日就可完成,定不負地尊期望。”


  春紫真點了點頭,忽又道:“最後的大陣離不開你,你也要多加小心。”


  *****

  自朱浩昌入島不久後,又有一位客人登上火焰島。此人溫文爾雅,器宇軒昂,乃是秦少遊的兄長秦央,若非事關親兄弟的安危,這位天下首富之家的大公子,又豈會親曆險地?火焰島是何處境,如秦家這般的明眼人,自然深明其理。


  秦大公子不帶半點商賈之家的銅臭習氣,即便是要帶秦少遊離開這是非之地,也未體現半分急功近利。他上島後先是拜謁雪鴻、木青龍、莫子虛和衛承景,然然一一與其餘諸人見禮。他長袖善舞,彬彬有禮,言談舉止端是魅力無窮,輕易博得大家的一致好感。


  接下來,由年輕一輩相陪,而且雲崢與秦央也相識多年。秦央毫不隱瞞自己的來意,頗顯磊落,秦少遊實在有太多的理由離開火焰島。他既不是蓬萊窺取的血祭人選,也非力敵蓬萊的中流砥柱,所有人皆認為他確實沒有留下犯險的必要。


  令人未料到的是,秦少遊卻毅然拒絕了秦央,堅決要與諸人同生共死。這在秦央看來是極其幼稚的行為,拋開商人天生趨利避害的稟性不談,便是正常人對局勢的判斷,也會得出一個正確的結論,那就是離開這個毫無用武之地的是非場。


  雲崢、蘇航等人也出言替秦央幾番勸說,火焰島即將成為凶惡難度之地,他們會迎來與蓬萊最凶險的交鋒,生與死,血與火,將是唯一的場景。可是沒想到的是,秦少遊這一回卻固執的超乎尋常。


  秦央稍稍思慮片刻,遂即暗下決心,歎道:“我聽聞張姑娘的心上人是那位大師,她既然心中有了人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你聽為兄一句勸,放下吧,否則到頭來你隻會獨嚐苦果。她心中既然沒有你,你又何必要留在島上?”


  這事諸人皆是旁觀者清,可是無一人去挑破此事。秦央見百般勸說不過,於是故意一劑猛藥,欲令兄弟迷途知返。秦少遊聞言黯然神傷,他自知連當局者都不算,又豈會當局者迷?然而兄長卻說錯了一件事,他已然初嚐苦果。


  似是沒了靈鷲峰的束縛,宋文卿對張水衣不再唯恐避之不及,又或是受到一段時日的佛法熏陶,張水衣對宋文卿也少了激烈的窮追猛打,他們經過曇花一現的大起大落,最終又歸於平平淡淡,可誰又看不出兩人纏綿的情意。


  秦少遊整理心緒,忽然斬釘截鐵道:“大哥,我知道我已經沒了機會,可是我還是決定留在島上。我不是因為什麽護佑中土安危,我也沒有這樣高遠的誌向,隻是因為這島上有我的師父和朋友。就算我一無是處,我也要同他們站在一起。”


  秦央目光微動,啞然半晌,他微微驚怔地看著滿臉堅毅之色的兄弟,他已經不再是曾經那個好玩好鬧好虛名的紈絝子弟。自從交遊龍門中人開始,他蛻變、成熟了許多,也重情重義了許多。


  於此,秦央已知其不可勸解,可他就這麽一個兄弟,又不能棄他於不顧呢?這個深諳商賈之道、時時權衡利弊的秦大公子,最終拋卻所有的計較和盤算,決定同大家一道共擔蓬萊的風雨。


  一日早晨,秦少遊發現兄長不在房中,倒也不甚在意,稍稍收拾後欲尋師父莫子虛,誰知還未出門幾步,卻見雲瓷急匆匆找上門來。他遠遠便張口呼道:“秦二哥,不好了,你大哥同朱浩……朱師伯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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