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2.英雄的祖父
大明朝的武將當中,我最敬佩的無非兩人。
一人就是戚繼光戚都督,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傾盡一生之辛勞,換取半壁之安寧。
另一人卻就是鄭成功,他破紅毛光復台*灣、戰滿清維護漢統,乃是滿清奪權后忠於漢祚的最後一員將領。
所以我再看眼前的鄭士表之時,眼神里卻多了幾分不同的意味。
金老漢看出我的異樣,思想片刻方問我道:「官人,看你的神色似乎與士表有舊,不知是也不是?」
我微微搖頭,想了想才道:「我早年拜高人為師,師父曾言:他日你若見閩南鄭氏之子,可收為徒,以傾囊技藝教之,他日鄭氏子嗣當為漢室肱骨。卻不知師父所言鄭氏,是否就是指鄭士表啊!」
很明顯,我扯了一個謊,因為我沒法跟他們講歷史、講道理。卻只能用這種近乎於神話的方式來講原本嚴肅的問題,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只能如此而已。
金老漢聽了我的話,立即哈哈笑了幾聲,語氣中頗為蒼涼:「士表小小年紀便在海上磨礪,雖經大難而心志不移,事父致孝,又才思敏捷、善能舉一反三,想必便是官人師父所言之人!士表!」
金老漢一把拉住鄭士表,急急的對他說道:「孩子,還不快點兒行拜師禮?」
鄭士表是個機靈孩子,聽了這話立即就要下拜,我卻一把將其拉住,神色嚴肅的道:「若是你要拜我為師,當答應我三件事,我方可收你為徒。」
鄭士表畢竟是小孩心性,立即就跳著腳應了:「莫說三件,便是三十件我也應!」
金老漢卻是頗為事故,怕我誆騙孩子,於是替那孩子問道:「不知官人要士表答應的是哪三件事?若是有違天和,士表卻不可接受啊!」
我理都不理他,依舊望著鄭士表道:「第一,我准你出海生意,哪怕與異族通婚亦無不可,但是,你必須終身不忘漢統,不忘漢祚,你可做得到?」
鄭士表嚴肅答道:「官人,我父親曾多次說過,我家自南北朝時遷居至福建南安,便是最正統的漢人,且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是漢人,這一點便是管人不講,我也是時刻記得的。」
我面無表情,再問第二個問題:「若是有朝一日,漢人的江山不保、韃子入侵中原,你當作何打算?」
鄭士表皺眉道:「官人,大明朝巍巍如山,如何便倒了?官人是否多慮了?」
見我沉默不語,只是盯著他,他也有些心虛。再想起父親在世時曾說過,關外的女真韃子日益做大、漢家的基業卻根基動搖,不由的聽進了我幾分言語,想了想才道:「官人,我家世居海上,並不熟悉陸戰。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漢祚不保,我便在這海上與韃子鬥爭下去,除死放休!」
我板著臉,問出第三個問題:「既然如此,這一條你是否作為家訓、世世代代傳將下去?」說這話,我卻是給他的子孫做準備了。
鄭士表奮然道:「官人,只聽你說話我就知道你是個好官兒!你說的要求,我條條答應,便是沒有你的要求,我也準備和金爺爺他們一起參加義軍、抗擊倭寇呢!」
我到了此時方露出笑容,輕聲道:「好孩子,那你還不快行拜師之禮!」
鄭士表一聽馬上明白我同意收他為徒,當即跪下來對著我磕了九個響頭!
收了鄭士表為徒,我不由的心情大好,仰天長笑半晌。
天可憐見,我孫啟藍從西洋一路趕回來,目的不過是拯救大明朝於危亡旦夕。卻不曾想在這高麗的荒村裡,居然讓我碰到了鄭成功的祖父!
我要培養他、教育他,將他培養成一等一的海上強人,教他第一流的造船技巧,給他第一等的成長環境!
等他長大,再把我教給他的傳給他兒子鄭芝龍,等鄭芝龍老了,再傳給未來的國姓爺鄭成功!
到了那時,即使我不在大明了,也至少留下了自己的智慧和實力的傳承者!
想到這裡我不由的心情大好,說實在的,我對留在大明其實是心懷抵觸的,因為我不喜歡這種深深的勾心鬥角、日日里機關算盡。
相比於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傾軋,我寧可去那大海上,和天斗、和地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如果我走了,難道歷史又要再次重演?大明朝又將被滿清韃子取代?泱泱中華又要經歷百年黑暗的未來?
現在有了鄭士表,我至少可以將自己的意志傳承下去,無論如何,也至少不留下遺憾吧。
就在我們拜師收徒的檔口,村子里已經選出了將要離開的孩子,金老漢告訴我,一共有二十七個孩子將離開村子,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想了想,叫過了墨:「你帶五個人,護送這些孩子先去船上。走小路,不要被發現了!」
墨皺眉問我道:「先生,您不走嗎?卻又準備做什麼呢?」
我嘆了口氣對著墨和九鬼政孝道:「當初雖然金安順已懷死志,但畢竟她如不去刺殺柴田勝忠,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金家村禍事。我想帶著人暫時留在村子里,至少等過了一日,若是柴田軍並不來人,則說明行刺未成,我卻是準備再率隊去一次的!」
墨搖頭道:「先生,這是我第一次拒絕您的命令,請恕我無法再此時離您而去!這項任務,您還是安排別人去做吧!當時情景,柴田勝忠存活的概率小之又小,柴田大軍只怕不日就到!僅靠那些高麗人的義軍,先生您也知道是什麼成色,要我說.……」
他忽然靠近了我的方向,低聲說道:「先生,您冒著風險來向村子說明情況,又帶著孩子們離開,這已經是仁至義盡了。至於柴田軍會不會報復這個村子,先生,戰爭哪有不死人?我們見得多了生離死別,先生您為何卻唯獨對這個村子情有獨鍾?」
見我不說話,他再次補充道:「我再退一萬步講,先生,高麗人並非您同宗同族,我們遠涉重洋來此助戰,已經是大恩大義於高麗,何必為了一個村子搭上自己的安危呢?」
墨的一番話,說的在情在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每當我想起金安順回頭凝視的目光,就會覺得我不該對這個村子的人只按道理辦事。
金安順是這個時代的犧牲品,為了自己世世代代繼承下來的貞潔觀念。金家村的人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為了自己的堅持,寧可承受苦痛,他們故土難離,寧願選擇死戰,難道我真的只能用道理對錯去看他們,只能把他們當做死板而冰冷的數據嗎?
我做不到!
想了又想,我終於開口道:「墨,你所說的我都理解,我也認可,但是,人之所以為人,就在於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想留下,乃是為金家村人的氣節所感染,只是想助他們一臂之力吧!至於安危——人生在世,又有何處是絕對安全的,對不對?還想問問,你怎麼看?政孝。」
我又偏頭看向九鬼政孝,這小夥子正目光灼灼的看著我,聽我說完,他對我深深行了一禮:「先生,之前我想獨自前來,其實就是覺得金安順為正氣而死,我們不當對其家人視而不見。那會我向來,就是想幫助他們抗擊柴田軍的。故而先生所言,我極為贊同!大海上行走這麼多年,見多了冰寒冷漠,今日我卻也想做一回熱心之人!」
說到這裡,我和九鬼政孝相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我到了這世上第一個屬下,也是最好的朋友,更是最懂我的人。
既然我們兄弟齊心,此事便並非不可為。
墨聽了我們的話,只能用力點頭:「既然如此,我便立即送了這些孩子回去。等他們一到,我便立即趕回來!」
我拍著墨的肩膀道:「別著急回來,我需要你去為我辦一件事。」
墨洗耳恭聽,我悄悄說了。
聽完之後,墨對著我一拱手,立即帶著五名忍者,一人的馬上載著三個四孩子,在一片哭聲之中向著海邊去了。
我本想讓鄭士表也走,但他卻堅決要留下:「師父在哪,我就在哪,絕不相離!」
倒是個義氣孩子。
我心裡暗道。隨即回頭問向金老頭兒,那支義軍現在何方。
金老頭兒一指前方道:「前方十五里有座山,名叫小青山。我們的義軍都是在那邊駐紮,方才也派人傳了話來,叫我們一同去山裡避難,並以山峰為據點、對抗倭寇的進攻呢!」
說著他繼續道:「官人,你方才所說我都聽到了,不如我等一同前往小青山,那裡有險可守,總好過在這裡平原一望無垠要好啊!」
我聽了金老頭的說法,頓時點點頭,召喚九鬼政孝帶著眾人,一同隨著金老頭前往小金山,協同抗擊即將到來的倭寇大軍。
路上,我和九鬼政孝並騎而行,他問我:「先生,我是不是太衝動了?也害您與我一同涉險!」
我輕聲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敬重你是條漢子,而且……我還有自己的想法!」
九鬼政孝疑惑道:「什麼想法?」
我輕笑道:「柴田勝家之子若真的被刺身亡,他一定會疑惑到底為何人所為。我們只需喬裝羽柴軍的忍者,再與高麗義軍明顯交好,豈不是更坐實了羽柴軍叛變的帽子?」
九鬼政孝眼珠一轉:「對啊!我們多方努力,才讓此事有了端倪!再借著此次加一把火……先生高見!政孝拜服!」
我卻笑著繼續說:「我讓墨去聯繫島津義久,只要他隨便在柴田軍西面開幾槍、隨意攻幾次,聯合高麗軍、大明軍夾攻柴田軍的名頭便洗不幹凈了,你認為是也不是?」
九鬼政孝對我深深在馬上做了一揖,我們再次相視一笑,加快馬速向著小青山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