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3.雄雞之心
見到老朋友亨利,是在南特港的臨時行宮裡。
很幸運,亨利正在西海岸的幾座港口城市裡督辦戰船建造事宜,這也是法國的一項新國策。
多年不見,亨利的面色依舊紅潤,透露著健康的色澤。聲音洪亮,步伐穩健,唯一讓人比較難以接受的就是他身上的氣味依舊那麼「特別」,令人無法靠近。
「嘿!嘿!朋友,坐在那裡說就可以了,擁抱什麼的就免了吧!」我看著準備走過來的亨利,痛苦萬分的拒絕道。
然而這位但是人卻並沒有把這種習以為常的事當做什麼太大的問題,他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重重的給了我一個擁抱!
我在他靠近到一米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肺葉里儲備了足夠了氧氣,然後與亨利重重抱在一起!
我們用力的拍打著對方的後背表示激動,唯一的區別是他在哈哈大笑,而我則一聲也不敢吭。
這個場面就比較尷尬了,但是好在亨利也是習慣了這樣的情況,擁抱之後便鬆開胳膊,和我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終於,我的呼吸恢復了正常,可以大口的呼吸空氣真的是一件好幸福的事情。
「我的朋友!回家一趟,感覺好嗎?」亨利哈哈大笑著問道。
「非常好!我的朋友,但我也非常渴盼回到西洋,見到久違的你啊!」我呼著鼻孔里的難明氣味,愉快的答道。
「真的嗎?」亨利表情古怪的問道:「我覺得你對我並不算好!」
「噗!」我一口茶水拼了出來,連忙伸手拽下桌上的方巾去擦,同時有些狼狽的問道:「這話怎麼說啊?」
亨利故作正色的說道:「人們都說,英格蘭的伊麗莎白擁有了孫啟藍的友誼,所以擊敗了西班牙;荷蘭的威廉擁有了孫啟藍的友誼,所以崛起為海上最強大的馬車夫。而我呢?最早擁有孫啟藍的友誼,卻什麼都沒有,還是在這土坑裡刨食的土雞!」
「噗!」我不由的噴出第二口茶水:「貴為歐洲大*陸上最強大帝國國王的人,形容自己是一隻土雞!那其他人都是什麼?土撥鼠?蟑螂?泥鰍?」
亨利再也綳不住表情,哈哈笑著嚷道:「總之還不夠!我要你幫我,啟藍,我不僅要做陸上最強的國家,海上一樣要飄揚著我們的三色旗!」
看著亨利奮發的神情,我的心裡忽然生出一種可以被稱為「羨慕」的感情。
人最可貴的是什麼?是向上的精神!
人最幸福的是什麼?是為自己的夢想而奮鬥!
看著亨利,我在羨慕之後,又生出一種其他的情愫,叫做遺憾。
是的,相比於亨利的雄心壯志,再反觀我自己,卻已經好像失去了明天,什麼事都覺得得過且過,沒再也沒有那種向上沖的勁頭。
是因為大明朝對我的打擊太大嗎?應該不是,我經歷過的打擊遠比這個打的多。
是我自己不夠有毅力嗎?似乎也不是,我可以為一件事繼續幾十年的力量,比如前一世為了報仇,再比如這一世為了找到七顆神石。
那我為什麼如此消沉?恍惚間我在問自己,為什麼呢?為什麼如此消沉?
「我要讓三色旗插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讓法蘭西的榮耀照耀全世界!」亨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茶水換成了紅酒,端著杯子對發獃的我哈哈笑著。
「是啊!照耀全世界!」我也端起了手邊的杯子,和亨利重重一碰,仰頭將紅酒喝下肚中。
是的,我明白了,我缺少的,就是一個目標!
是的!目標!
當初回去大明,是想幫助大明擊敗外敵的入侵,幫助大明建立一支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幫助大明抵擋關外女真人的入侵!
然而這一切現在都煙消雲散了,化作了歷史的塵埃。所以我迷茫了,我困惑了,我不知道未來的方向在哪裡,這就是我面對的最大問題!
讓三色旗插遍全世界嗎?不,這不是我想要的,但是亨利有這樣的雄心壯志,我幫幫他又如何?
就當是在我尋找自己方向的路上,給自己一個短期的小目標吧。
「你有什麼打算?亨利。」我放下酒杯,重新望回亨利,目光則看向了樓下,華梅她們幾個正在與亨利的后妃們愉快的交談,一片其樂融融。
「你說的不對,我的朋友,應該是我們有什麼打算!」亨利答道,臉上透露出一種興奮的紅光。
「我們?」我笑了笑:「那就得從長計議了。」
亨利哈哈笑了兩聲:「我喜歡你的謹慎,啟藍。」說著他拍了拍手,後面的帷幕之中走出兩名侍者,將一副巨幅的世界航海圖立在了我們面前。
我看向這幅航海圖,儘管還有很多地方非常模糊,顯然還沒有做到有效勘探,但是在當今的世界觀之下,已經堪稱是相當精細的作品了。
「所以,你的目標是什麼?」我指了指航海圖,扭頭望著亨利問道。
「我的目標?」亨利站了起來,走到航海圖前,用手指從歐洲的西端輕輕一劃,直接劃到了世界的東端!
「我的目標,當然是越大越好,但是很明顯做不到啊!」亨利看著我哈哈笑著。
「你倒是坦誠。」我搖頭苦笑:「且不說別的,你們法蘭西上上下下的這幾個國家就不是好折騰的,站在你……嗯,我們的角度,可能如何突破重圍才是第一要義。至於你說的其他宏偉藍圖,我們可以分步走嘛,不必急於一時。」
我的話就像一柄巨大的鎚子鑿在亨利的心臟上,他不由的有些頹然,垂下了手臂,嘆了口氣,坐回到我的旁邊。
「底子太差了!啟藍,你知道的,西班牙、葡萄牙、英國、荷蘭、義大利的基礎都比我們好,法蘭西在海軍這一塊確實比較薄弱,我想把海軍做起來,但是好難!好難那!」說這話的時候,他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巴巴的,沒精神。
我輕輕晃著酒杯,望著亨利緩緩說道:「十年陸軍,百年海軍。這海軍本來就是需要積澱的,又豈是著急能著急來的?」
「那你說應該怎麼做?」亨利拍著桌子問我:「百年海軍?我的骨灰都該化了,那裡等得到那麼久?」
「想要快?那就找准一個目標,或者說,拜個師父!」我喝了口酒,輕輕的說道。
「你的意思是,學習他們某一個國家的模式?」亨利皺著眉頭問道。
「人類為什麼能不斷進步?因為我們能夠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繼續前進。法蘭西海軍要崛起,一定要找准一個參照系,沒有必要去自己重新開闢一條路,對不對?」我認真的說道。
「可是,我們是歐洲大*陸上的大國,難道還不如那些小國不成?為什麼不能走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呢?」亨利仍然憤憤不平。
「老兄,我們東方有句古話——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每個人、每個國家擅長的領域是不一樣的,我們要承認自己的不足,也要看到別人的優點,對嗎?」我望著亨利,循循善誘:「等到我們在前人的路上走出自己的經驗,再慢慢發展自己的東西不遲,對不對?」
亨利默默的坐在座位上,舉起酒瓶給自己滿了一大杯酒,扭頭又給我滿上:「你這個傢伙,說話總是這麼有道理!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是你說的對!」
我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如數家珍的說道:「其實真正可以學習的國家也就那麼兩三個,你自己心裡還沒點數嗎?」
亨利端著酒杯的手定在了空中,整個人陷於一種失神狀態。
他在思考。思考我的提議。
是的,如今的歐洲海軍強國林立,但是真正值得法國去學習的無非就三個國家。
英國,荷蘭,西班牙。
西班牙的戰術稱霸了大海一百年,但是卻被英國人擊敗了,所以他們的戰術、裝備屬於比較過時的類型,可以不考慮了。
荷蘭人走的是公司模式,就像我入股建立的東印度公司,都是採用這種公司、股份制的模式在推動。在以農業和小手工業者為主的法國,在商業信託體系尚不完善的法國,走這種信用體系之下的海軍發展模式顯然是不現實的。
所以其實擺在法國人面前的就剩下一種模式——英國人的模式。
「難道真的要我們去學習那些撒克遜的野蠻人?」亨利頗為不滿的嘟囔著,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我不由的笑了:「只要對方比自己強,管他是什麼東西,咱就學習他們的優點!我們東方還有句古話——事故弟子不必不如師,等到我們真正學到了他們的精髓,再翻過來做老師不就得了?」
聽了我的話,亨利重重的捏了捏酒杯把兒,仰頭大喝了一口!
「你說的對!既然我們要快速發展,就必須放下尊嚴和面子!具體怎麼學,你說了算!話說啟藍,你現在沒什麼非做不可的事吧?不如就留下來,做我的海軍統率吧!」亨利忽然雙眼放光,愉悅的叫道。
「你倒是看得起我!」我搖了搖頭:「我還有些自己的事情,或者說,心愿。不過短時間內我是不會走太遠的,我可以幫助你建立一支新式海軍的雛形,等到你的海軍有了自己的骨架,我在走出去也不遲!」
「一言為定!」亨利對我舉杯!
「一言為定!」我們的兩隻酒杯重重的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