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這是一個坑
孟加拉灣的潮濕、悶熱,讓我發自內心、發自靈魂的不舒服。我不喜歡這樣沒有邊界的潮濕悶熱,哪怕有一絲的舒緩也好。但是沒有辦法,這些冷熱酸甜,說白了都是我選擇出海必須要承受的。想要安逸,當初就不該選擇出海,不是么?
我們的船隊在錫蘭寄港時,是典型的東方船隊路數,但是此時出港以後,不知情的人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都是一支阿拉伯風格的船隊——這個要從我們這個行業說起,沒有哪支從事海上「綜合」業務的船隊只有一套行頭,無非是穿人皮說人話,穿鬼服說鬼話。
我們的船上里裡外外至少裝著四套行頭,當然作用不一而足,只不過今天用的上這身,便妥妥的換了這一套而已,簡單地說是工作需要,沒有什麼稀奇。
我們從錫蘭港口出來,一路向西,最後在馬累島附近的礁石群里悄悄隱藏了身形。我派出小船,化妝成漁船的樣子,向北行出十海里,不做別的,靜靜的垂釣就可以了,只不過目標卻不是水裡的魚兒,而是尚未出港的那條「大魚」!
這一等,我們在海上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看起來這麼強大的莫卧兒帝國無法在大明朝的領土上取得任何好處——說白了,連民間都已經盛傳莫卧兒帝國要對大明朝用兵許久,但是直到今天,還已依然沒有見到任何已經出兵、更不要說形成戰鬥力的跡象!
這樣的效率,又從何談起戰鬥力,從何說起戰勝強大的明朝呢?我的擔心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了?我甚至在暗暗嘀咕。
但是想歸想,需要我做的事情,我卻絕對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耽擱。
第四天下午,我派到北部監視動向的小漁船突然回到了本隊——「大魚」上鉤了!
這真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於是我的本隊五條船立即行動起來,駛離了海礁,向著錫蘭偏西、卻在印度半島以南的位置悄悄的停靠。
嚴格的講,有四條船藏在這裡,還有一條船就那麼大明大方的停在莫卧兒的船隊必經之路上,船身微微傾斜,船尾冒著滾滾的黑煙,完全是一副在海上出現了事故的樣子。
至於怎麼做到的,不要問我,這種技術性的問題自然有管技術的人承擔。我需要的就是決策,換句話說,我提需求,他們集體想辦法實現。
在軍事上,最耀眼的信號無異於白天的煙、晚上的火。莫卧兒帝國的八條大船靠近我們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暗下來。所以我們充當目標的四號艦艦尾再次「很合時宜」的燃起了大火!
儘管知道是假的,但我依然為這完美的表演讚嘆不已,回去了要給道具組加雞腿!我心裡暗暗道。
莫卧兒帝國的船隻靠近了我房的四號艦,開始時還十分戒備,但是走進了之後,發現船上確實著著大火,靠近了還能看到滾滾的黑煙,這幫莫卧兒的蠻子頓時又信了幾成。
此時他們的心裡剩下的疑慮只有一點——這是阿拉伯的商船?難道是伍丁商會的?他們來這裡幹嘛?難道又對我們的行動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話說在印度洋,林林總總的勢力有不下一百個,但是真正的超級勢力不過就兩個——一個是莫卧兒帝國的心腹,駐地和據點設在卡里亥特的卡普蘭商會,也是這次大象兵運輸的主力。
另一個卻是駐紮在巴士拉港、隸屬於阿拉伯帝國的強大商會——伍丁商會。
這兩家商會實可謂水火不容,彼此之間的戰爭更是三天兩頭,不,用三天兩頭來講並不正確,應該說從未停息過!這場說不清是貿易紛爭還是戰爭的混亂從雙方本代領袖的父輩便開始爆發,綿延了幾十年,依舊沒有分出個勝負。
所以我們這次冒充阿拉伯商會,也並不是無的放矢,畢竟我們在錫蘭做了這麼多年生意,又借道亞丁灣前往非洲、歐洲從事更加遠途的貿易,對本地的形勢也是有所了解的。
化妝成阿拉伯商會,無論是不是伍丁商會,在卡普蘭的心中,他也一定是伍丁商會。
這個效果,就類似於在公牛面前揮舞紅布,又或者在泰迪面前放了一隻純白雌性小奶狗的效果。果然!卡普蘭商會的船隻見到冒煙的阿拉伯商船,立即雄赳赳的沖了上來!
對方一共八條船,圍上來之後,很快就把我方的四號艦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操著滿是咖喱味的土語向著四號艦大聲呼喊著!雖然我聽不懂這「喱喱喱」、「滋滋滋」的語言,但卻從那放肆的大笑中聽出了無盡的嘲弄和憎恨!
八條大型運輸船支,少說也有近兩千水手。兩千深仇大恨的人在面前痛罵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如果伍丁商會的人真的在四號艦上,想必此時無論如何都忍不住,要衝上去和對方火拚了吧!
但是,四號艦依然悄無聲息!
卡普蘭的水手們罵了半天,卻見中間那條中型船上除了煙火,並沒有人出來應聲,頓時覺得奇怪。難道是船隻損害太嚴重,水手們已經在船長的帶領下棄船了?沒理由啊!
在海上航行已久的人都知道,只有在一條船確實已經沒有任何維修的價值和希望,修不修都得沉船,這樣才會放棄這條船。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某一條船上因為老鼠或者其他什麼動物大量繁殖並死亡后,造成急性傳染疾病、無法控制的情況下,這條船也會被棄船,並且船長一般都會主動下令鑿穿船底、主動沉沒!
這種情況,只能讓大海去凈化它的罪惡!
而中間這條長得有些奇怪的中型商船,乍一看無論如何都達不到棄船的地步啊!那為什麼沒有人了?難道是船上爆發了不可抗拒的疾病?
想到這裡,包圍的幾條船的負責人有些打退堂鼓,可是想了想,又覺得更不應該了啊!這種情況,一般都發生在遠離海岸線,或者遠洋探險的過程中,船只得不到有效補給,一旦發生緊急情況,僅靠自身的應急力量確實難以應付!才有可能陷入那種走投無路的絕境。
可是眼前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往東到錫蘭,不過就是幾十海里;往西北到卡里亥特,也不過就是一百來海里,無論走哪條路都是很便捷的,怎麼會突然到了這種絕境里?
好奇心會害死貓,剛何況面前這還是久違的敵人落難的場景,所以八條船誰都不願意離去,就這麼靜靜的包圍著四號艦。不久之後,一條船的船長派出小船,想劃到四號艦跟前去看個究竟。
小船上一共三個人,一個船夫,兩名水手,都是身手敏捷、反應快的。他們坐在船上,感受著那死一般的靜謐,心裡突然覺得毛毛的。其中一個名叫拉賈的水手聳了聳鼻子,回頭問另一名叫做維卡斯的水手道:「你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維卡斯被派來執行這危險性極高的任務,心裡本來就火冒三丈,此時被拉賈一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頓時壓低了聲音吼道:「我只聞見你身上老鼠般的臭味!要不是你整天不洗澡、被同伴們厭惡,又怎麼會被派來執行這該死的任務?」
說完,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搖晃著腦袋道:「指派任務的時候你為什麼要站在我身邊?你這隻臭老鼠!真的害死我了!」
那划船的船夫聽到這對話,頓時忍不住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又沒什麼根基,所以這樣的活兒自然就選上了他。
拉賈被維卡斯刺激的正在臉上發紅,見這小東西都敢笑自己,頓時大怒,完全忘了自己的使命,一腳就朝著船夫普拉巴哈卡爾踹了過去!
這普拉巴哈卡爾年紀雖然不大,但卻十分的敏捷,眼見得一腳踹到了面前,他自然不會硬挺著受這一腳!在飛腿及體之前,普拉巴哈卡爾向著船舷外一翻跟頭,「撲通」一聲就鑽進了水裡!
反正是夏天,也凍不著誰,周圍又全是自己的船隊包裹著,諒中間的這條中型船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於是周圍幾條船上的水手們一起哈哈大笑起來!權當是看著下面耍一場猴戲!
維卡斯怒罵道:「你這蠢腦殼!忘了自己來幹什麼嗎?你不怕回去吃鞭子嗎?該死的蠢貨!你又想害我嗎?還不快把那可憐蟲拉上來!該死,什麼味道!我寧願掉下去的是你!權當是給你洗個澡!該死!」
拉賈被罵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但是一想起督軍那毫不留情的鞭子,他什麼怒火都得先往肚子里壓一壓!見普拉巴哈卡爾從水裡冒出了頭,他便伸出手去拉。可這小傢伙怕拉賈再打自己,就拚命划著水往後一躲!
拉賈的手沒有抓住普拉巴哈卡爾,擦著水面撈了個空。他抽回手來,罵罵咧咧的甩了甩手,兩個手指交錯的時候,卻覺得手上黏黏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周圍黑洞洞的,拉賈也看不清楚,就把手放在鼻子跟前聞了聞,似乎有一種怪味兒,挺嗆鼻子,好像在哪裡聞到過.……
維卡斯見拉賈到這會兒還鬧,身後船上的的哨子都響起來了,頓時膽戰心驚,生怕回去要吃鞭子!於是他罵罵咧咧的向普拉巴哈卡爾伸出手,一把將這小子拉了上來。
等普拉巴哈卡爾翻滾著坐在面前,維卡斯頓時吃了一驚——這傢伙的臉怎麼黑乎乎的?除了忽閃忽閃的眼睛,別的五官都看不清楚呢?
維卡斯此時也覺得拉人的手上黏糊糊的,低頭去看,也看不清,聞了聞,他頓時皺起了眉頭!他用拇指和食指、中指輕輕搓了搓,又聞了聞,心裡一驚,他聽說過這個東西!這似乎是從岩石里提取出來的火油!卻怎麼弄到手上的?
維卡斯再看普拉巴哈卡爾,渾身上下又哪有一塊兒不是黑的!維卡斯急忙舉目四望,在周圍船隻火把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泛著一層不尋常的油光!
維卡斯再也顧不得吃不吃鞭子,高聲叫道:「情況不對!火油!火油!」
船上的人聽不清他在喊什麼,見這幾個膽小鬼居然連對方一條無人的船都不敢上去,頓時大怒,喝罵聲四起!
維卡斯叫的更大聲,拉賈和普拉巴哈卡爾也發現了不對,三人一起叫了起來!場面一時相當混亂!腦補一下印度電影中,一群人不知所云的高聲辯論著,一個個搖頭晃腦,卻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的場景就明白了!
按規律,這幫人說著說著就該音樂響起、舞跳起來了!於是很貼心的,周圍的環境也熱烈起來!
不知道從哪裡丟出一個火把!不,是東南西北每個方向一個火把!應該是來自毫無聲息的四號艦!這些火把騰空飛起,其中一個正好越過維卡斯三人的頭頂,落在距離他們十幾米的海面上!
頓時只聽「哄」的一聲響,坐在船尾的維卡斯和普拉巴哈卡爾頓時覺得面前一陣發燙,連頭髮、眉毛都被燎著了不少,兩人趕緊趴在了船艙里!拉賈不明所以,待大火燒到眼前,他才驚叫著尾隨二人藏了起來!
可是能藏得住嗎?火光已經衝天而起!而且毫無阻礙的向著四周分散燃燒過去!!
那些海面上的火油被點著了!火勢迅速向著周圍擴散,幾個呼吸間,就已經順著沾染在周圍八條船船體上的油跡「呼呼」的燒了上去!莫卧兒帝國、卡普蘭商會的船隻立即就被點燃了!
烈焰衝天而起!隨之響起的,還有連綿的火炮射擊聲!黑夜在此刻被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