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總攻的初戀白月光5
然而, 聞人重天沒有等到姬清長大,就先等來了分別。
剎魂教每一代弟子, 到了合適的年齡就要下山去俗世歷練,十六七歲就是合適的時候。
聞人重天猝不及防聽到名單里自己的名字, 立刻望向負責此事的幾位長老。
這是教中大事, 五部主事長老除了一貫不顯露人前的曲晚詞, 全部都在場。
聞人重天並未拜在這四位長老的任何一個門下,按理來說,除了他的師父, 沒有人能做他的主。
聞人重天站出來, 恭敬行禮,頭卻沒有低下去半分,暗藍的眼睛平平的掃過端坐尊位的四位長老:「請問, 諸位長老是不是弄錯了?」
他回來教中才不到兩年, 要說下山歷練,那也算是早所有人之前就已經歷練十四年了,還不夠嗎?
端坐高位的黎長老聞聲, 側首朝聞人重天「看」來。他的眼睛被一層白色的錦緞蒙著, 也不知道是看得見還是看不見。據說,黎長老只有殺人的時候才會睜開眼睛。
儘管如此, 執掌朱雀離火的黎燦,卻是五部里作風最桀驁狂妄的一位。就和他面相一樣, 薄唇鳳眼, 不怒自威。就算蒙著眼睛神情不動絲毫, 臉上每一寸都寫著尊貴倨傲。
沐雲戩的驕橫傲慢到了黎燦面前,就成了沒長成的小奶貓。這也難怪,黎燦是寧國長公主之子,父親是中原皇族,真正的天潢貴胄。
若不是黎燦晚生了幾年,現任教主又是那樣一副秉性,很難說剎魂教會是誰的天下。
即便有這位霸道兇殘的教主壓著,很多外人第一次見到離部長老黎燦,也都會誤以為他就是剎魂教的教主。包括教內很多人也在猜,黎燦若是和教主交手,誰會贏?
有黎燦在的地方,其餘幾位長老都會自覺不自覺的降低存在感。
像聞人重天這樣直接站出來當面質問,無疑是直攖其鋒,可謂是勇氣可嘉了。
黎燦薄唇微啟,淡淡的說道:「許久沒回來,教中新添了不少人才。你叫什麼名字?為何覺得我弄錯了。」
他雖口吻雲淡風輕,座下的人聽著卻不知怎的就怕冷似得直打顫,無意識間受了這威壓。
聞人重天無動於衷,冷靜平平的說:「坤部長老曲晚詞座下弟子,聞人重天。重天歸來教中不到兩年,師父曾說過,許我在剎魂山多留幾年,自行決定下山時間。」
黎燦綳直的唇線忽然便軟化了幾分:「姓聞人,那位左護法家的孩子?你生得也好看嗎?」
聞人重天臉色霎時一片森寒,冷冷的望著他。
黎燦身旁站著離部的護陣長老,低頭在他耳邊恭敬的言語了幾句。
黎燦臉上笑意一閃而逝,看不分明:「你說的也有道理,但名單定了也公布了,便是教主也點了頭的。若要更改,便讓曲晚詞親自來跟我說。退下吧,看在你生得好看的份上,以下犯上的罪過我就不罰了。」他的聲音似是帶了點溫度,卻是說一不二。
聞人重天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深深的把這個人看進眼裡,臉上平靜冰冷得可怕。
……
姬清走進曲水閣,沖著門口守衛的弟子點頭回禮。鹿長澤忽然派弟子招請他過來,也不說是什麼事。
「阿澤。」姬清一面叫著他的名字,一面隨意的走了進去。
鹿長澤中原武林出生,坎部的內里也布置得仿若江南園林,書籍眾多。
姬清穿過幾座書架,忽然聽到一個陰煞難辨的聲音說道:「你尋常就是這麼目無尊長稱呼長老的嗎?」
姬清眼波微動,腳下卻不徐不緩保持著原來的節奏,唇邊自然的露一抹笑意:「參見教主。在外自然是尊稱的長老,私下裡親近,鹿長老年紀又不老,這才這麼喚他。教主若是不高興,我改了就是了。」
坐在主位上的人穿著黑紅鑲邊的衣服,眉目濃烈,如肆意潑墨渲染的寫意,明明並無遮掩,卻叫人看不清記不住他的長相。像一捧靜默燃燒的烈焰,更像一朵妖異暗黑的魂花。
這就是剎魂教的教主,姬封。他就算什麼都不做不說,忽然叫人見了,也陡然生出一股敬畏懼怕來。就像人天生畏懼死亡的危險。
眼下,那個人顯然並不高興,森冷的說道:「你叫我什麼?」
姬清站在十步遠的位置停下,少年青稚的面容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望著他,眸光清潤如泉水:「你以教主的身份待我,我自然以少教主的身份回你。」
那人拂袖冷哼一聲:「逆子。」心下複雜難辨。
姬清淺淺的笑了,柔軟的唇角翹起,眼中盈著一捧暖意,慢慢走向他。似是感覺不到絲毫排斥寒意,輕輕的握住他的手,在他的腳邊單膝跪地,像一個正常的親近撒嬌父母的少年一樣,伏在他的膝上,側臉枕著自己的手臂,全然的放鬆親昵。
少年清澈的聲音,孺慕的說:「現在這樣,就是孩子對父親了。您終於來看我了。」
姬封的手放在他的頭上,卻是一動不動。只覺得膝上的這孩子竟是這般脆弱,指間稍微一用力就會徹底消失。
「起來。」姬封說。
姬清睜開眼,順從他的話抬起頭,身體還是半跪在他身前,扶著他的膝仰望。眼中溫暖柔軟的光澤慢慢消散。並不傷心,就像從未失望一般。他的唇角自然的翹著,還殘留著似有若無的溫和笑意。
「是,教主。」姬清說。
就像一條天然徜徉著浮光的泉水,少年即便沒有任何錶情,也像沁著三分軟和笑意。
姬封心頭一梗:「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知道怎麼對你。」
姬清仰頭看著他,唇邊的笑意里有幾分神秘的幽隱,眼眸並不清澈也不單純:「我知道,教主懷疑我不是你的孩子。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清楚。」
誰讓古代沒有親子鑒定呢。
十六年前,姬封的孩子剛出生不久,他就遭遇仇家圍殺,孩子也被人搶走了。
三年後,姬封養好傷出關,殺回中原復仇。滅到最後一家的時候,當年參與圍殺他的一個女人瘋瘋癲癲說,知道他的孩子在哪裡。
一歲大的姬清被從冰棺里拖出來,扔到姬封面前,被他接住。
姬清睜開眼的時候就是那一幕,差點出師未捷身先死。
那女人嘻嘻笑著:「我要你痛苦一輩子,我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隨即便自盡身亡。
……
姬封眉目肅殺:「年齡不對。」
但即便年齡對,剛出生就丟失的孩子,怎麼證明是你的?自己都可能沒看清一眼。
姬清溫和的望著他:「這天下有很多邪術,都是可以暫時停住一個生命的時間。」
姬封神情冷凝,呼吸微微紊亂:「你沒有魂花。你甚至可能沒有我們剎魂族的血脈。」
從教典有記載開始起,出自剎魂山的血脈,三代內成年之前額頭會漸漸生出魂花。這是山神提醒,生有魂花的孩子必須回到剎魂山來,得到山神的庇佑。
實際上,很可能是因為他們修行的功法和血脈繼承里,只有霜雪覆蓋的剎魂山的風水,適合他們突破。
待到成年,魂花會合攏成一條細長的一瓣。只有情緒激動的時候,才會再度盛開。
如果一個人說把魂花送給你,那就相當於,是把自己的靈魂和餘生的悲喜都交給你。
「但你還是把我抱回去了,並且告訴別人,這是你的孩子。」姬清重新枕在他的膝上,這一次卻偏頭望著他,笑容輕盈純潔,卻彷彿一種幽隱的蠱惑。
姬封抬眉,幽冷的望著他。是的,人人都畏懼稱作霸道兇殘的魔教教主,卻竟然抱回來一個很可能是仇人之子的嬰孩,還讓人叫他少教主,養大了他。
姬封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髮:「你不可能是我的孩子。」還有一個不可說的原因。
姬清蹭蹭他的手指,眼中似有若無的笑:「重要的是你信不信。血緣關係並不重要,是不是也無意義。我已經在這裡十三年了,你不信,我還是少教主。你信,我還可以是你的孩子。」
這話不錯,姬封每一次見到他,看見他笑著不怕生的親近自己,也會這麼想。
可是,一旦離開他,那股暴戾憎恨的想法就會再度出現,並且愈演愈烈。
仇人的孩子,他的孩子。
不見他的時候,姬封憎恨厭惡著他。見了,卻要情不自禁生出憐愛來。便是聽見別人說了什麼,也會忍不住掛心。
所以,他只能放任不管,疏離冷漠,等時間來決定一切。
但這是以前。如果,如果現在有一個更像他孩子的人出現了呢?
哪裡都符合,包括不可以說出去給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姬清,怎麼辦?
是不是,只剩下一個仇人孩子的選項了?
姬清頓了頓,不動聲色的慢慢離開他的膝蓋,臉上純真孺慕的笑容還是淡淡的不散。
有一種奇異的危險的預感籠罩了他。
每一次見姬封都是這樣的,這個人總是陰晴不定,跟他交流就像在玩一個地下岩溶的冒險遊戲。
明明感覺到危險,姬封對他的態度卻似乎軟化了些,手指撫著他的頭髮臉頰:「你說的對,信不信,比是不是重要。」
姬清眼中綻放一點明媚的驚喜,卻又似乎因為不敢置信而剋制微顫:「父親。」
姬封眉目放肆肅殺的寫意,似是微微添了一筆暖意,對他張開手:「來我這裡。」
這是姬封第一次對他這麼親近,主動想要擁抱他,像是和解。
姬清卻沒有動。遲疑,猶豫,總是帶著點笑意的眼眸里反而露出些不知所措來。
就像人對渴望已久的海市蜃樓反倒不敢置信,心生憂怖畏懼來。
姬封沒有責怪他,淡淡的溫存說:「是我以前對你太壞了嗎?」
他主動傾身攬住了姬清,姬清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神一瞬冰冷。
姬封抱得並不緊,就像是怕稍稍用力會捂死一隻蝴蝶:「別怕,以後父親會待你好。」
懷裡的少年輕輕的說:「武功也會教我嗎?」
姬封撫著他的背:「這門武功有限制和弊端,你若是不怕想學也可以,我親自教你。不過,如果你想坐穩少教主的位置,聞人家那孩子你最好不要和他太親近了。左護法聞人樞當年的事,牽扯的人很多,還不是你能知道的。」
姬清唇角微動,眼神冷淡疏離:「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