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伙夫的逆襲
綿延的車隊,自我所在騾車往前看有里許,往後看,一時還看不到頭。車子多以騾子或牛拉著,馬拉車極少,即使有,也是十分羸弱的駑馬。想必在這個年代,優質的馬匹作為戰略資源,一定緊緊的被軍隊掌握在手裡,民間擁有極少。畢竟其功用完全可以用其他牲口替代,優先提升軍隊的核心競爭力肯定是執政者的重中之重。
與我們並駕的是「同鄉」葉公一家。葉公一家九口,與「我」家世代交好,這次來解糧的,是他與長子、長孫,他的老伴兒帶著長媳、新生的曾孫與次子一家仍留在蓬萊。
用葉公自己的話說,他今年將將歲至甲子,長子葉城年方不惑,長孫葉不悔將及弱冠。這次家中三個男丁一齊出來,一則響應戚都督號召,爭當民夫為國盡忠;二則兒孫多習家傳武藝,若能博青眼於行伍,也可圖個封妻蔭子;三則此去何止千里,男丁聚集,也好有個照應。
我坐在他下首默默點頭,從蓬萊到錦州,四百大幾十公里,放在古代可不就是千里之遙?
據葉公說,今年是明朝萬曆八年,也就是公元1580年,明神宗在位、張居正首輔、戚繼光戍邊的年代。如今正值九月,各地糧熟,按例繳納軍用,也正是集合隊伍、操練秋狩的好時光。
我抬眼看看坐在一邊的葉公長子葉城,這個被「我」稱為葉叔父的中年漢子,相貌古拙,骨骼粗大,明是莊稼漢,卻似軍中郎,當年和「我」父親孫正是八拜金蘭之交,漁樵耕讀,感情頗深。
自從三年前「我」父孫正亡故,這葉叔曾向姨夫燕雷提出,願替亡兄孫正撫養「我」長大,並授「我」一身家傳武藝,也可一改「我」往日之頹風,強身健體。姨夫燕雷素知他與亡父交好,也有心讓「我」學些本事,可誰知「我」向來懶散,高不成低不就,拈輕怕重,不願受那皮肉之苦、鍛煉之累,便百般推脫。
葉叔見「我」確不是可造之材,也無心上進,便也不再提起此事,只是對「我」百般照顧。而「我」也只能終日與燕珠等女流混跡,最終一事無成,身無所長,這次出來也只得忝居伙夫.……
我心中十分汗顏,這個「我」真是TM太.……猥瑣了!明代宅男!古裝廢物!扶不起的渣二代!想著這些,我不禁有些煩惱,如果當初這貨……嗯,就是「我」能稍微勤快點兒,適當做些鍛煉,也不至於像現在這麼手無縛雞之力!越想越是惱火,不禁皺起了眉頭。
葉叔見我苦惱,十分不解,便摸著我的頭問道:「叔父素知三兒向來是不記愁苦的,一向秉承著今朝且歡愉、哪怕明日哭的立身原則,今日里卻為何這般苦惱?」
我十分汗顏,不禁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半天才開口問道:「叔父,不知你當日所說,授我家傳武功一事,今日是否仍然作數?」
葉叔眼睛一亮,正要說話,卻聽外面亂聲四起!各個方面都有人高呼「敵襲!敵襲!」一時間整個車隊都亂了起來!守備的官兵在頭領的帶動下開始結成防禦陣型,隨時準備抵禦那不知在何處的敵人。
葉公見狀,倒是不顯慌亂,揚聲道:「不悔!你且進車來!」
車外面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是了!祖父!」片刻,一個精壯的年輕人掀開車簾、鑽進車來,正是葉公的長孫、葉叔之子、「我」的好兄長、好玩伴葉不悔。
20歲的小夥子長得倍兒精神,渾身上下穿青掛皂,箭袖短衫,182上下的個子,古銅色的皮膚,精壯結實的肌肉,目光靈動,神采奕奕,腰上別著馬鞭,另一側還插著一把匕首。這行頭,這氣派,和「我」這隻菜雞一比,真的是天上地下,也難怪表妹燕珠對他青眼有加,對「我」百般挑剔,要我說是個正常人都會如此好伐!
葉不悔「我」葉哥進了車廂,向葉公欠身喚道:「祖父!」又轉身面對葉城道:「父親!」扭頭看了我一眼,笑道:「三兒別怕,為兄在呢!」我不禁氣結。
葉公點頭問道:「孫兒,外面何事驚擾?」
葉哥微笑道:「聽官軍說,是潛入長城的韃靼人探子,專程來襲擾我輜重車隊。官軍已經結陣了!」
葉公點頭,旋即又問:「敵軍幾何?」
葉哥答道:「具體卻不知,聽官軍講據穆隊長揣測,約莫不過百人!祖父,我們.……」
聽他話里話外,竟然躍躍欲試的意思。葉叔打斷他,沉聲道:「防禦之事,自有官軍,我等且住觀看。」又轉頭看向我說:「三兒莫要驚慌,有叔父在,定能護得你周全!我這就讓不悔叫你姨夫、表妹也過來!」
我心中感動,這一家人對「我」真是太好了!正要說話,卻聽外面一聲慘叫,是個女的,聲音很熟悉,竟然是燕珠!我勃然變色,葉叔和不悔哥動作更快,二人從坐席下面一摸,便紛紛抽出長刀在手,也不說話,忽的竄出車去!我剛要出去援助,忽然想起自己手無寸鐵,便回頭對葉公問道:「葉祖父,可有兵刃借我一用?」
葉公莞爾道:「小三兒要兵刃何用?當心傷了自己!」
我汗顏,奶奶的小三兒!我不是小三兒!卻也只能無奈的說:「葉祖父,事情緊急,我出去幫忙,放心,我自會小心!」
葉公大悅道:「看來你這一病,倒未必盡然是壞事,竟去了一身怯懦之氣!」說著,轉身從身後的箱子里摸索片刻,拿出一把短刀遞過來,我伸手去接,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道:「膽氣可嘉,卻不可逞匹夫之勇,徒送了性命!不到分生死之時,切不可莽撞上前!」
我連忙點頭!
葉公見狀方才鬆手道:「去吧!」我轉身準備下車,葉公的聲音傳來:「此刃名為離霜,乃我家傳寶物,今贈與你,務必收好!」
我叫了聲:「知道了!」身體已經竄出了車廂!
時間已到了傍晚時分,外面的天空已經迷濛,車隊照明用的火把宛如長龍,照的一路纖毫畢現。我顧不得想太多,返身向著姨夫燕雷的車子奔去。快跑到跟前,就聽見葉叔的聲音:「韃子!納命來!」我衝過去,卻見一個異族打扮的武士,正從姨夫燕雷的肩膀上抽出彎刀!
葉叔暴怒之下,正一刀斜斜的揮向他的脖頸!異族武士卻是十分靈活,側身揚刀一格,兩刀相擊,發出「當」的一聲脆響!身體借著刀勢一退,目光竟投向了不遠處與另一名韃靼武士搏鬥、護著燕珠的葉不悔!
葉叔順他眼神看去,頓時大急!他雖然刀法紮實,步法上卻不佔優,而這韃靼武士十分靈動,若是棄他於不顧,轉而與同夥夾攻葉不悔,只怕不悔兒倉皇之下難以招架!想要出聲提醒,又見不悔兒正與對手拚鬥,狀態白灼,此時分心只怕更為兇險,一時間他竟進退不得!
我在一邊看在眼裡,目前,我、葉叔、葉不悔三人正好呈一個等腰三角形,我處在頂點,他兩人正好距離最遠,此時此刻,我是唯一可以幫助葉不悔的人!但是這身體.……我好恨那!
來不及為「我」懺悔,我立即拔出匕首,喝!離霜!真是一把好刀!這刀長約30厘米,是把類獵刀的長匕首。放在現代,用現代的鍊鋼和鍛造藝術看,這把刀可能略顯粗糙,鋼質也一般。但我在刀身上彈了一下,硬度估計在57上下,且鋼質柔韌,放在幾百年前,這絕對是不可多得的寶器!心頭不禁有了幾分底氣。
我右手反握匕首,將之藏在身側,自己則隱在自家車身後面。那韃靼武士果然是報著先夾攻滅了葉不悔的念頭!他虛晃一刀,趁著葉叔揮刀招架的硬直,突然抽刀,直奔葉不悔背心而去!葉叔大急,高叫道:「哪裡走!」卻實際追之不及!
我藏在車后,眼見那韃靼武士越來越近,右手不由得穩了穩匕首!心道雖然已經多年清潔工生涯,我還是第一次這樣與人直接刀兵相見!8步!5步!3步!1步!那韃靼武士已經到了我身前,我微微半蹲,右腿猛蹬,借著腰腹力氣,右臂持著離霜自右下至左上,向著韃靼武士的脖頸揮去!要的就是一擊必殺!只是這身體!這速度!唉!盡人事吧!
這韃靼武士也真是了得,他眼見刀光亮起,反應十分迅速!來不及揮刀格擋,他竟壯士斷腕般,以右手腕橫架我的匕首!「噗嗤」一聲!他的右臂齊肘而斷,卻保住了性命!
只是這一刀徹底激發出他的凶性,扭腰揮拳,左手直向我太陽穴擊打過來!我見一擊不中,暗道該死!卻也已經避無可避,拼了!我此時右臂揮出,匕首在前,招式已然用老了,抽刀已經絕對來不及,電光火石之間,我不退反進,借著身體的力量雙手將匕首向前一送!這是匕首技法里一招同歸於盡的拚命打法,名為「玉碎」!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又是「噗嗤」一聲,匕首及體!中了!
而我卻也被韃靼武士一拳打中頭部,頓時眼前一黑,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