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停車 停車 停車

  「停車、停車、停車！」


  已經過去三個月了，顧陵游還每天都從噩夢中醒來，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外面能聽到海浪的聲音，一波接著一波，無窮無盡。


  他身邊空無一人。


  那個深愛他的女人，那個總在他熟睡時候凝視他面容的女人，那個在他喝醉之後悉心照顧他的女人……小月，顧陵游輕輕叫出這個名字，在萬籟無聲的深夜裡，只有星光和月光的時候，只有他自己聽得見的聲音。


  三個月了，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他還是每晚都做這個噩夢，夢見車開得飛快，她的頭髮在風裡飛揚，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了，她拚命地沖他喊，在夢裡他總是聽不明白她喊的是什麼。


  然後連車帶人，摔下了懸崖，下面是海，無邊無際的海。


  他揪住宋安松問：「為什麼！」


  為什麼死的是她不是他！


  為什麼他不救她！

  為什麼他不去死——為什麼他不陪她去死！他不是很愛她嗎！他們不是很相愛嗎！她不是為了他與他顧陵游虛與委蛇，半夜出逃嗎！她生死相許，他宋安松為什麼不能生死相陪？卻要她以命換命！

  當時宋安松跪下來求他，求他去找小月，他說：「你沒有聽見嗎？她最後說的話！」


  「她最後說了什麼？」顧陵游在夢裡，一次一次地追問，每次都聽不清楚，他後來明白，他是不敢聽清楚。


  宋安松說：「她最後說，她愛你。」


  「胡說、你胡說！」顧陵游揪住宋安松，反反覆復地給他耳光，踹他，一直到筋疲力盡，但是他都沒有改口。他說：「小月愛的是你，她只是求我陪她作戲，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但是那一定是因為你。」


  他不信！

  他不信！

  他不信！

  顧陵游覺得自己吼了一萬次「我不信！」，但是他還是派出人手，動用所有他能動用到的勢力，搜遍了附近的海域，重金懸賞，不斷有假消息送上門來，有屍體送上門來，但是都是假的、假的！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時間過去得越久，生還的機會就越小，有無數人和他說過這個道理，但是他沒有聽進去。


  顧陵游推遲了他和陳燕婷的婚事，雖然陳燕婷哭著說：「我能等，我就怕肚子里的孩子等不及了……」


  「那就等孩子生下來再說。」他說話的口氣雖然依然還溫和，但是並沒有商量的餘地，「小月是我妹妹。」


  但是小月真的是他妹妹嗎？這句話他也問過他自己。每天晚上，枕著波濤入睡的時候。這裡遠離城區，有無數的人勸過他，在這裡辦公不方便，水、電、網路都要臨時拉過來。他都沒有鬆口。


  他必須在這裡，在他眼看著小月死去的地方，日日夜夜。小月在牢里四年，他像是陪坐了四年；現在小月死了，他覺得他一部分的人生也已經死了，就死在這裡——他和小月，才是生死與共。


  不是宋安松，不是陳燕婷，甚至不是……詩陽。他發現自己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無論事實本身有多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