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2 章

  蒙加斯特王城位於蒙加斯特的中部, 夏季時沒有波多雅斯王城的炎熱,冬季時也沒有舒爾特城的寒冷,是一個氣候適宜的城市。


  前任蒙加斯特王在半年前病逝,現任國王納撒爾繼位時年僅三十多歲, 正是年富力強之時。


  雖然他有好幾個弟弟, 但是先王纏綿病榻數年, 納撒爾在還是王太子的時候就已經掌握住了大半的權力, 因此, 先王病逝、王座交替並未在蒙加斯特引起太大的動蕩。


  在這片大陸上,蒙加斯特是最為強盛的幾個國家之一。


  而曾經的波多雅斯卻是大陸上最弱小的數個國家之一。


  偏生這兩個兩國又是鄰國, 因此,蒙加斯特一直死死地壓製著波多雅斯,其先王甚至在波多雅斯陷入混亂四分五裂之時, 想要趁機染指波多雅斯。


  隻是明君戴維爾王的橫空出世打破了他的企圖,他之前以當時還是王子的戴維爾為質子,就是想要以其為傀儡、借著他王子的身份控製波多雅斯。


  隻是沒想到這個棋子最後卻徹底脫離了他的掌控,逃回了波多雅斯, 並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 將四分五裂的波多雅斯再度統一起來。


  棋差一招,蒙加斯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波多雅斯在戴維爾王的帶領下擺脫自己的壓製, 在這十多年中逐漸強盛到讓自己都不得不忌憚的程度。


  對於錯失吞並波多雅斯的機會這件事,先王一直耿耿於懷,於是,經常聽著父王念叨此事的納撒爾也將此事記在了心底。


  如今, 又是一個大好時機, 就放在了蒙加斯特的眼前。


  “陛下, 其實我們沒必要出兵幫助波多雅斯擊退斯頓大軍。”


  一名中年將領說道。


  “波多雅斯的王城已經落在海上民族手中, 如今隻要斯頓大軍攻破舒爾特城,捉住或者殺死薩爾狄斯王子,波多雅斯將徹底陷入混亂。”


  “等到那個時候,我們再攻入波多雅斯,不是更省心嗎?”


  政事房中,位於上座的納撒爾王搖了搖頭。


  “波多雅斯還不能倒下。”


  王座上的壯年王者有著一頭波浪似的褐發,發梢披散在寬闊的肩上。


  他身著黑紅色的衣袍,一手搭在座椅的扶手上。


  他有著一雙長目,注視著下屬的目光中透出精光。


  “它倒了,我們就得直接麵對斯頓人和海上民族。”


  按照下屬所說的去做,的確能省力很多。


  趁著波多雅斯徹底陷入混亂,他們的大軍可以輕易攻入波多雅斯境內,占領大部分的領土。


  但是如此一來,蒙加斯特就將不可避免地直接對上斯頓和海上民這兩大強敵。


  他微笑著說:“這麽好用的屏障,暫時還用得著。”


  讓波多雅斯幫他擋著,消耗斯頓人和海上民族的戰力,挺好。


  他就在旁邊看著。


  等這三方打得差不多了,嗬……


  眼看如今波多雅斯處境不妙,他當然得出兵幫扶一把,讓其能夠繼續和那兩大勢力對峙下去。


  畢竟這三方勢力對峙得越久,消耗的力量越多,他最後將其一網打盡的時候就越輕鬆。


  “陛下,既然您已經決定出兵幫助薩爾狄斯王子,那麽,其實沒有必要提出那個要求。”


  一位兩鬢斑白的老官員走出來,開口道。


  納撒爾王笑了一下。


  “輕易就能得到的東西是不會珍惜的,想要得到我的幫助,當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但是這個要求未免也太……”


  老人皺眉。


  “戴維爾王雖然已經身亡,但是奧佩莉拉夫人畢竟還是薩爾狄斯王子的母親,若是王子為了尊嚴拒絕了您,到時候我們該如何收場?”


  “尊嚴?我要的就是他的尊嚴。”


  納撒爾王雖然笑著,但是目光中滿是冷酷。


  “我出兵幫他,可不想養虎為患,當然要給他的脖子套上鎖鏈。”


  隻要薩爾狄斯王子將他的母親獻出來,他將其納為側妃,那麽那個王子就算以後成長得再強大,在他麵前也永遠低他一等。


  他輕蔑地一笑。


  “當然,年輕人嘛,氣性大,一開始肯定不會答應。不過沒關係,等被斯頓人打得頭破血流、性命岌岌可危的時候,就想不起什麽尊嚴來了。”


  現在想倔盡管倔,等到撐不住快要亡國的時候,那個王子一定會乖乖地將奧佩莉拉夫人獻上,好從他這裏得到救兵。


  下方的眾人麵麵相覷。


  好一會兒之後,那位老官員一咬牙,再次開口。


  “陛下,我還是覺得不妥。”


  他壓低聲音說,額頭的皺紋深陷得厲害。


  “想要牽製薩爾狄斯王子,可以用其他的辦法,不一定非要……”


  老人欲言又止。


  他停了下來,他身邊另一位官員卻是再也忍不住,接著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那位奧佩莉拉夫人是不祥之人,因為她,父子相爭,致使克洛斯國亡國,在波多雅斯,又引得君臣相爭。”


  “更何況,她的丈夫接連身亡,世人都說,她是帶來詛咒和毀滅的女人。”


  “這樣的不祥之女,如何能成為您的妃子?”


  “一個女人而已,能有多大本事。”


  納撒爾王擺了擺手,一臉不以為意。


  “什麽不祥,那都是無稽之談。”


  下方的老官員還欲再勸,但納撒爾王已經起身,顯然不想就這個話題和他們繼續說下去。


  目送納撒爾王離開政事房,眾人對視一眼,也紛紛退下。


  有些人流露出憂心忡忡的神色。


  那個曾經讓一個國家毀滅、如今眼看就要讓第二個王國也瀕臨毀滅的不祥的女人真的要來蒙加斯特嗎?


  長廊深遠,納撒爾王邁步向前走去,他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中回響。


  如今已到夜晚,皎潔的月光從走廊的側窗照進來。


  他轉頭望向窗外。


  夜空中,一輪圓月宛如玉盤,高掛空中,將細碎星光都襯得黯然失色。


  他腦中突然就浮現出了那一天。


  也是月光如水的夜晚。


  他站在喧鬧的宴會大廳之中,漫不經心喝下手中的酒。


  輕柔薄紗飛揚而起,月光浮動薄紗,如水般傾瀉於戴維爾王身後那個柔美的身影上。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都寂靜了下來。


  ……


  是的,如他的下屬所言,用來牽製薩爾狄斯王子的其他辦法不是沒有,隻是,他也的確有自己的私心。


  他想要那個女人。


  月光攏薄紗下的驚鴻一瞥。


  他曾以為那不過是一時的驚豔,很快就會忘之腦後。


  然而並沒有。


  那個月光下柔美得如同夢幻般的身影一直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不得不承認,那個女人有著一種讓人難以抑製的吸引力。


  像是中毒一般,讓人看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不會做出為了一個女人攻打一個國家的蠢事。


  但是,一旦有機會得到那個女人,他也絕不會放過。


  …………


  ……………………


  最近城主府的氣氛頗為壓抑。


  不僅僅是因為斯頓的十萬大軍已經攻入邊境,向舒爾特城逼近而來,更是因為兩日前蒙加斯特的使者在眾人麵前放出的話。


  蒙加斯特出兵的條件,是將王妃奧佩莉拉送去蒙加斯特。


  那一日,薩爾狄斯王子麵無表情地起身離開,彌亞少祭也緊跟著起身離去。


  這一次的會麵不歡而散。


  大廳中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有憤怒的、有皺緊雙眉的、也有若有所思的。


  好些武將更是一副要吃人的凶煞神色,看起來恨不得直接動手打人。


  但是那位膽大的使者在眾多刺人的目光中,依然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


  他還聲稱,自己會暫時待在舒爾特城,王太子殿下什麽時候願意答應納撒爾王的要求,與蒙加斯特締結姻親友好,可以隨時召見他。


  那副篤定的神色讓人看得牙癢,隻恨不得一拳朝他臉上揍上去才好。


  蒙加斯特使者的話雖未在明麵上傳開,但是已暗暗地在城中的貴族官員裏傳了開來。


  女子在丈夫死後再嫁是很正常的。


  哪怕是在王室之中,國王死後,王妃亦可以選擇再嫁他人,隻是再嫁之後就會徹底失去王室成員的身份。


  波多雅斯王室的曆史中,這種情況並不少見。


  隻是,現在的情況和以往的王妃選擇再嫁的情況完全不一樣。


  對於蒙加斯特王提出的這個要求,一部分人——絕大多數都是武將——都勃然大怒,認為這是對王太子的侮辱。


  他們紛紛表示,就算是所有人戰死,也絕不讓納撒爾王的陰謀得逞。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分歧。


  與死戰派相對的,就是妥協派。


  妥協派覺得,讓奧佩莉拉王妃再嫁給蒙加斯特王也沒什麽不好。


  如此一來,波多雅斯就能和大國蒙加斯特建立起穩固而又良好的姻親關係。


  波多雅斯如今內憂外患,一不小心就是滅國之災,若是蒙加斯特能夠伸出援手,那麽波多雅斯一定很快就能驅趕走入侵者,奪回王城,恢複以往的平靜。


  尤其是,一直以來就有許多人在私底下覺得,奧佩莉拉王妃是一個不詳的女人。


  因為她的不詳,致使她的曆任丈夫接連死去。


  現在,就連戴維爾王都死了。


  波多雅斯落得如今這種慘痛的局麵,或許都是因為這個女人導致的。


  更何況,那個不詳的王妃在戴維爾王才死沒多久就能勾引得納撒爾王點名要人,讓不少人暗地裏都在嘀咕,王妃真是豔名遠揚。


  所以,為了波多雅斯,應該將這位不詳的王妃送走。


  一開始,他們還比較低調。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王太子的沉默不言以及戰局的不利情況,讓妥協派的勢力日益擴大。


  當斯頓十萬大軍步步緊逼,在短短三日之內就接連攻破兩座城池,向舒爾特城直逼而來時,妥協派再也坐不住了。


  他們派出他們之中最為德高望重的數人去求見奧佩莉拉王妃,向其痛陳利弊,苦口婆心地勸說她,說是唯有這樣才能保住波多雅斯。


  他們請求王妃顧全大局,以波多雅斯為重,以王室的延續為重。


  在一眾人的絮叨聲中,奧佩莉拉王妃靜靜地坐在那裏,仍舊是那副淡漠的神態。


  她不言不語,不發一聲。


  她的目光似乎是看著眼前的眾人,可是她的眼底什麽都沒有。


  眾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


  砰!

  一聲巨響。


  那是漆黑長靴一腳踢在門上時發出的聲音。


  突如其來,猝不及防,驚得人差點心梗的巨大響聲。


  房間裏那些喋喋不休的聲音戛然而止。


  眾人轉頭看去。


  金發的王太子懶洋洋地斜著身體靠在門欄的一側,一條大長腿高高地踩在對側的門板上。


  那姿勢看起來尤為不雅,但是由他做出來偏生就是給人一種慵懶的帥氣感。


  剛才那一聲驚得人差點心梗的巨響,就是他一腳踹在門板上發出來的。


  見房間裏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的身上,薩爾狄斯收回踩在門板上的大長腿。


  他說:“全部都給我退下。”


  尚未達到目的的眾人雖然尚有不甘,但是在年輕的王太子銳利得近乎實質性的目光注視下,還是低頭服從,依次退了出去。


  而最為年邁的那位王室旁係貴族,或許是依仗著自己輩分大,在離開之前,還是開了口。


  “王太子殿下,您還年輕,須知很多時候一時意氣隻會導致無法挽回的結局。”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


  “看看您的父王戴維爾王,當初不也是在蒙加斯特忍辱負重了許多年,才能取得後來的成就嗎?”


  “殿下,忍得一時之氣,才有更廣闊的未來啊。”


  薩爾狄斯嘴角揚了揚,沒有說話。


  那位老貴族以為他將自己勸說的話聽了進去,這才滿意地走了。


  他背對著薩爾狄斯,自然沒有看見薩爾狄斯瞥他的那一眼中露出的冷意。


  眾人退去,房間裏隻剩下奧佩莉拉和薩爾狄斯兩人。


  薩爾狄斯沒有吭聲,也沒有看奧佩莉拉王妃。


  他顯然沒興致和奧佩莉拉說話,眼隻是往門外的走廊上望著,看起來似乎在等人。


  房間裏很靜,奧佩莉拉王妃依然靜靜地坐著。


  長長的睫毛在她美麗的臉上落下玫瑰色的陰影。


  她微垂著眼,仿佛這世上一切的喧囂都與她無關。


  她從始至終都是隔絕於世界之外。


  自從來到舒爾特城,奧佩莉拉王妃深居簡出,從不曾踏出房間一步。


  同樣的,薩爾狄斯也不曾踏入這裏一次。


  這還是兩人在奧佩莉拉王妃剛被護送到這裏時見了一麵之後的第二次見麵。


  畢竟,他們彼此也並不想見到對方。


  如今第二次見麵,竟是為了要將其送給納撒爾王的事情,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


  長久的靜默之後,奧佩莉拉王妃抬眼。


  她的睫毛微微抬起,宛如蝴蝶的羽翼一般,輕盈而又易碎。


  她的眼眸就像是放置於最北極地冰雪之中的碧綠寶石,是一種毫無生氣的極致的美麗。


  她說:“什麽時候送我去蒙加斯特?”


  房間裏的空氣仿佛停頓了一秒。


  薩爾狄斯轉身。


  異色的瞳孔注視奧佩莉拉王妃。


  那張已和王妃沒有絲毫相似之處的俊美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他的神色平靜到莫名滲人的地步。


  他邁步向王妃走去。


  一步。


  兩步。


  當第二步落地之時。


  當他走到王妃門前之時。


  薩爾狄斯渾身的氣勢陡變。


  他的眼神驀然湧出驚心動魄的戾氣。


  就仿佛是一頭剛才還懶洋洋地漫不經心地趴在草地上的雄獅,被惹怒的一瞬間,凶煞之氣勃發而出——


  他一拳揮出。


  力道之強,幾乎能聽見那拳風破空的呼嘯聲。


  “薩狄——!!!”


  一聲高喝伴隨著急促奔跑的腳步聲突然在後方響起。


  薩爾狄斯眼底如暴風巨浪般洶湧的戾氣陡然一定。


  他揮出的那一拳從王妃的頰邊擦過。


  帶起的拳風將王妃金色的長發刮得高高的飛揚而起。


  碰的一聲巨響。


  那一拳砸在王妃身後的椅背上。


  黑曜石製成的石座在哢嚓一聲脆響之後,以那一拳為中心,向四麵八方裂開如蜘蛛網般的裂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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