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時間回到最開始。


  當那隻劃破夜空的利箭眼看就要射中薩爾狄斯後背的一瞬, 少年突然一個翻身,敏捷地從馬背上滾落。


  利箭重重地紮入馬背上,奔跑中的駿馬痛得一聲長嘶,撒開四蹄發狂地向前跑去, 很快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再也不見蹤跡。


  在感覺到後背有冷箭襲來的一瞬間就果斷從奔跑的馬背上躍下的薩爾狄斯就地一滾, 翻身站起。


  細微的弓弦聲再一次再夜色中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利箭破空的聲音。


  ——這些微小的聲音, 在和彌亞待著的這段時間裏,他已經熟得不能再熟, 這也是他能在第一時間發覺利箭襲來的原因。


  耳朵微微一動,薩爾狄斯猛地轉身,一劍劈開向他襲來的利箭。


  下一瞬, 他猛地將手中長劍擲出。


  動作迅速果斷,毫不遲疑。


  黑夜中傳來一聲痛呼聲,有人從一側的石牆上墜落倒地,發出咚的一聲響。


  而與此同時, 四個身影向薩爾狄斯逼近, 四人呈合圍之勢,將少年圍困在中間, 使之無路可逃。


  這條路偏生這一段的燈火熄了,不知是意外還是故意。


  星光落在少年金色的麵具上,異色的瞳孔淡淡地掃過向自己逼近的襲擊者。


  他抽出長靴中備用的匕首,站在原地。


  黑夜的影子籠罩著他大半的臉, 唯有那一雙眼, 在陰影中滲出森森冷意。


  眼底翻騰的戾氣和陰影融在一起, 帶著滲人的氣息, 讓人看一眼就不寒而栗。


  逼近的眾人尚未合圍,那隻在他們眼中本該是獵物的弱小綿羊卻突然撕下偽裝的羊皮,露出森森獠牙和利爪。


  黑夜中的猛獸凶性畢露,逐漸磨練得鋒利的利爪撕裂了對方的心髒,利齒咬穿了對方的喉嚨。


  它將那些因輕視它而膽敢冒犯它的人一個個斃命在它的腳下。


  本來按照幕後指使者的命令,隻需要將薩爾狄斯狠狠教訓一頓就行,但是眼見同伴一個個被薩爾狄斯毫不留情地殺死時,這個幾乎要被恐懼逼瘋的男人再也顧不得其他,崩潰地舉劍想要殺死他眼中的魔鬼。


  這一幕恰好被趕到的彌亞看到,急得他來不及多想,猛地射出一箭,從後麵射穿了男人的喉嚨。


  然後緊接著又被早有防備的薩爾狄斯轉身割喉,當場斃命。


  可謂是所有人中死得最慘的一個。


  彌亞看著半身都染著血的薩爾狄斯,緊張地問:“你沒受傷吧?”


  薩爾狄斯挑額下眉,說:“你覺得憑這些家夥能傷到我?”


  或許他自己都沒發現,在看到彌亞的那一刻,他眼底宛如凶獸般的狠戾之色便如潮水般退去,異色的瞳孔重新變回如往常那般漂亮的寶石。


  心底深處,在被人暗襲時洶湧而出的戾氣也飛快地消散而去。


  他不滿地抱怨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彌亞掃了一眼地上躺著幾人,當目光掠過被他射穿喉嚨的那人時,他握著弓的指尖微不可及地抖了一下。


  隻是在黑夜中,沒人能看見他指尖的輕顫。


  他輕吸了口氣,強行將目光從那人身上移開,抬眼對薩爾狄斯笑了起來。


  “如果真的都是你一個人解決的話,那你的確是很挺厲害的。”


  “什麽叫如果?本來就是事實,就算你不來我一個人也能解決他們。”


  “抱歉,畢竟在我的印象中,你還是那個被我一拳就打哭的……”


  “喂喂喂,都說了別總是提這件事。”


  就在兩人正在對話的時候,突然,咚的一聲,一個人被丟到兩人的腳下。


  “主人——”


  將捕獲的獵物丟到彌亞腳下的黑發侍從興衝衝地奔到他的小主人跟前。


  “你怎麽來了?”


  “因為主人您看起來很著急,我不放心,就騎馬跟著追過來了。”


  “呃……”


  “對了,主人。”


  法埃爾指著地麵上昏迷的男人,說,“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這個家夥鬼鬼祟祟地要跑,就把他打昏拎過來了。”


  被法埃爾一拳打昏的男子躺在地上,他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泊泊地流著血,背後還背著一個箭筒。


  薩爾狄斯皺了下眉,說:“一開始暗箭偷襲我的就是這家夥。”


  很明顯,這個男子就是不久前射箭將他逼下馬,然後被他一劍擲傷的弓手。


  看著已經高了自己半個頭的黑發侍從依然和以前一樣眼睛閃閃發亮地看著自己,一臉期待的表情,彌亞笑著伸手摸了摸法埃爾的頭。


  “你做得很好,法埃爾。”


  被摸頭的黑發侍從露出開心的笑容,他咧著嘴笑,仿佛能看見他身後有一條尾巴在歡快地甩動著。


  果然,被主人表揚,被主人摸頭,是最讓他感到開心的事情。


  法埃爾樂滋滋地想著,眼睛彎得眯成一條線。


  薩爾狄斯沒好氣地斜了法埃爾一眼。


  他就看不得這個侍從在彌亞眼前的這副模樣。


  礙眼。


  此時,嘈雜的腳步聲從遠方傳來。


  伴隨著遠遠傳來的呼喝聲,發覺到這邊不對勁的城衛隊終於趕了過來。


  就跟電影裏的警察一樣啊。


  彌亞忍不住在心底如此吐槽了一句。


  在聽說薩爾狄斯的身份後被嚇得不輕的城衛隊誠惶誠恐地將這位王子護送回了王宮,自然,那死去的四人以及僅剩的弓手活口也被衛兵隊長謹慎地一並送了過去。


  被衛兵護送回海神殿的彌亞在少祭所的大門前,看到了在那裏等著的伊緹特大祭司。


  伊緹特看著彌亞,什麽都沒問,隻是摸了摸彌亞的頭,說:“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


  說完,他就轉身離去。


  一夜寂靜無聲。


  當法埃爾如往常一般迎接從臥室裏走出來的小主人時,嚇了一跳。


  “主人,你沒事吧?”


  看著彌亞那副昏昏沉沉的模樣和眼下深深的青色,他緊張地問,“是不是因為昨晚吹了風病了?”


  “沒事。”


  彌亞搖了搖頭。


  按照今天預定的行程,他在飛快地整理好儀容之後,就立刻前往大祭司的住所。


  作為少祭,成為大祭司弟子的他自然是由大祭司給他單獨授課。


  按照往常的時間,他今天已經算是遲到了。


  果不其然,一進書房,他就聽到了大祭司的斥責聲。


  “你遲到了。”


  大祭司說,語氣中帶著顯而易見的不滿。


  “對不起,老師。”彌亞老老實實地認錯,“我起得遲了。”


  伊緹特盯著少年的臉,臉色微沉。


  “今天不授課了,你回去休息。”


  “我沒事,不用休息。”


  “你沒問題但是我有問題。”盯著彌亞眼底的烏青,還有臉上懨懨的神色,伊緹特毫不留情地嘲諷道,“給一個昏昏欲睡的人上課純粹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你喜歡做這種裝模作樣的事情,但是我不喜歡做這種沒效率的事情。”


  “……”


  “如果明白了的話,就給我回去休息,不要耽誤你我的時間。”


  被毫不留情地斥責了一頓的少年怏怏地回了自己的少祭所。


  按照老師說的,回到臥室,爬上床,蓋上被子。


  他窩在漆黑的被子裏,試著閉上眼,可怎麽都睡不著。


  昨晚,他睡得很不安穩。


  身邊有人的時候,他還可以借著說話努力轉移自己的思緒,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可是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控製不住地想起那個男人……那個死在他箭下的男人雙目圓睜望著天空的模樣。


  他殺了他。


  他射出的箭殺了那個男人。


  少年看著自己的手,猛地閉緊眼,他蜷縮起身體,用被子將自己裹成一團。


  他遏製不住從他身體裏湧出來的冷意。


  他殺了人。


  他親手。


  無論怎麽告誡自己總有這麽一天,無論怎麽告訴自己那是為了救薩爾狄斯,可是他依然覺得手腳冰涼,仿佛身體裏流動的血液都變得冰冷。


  整整一夜,他不斷從噩夢中醒來,又沉淪噩夢之中,掙紮不休,他已疲憊不堪。


  腦子昏昏沉沉的,可是又怎麽都睡不著,讓他整個人都難受得要命。


  少年正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神情恍恍惚惚著。


  突然,伴隨著一聲嬌嬌軟軟的叫聲,有什麽東西從外麵拱進被子裏,往彌亞臉上一蹭,嚇了他一跳。


  下意識掀開被子一看,一隻火紅的鹿頭就在他眼前,水汪汪的黑眸瞅著他,嫩嫩地衝他‘嚶’了一聲。


  “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彌亞還錯愕著,幼鹿已經歡快地搖著那一團圓滾滾的小尾巴湊過來,不斷地用自己毛絨絨的小腦袋拱著彌亞的臉。


  彌亞下意識摟住小鹿的頸。


  白月幼鹿通體火紅,唯有胸口那一簇毛發和四蹄是雪白的。


  清澈水亮的黑眸注視著彌亞,如盈盈一汪水,看著又是無辜又是可憐可愛,讓人不由得心軟。彌亞摟著它,低頭,在它身上蹭了蹭,幼鹿身上的毛細密柔軟,又暖暖的,讓人覺得心也跟著暖了起來。


  手腳似乎也不那麽冷了。


  少年使勁揉搓了一把火紅的毛發,說:“老實交代,你是怎麽過來的?”


  “嚶嚶~~”


  小鹿一臉無辜加萌萌噠。


  …………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被輕輕推開。


  透過門縫,可以清楚看見臥室內的情景。


  柔軟的大床上,白月幼鹿跪臥著趴在床上。它睡得很香,偶爾呼哧一聲,嚼巴嚼巴嘴,像是在夢中吃著美食。


  少年半個身子趴在幼鹿身上,雙手摟著小鹿的脖子,淡金色的發絲散落在火紅的毛發上,半邊臉埋入小鹿胸前那一簇雪白的細絨中。


  少年閉著眼,安靜地沉睡著,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門被輕輕地關上。


  門縫中隱約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沒出息的家夥。”


  語氣中似乎帶著幾分嫌棄,可說話聲音很低,微不可聞,為了不驚醒房間裏好不容易睡著的那孩子。


  …………


  ……………………


  數日後。


  在一間白石砌成的房間裏,房間的裝飾並不奢華,更偏硬朗大氣。


  除了鋪在地麵上的厚厚的地毯,以及房間裏一個巨大的黑木桌之外,房間再無其他家具。


  石牆上掛著的不是黃金或者寶石裝飾品,而是武器。


  一側掛著數柄閃著寒光的利劍,另一側豎著幾杆漆黑的長-槍。


  利刃折射的寒光越發給這個房間增添了幾分冷硬和銳利的感覺,這並不是一個讓人感到舒適的房間。


  黑發的王者站在房間裏,從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的維威壓感讓房間裏的空氣都幾乎凝固。


  石牆上的利刃折射出的寒光映在戴維爾王的臉上,越發讓他那張麵無表情的臉帶上一抹肅冷之氣。


  戴維爾王注視著站在他麵前的青年。


  那是一名黑發的青年,身軀頎長,但是並沒有戴維爾王那般健壯,而是更偏向勻稱的體型。


  在戴維爾王地注視著,青年垂著頭,他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從他身側微微攥緊的手可以看得出他現在很緊張。


  自從被叫來這裏後,他就一直處於忐忑之中。


  這種忐忑的情緒隨著戴維爾王的沉默而越發高漲。


  戴維爾王看著老老實實地站著一動不動的青年,從進門到現在,他不曾抬頭看他一眼。


  是緊張?還是心虛?


  “帕斯特。”


  “是、是的,父王!”


  青年緊張地抬起頭。


  他的麵容和戴維爾王非常相似,偏生一雙眼的眼型極為柔和,中和了他臉型的硬朗。


  再加上他眉宇間和眼中隱隱透出的軟意,讓他看起來完全沒有他的父親那種淩厲的氣息。


  “帕斯特,你應該知道我叫你過來是為了什麽。”


  “……”


  帕斯特沒吭聲,他的目光再次垂下去,不敢與戴維爾王對視,眼底藏著一絲慌亂。


  戴維爾王盯著他,問:“告訴我,那件事是你的主意嗎?”


  帕斯特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是。”


  他說,“非常抱歉,父王,我因為一時的妒忌而做出這種事,我知道錯了,請您原諒我。”


  戴維爾王的目光沉了下來。


  他看著帕斯特的眼中透出一抹失望的神色。


  他沒繼續說什麽,揮揮手讓帕斯特離開。


  帕斯特低頭向他的父王行禮,然後轉身離開。


  在踏出房間時就沒了那種壓迫感,他不由得鬆了口氣,抬腳快步離去。


  房間的門敞著,黑發的王者沉默地注視著他的王太子離去的背影。


  許久之後,他低聲說:“卡亞,你覺得帕斯特如何?”


  站在房間陰影裏的老侍從微微躬身,說:“王太子仁厚。”


  “嗬,仁厚……”


  戴維爾王低聲重複了一次,他搖了搖頭。


  “是除了仁厚以外,再也沒有其他可誇獎之處了,是不是?”


  “…………”


  老侍從沉默半晌之後,才再次開口。


  “王太子性子像前王妃。”


  “王妃仁厚是一件好事。”


  戴維爾王歎了口氣。


  “但是君王仁厚……不一定是好事啊。”


  寂靜的房間裏,隻有黑發王者低低的歎息聲在其中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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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趕上了_(:з」∠)_

  TVT 今天工作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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