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隨著朝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 天色漸亮,彌漫在大地上的厚重霧氣一點點被陽光驅散。


  當濃霧散去,法達加羅河之中的幾十艘戰艦就露了出來。


  它們停泊在寬闊的河麵上,滔滔河水奔流不息, 衝得它們起伏不定。


  黑色旗幟在戰船上隨風飛揚。


  黑色, 那是海上民所信仰的風暴與毀滅之神賽爾特的象征之色。


  風暴所到之處, 肆虐整個大地。


  同樣的, 海上民族所到之處, 一切皆被其夷為平地。


  海上民族一路征戰而來,不知毀滅了多少部族和弱小的王國。


  他們遷徙的道路, 踩踏著無數死去的怨靈以及累累白骨。


  一年多前,他們停留在波多雅斯。


  海上民在海上流浪得太久了,他們需要新的繁衍發展之地。


  他們選中了波多雅斯, 想要將這片富饒的大地占為己有。


  他們差一點就成功了。


  但是,終究還是差了一點。


  海上民們認為隻差那麽一點。


  然而他們以及他們的女沙赫並不明白。


  ——那一點,便是天差地別。


  以法達加羅河為界,海上民與波多雅斯對峙了整整一年。


  一年後, 這一場注定要發生的戰爭終於在法達加羅河的河畔打響。


  這都是一場關鍵性的戰役。


  大陸上其他國家的注意力都已經放在了這裏。


  因為這一戰的勝敗, 便決定著波多雅斯的未來是盛是衰。


  若這一戰能取得勝利,便說明波多雅斯已經找到了壓製海上民強大的戰艦以及武器的辦法。


  如此一來, 波多雅斯擊敗海上民,不過是遲早的事。


  反之,則證明他們對海上民依然毫無辦法。


  那麽海上民從此將牢牢地在南方土地上站穩腳跟,並隨著時間的推移一點點將他們吞噬殆盡。


  霧氣逐漸散去, 將河中那一座座龐然大物暴露在眾人眼前。


  那巨大而雄壯的戰船, 就是給予海上民強大自信的所在。


  海上民因常年在海上征戰, 他們的戰艦發展遠勝於大陸上的國家。


  他們的戰艦不僅龐大, 而且操作靈活,轉向更快,更重要的是無比堅硬。。


  尤其是船頭那巨大的撞角,被鋼鐵包裹著,堅硬無比,當它凶猛地撞過去的時候,能夠輕易將敵船撞出巨大的裂口,甚至於直接撞斷成兩截。


  與法達加羅河遙遙相對的平原上,薩爾狄斯騎馬佇立著。


  騎馬跟在他身後的納迪亞眺望著河麵上那一座座龐然大物,不由得發出感慨。


  “真的很大啊,難怪我們的船隊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一年多前,波多雅斯的海軍船隊全滅在海上民的戰船群之下。


  無數戰船的殘肢斷臂,至今或許都還沉在深深的海底。


  納迪亞抬手,手指一下一下地磨搓著下巴上那條粗大的疤痕。


  那是他興奮起來時的習慣性動作。


  他的目光灼灼然盯著河麵上的巨大戰船,眼底旺盛的戰意在閃動,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一萬名精銳騎兵如石林一般安靜而又沉穩地佇立在他們身後。


  如醞釀著風暴的厚厚雲層,蓄勢待發。


  如聳立的山峰,看似巍然不動,可沸騰的岩漿在深處湧動著,隻要一個突破口,就能噴湧而出——


  薩爾狄斯眺望著前方的戰場。


  前軍已經出動,位於他們前方的戰場早已被戰火點燃。


  身著白甲的波多雅斯騎兵向海上民的軍隊發動了衝鋒。


  伴隨著河流的奔騰聲,伴隨著大地的撼動聲,雙方大軍重重地撞在一起。


  呼喝聲、嘶吼聲、兵刃的撞擊聲、廝殺聲,在戰場上空響起。


  按理說,在武器已經等同的前提之下,以騎兵為主的波多雅斯應該比以步兵為主的海上民軍隊占據優勢。


  但是現在戰場之中,卻明顯是波多雅斯大軍處於劣勢,被壓得步步後退。


  原因在於海上民大軍背後的那些巨大戰船。


  它們停泊在法達加羅河上,如一座座可以移動的小型堡壘。


  無數利箭從高高的船舷上拋射下來。


  與此同時,船上的小型投石機接連不斷地將石雨向波多雅斯的騎兵軍隊拋灑而去。


  “差不多了。”


  納迪亞急切地說。


  本就是急性子的他眼看著自己大軍被壓著打,整個人躁動得厲害。


  就連他身下的駿馬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焦躁地用蹄子刨著地,打著響鼻。


  “我們該出擊了,殿下。”


  眼看著波多雅斯大軍被壓製得死死的,薩爾狄斯的臉色卻很冷靜。


  他說:“再等一下。”


  “啊?還等?再等下去就要落敗了!”


  納迪亞看著前方緊迫的局勢,越發急不可耐。


  他剛一說完,烏鴉嘴就靈驗了,波多雅斯大軍被敵軍壓住,被迫後退。


  我方這一退,敵軍自然就壓上來。


  而眼見波多雅斯人逐漸扛不住,有潰敗的跡象,於是河麵上的戰船們壓上前,從船上射下來的箭隻越發密集,投出砸落在波多雅斯軍隊中的碎石也更是緊密。


  同時,海上民更是不吝惜地投入了新的兵力,加入戰場。


  他們顯然是想要加大攻勢,就這樣一鼓作氣擊敗波多雅斯人。


  多重壓迫之下,波多雅斯大軍被壓得節節敗退,往前喘不過氣來。


  眼看再這樣下去,就要敗落——


  薩爾狄斯注視著即將潰敗的前軍。


  被多重打擊的波多雅斯前軍傷亡極其慘重,數不清的波多雅斯戰士死在從戰船上傾瀉而下的利箭之下,或被碎石砸落馬背,落地而亡。


  戰局看上去極為慘烈。


  鮮血染紅了法達加羅河畔的泥土,甚至緩緩順著泥土向河水中滲去。


  那大地之上,躺著的皆是波多雅斯戰士的屍體。


  納迪亞已看得呼吸沉重,他攥緊韁繩的手更是青筋暴起。


  而注視著那慘烈的戰況的薩爾狄斯神色卻很平靜,他望著戰場的目光冷靜得可怕。


  任由麾下無數戰士在這種絕對的劣勢下死去,他依然按兵不動,看起來完全沒有加以救援的打算。


  他的目光始終都落在河中的那些戰船之上。


  隨著波多雅斯前軍被壓得步步後退,一點點地遠離河邊,於是原本停泊在河中的戰船們為了繼續能攻擊到敗退的波多雅斯人,接連緩緩地向岸邊行駛而來。


  最終,那幾十艘戰船幾乎都靠近了岸邊。


  而且因為都靠近戰場,於是原本在河中時彼此之間略鬆散的距離也變得密集了起來。


  那幾十艘戰船聚集到了河岸邊。


  一道寒光從薩爾狄斯的眼底掠過,無端令人心悸。


  這一刻,他手一揮。


  一隻湛藍色的旗幟自他身後高高舉起。


  它在空中飛揚著,仿佛與萬裏無雲的蔚藍色天空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在戰場的另一側。


  一處離戰場稍遠的山丘高地之上,十幾台早已蓄勢待發的拋石器在旗幟舉起的一瞬間,高高彈起。


  幾十個黑罐子在空中呼嘯著,越過天際,劃開一道長長的拋物線,向河岸邊飛躍而去。


  砰砰砰,伴隨著接連不斷的撞擊破碎聲。


  那些黑罐子盡數砸落在巨大戰船的甲板上,粉身碎骨。


  隨著黑陶罐的碎裂,裝在其中的一股股黑乎乎的油狀物流淌了一地。


  那些粘稠的油狀物還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拋石器所在的山丘高地之處,一個年輕人騎馬而立。


  他手持雪白的長弓。


  呼嘯而過的風高高地掀起他身後的披風。


  細碎的淡金色發絲在他眼前拂動不休。


  湛藍色的眼眸明亮如此刻萬裏無雲的天空中的烈陽。


  年輕的少祭高舉白弓。


  雪色弓身在陽光下閃動著如玉的光澤。


  他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法達加羅河的目光銳利如同他搭在弓上的利箭的鋒芒。


  一簇赤紅的火焰在箭尖上燃燒著。


  火光映在他的瞳孔中,像是他的眼底深處也有一簇火焰在灼燒。


  下一秒,修長手指一鬆。


  嗡的一聲輕響。


  利箭射出。


  它帶著火焰在空中劃過一道赤色的弧度。


  乍一眼看去,竟像是有細碎的火苗隨著它疾馳的軌跡散落在天際。


  法達加羅河上一座巨大戰船上,就在甲板上的士兵正疑惑走向砸碎的黑陶罐時。


  一道亮光驀然從他眼前閃過。


  帶著火焰的利箭疾馳而來,擦過士兵的肩,分毫不差地射中碎裂的陶罐中心。


  轟!

  火焰猛地竄起。


  幾乎在一瞬間,原本細小的火苗暴漲為龐然大物,在木質甲板上激烈地燃燒起來。


  “火!”


  “快滅火!”


  喊聲在船上響起。


  雖然急促,但是並不慌張。


  海上民進行海戰時,火攻是常有的事,所以早已能做到有條不紊地滅火。


  何況這本就是河裏,水取之不盡,根本不擔心不夠用。


  但是,很快的,那喊聲就從僅僅是急促變成了又是焦急又是驚慌。


  “怎麽回事?”


  “澆不滅!”


  “這火是怎麽回事?”


  “怎麽會有水澆不滅的火——”


  眾多士兵手忙腳亂地潑水,但是那火焰不僅沒有被澆滅,反而在水上繼續燃燒著。


  更可怖的是,火焰竟是隨著流淌的水蔓延了開來。


  幾乎是在轉瞬之間,就點燃了一大片,甚至都已經蔓延到了桅杆下方。


  ——不僅僅隻是他們的戰船上,慌亂中,沒有人發現,聚集在河岸邊的幾十艘戰船上,每一艘上的火焰,都是由一隻小小的火箭精準無比地射中碎陶罐,將火焰點燃。


  啪!

  碰啪!


  就在眾人錯愕的時候,又有無數黑陶罐從天而降,砸碎在甲板、船舷或是船帆上。


  而且,和黑陶罐一同砸落的,還有無數燃燒著的火團。


  頓時,黑陶罐在這些戰船上遍地開花。


  而從陶罐中流淌出來的油狀液體一旦碰到一點火星,立刻就躥起猛烈的火焰。


  一種水澆不滅更會隨著水流淌蔓延開來的的可怖火焰。


  船上的海上民戰士們束手無策,絕望地望著就在他們眼前熊熊燃燒起來的火焰。


  迫不得已,他們隻能選擇棄船跳入河中。


  當跳船的他們從河中浮起來,看著那一艘艘寶貴的戰船就這樣陷入火海一點點焚燒殆盡時,他們的心都在滴血。


  “據說波多雅斯人的祭司參與了這次的戰鬥,難道這就是他們的魔法嗎!!!”


  一個撕心裂肺的嘶吼聲陡然在河麵上響起,讓所有海上民戰士們都不由得顫栗起來。


  水都無法熄滅的火焰。


  焚燒一切的火焰。


  那是除了神靈以外誰都無法拯救的災難。


  在這種可怕的火焰麵前,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強大戰船是如此的脆弱。


  隻要波多雅斯擁有這種可怕的火焰,他們的戰艦從此將在波多雅斯人麵前不堪一擊。


  不隻是跳船的海上民戰士們因火焰而顫栗著,岸上戰鬥著的戰士們看著身後那河麵的火海,也陷入呆滯之中。


  幾十艘戰船一同熊熊燃燒著,那場麵壯觀至極。


  但是他們卻無暇欣賞那烈火的壯觀和美麗,隻覺得如遭雷擊。


  火光映紅了這一片的天空,將原本蔚藍的天空都染成了赤色。


  與火海遙遙相對的遠方,薩爾狄斯的唇角揚起一抹銳利的弧度。


  在這一刻,他的手高高舉起。


  然後,他的手落了下來。


  他手中漆黑的□□有|力地指向前方。


  利槍所指,刀鋒所向。


  萬馬撼動大地的奔騰聲在一瞬間響徹大地之上。


  蓄勢待發得太久的騎兵轟然疾馳而去。


  如醞釀到了極點終於爆發的暴風雨。


  如沸騰熬了頂峰終於噴發的火山岩漿。


  那片白色的騎兵汪洋就像是洶湧的海浪,他們跟隨在一馬當先衝鋒於最前方的薩爾狄斯的身後,在頃刻間席卷了大地上的一切——


  被烈火映紅的天空之下,唯有那隻藍色的旗幟一直在高空中,飛揚不休。


  …………


  法達加羅河一戰。


  海上民慘敗。


  幾十艘戰船在火海中毀於一旦。


  失去了戰船,法達加羅河岸成了他們的絕路。


  他們一路征戰南下,殺戮屠城,聽慣了被他們滅族的人們的哭喊哀嚎。


  他們從未曾想到,有遭一日,在絕望中哭喊哀嚎的人成了他們自己。


  波多雅斯那位年輕的王太子縱馬疾馳在戰場之中,雄姿英發,勢不可擋。


  一杆長|槍揮動之間,鮮血四濺。


  他所到之處,槍尖之下皆是斃命之人。


  無人是他一回之敵。


  一聲銀白亮甲早已被鮮血浸染,俊美的臉上斑斑點點盡是血痕,就連金色鬢發上也滴落下點點鮮血。


  那模樣,竟是如同降臨大地的魔神一般,令人看一眼就驚魂喪魄、碎心裂膽。


  那個身影,從此成為了海上民戰士心底的噩夢。


  在這一戰中,由安提斯特將軍所率領戰鬥祭司團的首戰大放異彩。


  這些祭司們一個個高大健壯、勇猛悍鬥,手中沉重的鐵錘讓人望之心驚。


  無數海上民戰士喪命於他們的鐵錘之下。


  這一場大勝之後,波多雅斯人乘勝追擊。


  他們渡過法達加羅河,一路南下。


  又接連兩次擊敗海上民大軍,逼得海上民不得不撤軍,龜縮回王城。


  大軍繼續南下,沿路上的城市皆是聞風而投。


  在海上民族的統治下,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波多雅斯人歡欣鼓舞地迎接他們的王太子的歸來。


  不到十日,薩爾狄斯就率領大軍打回了王城之下。


  …………


  晴空萬裏。


  這一天,波多雅斯人再度回到了闊別一年多的王城之下。


  環繞著王城的環形運河依然奔流不息。


  城門緊閉著。


  高高的城牆之上,寬闊的運河之外。


  海上民的女沙赫和波多雅斯的王太子遠遠對視著。


  這是時隔一年之後,他們再度的碰麵。


  這一刻,氣氛寂靜無聲。


  唯有王城外那寬闊運河的河流奔流聲在回響。


  啪嗒啪嗒,彌亞騎馬從軍隊的一側小跑過來。


  他所經過的地方,所有士兵皆是恭敬地低頭,退開到一邊,讓出一條路。


  如果說他們之前還頗有疑慮的話,那麽,法達加羅河邊的那一戰,早已讓他們對這位少祭殿下以及麾下的戰鬥祭司團心悅誠服。


  彌亞騎馬小跑到薩爾狄斯身邊。


  他抬頭望去。


  那站立於高高的城牆上的女沙赫的身影落入他的眼中。


  嘩啦。


  不知為何,他的心髒突兀之間劇烈地一跳,幾乎要破胸而出。


  嘩啦——


  許久未曾感覺到的劇烈的海浪拍打聲突如其來又在腦海深處響起。


  震耳欲聾。


  嘩——!

  彌亞映著遠方城牆上那個身影的瞳孔陡然放大。


  他看到了血流成河的城市。


  他看到了被烈火吞噬的大地。


  他看見那個踩踏在血河之上,站在熊熊烈火之前,肆意而張狂地大笑著的身影。


  那是——


  …………………………


  世人皆知。


  暴君薩爾狄斯手下有兩大爪牙。


  皆是暴虐成性,毫無人性之人。


  一為奴隸出身,暴虐者,法埃爾。


  而另一人……


  一個弑父殺弟,殘忍而又陰狠毒辣的女人。


  身為海上民首領的她敗於薩爾狄斯手下後,為保住自己性命,獻出了族人的性命。


  隨後,她投於薩爾狄斯麾下。


  她點燃的火焰,毀滅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焚燒了無數的生命。


  她屠滅的城市,隻剩累累白骨。


  傳說,每一次屠殺之後,她都會用敵人的鮮血沐浴,以此炫耀自己的戰績。


  眾人稱之為——嗜血者,瑪格麗特。


  嗜血者瑪格麗特。


  她是暴君薩爾狄斯的爪牙。


  亦是……暴君薩爾狄斯性命的終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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